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開荒第三一天

楊久可以一口氣說出豬肉的八十種做法, 卻沒辦法說出怎麽用豬胰髒做胰子。

正所謂術業有專攻,盤火炕這種事兒就應該交給專業的人去傷腦筋,比如做煤餅爐子就要交給鐵匠去琢磨, 這不楊久看着眼前的煤餅爐子贊嘆不已, 和自己想象的差不離。

“匠戶琢磨了幾天做出來的爐子,公子看如何?”李大茍問。

“很好啊,和我給的圖紙一樣一樣的, 匠人辛苦了, 晚上加餐。”楊久贊不絕口,有了煤餅爐子打樣,接下來做個大號的爐子放在屋子中央取暖不是問題, “接下來匠人還不能閑, 我畫的那個大號的爐子也要做出來。對了, 大茍叔。”

楊久斜着身子靠近李大茍,聲音小了點,“匠人有沒有說用煤炭效果怎麽樣?”

李大茍不動聲色地說:“很好用,火很大。”

“好用就好,好用就好。”楊久一副我懂的樣子,暫且保密嘛,“小甲小乙把爐子搬到廚房去,我用它炖個湯。”

小甲小乙過來搬, 入手不重,小乙感覺自己一個人就能成, 就沒讓小甲動手。大家夥到了廚房,楊久把提前泡好的紅豆放進了砂鍋裏, 砂鍋裏注入适量的水, 紅棗、桂圓和紅糖塊也準備好了, 她要做的是簡單的紅豆紅棗湯,放點幹桂圓提味,不為了別的,就為了消耗掉這些據說堆放了有兩年的東西,甚至更久。

翻箱倒櫃發現的陳貨,只要不壞,就能用;只要吃不死,就往死裏吃!

這等年月,是容忍人浪費糧食的嗎?

誰不是光盤行動的堅定貫徹者!

“這批蜂窩煤做的不錯,就是現在沒有好天氣,陰幹的摸起來有些潮濕,但不影響用。”楊久還特意讓鐵匠打了抓取蜂窩煤的鉗子,可把接單子的鐵匠心疼壞了,好好的鐵竟然用來做燒火鉗,這不是鬧嘛,但楊久實在是需要一個,總不好空手拿燒紅的蜂窩煤,那會出肉香的。

“像這樣插進蜂窩煤的洞裏面,夾起來放進爐子裏。”

“公子,直接點火就可以嗎?”小甲問。

“不是,我們用一點幹草引燃火放進去,很快蜂窩煤就着了。看下面的小門,火大了就把門合一合,火小了就打開,等蜂窩煤燒透了就可以換掉,整塊的夾走,散碎的從小門裏掏出來就成。”說話間,楊久用打火石點着了一段幹樹皮放進了爐子裏,看着火猶如一條小蛇一樣蜿蜒爬行上了蜂窩煤,火紅的小蛇得到了滋養,變大變強,将蜂窩煤整個引燃。

砂鍋坐到爐子上去,火焰小蛇伸出信子舔着燒鍋底。

大齊第一個煤餅爐子的使用,就這麽波瀾不驚的開始,平平淡淡的推進,沒有剪彩、沒有歡呼、沒有煙花爆竹……只有幾個人聚精會神地看着。史書上春秋筆法,只會寫某年某月某地開始出現煤餅爐子,不會記載在場幾個人的姓名,更不會将這鍋用陳貨做的紅豆湯載入其中。

“水開了!”小乙驚呼。

“看見了。”楊久笑。

“公子,紅豆湯裏放年糕好吃。”小乙饞了。

楊久腦海中自然浮現出年糕塊的樣子,廠裏面有個大姐娘家是寧波的,帶回來的水磨年糕真的好好吃啊,紅豆湯裏放幾塊,軟軟糯糯又不失嚼勁兒;蟹煲裏放幾個,白嫩的年糕渾身上下披上蟹味的醬色,比蟹肉還要吸引人……

“以後有機會做。”

小乙又驚呼,“公子,浮在水面上的是什麽?”

“就你咋咋呼呼的。”小甲笑着蹲下來,臉色也變了,“這些小白點是什麽?”

“什麽?”楊久納悶地蹲下來,看到顏色漸漸變紅的湯面上浮上來一顆、兩顆、三顆……

李大茍習以為常地說:“是豆子裏的蟲子。”

難怪小小的白白的看起來肉乎乎的……

楊久,“……”

小乙瞪大了眼睛,“還能吃嗎?有沒有毒?”

小甲憂慮,“不能吃就太浪費了。”

楊久臉色忽然變得猙獰,她獰笑着說:“吃,怎麽不吃,能浪費嗎,不能,吃一碗補兩樣。”

就當補充蛋白質了!

小甲小乙臉色有些白,沒有抗議,他們很小的時候就入宮了,日子不說過的多富裕,但也沒差到吃糠咽菜,宮裏面的基本保障還是有的。

李大茍擡起眼皮看着楊久,對她的認識更深了一層,從言談不難看出出身,本以為是嬌女,未成想踏踏實實。

好吧,要讓大茍叔失望了,楊久也就是說說,凡是浮在湯面上的小蟲子她都撈走了,沒有浮出來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地吃掉,眼不見為淨。

晚上光是吃紅豆湯可吃不飽,楊久還煮了個南瓜配餅。在戰場上可以當盾牌護身的無油硬餅子掰碎了和南瓜同煮,南瓜本身就多水,老南瓜吃口上還甜,就是纖維略多了一些,煮不到徹底軟爛,餅子吸入了南瓜的汁水退去了堅硬的表象、呈現出了柔軟的內在,麥香與南瓜香融合,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渲染出的是最質樸的田園味道。

當陳松延給寧王送來晚飯,衆将軍假裝交談,其實有意無意地去看王爺晚上又吃啥好吃的。

看到是南瓜燴餅子啊,簡單。

還有紅豆湯啊,也簡單。

可為什麽就是不斷地咽着口水?

“王爺。”焦将軍湊上去。

寧王擡起一眼,慢慢合上碗蓋,隔絕掉所有的視線。

焦将軍,“……王爺,關于哨卡的事情商量的差不多了,時間不老早的,我老焦回去吃飯,婆娘煮了好吃的。”

聽聽,他有人疼着。

趙禛點頭。

焦證德讨不到好處準備走時看王爺,看到他他嘴角的一側微微翹起。

是在笑。

淺淺的。

輕輕的。

幾乎看不見的。

但就在那裏。

是一個愉悅的弧度。

焦證德站直了,與王爺說了一聲後拱手離開,其他人同。從書房裏出來,焦将軍還保持着那副不可置信、如夢似幻的樣子,孟将軍問了一聲,焦證德恍惚地說:“王爺笑了。”

“咱王爺又不是沒有感情……啥,王爺笑了?”孟随驚呼。

其他人也挺住腳步,個個扭頭看向合上的門扉。

王爺笑了?

沈千戶嗤笑,“一個個沒出息的,咱王爺笑了有什麽大驚小怪的。”

他得意洋洋地說,“我都見到過好幾次了。”

說完,背着手優哉游哉地往家裏去,嘴巴上哼着小調兒,據說輕快的小調子是楊久哼出來的,也不知道叫啥名,怪好玩的。

剩下的人看着沈千戶的背影,不由地覺得自己小題大做,不就是王爺笑了嘛,以後還要多笑笑呢。

“走了走了,回家吃飯,也不知道婆娘做了啥好吃的。”

“估計你家又是鹹菜疙瘩就餅,再給你配一碗白開水。”

“不可能,老婆子說了要給我做肉吃的。”

大家說說笑笑的離開,心情仿佛跟着輕松愉快了許多。

聽到門外的聲音漸漸淡了,安坐在桌案後的趙禛遲疑地摸上了自己的嘴角,那兒是彎着的……放下手,他打開了碗蓋,很簡單的香氣就竄入了冷冷的空氣中,鮑參翅肚他吃過、熊掌鹿胎他也吃過,山珍海味、珍馐佳肴,宮中只有想不到、沒有吃不到的東西,身為先帝寵妃的兒子,他從小錦衣玉食,就沒有得不到、吃不到的東西。

但沒有一樣,如這碗簡單的紅豆湯溫暖……

······

收起布防圖,趙禛捏了捏鼻梁,肩膀那邊有些隐隐的酸痛,傷口愈合後時有。他收拾了桌案,将緊要的東西放好後離開書房,踩着夜色回去,剛步入正院就看到室內有燈亮着,他停住腳步看着那點明亮,直到陳松延小聲提醒,“王爺,涼氣太重,回屋吧。”

趙禛點頭,繼續走,推開房門,看到楊久在窗戶下忙活,暖紅的火在水壺下圍成一圈,暖意一點一點傳遞出來。

房間大,煤餅爐子小,那麽一點點熱源暖不了整個屋子,但火的顏色能夠暖人的心。

“王爺,你回來了呀。”蹲在爐子旁邊的楊久擡起頭,笑盈盈地說。

火光照在她的臉上,猶如裝點上了絨絨的火狐皮,她的膚色很襯紅色,穿上狐皮的裘衣一定很美。

趙禛點頭,“嗯。”

“煤餅爐子送來可以用了,我煮了熱水,你待會兒洗漱的時候用,用完了我再煮,就放上火上溫着,晚上想喝熱水了随時都有,明兒早晨也有熱水用。”楊久提了水壺,準備給寧王往面盆裏倒水,她彙報工作一般說着:“老張頭那邊有些眉目了,說是已經開始動手,過上個三五日我們就能夠見到火炕長啥樣。他有一個兒子打下手就成,我讓大的那個帶人在暢風園,就我們隔壁,你說過地我随便用的啊,那邊近點,有空屋,改個暖房出來容易點。”

楊久試了試水溫,“可以了,王爺你用吧。”

見王爺沒動,楊久疑惑地說:“王爺,覺得水燙?”

千萬別覺得自己擅做主張,把好好的暢風園給改成了暖房蔬菜基地。

趙禛嘴唇翕動,忽然,他向前邁了一大步,展臂抱住了楊久。

是一個擁抱。

一個很快松開的擁抱。

楊久還沒回過味來呢,內斂的男人就松開走了,心跳都沒有來得及加速、紅暈沒有爬上臉頰,只有納悶啊、疑惑啊在心尖萦繞。

她撓頭,這是咋啦?

“王爺,你剛才不會是想打我吧?”

趙禛的背影一僵,透露的情緒輔之以室內的暗色,顯出了幾分憂郁的不高興。

楊久咋舌,溜了溜了。

重新給水壺續上水,楊久把煤餅爐子的門合上許多,就留一條縫繼續輸送空氣,仔細檢查了窗戶是開着的,她就放心去睡覺了。頭一個在室內使用蜂窩煤的可是幽州之主,以身試險、以身作則,日後普及開來就有典型事例可以宣傳。

楊久心滿意足地睡下,卻沒有立刻閉上眼睛睡覺,她團着身子面朝着寧王的方向,眼睛看着但夜色容不得她看清那人的動作。

那個擁抱……

寧王真的很高大,懷抱溫暖寬闊。

困意席卷,楊久睡了。

有個人卻因為自己的沖動,或者因為楊久的不解風情,直板板躺了半夜才徹底睡着。

日子好似這麽不溫不火地過着,就在楊久嘀咕再洗個澡是不是太奢侈的時候,老張頭那邊傳來了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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