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美人圖

落梅山莊。

了悟堂。

庭院空曠，唯庭前一株古松，枝幹風骨遒勁，頗具畫意。

林若鴻步入庭中。

她一身月白色的輕袍，深紫色發帶将青絲高高束起，更顯得面目如畫。

輕輕推開門，堂中卻空無一人。掃視四周，一切物事都布置的整潔得宜，牆上挂着的字畫彰顯着主人的意趣，案幾上堆放着的随時可供翻閱的書籍與筆墨宣紙等也透露出主人的癖好，而林若鴻的目光卻只停留在一幅畫上，久久不能移開。

那是一副美人圖，畫中女子唯有側影，只見她一身素袍，外披花錦鬥篷，手執一株梅枝，回首含笑，美目凝望着梅樹，神情若悲若喜。身後隐着一片紅色梅林，不遠處一匹白馬昂首踏雪，似有離別之意。

也不知這樣癡癡看了多久，門吱呀一聲打開，林若鴻連忙回頭，卻見大伯單知秋已走了進來。

他面容清俊，只是須發已漸白，但仍可見青年時的風采。眼神如同泛着日光的湖水，明亮卻又深沉寧靜，充滿着了然世事的睿智。

兩人相視一笑。

“大伯找我，有何事吩咐？”林若鴻恭敬道。

“再過兩日，就是你十八歲生辰了。不覺時光遷延，你已長了這麽大，已有個大人模樣了”，單知秋感嘆道，望向她的眼神如水化開，與父親并無二致。

“沒有大伯的悉心養育與循循教導，斷沒有若鴻今日，在若鴻眼中，您就如親父一般。這些年，您真是辛苦了。”

單知秋微微笑着搖頭，沒有說話，将眼望了望林若鴻剛才凝視着的那幅畫，然後收回目光，神情已變得肅然：“今日叫你來，是有很重要的事要你去做。”

“很重要的事？難道…”

單秋來看着林若鴻的表情由疑惑變得驚訝，又由驚訝變成歡喜，不由微笑着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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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事做當真就如此高興？讓你自在逍遙不好嗎？”

“不好。這麽多年看着大伯和衆位兄弟籌謀奔波，何等辛苦，我卻束手一旁坐壁上觀，心有牽挂，這逍遙散仙怎能做的舒服？獨樂樂不如衆樂樂，這樣若鴻心裏才會真的開心。”

“你多次要求參與進此事，我卻并未同意，一來是你的衆位哥哥反對，二來大伯我也存有私心。這件事本就與你無關，卻要你牽涉其中…

“既是一家，又何來兩話，何談牽扯不牽扯一說。我知道大伯與衆位哥哥是為了護我周全，可我們既是一家人，就早已連在一起，不管怎樣我都要與大家共進退。”

“是啊，無論願不願意，你都已身涉其中。大伯知道你願意，也知道你想的是什麽。等此事完結，大家就都能卸下重擔，不必再如此辛苦奔波，而你，也就能過上你真正想過的生活。”

林若鴻微笑着點點頭，“所以我要多做些事，好讓這一日早日到來。”

“你是個好孩子，也很聰明，事情交給你我很放心。剛好這次的事，要交由親近之人完成。你的哥哥們都各有所顧，你七弟虬陽年紀略小，加之性子也浮，思前想後，這才決定叫你去。”

“原來大伯還是小看我”，林若鴻撅起嘴。

“這倒不是。只是…這次的事，原需要一個男人去做”,單莊主微微一笑。

“……”林若鴻睜大了眼睛。

“所以要你女扮男裝，作此一搏。”

林若鴻聽到聲音，回頭一瞧，雲管家已進到門內，微笑看着她着道了一句。

“其餘諸事，我已安排雲管家告訴你，此行亦會有他陪同。不論事情做得結果如何，大伯都希望你能在過生辰日之前安全回來。”

“若鴻遵命！若鴻定不辱使命，及時返回”，林若鴻躬身一揖，忍住歡喜之意，可嘴角還是彎起一弧微笑，她後退兩步，轉身退下。

雲管家看着大門合起，才微笑道：“你此意為何？此番偏要讓她前去，明明還有很多人選。”

單莊主微微笑道：“讓她去，是讓她歷練一番，我雖知近年來她常男扮女裝溜出去游蕩，卻不知她的江湖閱歷因此有無長進。這孩子平日看來高高興興，卻也有自己的性子跟心思，強扭不得，既然她一直想幫忙，那就依着她，否則我倒怕她不聲不響闖出什麽禍來。”

“說起這孩子，确實也與衆不同。雖是女子，被你跟她的幾位哥哥寵了這麽多年，卻無一點嬌柔之氣，性子倒是倔的緊，樣樣才藝不落人半分。這十多年習武讀書，日日不辍，是大家都看在眼裏的好孩子。只是你這次讓她前去，到底是讓她贏，還是讓她輸？竟連我沒猜明白。”

“你跟了我半輩子，比我年輕了好幾歲，如今看來也跟我一樣老糊塗了。既是歷練，自然贏亦可，輸亦可。我也不知道她是贏是輸，一切看天意吧。”

“好啊！枉叫我琢磨了半天，原來倒連你也不知道。如此說來，她若贏了，雷家之勢便已頹然，若她輸了…”

“若她輸了，也不過萬兩黃金”，單老主摸摸胡須。

“真是好大的口氣，不知道的人，還道咱們是怎樣的巨富商賈。咱們雖有些家底，但你也不至于這樣寵着她吧！就會人前裝寒酸，此時倒連萬兩黃金也看作浮雲。”

單莊主摸着胡須笑而不語。

“不過雷家早已自內頹敗，大勢已定，這是我等花了十六年的時間籌謀計算，才有的結果。此番賭局，縱輸了倒也不怕什麽，下次再作局便是，若贏了，那就是壓垮雷家的最後一根稻草。”

“所以若鴻輸了便罷，若是贏了，倒叫我有些擔心。”

“你是怕雷家的人事後會…”

“是啊，區區萬兩黃金，對我們不算什麽。對于雷家來說，鬧虧空的消息一旦走漏，雷家的幾個錢莊必然會發生擠兌，這足以把他們逼上絕境。”

“就不知與雷家結拜的楊朱兩家，到時會不會拉他一把。”

“易漲易落山溪水，易反易覆小人心。我相信，一切自有天意裁定。”

“因利相結，勢必因利相離。既然如此，我這就去布置，做好事後應對之舉。”

單莊主點點頭，“一定要确保若鴻的安全。”

雲管家微笑退下。

室中安靜，單莊主看着那副美人圖，目光幽遠，安靜到連時光似已停止不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