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4)
他想和我說什麽?我慢慢地眯起眼睛,他哥嫂的事,還是,烏開來?我冷冷地一笑,休想!我在這,烏開來就甭想插腳進來。
“田總。”
我轉過頭,眼睛一亮,蘇陽今天穿了套黑色的西裝,配上斜條紋的淡藍領帶,很得體地突顯了他的氣質,“哎呀,蘇廠長今天打扮得這麽隆重啊,把結婚的禮服都穿出來了。”說完我就知道自己開玩笑過火了,我正想說道歉的話,蘇陽已經哈哈大笑起來,“田總好眼力,這都叫你看出來了。”我愣了下,這麽說他他怎麽像沒事人樣的?
如果換成說李德:在小場合裏,他會立刻把腕上的手表抖一下,說:“這兩萬多的勞力士表也不咋的,改天我換個十萬的,”然後他會笑眯眯地看着你,“到時候我們一起去買?”。如果是在大場合,他會打幾個比你更大的哈哈,說:“兄臺什麽時候有空,到我那去坐坐?”你如果沒去就算了,可是你真去了,他會先叫人給你沏上特級的毛尖,然後假裝不經意地摸摸桌上的翠玉貔貅,說:“這十多萬的玉就是好,冬暖夏涼的,可惜啊,我沒那個財力,不能買和氏壁來添福運。”一句話梗得你臉紅脖粗的。
或許,只是因為今時今日我的身份和地位在他的上面吧,如果換成是田海波或者徐大偉說他,他還會這樣大度嗎?
“田總,請進。”蘇陽讓到一邊。
我沖他笑笑,也不講客氣率先走進他的辦公室,“都準備好了嗎?什麽時候開始競選?”
“這個嘛,”
我心頭一驚,難道參加競選的人很少?我轉念一想,少有什麽關系,只要那幾個我拟定的人來就夠了,我心頭一寬,轉身時我已經面帶笑容,“怎麽?蘇廠長沒做好準備?還是,害怕了?”
“害怕?”他豪氣地順下頭發,“還沒有什麽可以讓我害怕的。”他伸出右手,“田總,請坐。”
我哪還有心思坐下,“是沒準備好?還是,”我咬咬牙說出我最擔心的,“還是沒有人來參加競選?”我銳利地盯着他。
“不是,都不是。”他高深莫測地沖我笑笑,“請坐,請坐,坐下才好談。”
他這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我把斥責他的話吞回肚裏,坐到靠窗、正對着門口的長沙發上,“蘇廠長,請。”我這請他可以理解為請他坐下,也可以理解為請他說清楚。
“我建議競選就在這進行。”他點點腳下。
我驚訝地看着他,在這進行怎麽投票?而且人員嘈雜的,能聽得清競選演說嗎?我心頭一動,他的意思是我聽,就夠了?
“這是私營企業,工人才不會管誰做廠長,誰做車間主任,只要每個月按時發工資和獎金就可以了。”他淡淡地一笑,“搞競選是為公司服務,為工廠服務,不是為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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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的不無道理,我之所以搞這個競選,不就是只想讓某些人出局嗎?工人中即或有膽大的來參加競選,我憑一次演說,就把工廠的要害部門交給他去管?這不太現實。可是,我已經把競選的通知貼出去了,我不能自打臉吧?
“這次競選說是競選,可是沒說是公開競選。”我被狠狠地震了下。
我暗嘆口氣,這次競選本身就是走過場,能省點事就省點事吧,“蘇廠長說的對,就這麽着吧。”
“田總真是巾帼不讓須眉啊,果斷,有魄力,好!”一句話說得我有點飄飄然,不禁為自己果斷地做出決定暗自得意起來。
“田總,”
蘇陽的臉看起來比以前親切多了,連他眼角的魚尾紋都透着和善,“恩,蘇廠長還有什麽好的建議?請說。”我溫和地看着他。
“好的建議不敢當,我只是想問句不該問的話。”
中國人說話就是這麽藝術性,嘴裏說不該問,實際心裏特想問,而且巴不得你回答得越清楚越詳細越好。
我沒有接話,只是伸出右手示意他問。
“競選現在開始嗎?我是第一個嗎?”
我的心“嗖”地往下一沉,蘇陽這話換成直白文不就是——我還用參加競選嗎?我暗嘆口氣,目前我必須依仗他,“呵呵,蘇廠長不用參加競選,由公司直接聘請。”
“田總雖然不是男兒身,卻比很多男人都要豪爽,難得!”說完他還輕鼓下掌。
好話說過了,就變成虛僞。蘇陽自以為這話說得到位,卻不知道這反而引起了我的警惕。
“那田海波呢?”
我心底裏暗潮洶湧,眼前的蘇陽分明是只道行很深的老狐貍,他先拿話套住我,然後牽着我的鼻子跟着他走。“他以後是你的屬下,你說呢?”我微笑着把問題踢回給他,我料他不敢把責任都攬到自己身上,果然,他立刻接口說:“我馬上叫他來。”
田海波分明有準備,他進來的時候,手裏拿着估摸有七、八頁的演說稿。
他首先大致講了下貯備科內部分工的設想,然後對貯備科的重要性尤其是原料采購的時間性和重要性做了很詳細的說明。我正聽得動容時,他翻到最後一頁,“管理說穿了就是管人,把各個渠道可能的漏洞都給賭了,失誤就會大大地減少。”他念完擡頭看眼蘇陽,再看着我說:“我的競選演講到此為止,請田總,”他轉頭瞅了眼蘇陽,“還有蘇廠長多多指教。”
他這演說就像只寫了框架的劇本,前面把角色的身份介紹得相當詳細,到後面卻是連場景和角色的對白都沒有寫。我的心早涼了半截,別說我不懂提不出專業的意見,就是懂這會也不想說了,“蘇廠長,你說吧。”
蘇陽也不推辭,說:“海波啊,你這演說好,實在,如果能真正執行,那就完美了。”我暗裏喝聲彩,這話捏着軟,碰着可硬得很。
田海波剛走,蘇陽又開口了,“田總,檢測的劉老……?”
這話問得高明,既沒有提職務,也沒有提是不是參加競選的事,我心裏已經是失落到了極點,比起蘇陽來,我還嫩了點,“蘇廠長,這以後歸你管,你拿主意。”我皺起眉頭,“我有點不舒服,我先回去了。”說完我感覺這是在洩我自己的底氣,我馬上追加了一句,“劉老和舒技術員是公司特聘過來的,希望你們能合作愉快。”
走出蘇陽的辦公室時,我感到自己就像一個正在專心跳着高雅芭蕾舞的演員,背後的拉鏈突然繃開了……我的心底掠過悲涼,我不得不承認我寄予厚望的競選徹底失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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