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暈倒

“你要是敢過來,我饒不了你!”

宋檀半令半吼地道出這一句話,因太過用力還有難掩的緊張感,哪怕到了現在,她攥着紅蓋頭的一雙手始終在發着顫,臉色也漲紅了一大半兒。

遠遠地看去,如上好的胭脂色,唯添的只有讓人移不開眼的絕色。

如此她的這一句自認為帶了不少強盛氣勢的話,落在他人耳裏,卻是跟只小貓兒綿綿叫一樣,半點威傷力也無,就好似伸出的爪子裏沒帶指甲。

依舊還站在門口邊上的趙堰有一瞬間的愣神,他不解地擾了下頭,尋思着,他,好像沒有做錯什麽吧?

不過趙堰的愣神也就只是那麽一瞬,過了這片刻,該是怎麽樣的,就還是怎麽樣的,嘴角邊上的弧度又是止不住地上揚,滿臉都寫着高興,活脫脫的一個心急如燎。

在前日,已成過親的一位友人怕他性子不行、想不到一些細節一點的事,還不忘特意囑咐過他,女人嘛,都只是表面上拒絕的,內心到底是怎麽想的還不一定呢。

此時此刻,趙堰是萬分千分地贊同這句話。

女人家就是矯情麻煩,親都成了,還講究矜持做什麽,他又不會嫌棄。

趙堰越是這樣想,便越是覺得宋檀這邊是沒什麽問題,而他作為一個堂堂正正的大男人,理當更應該主動一點的,哪兒有讓女人家主動的說法。

想到這兒,趙堰非常大度地邁開步子朝着宋檀的方向走去,并且還是昂首挺胸、胸有成竹、事在必成。

“媳婦兒,你不必跟我講究這些,老子我都懂的,都懂的。”趙堰下颌一揚,拍了拍自己結實的胸膛。

兔子被逼急了也是會咬人的,宋檀一聽,當下便站起身。

“誰跟你說這些。”她扶着床柱躲在後面,一手指着趙堰,顫顫巍巍地道:“自古以來親事便講究情投意合,情投意合!你懂不懂?這門親事我連點頭都沒有,無論如何都是不做數的。”

趙堰見宋檀這副既緊張又警惕的模樣,後知後覺過來她這是同他認真呢,一時不免有些慌神,站在原地不敢再邁一步,生怕自己到手的漂亮小媳婦兒會跑沒,那到時可就丢臉丢大發了。

但他又确實是不知道情投意合是怎麽寫的,哪兒還能懂得半點。

“我只知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如實放低了聲音地道。

宋檀一聽,一股子氣霎時堵在喉嚨處,卻是怎麽都發洩不出,好半天,也只是道:“你,你強詞奪理!”

趙堰攤了攤手,說出的話裏甚至帶了點白白受了個委屈的憋屈感,“我奪理什麽了?你瞧瞧,這方圓十裏之內,有哪家人嫁人娶親不是講究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

宋檀被趙堰怼得啞口無言,眼眶在一瞬間便紅了,咬着下唇好半天都再說不出個反駁的話來,只要稍稍一張口,眼淚就會不自主地往下掉,她才不要在這蠻橫之人的面前哭。

趙堰見宋檀不再動作,一心想着是自己已将她說通,滿足感再一次油然而生地爬上心尖尖。

他就說嘛,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才是永恒不變的真理,老祖宗流傳下來的東西就是好!

趙堰又開始試着往宋檀的那邊走過去,只不過這一回是放輕了些腳步,他清了清嗓子,正要再說些寬慰人的話,好展示展示自己的風采,卻忽地注意到宋檀頭上空空。

“媳婦兒,這蓋頭,你怎麽自己就掀了呢?不吉利的。”他拾起床榻上的紅蓋頭,指尖撚了下,也不知道重新蓋上去還能不能行。

宋檀垂着頭紅着眼小聲嘀咕,“誰要等着你掀了?”

趙堰因再怎還是同宋檀隔着一段不小的距離,自沒聽清她的這幾字,還一個勁兒地頗有些較真道:“你放心,今日過後,我們倆個就算是真正的夫妻了,老子會對你好的。”

疑宋檀不信,趙堰又認真地補充:“你必須得信你男人!今兒個老子就将話放在這裏了,哪怕将來老子窮得叮當響,但只要無論如何,都會讓媳婦兒你吃上肉的!”

一字一句,誠懇至極,全是肺腑之言。

趙堰所能想的最好的,就是每日都能有肉吃,如今娶了媳婦兒,自是要讓媳婦兒先吃上肉。

而這邊的宋檀自從趙堰的口中聽到“老子”二字後,整個腦袋瓜裏“砰”的一聲爆開,便只剩下了這兩字。

跟個煩心的蜂蟲一樣,嗡嗡嗡地直響,尾巴還帶了刺,每響一下就蜇她一下。

凡是有教養的人,都絕不會說出這二字的。他怎能,怎能,怎能将這二字習以為常地挂在嘴邊。

宋顫捂住耳嫌厭般地蹙眉道:“你能不能別說那兩個字?”

趙堰愣住:“什麽字?”

“就是那兩個字。”宋檀說不出,瞪着眼幹着急。

趙堰想了想,“窮?”

“老子這不随口形容的嘛,你放心,老子不會混到那個地步的!”趙堰拍拍自己的胸膛,像是給宋檀做着保證。

他不禁地想着自己娶的這個媳婦兒就是好,都已經開始為他們倆的将來着想了,果真如那媒婆所說,是個會過日子的。

“你還說!”宋檀只覺腦袋瓜裏那根線都繃緊了,偏生趙堰還要故意地來撥一撥。

趙堰疑惑地眯了眯眼,後知後覺試探:“老子?”

宋檀微抿了抿唇,略帶着嫌棄地點頭,輕聲“嗯”了聲,似她嗯的這一聲,自己就跟同樣說了這二字一般。

要變得不幹淨了。

“好好好,不說就不說了,老,我以後稍微注意着點兒還不行嗎?”

趙堰的眉頭皺得實在緊,二十年了都過來了,如今叫他斯文些,還當真,不習慣。

不過轉念一切都是為了媳婦兒,忍一忍又是何妨。

趙堰說多了話,口裏幹,想喝水,晃眼瞧見一旁的桌案上擱放着一壺熱茶,提起來就給自己倒了一杯,只想着先潤一下喉再說。

“诶,你,等等。”

在趙堰提起茶壺的時候,宋檀忽地從床柱後來跑出來,望着他手裏的那杯熱茶,率先喚出了叫人等會兒的話。

她已完全将半個時辰前自己往茶壺裏加入少量東西時,心裏是怎麽想的。真正到了臨頭,多少還是有些不忍。

“什麽?”趙堰吹了吹茶杯水面上冒出的縷縷熱氣,以為宋檀是想同他喝交杯酒了,揮揮手,挑眉說:“心急了?剛才我酒喝多了,這會兒腦袋暈,等會兒來。”

“誰心急了?你要喝喝你的。”宋檀被趙堰說得臉色紅透,這會兒是巴不得他多喝一些,最好不過全都喝下去。

要他正常一點兒地說話,簡直比登天還難,還不如讓他睡上了一整晚才好。

趙堰擦了擦嘴邊殘留下的水漬,發出似嘆慰似的一聲,早知道方才在喜宴間時,就不喝那麽多的酒了,都到這時了,腦袋還是暈。

宋檀沒聽到趙堰這邊有別的任何動靜,忍不住還是往他那兒移去了目光,支支吾吾問:“你,你沒事?”

“我能有什麽事兒?”趙堰摁了摁眉心,擡眉望向宋檀。

瑩瑩燭火下,他是怎麽看怎麽覺得自己今日娶得這個新娘子好看,簡直比天上的仙女兒還要好看。

趙堰看着看着一時沒控制住,傻笑出了聲。

“媳婦兒,過來,讓我抱一下。”他伸出手,笑着道。

宋檀聞言一聽,頓時吓得又往後退了步,半點不想落入他的懷。

“你那麽怕作甚?難不成你還當心我會吃了你不成?”趙堰問。

宋檀小幅度地點了點頭,可迎上趙堰鋒利般的眼時,怕憑借着他的那高大身材,直接拎小雞似地就可以一把将她給拎起來,旋即又提着心地直搖頭。

空氣似停住半瞬,宋檀想了許久,鼓足勇氣,再試探性地問:“你就真沒什麽不适的?”

“我能有什麽不适的,不過也就是酒喝多了罷了。”趙堰無所謂地道。

最可後一個字方落下之際,趙堰忽地察覺到一股不對勁,頭昏腦漲的,眼睛都變花。

趙堰閉了閉眼,怎想再一睜眼時,這下連站在自己面前的宋檀的身影也開始變得搖晃起來,像是仙女兒似的要飄走。

“酒裏,酒裏……”趙堰伸出手,想要抓住眼前人,再給她說一句沒事的話,倒是人還沒有堅持住,兩眼先往上地一翻白。

緊接着“砰”的一聲響起,人便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擊起一片的細小塵埃。

宋檀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趙堰半拖半拉地弄到床上去躺着,一番動作下來,她額上都已沁出了一層的薄汗,趙堰卻是睡得正沉,毫無任何要醒來的跡象。

這藥還是宋檀調皮的小弟不知從哪兒給她搗鼓來的,說是讓人喝了能睡上好幾個時辰,喚都喚不醒。

一始之時,宋檀還是半信半疑,如今看來,這藥的威力倒是不小。

屋內燭火微微搖曳,說亮堂也不算亮堂,但也足夠将人臉照清。

宋檀正要起身,無意間注意到趙堰的側臉沾上了一小塊灰漬,許是方才倒在地上時弄上的。

她搖頭嘆了聲氣,自知方才确實有些過分了些,只好打了盆溫水過來,想着勉強就給他擦一擦臉吧,誰叫她心善呢。

趙堰醒着時,宋檀一直未有好好地正臉看過他,頂多就是恍恍地掃了下。

光是他結實的身材就已将她吓得夠嗆了,怎還能讓她再直視對上他的面容。

如今四處無人,當事人也無意識,宋檀才在好奇心的驅使下壯着膽子,試着仔細地打量趙堰。

“你說你,長得也還算可以,怎麽說話還有性子這般粗魯呢。”

要說自來便是對人外貌要求頗高的宋檀在看清趙堰的臉時,拿着濕帕的手不頓了下到底是不可能。

但于她而言,頓了一下,已是叛了她的內心,哪兒還值得讓她再多頓久一會兒。

雖這臉長得确實還不錯,甚至也可以說是屬于俊朗一類的吧,但這性子卻委實讨她厭了一些,更重要的是他還娶了她,讓她想要嫁個好人家的美夢徹底碎了個底。

“你說你拿你的那點兒銀子,去娶個旁的女子,不好嗎?為什麽偏偏就是我呢?”

宋檀說這一句話時,下手的力氣也跟着大了兩分,還耍小性子般地故意在趙堰的臉上戳了下。

宋檀做完一切後,明月已是上了中天,今夜正是十五,月圓。

半敞的窗戶下,瀉進來一地的清淡月華。

自從宋家離開後到現在,宋檀還未吃過任何的東西,這會兒是肚子止不住地響。

她不是個會委屈自己的人,當即便在屋子裏找起吃食。

不過好在一旁的桌案上就有一碟餅子,還是之前喜婆端進來放着的,也不知是由是什麽做成的。

宋檀執起一塊餅小口地咬了下,不能算是不好吃,因為完全冷得都硬了,咬下去就跟個嚼渣子似的,什麽味道都嘗不出

但現下肚子空空,只能将就。

忽地,趙堰那邊傳來陣陣有些重的呼吸聲,不過也不是打呼,就只是純粹的聲音重,因是酒喝多了,這會兒呼吸聲下意識的有些重。

但落在本就對趙堰有着諸多嫌棄的宋檀耳中,免不得的又是覺得不雅、擾耳,哪兒有人睡覺時聲音還這般大的。

頓時手裏本就沒什麽味道的餅子更沒味道了,宋檀放下東西,拍了拍手上的餅屑,拉過榻裏側的被褥,一眼也不願多看地蓋在趙堰的臉上。

聲音果真小了半點,宋檀安下心來,繼續吃着手裏的冷餅。

可沒過半晌,趙堰那邊的聲音卻是不知怎的,一點兒都沒了,空蕩靜谧的屋子內,安靜得出奇。

宋檀後知後覺,驚得手裏的東西霎時掉在地上,立馬又跑回了趙堰的身邊。

“趙堰?”宋檀喚出的聲音裏都帶了絲膽怯的顫意。

她輕手輕腳地掀開了蓋在趙堰面上的被褥,見趙堰還是一動不動的模樣,她又将視線落到了他的胸口位置處。

結果看了好半天,什麽動靜起伏也看不着。

宋檀急得眼眶紅了大半,咽了咽唾沫後,屏息将食指伸到趙堰的鼻尖,想要探一探他的呼吸。

怎知她剛将手伸到半空中,離趙堰的鼻尖僅僅只有兩三寸的距離時,始終閉着眼的趙堰竟是猛地一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力氣之大之快,宋檀差點叫出聲,還是先用另一只手捂住了嘴才堪堪讓自己沒有發出任何的聲音。

熟睡的趙堰轉了個身,睡夢中的他只是覺得鼻間太過癢,下意識地想去抓一抓,抓到東西後,為了讓自己不要再癢,唯有一直抓着了。

而這邊可是苦了宋檀,根本不能動,也不敢動,始終維持着半跪的姿勢。

她小心翼翼地往回抽了下手,卻是被趙堰抓得更緊,緊接着他更是握着她的那只手放到了胸口之上。

如此宋檀都能清晰地感受到趙堰穩而有力的心跳聲,砰砰砰的。

沒有一下不是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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