27 章二十七
少梁不是個多大的地方, 與隴縣相比也相差無幾, 但臨近黃河,百姓日子總是更富裕些的。
夜幕已至,酒肆茶館燈火通明, 街上人也不少, 路口有擺了攤子賣花生糖的,香氣撲鼻, 像是好大一塊乳白色的圓月亮, 老板坐在小馬紮上面,手裏拿着個小錘子, 有人來買,便就敲一塊下來。
薛延帶着阿梨走過那個攤子,他下意識停頓了下,偏頭看過去, 阿梨察覺,扯着他袖子往前走, 輕聲道,“我們不買那個,餓了,尋個地方吃些飯去。”
薛延攥着她的手緊了緊,複又松開, 低低“嗯”了聲。
兩人身上并沒許多錢,尋的館子也不是那些紅紅火火賓客盈門的,只隐在個偏僻的小巷子裏, 門口挂着個灰暗的紅燈籠,幽幽照亮門前的一小片地方。木門破舊,風一吹便就吱呀地響兩聲,桌面像是多少年沒擦過了,光亮亮如浮了一層油。薛延将阿梨安頓好,而後轉頭問老板娘,“有抹布嗎?”
老板娘是個三十多歲的女人,體态有些臃腫,正嗑瓜子,聞言挺不耐煩地回了句,“你要那個做什麽?”
薛延又問了遍,“有抹布嗎?”
老板娘眯了下眼,噗的一聲吐掉嘴裏的皮兒,“等着。”又過一會,她慢吞吞從廚房走出來,扔了個抹布到他們桌上,沒比桌面好多少,也是油膩膩的,帶些不知哪裏來的污漬。
薛延看了眼,沒用,只脫了外衣下來,用袖子沾了茶水,将阿梨面前的桌子仔仔細細抹了一遍。
老板娘咧着嘴笑了聲,“還挺疼媳婦兒。”她扭頭拿了菜牌過來放在薛延面前,态度溫和不少,問,“兩位來點什麽?”
小店沒什麽繁複的菜式,就粥飯鹹菜,以及些家常小炒,最好的菜是碟醬牛肉,二十文。薛延的眼神落在那上面好久,最後還是離開,落到菜牌的末尾,問,“為什麽都是炒紅苋,一個三文,一個五文?”
那邊答,“貴的有肉啊。”
薛延看了眼阿梨,她正托着腮擺弄眼前的那個茶壺,薛延眼神柔了瞬,道,“那就要五文的罷,再來三個饅頭,一碗白菜湯。”
“您二位稍等。”老板娘收了菜牌,又揚着嗓子沖廚房裏喊了句什麽,便扭着腰走了。
小店裏就他們倆客人,菜很快上齊。
薛延拿着筷子在那份炒紅苋裏挑來挑去,眉頭越鎖越緊,阿梨瞧着奇怪,問他,“你做什麽呢?”
Advertisement
薛延用手指蘸了點水在桌上和她寫,“我找肉。”
阿梨笑了,“這麽便宜的菜,哪裏有肉。”
薛延不聽,還是翻翻找找,最後真的挑出了兩筷子細肉絲。他有些高興,小心翼翼地夾起來放在阿梨碗裏,用眼神示意她快吃。阿梨笑得更歡喜,乖順吃掉一根,又夾了另一根給薛延,被他搖頭拒絕,他在桌上給她寫,“好吃嗎?”
沒幾分油水的菜,炒得幹巴巴,嘗在嘴裏能有什麽味道,但阿梨是真的覺得很香口。不是因為已經許久沒吃到肉,她只是覺得,有這樣的薛延陪在她身邊,無論吃什麽都會很滿足。
阿梨彎着眼點頭,她湊近薛延耳邊,悄悄和他講,“等咱們回家後,我也給你做。”
薛延便就笑,掐掐她臉頰,又給盛了碗湯,道,“快吃罷,別等涼了。”
屋裏燈光昏暗,他們坐在角落位置,旁邊就是個高大的酒架,上面擺了一排的壇子,擋住門口吹來的風。一頓飯快近尾聲,忽而,門口傳來陣踢踢踏踏的腳步聲,混着男人聚在一起的笑,打破了屋內的平靜。
阿梨聽不見,仍舊埋頭喝着湯,薛延警惕心起,擡頭瞧過去,只見門口擁擠着進來四五個男人,都是約莫二十出頭,邋遢樣子,衣衫又髒又舊。
那些人沒注意到牆角的薛延和阿梨,徑直找了個桌子,大喇喇坐下。本就狹小的店面,又多了幾個五大三粗的男人,便就連呼吸也覺着壓抑了。薛延眼神冷下來,将阿梨又往身後擋了擋。
老板娘從廚房掀了簾子出來,見着這麽多一瞧就是流氓混子的人,也吓了一跳,好半晌才磕磕絆絆問了句,“您幾位,要吃點什麽啊?”
有個高且瘦的站起來,看樣子應是個頭兒,他扯了扯前襟,說,“你們這店裏什麽最貴?”
老板娘眨眨眼,“五香醬牛肉。”
那人“哦”了聲,大手一揮,“來上三斤!”他看了那酒架子一眼,又道,“最烈的燒刀子有沒有?”
見有大生意,老板娘哪還顧得上這群人是好是壞,眉開眼笑答,“客官放心,酒水管夠。”
那人咧嘴笑了,“來上三壇子!”老板娘哎了聲,趕緊把酒擺上,而後樂颠颠往廚房跑,去吩咐上菜。
聽見這闊綽口氣,旁邊兄弟都訝然,七嘴八舌地起哄說,“五哥這是發財了啊。”
那個叫五哥的坐下來,翹着腳嘿嘿一笑,“現在還沒,但是再過兩個時辰,便就發了。”
衆人互相對視一眼,俱是懷疑之色,陳老五挑眉,從懷裏掏出一把不知道什麽東西,道,“瞧好了!”
薛延往後靠在椅背上,也跟着瞧過去。
那男人将手裏東西一揚,而後噼裏啪啦五個色子都落在桌上,翻滾旋轉,俱都穩穩停在了六點朝上位置。
五氣朝元。一片嘩然。
薛延舔了下唇,換了個姿勢,繼續盯着那人。
哄笑喝彩之後,有道懦懦的聲音響起,問,“五哥,你不是又要去永利坊吧?”
話音剛落,氣氛霎時便就冷下來,過許久,有個人戳了下剛才說話人的胳膊,道,“怎麽說話呢。”
那人唇動動,滿面糾結之色,最後還是硬着頭皮道,“五哥,因為賭這個事,嫂子都帶着孩子走了,家都沒了,多讓人難受啊。咱好不容易幹苦力又攢了幾個錢,你可別再去碰這個了,萬一再……”
再什麽,他沒敢往下說。
一陣風吹過來,桌上的空酒杯搖晃幾下,啪的一聲摔在地上,碎的稀爛。
有人出來打圓場,道,“挺高興日子,說那個幹什麽,別提了別提了,吃飯。”說罷,又朝着廚房喊,“老板娘,菜呢?”
陳老五青着一張臉喝酒,任由那些人你一句我一句地打哈哈,氣氛尴尬。酒過三杯,他猛地站起來踹了腳凳子道,“老子為什麽去賭?老子是不他娘的想幹苦力!媳婦沒了,有錢還能再娶一個,有錢幹什麽不行,有錢我還怕什麽?就是因為窮,我才受了這一輩子的窩囊氣!”
他咬咬牙,狠厲道,“你們瞧着,今晚,看誰能贏得過我。”
衆人面面相觑,看着陳老五猙獰面色,沒人再敢說話。
原來那個窩窩囊囊出聲的男人咽了口唾沫,哆嗦着手去拿過一顆色子,往上一抛。那色子落在桌面上,跳躍着彈了兩下,最後穩穩落在六點的位置。他不信邪,又扔了幾次,俱都是一樣的結果。
于是所有人便就都明白了,這色子裏灌了鉛。
怪不得那男人這樣篤定。
一時無話。
阿梨已經喝完最後一口湯,拿着帕子擦嘴,她察覺到那邊怪異的氣氛,擡眼看過去,只見到一群男人僵直的背影。她偏了臉,小聲問薛延,“發生什麽事了嗎?”
薛延搖頭,攏了攏她衣襟,拉着阿梨站起來,道,“走吧。”
他一路側着身,外衣敞開,把阿梨摟在懷裏,腳步匆匆。那群人氣氛僵滞,根本沒注意到這邊,随意掃了眼便就沒理會了。
踏出門口,夜裏涼風混雜着河水裏的土腥味吹了一臉,薛延定下的客棧就在相鄰的那個巷子,幾步路而已,并不遠。在拐去另一個方向時,薛延回頭看了眼,記住了陳老五的臉。
奔波許久,阿梨早覺着累了,洗過澡後終于覺得身上松快些,坐到床沿上用帕子絞頭發。她穿一件月白色亵衣,料子已經有些舊了,但幹淨整潔,歪着頭做的認真。
燭火微微閃動,她很安靜地坐在那裏,無需其他動作,便就讓人覺得時光靜好。
薛延倚在凳子裏想事情,忽而擡眼對上她眸子,阿梨沖他淺淺彎唇笑了下,薛延心頭一跳,便就再找不回原來思緒了。他掐着腰站起來,又站在原地看了會,忍不住走過來接過她手上帕子,道,“我幫你。”
他一站過來,大半的光都被擋住了,阿梨揚起下巴,只看得到他胸口敞開的衣襟。
“你輕些。”阿梨順從将帕子遞過去,溫溫地笑,“可不要弄痛我。”
薛延咧嘴,說,“怎麽會。”
薛延動作很輕柔,耐心細致地,一點點地絞。阿梨的頭發長且軟,薛延指尖碰到,恍然覺得自己像是在摸一只絨絨的貓兒,她沒用什麽特別的東西沐浴,也沒擦香,但就是存着股淡淡的香味,輕輕柔柔的,卻又無法忽略,聞着便就覺得舒服。一如她帶給人的感覺。
薛延垂眼,看着阿梨扇動的長睫,忍不住彎腰下去,輕輕啄了口她眼角位置。
阿梨驚訝,後又羞澀笑起來,頰邊暈一抹紅。
她鼓鼓嘴,嗔怪道,“你做什麽呀?”說完,又從薛延手裏拿了帕子,“不給你弄了。”
薛延低笑,他蹲下來攬住阿梨的肩,和她額頭相抵,呼吸交融。
阿梨咬着唇,溫順坐在那裏,任由他抱着。
過了會,薛延拉過她的手,與她寫,“我出去一會,你先睡罷。”
阿梨看着他,疑惑問,“這樣晚了,你要做什麽去?”
薛延寫,“路過見着家當鋪,招臨時賬房。”
兩人來時是一起的,走過的路也都一樣,阿梨沒見着哪裏有當鋪。但她也只當是自己看漏了眼,半點沒對薛延多心,笑出對梨渦,說,“你還會算賬吶。”
薛延挑眉,那表情帶些得意,像是說“我算得可好着。”
阿梨點頭答應,下意識拉着他腕子搖了搖,說,“那你可要早些回來。”
薛延捏捏她耳垂,道,“你放心。”
兩刻鐘過後,薛延安頓好阿梨,又終于找到了他想要來的地方。夜色已深,但那扇門後仍舊人聲鼎沸,叫嚷喧鬧,他擡頭看向那塊歪斜而陳舊的木匾,上面寫着
——永利坊。
同類推薦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