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雷家祠堂

雷家祠堂。

室內香霧缭繞，幹淨卻不見一絲灰塵。案上端放着牌位，香火貢果無一不齊，可見主人供奉虔誠。

雷萬千坐在祠堂中的梨木交椅上裏，着一身墨色袍子，側過頭癡癡看着案上供奉着的牌位，一動不動。

牌位上書着亡妻李氏的字樣,而他看起來形容清瘦，鬓發花白，眉頭緊鎖着，身體也略顯僵硬，整個人看起來有些精神不振。

“孩兒拜見爹爹。”

一個清朗的聲音響起，雷萬千驚異地轉過頭來，只見他的兒子雷方宇正彎着身子朝他一揖。

“宇兒，你不去歇着，怎麽起來了？”

“孩兒中的毒本無大礙，休息了近兩天時間，已足夠了，所以特來看看爹爹，還望爹爹不要再為兒子憂心”，雷方宇垂眉恭順道。

雷萬千看着他，經了這樣的意外，他原本就稱不上結實的身子顯得更單薄了些。想到他母親早逝，他又一直忙于生意未能好好照顧他，再加上這次的意外...

他的眼眶不由泛起了一陣酸意。

這麽久以來，終究...是他錯了。

雷萬千長籲了一口氣，語重心長道：“雖說如此，你還是要多多休息，養好身體，待大夫來把過脈再起身不遲，如此為父才能真正放心。這次你遭此一劫，雖是有驚無險，卻是着實叫為父心中一驚。你能無事，已是萬幸”，說到這裏，他的眼神更添了抹濃的化不開的憂慮。

“孩兒不孝，未能幫父親成事，挑起家中重擔，卻平白添了父親許多擔憂。”

雷萬千卻搖了搖頭，眼中的憂慮依舊在，神情卻多了幾分慈愛，“你一直都是個很孝順的孩子，從未做錯過什麽，也一直很聽我的話。這幾年來，碧軒賭坊的生意不錯，都是你一人的功勞，但為父知道，其實你是不情願的，可你從未開口跟我抱怨過一句。”

“這是孩兒能為父親做的唯一的一件事，孩兒雖不喜歡，卻也無怨”，雷方宇的語氣平淡而直白，卻倒讓人覺得格外真摯。

雷萬千卻又是心頭一酸，眼眶已有水氣，他卻仰頭哈哈大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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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方宇詫異地看着他，“父親——”

雷萬千止住笑，心中似已下了決定，面容與眼神俱迸發出與以往不同的神氣來，“宇兒，為父能為你做些什麽事？你且說來，為父定為你做好這件事。”

“父親這是何意？”

“你既能為我這做父親的做不自己喜歡做的事，那我這當父親的，又怎不能為我兒做一件他最想做的事情。說吧，宇兒，就說你最想去做的事，為父定會實現你的願望。”

“可孩兒心無大志，不需要父親為我做什麽，孩兒就喜歡過恬淡自由的日子，別無他求......”

“好!那為父便答應你。”

“父親！”，雷方宇驚異地看着雷萬千，他此刻才明白了父親問他的的意思。

“宇兒，待到你身體完全痊愈，就去過你想過的日子吧！從明日已，賭坊的事你不必再管了，為父自有安排。”

“父親...”,雷方宇似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受驚般地看着他，原本沉靜的眼神此刻已被攪起了波瀾。

“宇兒，為父知道你一時難以相信，不相信我突然間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但一切總歸是我做錯了，若不是你這次出了意外，為父又怎能大夢初醒，想明白這許多事？”

他緩了緩，又接着道：“你卧床這兩日來，為父坐在這祠堂中，守着你的母親的牌位，想了很多很多。我曾答應過她要照顧好你，所以這些年來，為父争名逐利費盡心機，所想的本就是為你打下一片基業，保你一世無憂。但如今看來，卻全都錯了。你性子恬淡，不喜名利虛務，我明知這些卻叫你接手了賭坊生意，一心想着這也是為你好，直到你出了這樣的意外。”

“父親，我只是中了麻針而已，你為何如此如臨大敵？”

“傻孩子，你可曾想過，你為何會中這一針？到底是誰暗算了你？又為何要暗算于你？”

“這，孩兒也百思不得其解......”，雷方宇微微垂下了頭。

“這一針你種的實在怪異，為父不得不想了這許多。此人在大庭廣衆下發針，只為攪了這賭局，我雖思前想後也找不到原因跟懷疑的對象，卻不得不想到了一件事....”

“什麽事？”

“十五年前，父親與人結了仇，對方至今生死未蔔。我一直在想，此事會不會跟這人有關....”

“可....若是如此，這人為何不直接上門尋仇，為何不用見血封喉的毒針刺我，而是僅用了致人昏迷的麻針？父親一定是多慮了。”

“這些...為父這兩日也未能想明白。也許的确是父親多慮了，仇人或許早就不在了。可正所謂“事出反常必有妖”，你一出事，反倒提醒了為父，為父定會循着線索将此事追查出個結果，看那人到底是誰，究竟有什麽目的？”

“不知十五年前，父親與人結了何等仇怨，可否告訴孩兒？”，雷方宇猶豫了片刻，終于還是問道。

“父親總有一天會告訴你，但不是現在。你先回去好好休息吧，為父也有些乏了。為父答應了你，你這兩日也好好想想，想去哪裏，做些什麽，賭坊的事我已通知了坊主，你就不用再操心了。”

“那...孩兒便先退下，望父親也早些休息，莫要讓身心煩勞”，雷方宇神色還是有些不解跟惶惑，他深深一揖，緩緩退下。

室內已剩雷萬千一人，他卻開了口，卻仿佛是在 對着空氣說話：“這孩子，真是像極了你的性子，喜歡什麽，不喜歡什麽，都只裝在肚子裏，從來不說。你若是還在，該多好....那一切便都不會發生。而你我跟宇兒，此時又該過得多麽幸福....”

他一人喃喃自語着，而回應他的，唯有沉默跟靜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