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第十四個孩子

◎眼睛◎

他不敢置信地低頭去看，只見他原本圓鼓鼓的大肚子已經扁平了下去。

空氣中有濃郁的血腥氣味刺入他的鼻腔裏，嗆地他整個人都在不住地幹咳。

他突然想到了什麽，整個人都恍惚起來。

有液體不住地從他的身體裏面流出來，滴答滴答地落在地面上發出了細微的聲音。

那個變成了孩子的肉塊，是從他的肚子裏面掉出來的嗎？

他之前肚子裏面的東西，就是這個嗎？

秦野看不到自己的模樣。

他整個人因為劇烈的疼痛而蜷縮在購物車裏面，像是一只被煮熟的蝦。

他的褲子和購物車下面都被血染紅。

被捆縛住的雙手被勒出了紅痕，顏色深沉到似乎下一秒就突然皮膚龜裂，從中流出鮮紅的血液來。

或許是聽到了“媽媽”心裏頭的呼喚，那小小的怪物扭過了頭，秦野的視野裏出現了一張空白的小臉。

它似乎對母親的注視非常高興，不自覺地往秦野的方向爬行了兩步，但很快又朝着原定的敵人方向爬了過去。

孩子頭上不斷蠕動的觸手一根根掉落下來，像是一條條很不起眼的紅色長條的小蟲子。

超市裏的燈泡被這幾個新人類的打鬥而損壞了許多個，導致這兒的光源暗淡。

紅色的長條小觸手，剛落到地上就看不見蹤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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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孩子的速度沒有它的小觸手的速度快，它還不會爬行，只是一點一點地用自己身後剛剛幻化出來的小尾巴在地上磨蹭着。

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秦野躺着購物車裏，有冷汗從他的額頭滑落下來，鹹濕的汗液滴進了他的眼睛裏，叫他的雙眼一陣刺痛。

他無力地眨巴了兩下。

“你這個魚人！少來管老子們的事情！”

被打斷了好事的幾個新人類很是不快，他們的面容兇狠，眼神充滿殺氣，因為方才肆無忌憚的搶劫，他們的野心得到了壯大，此時洶湧地要将他們給燒到融化。

超市的員工并不害怕這幾個新人類，他沒有點實力和膽子，不可能就只有他一個人在白天看着這麽大的超市。

“搶東西還有理了！”員工的視線劃過他們身後的購物車，這才發現了被自己剛剛忽視了的地方。

他看到前不久還和自己求救的那個顧客，此時正虛弱地窩在購物車裏面，而他身下、地上全是鮮血。

員工的瞳孔瞬間放大，他的身上頓時出現了異樣的變化。

他張開了全是鯊魚牙的嘴巴，平平無奇的瘦削兩頰突然像是撕開了上面的薄膜，兩片薄薄的帶着鱗片的鰓子張開。

“刺啦”一聲，他身後的衣服被巨大的魚鳍撐開撕裂，空氣裏的水腥氣味兒愈發濃郁。

秦野整個人都像是被泡在鹹濕的海水裏頭，他的喉嚨似乎被什麽東西掐住，呼吸斷斷續續的，視野裏頭都一片昏沉。

不過比起之前的情況來說，已經好上了不少。

至少他知道現在自己不會死了。

來抓捕秦野的這些新人類做足了戰鬥的準備，他們的主管交代了，說這個純人類的身邊可能會有其他的純人類保護，所以讓他們一定要速戰速決。

他們都抓到了人才發現根本就不是主管說的那樣危險。

事實上抓這個純人類簡直就是輕而易舉。

他們原本還覺得自己先前的準備是白做了，沒想到現在倒是派上了用武之地。

幾個新人類對這只不知天高地厚的魚人露出了輕蔑的笑容。

他們全都擁有鳥類的基因，而面前擁有魚類基因的新人類不正是他們的獵物嗎？

“你該不會要送死吧？”

“你一條魚，怎麽能打得過我們這麽多的鳥類？你是不是也想做白豬？”

幾個新人類大聲地嘲笑，其中兩個當即不再繼續等待，他們主動出擊。

他們的注意力都在對面的超市員工的身上，在燈光昏暗的這一側，他們沒有看到自己的腳邊。

那些細細的、長長的，比頭發絲粗一些的紅色蟲子悄無聲息地從地上爬到了他們的鞋面上。

接着就鑽進了他們的衣褲裏頭。

秦野本來是看不清的，他們距離自己真的太遠，那些小蟲子又真的太細了。

可是他又明晃晃地看到了。

視野裏出現的畫面晃晃悠悠，是仰視的狀态，并且是極近的距離。

這不可能是他能看到的視角。

或許是聽到了他疑惑的心聲，視野真正的主人轉過了頭來。

接着，他看到了蜷縮着的、下半身都是血的自己。

這一個瞬間秦野渾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視野中，他與眼中的自己越來越近，這是那個從他身上掉下來的“孩子”來找他了。

“不。”

秦野的聲音細弱蚊吟、氣若游絲。

他渾身都沒有什麽力氣。

面前的怪物越來越近，他心裏頭的恐慌也跟着越來越大。

對它的恐懼像是一滴墨滴在了潔白幹淨的面紙上，只是一小會兒的功夫就染黑了一大片。

小怪物停了下來。

它就窩在了購物車的輪子旁邊。

媽媽可以一低頭就能看到它。

它想要去找媽媽，巨大的眷戀情緒沖擊了它的大腦。

控制住了它的思想。

它出生就是為了保護媽媽。

可是它現在根本動彈不得。

是媽媽對自己的恐慌，定住了它的腳步。

小小的怪物蜷縮在媽媽的身邊，過了好久，它才換了個方向。

同時秦野的視野也恢複了正常。

他終于能用自己的視野去看周圍的畫面了。

他迫不及待地轉動自己的眼珠子左看右看，想要去找那個怪異的小東西跑到哪兒去了。

直到他被束縛住的雙手碰到了一個涼涼的小東西。

上面黏糊糊的，帶着粘液。

秦野沒有動彈。

他甚至因為害怕而放輕了自己呼吸的聲音，生怕會吸引到身後東西的注意力。

秦野知道他身後的東西是什麽。

是那個可怕的小怪物。

也是從他肚子裏面掉出來的那塊肉。

“啪、啪”兩道細微且沉悶的聲音響起。

束縛住他的手腳的繩子被割斷了。

冷冰冰的小手放在了他的胳膊上，然後躺在了他的身後，和媽媽呆在一起讓它覺得很是安穩。

秦野沒有一刻覺得自己的思緒像是現在這樣清明。

他可以聽到自己恢複動力的心跳聲，渾身的血液重新流動起來。

身體的麻木也消退了不少，伴随身體轉好而來的是生下怪物後的劇痛。

不管好在，這股子疼痛已經減輕了太多。

那肉塊剛剛掉下來的時候，他以為自己要去見閻王了。

他的注意力不再放在對面那群打鬥的新人類的身上，他更多的是去感受身後這個小怪物的存在。

或許是種族不一樣，他“生下”這個“孩子”沒有感受到任何作為“母親”的欣喜與訝異，反而是害怕。

被它冰冷的小手碰着，秦野覺得此刻自己就像是漂浮在波浪洶湧的海面上，随時都有一個滔天的巨浪撲打過來，将他淹沒到暗藏洶湧的海裏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有可能只是幾秒的時間。

秦野吞咽了下自己的口水，慢吞吞地轉過了頭。

結果一扭頭就對上了一只幾乎占據了一整張臉的巨大眼睛。

秦野的心跳在此刻驟停，他被吓到雙眼一翻，一聲驚叫都沒有發出來，就暈死了過去。

他被吓住了，他對面的孩子也被吓住了。

小怪物看到自己的母親昏過去還沒有想到是自己的原因，不停地用自己的小手去輕輕推搡母親的身體。

它想要發出聲音呼喚母親，可是它沒有可以發音的器官。

巨大的恐慌與緊張感将它擊垮。

現在的它還不知道這種感覺叫做什麽。

它下意識地急迫地打量着母親，試圖用自己巨大的眼睛去看母親的身體，掃視對方是哪裏不舒服，或者是受傷了。

它的雙眼是後來才生長出來。

在母親的體內生長的時間太短了。

它還沒有完全長成。

不過好在它出生後一直在生長。

這才有了自己的眼睛。

小怪物的目光落在了母親的喉結上。

它剛剛看得清清楚楚，母親說“不”的時候，就是這個東西在震動，發出了聲音。

小怪物的小手碰到了秦野的喉嚨，不過它很快就挪開了。

母親有了，那它也要有一個。

它要和母親一樣。

小孩子看向了另一邊打鬥的幾個體型高大的新人類。

它頭上還連着的幾根紅色細長的小蟲子突然張牙舞爪起來，如果周圍極度安靜，就會聽到從它們的身上傳來的那細微的“嘶嘶”聲。

多對一，來抓捕秦野的幾人在數量上就占據了優勢。

不過在戰鬥上面，他們似乎有些低估了面前的這個魚人。

對方這還是在陸地上，大半個身子都變成了魚型，只有下半身還是人類雙腿。

就這樣的對手，他們幾個擁有鳥類基因的新人類都沒有一口氣給對方打趴下。

實在是丢臉。

能到無人自助超市上班的工作人員，實力不容小觑。

他們四個只能一起上才能和對方打一個勢均力敵。

“不行，這樣下去怕是還沒有把他打敗，我們就先沒力氣了。”

他們沒有帶上太多的武器來，畢竟純人類與新人類之間的戰鬥力本身就不是一個水平的。

可是新人類與新人類之間就不好說了。

他們太輕敵了。

“讓開，我來試試。”說話的是他們四個人當中的領頭者。

他從自己的懷裏頭拿出了一根細小的針管，只半截手指那麽長。

這是他的上司以前給他的針劑，如果遇到實驗體不聽話反抗嚴重的話，那就直接給對方紮一針就行了。

對面的魚人已經殺紅了眼。

他見敵人沖着他直直地殺過來，他亦是沒有懼怕。

一拳就錘了上去，将對面的人給打飛。

他收回自己的拳頭細細看。

上面什麽孔洞都沒有。

可是他分明是察覺到和對方相碰時，有什麽東西猛地刺入了他拳頭上的皮膚裏。

他的臉色頓時陰沉下來。

而成功作弊的被打飛出去的新人類哈哈笑了兩聲，面上猖狂的表情都沒有露出來，他的聲音就停住了。

他的身體整個僵硬在了空中。

他看不到，在他的衣服底下，一條細長的像是頭發絲那樣的小蟲子在他的皮膚底下游動。

像是蛇類一般，接觸并用自己的身體纏上了他的脊椎骨。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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