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碧軒賭坊

碧軒賭坊，金匾生輝，大門兩旁各蹲着一座貔貅獸的石像。

柳墨偕負手踏入堂中，身後一衆人緊緊護在左右，賭坊坊主及一衆人早已候在一旁。

只見他換了一身深紫色緞衣，黑色袖口緊束，愈發顯得精神幹練。只是發型與容貌一如昨日，依舊遍身逼人的驕貴之氣。睥睨間，只見雷方宇已負手從廳中步了出來。

只見他身形欣長，形貌文弱，目光清淡，看起來倒不像個好賭之人。

兩人對視良久，雷方宇才開口道，“久仰避塵山莊大名，今日有幸得見公子，令此晦暗之地頓生光輝。

柳墨偕此刻也才展顏一笑，“哪裏，賭坊有金銀寶貨，美人如玉，何稱晦暗？賭中樂趣，你我同道皆知。能與汴州聖手雷公子一賭，柳某亦是有幸。今日一見，雷公子人物濟楚，可見傳言的确不虛。”

“柳公子過獎，雷某薄名，何足挂齒。公子一路風塵勞頓，不如先稍作休息。”

“不妨。昨晚休息的不錯，今日去到汴州城中一番游玩，興致正高，待會兒開局，正一酬賭興。既然還有些時間，不如坐下小敘片刻？”

雷方宇略有遲疑，便道了一句：“也好。”

兩人随意找了處喝茶之處坐了下來。

“事既關賭，不知雷公子對輸贏作何看待？”，林若低頭鴻惬意地吹了吹手中的一盞春茗，看似随意一問，擡眼看着他時目光卻已灼灼。

“賭了這麽久，倒是公子第一次問我這個問題。在我看來，賭桌上的輸未必就是輸，贏也未必就是贏。人生的輸贏，又豈是一方賭局能夠決定？”

“公子心懷高遠，柳某受教了。那不知公子身為汴州聖手，對賭之一字又有何理解？”

“看來公子倒也是個有趣之人。在我看來，對賭無執念，對輸贏不在意的人，才能做真正的贏者。古今萬事同一理，賭中亦有小乾坤。盡人事，知天命，是世間道，也正是此中之道。”

“聽公子的談吐的确見識不俗，甚合我心。只是…這話從公子的口中說出，說服力似乎不夠，因為公子一直都做的是贏家，天命似乎盡歸公子所有”,林若鴻毫不避諱。

雷方宇垂下眼簾，片刻，又擡起眼，直視着林若鴻道，“天命不會總歸一人，而我雖是贏家，卻只是贏在了賭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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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若鴻心生了然之意，也就轉了話題，看來這雷方宇與她想象中的很是不同。

兩人坐于後堂中，又雲淡風輕地敘了些閑話，似乎毫不在意待會兒的賭局。

而此刻碧軒坊前廳早已聚滿了人，除了還在賭的，倒多了些平日裏不太好賭的，都等着瞧這場近年難逢的豪賭，就連樓上也或坐或站擠滿了人。圍着最多人的桌子不斷傳來叫喊吆喝聲，都是些忙着下注賭柳墨偕與關中聖手雷方宇輸贏的徒衆，廳內雖則人聲喧嘩鼎沸，比起往日來倒也有秩序的多。只因看重這場賭局，碧軒坊早已在廳中留出一張賭桌，由衆護衛自後堂至廳中央的賭桌周圍開出一條道來進行警戒。

正熱鬧間，只聽銅鐘聲緩緩響起，大廳瞬時靜了下來，一行人已自護衛隔出的通道內走了進來。柳墨偕與雷方宇兩人并肩走在前面，坊主在一旁開道，身後衆人各随其主，寸步不離。

廳中衆人開始竊竊私語起來。

兩人坐定桌前，聽坊主開始宣讀規則。

林若鴻端坐在桌前，面色不改。心跳卻不受控制，忽地一陣快一陣慢。今日陣勢雖也見過，但自己第一次身處其中，難免會緊張。她端起桌上新沏的熱茶，來回吹了吹，實則借機深深吐了口氣，讓自己逐漸沉靜下來。

“共分三局，以上規則若有違反，此場賭局輸贏無效。”聽完坊主宣讀完最後一條，賭局便正式開始。

“今日不如玩個簡單的，比大小可好？”林若鴻微笑開口道。

“如何比？”

“三枚骰子，搖後摞成三層，掀開蓋後，由最上面一層的點數來決定大小，六最大，一最小。雷兄覺得可否？”

“此種賭法，更憑運氣。柳兄先請。”

林若鴻一笑，抓起骰盒，搖了起來，只看他動作娴熟，手法灑脫，搖完後呯地一聲放在桌上，氣勢甚盛，道一句“雷兄請。”

雷方宇也抓起骰盒搖了搖，便輕輕放在了桌上，看着林若鴻。兩人同時掀開蓋子，圍在護衛身後的衆人伸着脖子瞪大了眼睛。樓上的人看不分明，都望着站在賭桌不遠處的坊主，指望他說句話，坊主此時才不慌不忙道：“此局雷公子六點，柳公子六點，第一局平。”

衆人都噓了一口氣，又提起一口氣開始看第二局。

“第二局，雷公子三點，柳公子六點。第二局柳公子贏。”

衆人嘩然起來，多的都下注賭雷方宇贏，是以此刻碧軒坊的氣氛變得有些微妙。

雷方宇倒也神色不變，林若鴻依舊面色如常，第三局又已開始。

不過片刻，兩人的骰盒已搖好放在桌上，衆人眼睛恨不得鑽進骰盒內去，此刻更是屏住呼吸，緊盯着兩人伸向骰盒的手。一時間，賭坊中分外靜默，時間仿佛凝固在這一刻。

兩人的手已經同時拿起了骰盒蓋子，可誰也沒有料到的是，就在此刻，雷方宇的手卻一傾，只聽到搖好的骰子散落盒內的聲音，而雷方宇本人面色蒼白，人已昏迷過去，頭跟身子軟軟倒在了賭桌上。

不過片刻，遽然生變，衆人都未來得及反應，只有林若鴻第一時間立起身來，她身後不遠處的護衛反應也同樣迅速，立刻圍成一團，齊刷刷護在了她四周，倒讓林若鴻也不能向前一步。

此時，衆人與手下反應過來，坊主與手下立刻奔向了已經昏迷的雷方宇，叫着他的名字。

“似乎是中了毒”，林若鴻對一旁的雲管家說道。

“公子不必管這些，靜觀其變就好。”

“只不過，此事一時倒真讓人想不明白。”林若鴻凝然思索道。

碧軒賭坊，此刻已亂作一團，賭局至此已散，下了注的，紛紛往進擠，想要回自己押上的那一份；怕生事想躲的，已經開始往外溜，場面一片混亂。包括林若鴻在內，沒有人注意到，一個弱冠公子正不慌不亂地順着往出擠的衆人往外走。

他回頭望了望林若鴻，看她立在賭桌前，不知在凝然思索些什麽，清秀的臉龐上露出一個既得意又灑脫的笑容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