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完結章]
兩日後文璟自覺恢複得差不多了,挑了個閑暇時間去了酆都。
不知是不是因為好多日不曾回酆都,再回來時突然感覺有些陌生。
他輕車熟路地繞到十殿,沿着院外的朱漆紅牆轉到後院,看到了爬滿半個牆頭的月季。
多日不見,月季長得愈發豔麗。
文璟足尖輕點一躍而上,坐在牆上。
剛走進後院的風翊被牆頭突然坐着個人驚得險些崴腳。
而文璟被突然出現的他吓得差點跌下牆。
“十一殿下……不、文璟仙君,你這是?“
“沒關系,習慣怎麽喊就怎麽喊。”文璟并不在意這些,他問,“你家殿下呢?不在嗎?”
“殿下去人間收魂了,還沒回來。”
文璟微微斂眸,“哦……”
“十一殿下是有要事嗎?”
“沒有,你去忙吧。”
“是。”
文璟伸出手指撥着手邊的月季,擡眼望向遠方的雲層稀薄的天。
快落日了,只要等一等就能等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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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以前很多次一樣,他在日落時分看到了江未言。
江未言也和先前一般,在美輪美奂的夕陽下看着自己的月季被他折走。
“摘下邊那朵。”江未言擡手一指,“那朵更好看。”
文璟往前稍稍傾身,對比了手上的月季和藤上的,伸出手折了那朵月季。
他坐在牆頭沒下來,看着江未言走到他面前,把第一次摘的月季抛給了他,“終于回來了,為了等你回來,這月季我看中半天了都沒摘。”
江未言目光炯炯地盯着他,“為什麽我不回來你就不摘?”
“我……”文璟一時失語。
為什麽呢?
若單單是貪圖江未言院中的花,他早就把這一院子的花都薅光了。
又怎會次次都讓他看見自己趴在牆頭跟小偷似的摘他的花。
不過是有個理由可以見他罷了。
文璟看見院中有一小塊地栽着鈴铛花,“那你為什麽愛去我院裏摘我的鈴铛花?”
“因為總是想見你。”
“嗯?”
江未言微仰着頭,笑道:“摘的時候能見到你,摘完了你就會來我院裏摘一朵回去,我又能再見你一次。”
落日的餘晖照在江未言臉上,瞳孔被染成琥珀色,看向自己時亮亮的。
像極了雲沛峰上他看自己的眼神。
文璟看着他,忍不住低下頭笑了。
什麽啊,這麽會讨人喜歡。
“十一。”
“嗯?”
“為什麽不下來?”
文璟挑了挑眉,跳下圍牆,“現在下來了。”
江未言将他拉進懷裏緊緊抱着,甕聲甕氣地說:“終于抱到你了。”
“你才來找我。”
“我等了好久,不知道什麽時候能見你。”
“我還以為你不要我了。”
“知道我過的是什麽苦日子嗎?”
江未言可憐兮兮地“控訴”着。
文璟看不到他的表情,聽他的聲音也能想象出來他有多委屈。
他輕笑道:“怎麽了?想我了?”
“很想你。”
“只想我?”
江未言松開他,低頭在他唇上親了一下,“只想你。”
文璟靜靜地看了他半晌,心中藏着的酸澀湧上心頭。
他又何嘗不是如此。
他擡手圈住江未言的脖子向下壓,閉眼吻了上去。
“我也是。”
我很想你。
我不滿足于腦中你的聲音、不滿足于你的畫像、不滿足于院中的白梨、不滿足于那些與你有關的事物。
我想見你、想抱着你、想真真切切感受到你的存在。
即使相顧無言、靜默而坐,我亦心下歡喜。
既見君子,雲胡不喜。
***
文璟仙君總是忙的,每日要處理的文書幾乎将他的書桌盤踞。偏偏仙君不愛把事情拖到之後再辦,所以即便是不着急的事情,他也會盡快地處理幹淨。
如此一來,便沒多少空閑時間了。
導致的結果就是——某個人的意見很大。
比如今日,文璟才提起筆,筆尖還沒沾到墨,硯臺就被一只清瘦有力的手拿走了。
文璟執着筆停在半空中。
他擡眼,“放下。”
“我不。”江未言甚至把硯臺拿遠了一點。
文璟擱下筆,輕聲道:“鬧什麽脾氣?”
“五日,整整五日,我連你一面都沒見到。”江未言覺得自己十分憋屈,“現在還要被說是鬧脾氣。”
江未言忙的時候文璟也在忙,江未言不忙的時候文璟還在忙。
文璟:“……”
“對不起,我的錯。”
“你是不是說過春分這天的時間是留給我的,忘記了嗎?”
“……怎麽會。”文璟笑了笑,默默地合上剛翻開的文書。
他好像真的忙忘了……
“墨水快流你手上了,放過它吧。”
江未言終于肯放下硯臺了。
文璟起身,繞到他身旁牽他的手,湊近親了他一下,歪着頭說:“別氣了,我院子裏的梨花就這個時候開得最好,你陪我看吧。”
江未言很好哄,“好。”
白梨樹旁修有茶亭,以往文璟就是在這裏煮酒烹茶。閑時能從輕紗薄霧的清晨待到月上柳梢,或撫琴或作畫,悠然地坐上一日。
竹笕引入潺潺泉水,紫砂壺中的峨眉雪芽經青檀風爐微微煮沸,嫩青茶湯倒入紫玉茶盞,清香馥郁。
文璟将茶盞推到江未言面前,“嘗嘗。”
江未言聞着這茶的香氣熟悉,抿了一口,擡眼看向文璟,“這是你在凡間最常喝的茶。”
“嗯。之前有幸在雲綏喝過,往後就常常托人去雲綏幫我尋來。”
他偏愛新茶的味道,陳茶香味寡淡,少了幾分清雅淡香。那時候他也已經托人去了雲綏,再多一二日便能喝上新制的茶了,
那天他泡好了茶等江未言回來,和煦春風吹得人懶洋洋的。他念着院中的梨花,便讓風執将琴從房裏搬到了樹下。
他許久沒有這樣毫無負擔地在春日偷個閑了。
那天他等到了江未言、聽到了華胥引、也哄了他。
只有那盞茶,最後誰都沒喝上。
文璟把玩着茶盞,斂眸悄聲說,“還以為能喝上那年新采的雪芽。”
“桉。”
“嗯?”
江未言知他所想,“往後你永遠可以喝到新采的茶,看到最好時節開的白梨,會有很多很多個偷閑躲懶的春日。”
不只春日,還有槐夏、九秋、隆冬,無論四季如何輪轉,江未言希望他的每一天都是不盡相同的“春日”。
有花瓣被吹進亭中,文璟側過頭,看到漫天旋轉的花瓣,“起風了。”
江未言伸出手接住了幾片花瓣,在指間摩挲着,“第一次見這棵樹時,我問了司命一個問題,不過他也不是很清楚。”
文璟看向他,笑問:“問了什麽?”
“為什麽這花是白花紅梗?”
文璟準備端茶的動作一頓,幾秒後才端起茶盞抿了一口,嘴唇碰到了飄落在茶面的花瓣。
他将花瓣和茶一同喝下,放下空盞,發出一點輕響。
”為什麽啊……“文璟喃喃,望着梨樹出神,“曾經在凡間,有個少年送過我一朵梨花。我拿到時便就是這樣的,白花紅梗。”
曾經、凡間、少年……
江未言有點不樂意聽了,“哦……”
紫砂壺裏飄出的茶香都掩不住滿亭榭的酸味。
文璟回過頭來看他,一手支着下颌,右手手指在桌上來回敲着,嘴角忍不住往上揚了揚。
“笑什麽?”江未言不明所以,“送了你一朵花,然後呢?”
“不說了。”
“為什麽?”
文璟笑了,“還說什麽呀,再說下去我這霧栖榭該改成‘醋栖榭’了。”
“……”江未言嘴硬道,“我沒醋。”
文璟撇撇嘴。
行,上趕着找堵,那他就繼續說。
“那時我在凡間游歷,遇着一個少年。他正處在瀕死之際,手裏還捏着一朵花,就将它給了我。”文璟頓了一下,咽回一些話,“沒有然後了。”
“這樣啊……”江未言問,“這樹是為他種的?”
文璟想了想,答:“是也不是。”
“罷了,不問了。”江未言還是覺得心堵,提過紫砂壺給自己和文璟添了杯茶,“喝茶賞花吧。”
文璟突然問:“你還記得你進酆都前的事情嗎?”
“早就不記得了。”初時還能記得,但随着時間的推移,酆都會強行讓人忘記生前的所有事情,和文璟在酆都時一樣。
文璟:“我記得。”
那些被江未言遺忘的舊事,文璟知道一點。
尚未進酆都的江未言出生名門望族,自小沒吃過什麽苦。
金尊玉貴,人人豔羨。
然而一朝突變,落得滿門抄斬的下場。
那一年,江未言不過十八歲。
這些都是歷劫前酆都二殿下和他說的。
若是可以,他希望江未言只記得他那段雖短暫卻惬意的人生。
餘下的痛苦痛,他幫他記着。
文璟覺得自己一天沒幹別的,淨顧着哄人了。他說:“花是你送我的,這樹也是因為你種的。”
江未言還沒反應過來,“什麽?”
“我遇到的那個少年,是你。”
江未言愣在原地,他不記得了。
原來在很早以前,他就見過他。
“我那時為何會是瀕死之狀?”
文璟默了片刻,換了一個說法,“……生病了。”
江未言斂眸,“這樣啊……”
文璟輕聲道:“你只需記得,你的第一段人生是鐘鼓馔玉、鮮衣怒馬的圓滿的一生。”
“是嗎?”
“我不騙你。”
江未言起身走出茶亭,背對着文璟,仰頭看着面前的梨樹,想從中找到一點熟悉的感覺,找回一點點的記憶。
文璟看着他的背影覺得恍惚,他曾經在很多地方見過他的背影。
因為江未言生前只活了十八年便枉死了。
文璟就借着歷劫一事,在人間給他造了一場大夢。
讓他這一世能無病無災、長命百歲。
江未言以為的初見,都是文璟的刻意為之。
文璟在自己的劫期結束後,把汴京變成自己的局。為了讓江未言以為他還活着,讓江未言相信他的死亡只是一個夢。
他本是違反了天界規定,擅自凝局,靈力險些耗盡,因此沉睡了很多年。等再次醒來時,局裏還是他想看到的江未言和汴京。
但他不知道的是,在他凝局後不過幾個時辰,江未言就知道了一切都是假的。
江未言出了他的局。
陷在夢裏無法自拔的只有文璟自己。
是文璟做了一場華胥夢。
他突然分不清現在究竟是真實的還是他沒走出來的夢。
梨花瓣在風中徘徊,飄過一片直奔文璟的眼睛。
文璟下意識閉上眼,花瓣輕柔地擦過眼皮。
是真的。
眼下所有的一切都是真的。
他的夢早就被他親手結束了。
文璟睜開眼,把臺面上的花瓣都撚起放在掌心。
“江未言。”
“嗯?”江未言轉過身來。
文璟在他轉身的同時将滿手的白梨花瓣盡數抛出。
而本該落在江未言身上的花瓣卻被逆風吹回,洋洋灑灑撲了自己滿身。
文璟:“……”
江未言看到了春日裏最令人心動的一幕。
春風、花瓣、還有……
他的愛人。
“桉。”江未言向他走來。
“什麽?”
“我不記得那些事情了,不記得很久以前就見過你。我也不知道那時候的我對你說了什麽,又怎會只送了你一朵花。”
江未言蹲下身,單膝點地,擡手撫上文璟的臉,拇指指腹在他眼角擦了一下,“但如果能重來一次……”
“我會折一枝梨花去見你的。”
——正文完。——
作者有話要說:
完結啦!撒花撒花~
(番外會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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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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