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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月老來了興致,手裏把玩着白玉茶盞,上挑的眼尾透着一絲玩味兒,“想去三生石看姻緣也不是不行,說個理由我聽聽,合情合理我就放你進去。”
“……我記得之前沒有這規定吧?”
“你之前去過?”
“沒有。”
月老一聽,毫無負罪感地胡說八道:“應該是聽到流言了,向來都是這個規矩。”
“……”
“說吧,十殿下。”
“我想知道我和他有無可能。”
“若是三生石上與你有三世情緣的人不是他呢?”月老飲盡杯中的茶,“你是要跟着三生石上的名字去找人,還是繼續和他在一起?”
“不會是別人的。”
“這麽肯定?那你還有必要看嗎?”
“也許能知道另一件事。”
月老盯着他看了片刻,想不通他想做什麽,但也沒再多問。只右手一揮,遠處潺潺溪水邊慢慢浮現出一塊褐紅色的石頭,他閉上眼靠着樹幹,“去吧,滴一滴血在上邊兒就成。”
真正見到三生石了江未言又不敢過去了,若上面出現的不是百裏桉的名字……
月老:“別磨蹭了,來都來了,這次不看,下次我可就不一定會給你看了。”
江未言擡腳往前,在三生石前停住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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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生石上浮着淡淡金光,他用魂力往手心劃了一道,血珠瞬間湧出,順着掌心滑落,滴在了三生石上。
他像一個等着宣判的囚犯,等待的時間像是被無限拉長。
他最終拿到了死亡判決書。
三生石上,赫然寫着兩個名字——江未言、文璟。
江未言在三生石前站定了好一會兒,因為外袍的遮擋看不到他緊繃的後背和握緊的手。
“看來不是想要的答案。”面前的三生石忽然消失,月老背着手站在他後面,“那就別看了,省得心煩。”
江未言的聲音有點喑啞,“三生石會出錯嗎?”
“嗯???”好久沒有聽到這種問題了,月老往溪邊的欄杆上一坐,不知從哪裏掏出了一把扇子,也不打開,就用扇骨一下一下敲打手心。
江未言轉過身又問:“會嗎?”
“不會。除非我或者司命其中一方死了,命格錯亂、姻緣樹枯,否則三生石不可能會出錯。”
“……”
月老把玩着扇子,開合之間能看到扇面的姻緣樹,“何必如此執拗于答案,誰年輕時沒愛過幾個人,極少有人能一眼就望見命中注定的那個人,該遇到的總會遇到。”
“不會有其他人了,他是唯一一個。”江未言扯起一個苦澀的笑,朝月老颔首,道:“告辭。”
他大步流星地往外走,必須快點去司命的藏書閣裏找回記憶。
之前幾千年裏他和文璟都不曾見過一面,不出意外未來的幾千年也不一定會見到,而三生石卻把他們綁在一起,在他不知道的往事裏一定有過什麽。
江未言腳步匆匆,踏出大門時一時不察,與人撞了個正着。
“唔……”百裏桉捂着被撞到的額頭,輕呼道。
“十一?你怎麽在這兒?”江未言沒想到會在這裏碰到百裏桉,怔了片刻後擡手将他的手拿下來,湊近了些瞧百裏桉的額頭,“撞疼了嗎?”
“沒事。”百裏桉拿下他揉額頭的手,問,“你來這兒幹嘛?”
“有點事。”
看得出來他不想說,百裏桉也不追問,只是覺得他看着自己的眼神有點奇怪,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像是什麽東西落了空。
江未言比百裏桉站高了一個臺階,因為屋檐擋了朝晖,百裏桉站在陽光下,他卻站在了陰暗中。
百裏桉仰着頭狐疑道:“你怎麽了?”
江未言走下臺階,一把将百裏桉拉進懷裏緊緊抱住,一聲嘆息落在他脖頸邊。
百裏桉愣在原地,他感覺到江未言把臉埋在了自己肩窩,微熱的呼吸灑在他肩頸處,分不清是誰的心跳,愈演愈烈。
他伸手試探地推開,“你先……”
“十一……十一……”江未言喃喃自語,将他抱得更緊,恨不得把人永遠圈在自己懷裏。
鼻尖滿是百裏桉身上的安神香,其中有一縷很淡的梅花香,是他悄悄加進去的,什麽時候加進去的已經記不得了,就是想在他身上留下點屬于自己的東西。
百裏桉從他懷裏探出頭來,用力拉開點距離,問:“你到底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
“沒事,就是我要出趟遠門,不确定什麽時候回酆都,臨走前再抱抱你而已。”
“出遠門?為什麽?要去哪裏?”
“等回來了再告訴你,不是什麽大事。”
江未言松開他,靜靜地看着面前這張讓他魂牽夢萦的臉,忍不住俯下身,卻在鼻尖快碰上時停下,啞聲問:“我可以親你嗎?”
“什……”
剩下的話被江未言堵了回去,這次他只輕輕吻了一下就離開了。
“我走了,你好好照顧自己。”
百裏桉看着他的背影,張了張口卻沒說話,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拐角處。
“今日我這月老殿怎麽這麽熱鬧?距離七夕還有大半年吧,怎麽一個個地都往我這兒跑?”月老不知何時出現在百裏桉身後的,“十一殿下?有事?”
百裏桉被突如其來的聲音吓了一跳,他轉過身,作揖道:“仙君。”
“不用這麽客氣,我這人不興這一套,随意點,大家都是朋友嘛。”月老搭着百裏桉的肩把人往後院帶,“來看三生石?”
“不是。”
“嗯?”月老停下腳步,側過頭看他,“那你是來?”
“看姻緣樹。”百裏桉道,“江未言的。”
三生石需要本人親自滴一滴血方可查看,也只能看到自己的情緣。但姻緣樹不同,任何人的姻緣都能看到,但沒有人知道。
“誰說我的姻緣樹能看姻緣了?不過是一棵普通樹而已。”
“我方才從司命仙君那出來,聽他說了一點關于姻緣樹的事。”百裏桉直勾勾地看進月老的眼睛裏,道,“應當不是司命仙君哄騙我的吧?”
月老咬牙切齒道:“我一會兒就去砍了他!”
“所以,能看嗎?”百裏桉翹了翹嘴角,堆出一張人畜無害的笑臉,“朋友?”
“……”月老第一次這麽恨自己的嘴巴。
姻緣樹枝繁葉茂,人站在樹下都顯得渺小起來,樹枝上挂着無數姻緣線和鈴铛,被風吹得來回飄蕩。
月老:“我能問問為什麽嗎?”
“因為不甘心。”
“不甘心什麽?”
“他不是我的。”
從百裏桉嘴裏聽到這樣一句話,說實話是讓人意外的,月老看着面前這個年輕人,不像是情感外露的人。
他伸出右手停在半空中,下一秒一條姻緣線從樹上掉落,穩穩停在了手上,“真想看?不一定是你喜歡的答案。”
“沒關系。”百裏桉接過姻緣線,看着上面的兩個名字,面色沒有任何改變。
月老又從樹上解下一條姻緣線,“要看看自己的嗎?”
“不必了。”百裏桉把江未言的姻緣線放回月老手上,朝他點頭示意,“我先走了,告辭。”
“小殿下,真不看嗎?!”
百裏桉在月老的喊聲中離開了後院。
月老扯起嘴角笑了一下,一揮手把兩條姻緣線挂回樹上,頭也不回地走向書房。
百裏桉沒有看的那條姻緣線被風吹得紛飛,上面卻一個字都沒有。
***
天府宮。
司命正以“大”字型擋着藏書閣的門,“不行,我這兒也是有規矩,歷劫之人不得查看塵緣簿。”
江未言倚着柱子,道:“讓開。”
“今日就算是天帝來了也不能看,歷劫不過是你漫長人生裏的一件小事,在凡間認識的人都輪回轉世甚至歸于天地了,何必如此執着呢?”
“但那是我曾經的記憶,他構成了完整的我。”
“你的命格都是我寫的,你經歷過的事也是我安排的,這算是真實的你嗎?”
“算。你寫的不過是我要經歷的劫難,并不是全部。”
“十殿下……”
“你知道十一曾經和我說過什麽嗎?”江未言呼出一口氣,緩緩道,“他這一千年裏,無時無刻不在找回自己丢失的記憶。你以為他為什麽會成十一殿,他可厭煩早起開朝會,晚上要熬夜引路、批折子,在人間和酆都間來回奔波。他大可一直住在奈何橋頭,每天和黃泉、奈何聊聊天,找點好玩的事情度過這一千年。”
司命靜靜地聽着。
“不過是因為我們能接觸到往生簿,能查閱歷年進入酆都又輪回轉世的人,能接近他想找的記憶罷了。你說現在的百裏桉是百裏桉嗎?确實是,但不完全是。”
司命喃喃道:“可他現在也過得很好,他……”
“他每晚極難入睡,必須靠安神香才能睡着。他時常夢魇,夜裏驚醒時都是一身冷汗,醒來後就一個人在院子裏坐到天亮。”
江未言又道:“如果他記起了生前的事,你覺得他還會是現在這樣嗎?”
“我、我不知道。可這是十一殿下的事,你還是不能進去。”
“如果我沒猜錯,十一今日會去汴京找文璟仙君。”
“他怎麽找得到?”
“因為文璟仙君聲稱知道十一生前的事,并且很想告訴他,你說十一能不能找到他?”
“我馬上去汴京,你回酆都吧。”
江未言拉住司命,蹙眉道:“我在月老的三生石上看到了我和文璟的名字,我自認和他八輩子都打不着,但一千年前我下凡歷劫時,文璟仙君已經在凡間歷劫幾年了。除了歷劫一事,我實在想不通我們還能在何處有聯系。”
司命詫異道:“你和文璟仙君??那十一殿下呢?”
江未言松開司命,悵然若失道:“我也想知道,那我和十一呢?”
“你有想過十一殿下可能就是文璟仙君嗎?”
“之前想過。”江未言扯起一道酸澀的笑,“現在不敢想了。”
怕到了最後……萬念俱灰。
司命正想說話,忽然看見站在遠處門邊的月老,江未言背對着,并沒有看到。
月老朝藏書閣擡了擡下巴,示意他放江未言進去。
司命不明所以,月老又朝他點了點頭,他才妥協把門打開,“走吧,我幫你找。”
江未言跟在他身後進入藏書閣,沿着樓梯往上走了幾層,“怎麽突然松口了?”
司命小聲嘟囔道:“有人見不得苦命鴛鴦。”
“什麽?我沒聽清。”
“沒事。”司命站在中間,四周是弧形的書架,将中心形成一個圓,他手裏多了本簿子,很厚。
“記憶入體可能會有點痛苦,忍一忍。”司命跪坐在蒲團上,點上浮生香,朝江未言比了個手勢,“請坐吧,我把塵緣簿換成記憶還給你。”
***
汴京茶樓。
“來了?”見到百裏桉後,文璟再一次将陣裏的一切暫停,慢慢飲了一口茶。
百裏桉瞧着他,心裏莫名郁悶。他壓下心底的情緒,坐在他對面的位子上,故作随意道:“今天講故事嗎?”
“你想聽了?”文璟笑了下,杯子在桌上磕出輕響,“那我當然講了。”
文璟朝他伸出手,“手給我。”
百裏桉滿腹疑團地把手伸過去,“做什麽?”
“我直接帶你去看。”
文璟一把握住他的手,片刻後兩人雙雙倒在桌上。
第二卷 桂花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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