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低頭認錯

梅花堂。

氣氛肅然,無願一進門,只覺大伯的背影仿佛已經凝固。

“無願見過大伯…”

“跪下!”單莊主回過身來,臉色如冰.

“你可知錯?”

無願掀起前袍跪立在地,“無願知錯,無願不該擅自離開…”

“——你口中認錯,臉上卻無一絲愧意。聽你言語,竟連自己錯在何處都不知道!”

無願擡起頭來,清稚的臉上一臉的倔強,“無願不願忤逆大伯。大伯叫我跪我便跪,大伯說我錯我便錯。可我心裏覺得自己沒有錯。大伯有那麽多人可供驅使,可偏偏要叫五姐去,我卻不能不顧她的安危。”說罷,他偏過頭去,不再看大伯。

單莊主俯居高臨下張眼看着他,眼神中有探究明了之意,神情倒也顯得似怒非怒,語氣卻仍嚴厲非常,“依你之意,就只有大伯不顧若鴻的安危,反倒要叫你堂堂的驅鷹堂一堂之主來操心她了?”

“大伯如此說話,無願怎擔待的起?我只是想不明白大伯為何這樣,事急從權,我只能先顧及姐姐的安危。”

“你倒頗懂得重情義,在你眼中,情義是否比責任更重?”

“自然是情義最重。”

單莊主仰頭大笑,笑聲不已,無願既詫異又憤怒,不由擡起頭來看着他。

單莊主止了笑,瞪着他,正色道:“我本以為,你雖則年方十六,但在驅鷹堂這兩年,所歷之事非常人可比,因此這些經歷能讓你有所成長。不想如今你卻只長年紀,心智卻依舊不通!如今我便說說你的錯處!你以為,你錯在擅離職守?不錯,驅鷹堂堂主非親得我令,不得擅自出堂,這也是驅鷹堂鐵律一條。但你可知,我為何這樣規定?你身為驅鷹堂堂主,罔顧律令倒也罷了,你錯在不知肩上所擔重責幾何!我将諸堂中最重要的驅鷹堂交付于你,你卻舉重若輕,待同兒戲!”

如願面色不變,“大伯罵我便是。可諸堂之中,驅鷹堂可稱不上得最為重要。二哥手下掌管的渝州總舵,連帶各分舵,人馬衆多,事務繁重,才是重重之重…”,“——愚蠢!”,單莊主斥道。

如願一臉忍耐之意,他年紀雖小,倒也從未被人罵過蠢,自幼人人便贊他聰穎過人。今日被大伯罵了幾次,雖不服氣,卻依舊忍氣聽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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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怎不反駁了?看你一臉負氣之意,心裏定是不服氣,那我就好好說于你聽!我先問你,如今落梅莊的這偌大家業,起自于何?”

如願沉思片刻,答道:“起自于大伯的籌謀決算。”

“我的籌謀決算?再好的籌謀決算也要依靠人去執行,否則不過是空談。”

如願又思索許久,答道:“那便是起自于莊中衆人的齊心協力。”

“這偌大的家業,只要齊心協力,便可獲得,豈不太過容易?”

“願聽大伯教誨。”

“我要你豎起耳朵,一字一句聽我細細道來。”說罷,他半晌卻并無言語。

無願擡起頭來,只見他神情凝重,目光遙遠沉痛,似又想到了過去。無願只覺心中一酸,心下已生了懊悔之意,後悔剛剛頂撞了大伯。于是他垂下眼,再默默不語。

只見單莊主靜默良久,方才開口道,“自那事之後…我攜你與你幾個哥哥直避到梅城,才算落腳安定下來。我身為逍遙江湖之人,改換身份後,首先要學着籌謀生計,本就是難事一件,又要照顧好你們衆多幼小,還要圖謀日後報仇之計,實在是捉襟見肘,難以兼顧。可笑我自負一身空才,卻連安身立命之計都無法施展。輾轉思想,想要盡快立起家業,唯有經商一條路。縱然是白手起家,縱然有千辛萬苦,都得堅持做下去。因着梅城縣交通通達,人來人往。我便藉此用所有積蓄開了間客棧,綢布店等細小生意,就這樣一年有餘,生活才漸漸安頓下來。細細想來,經商之道不過人求我予,賣貴買賤。自古萬物一理,只要懂得樂觀時變,進退取舍,買賣就自然得利。可如此仍然不夠,梅城太小,只贏在交通便利,物産并不豐饒,百姓所需也少,如此經商也只能顧全溫飽,離我所想甚遠,但若要在外經商,卻又無法照顧好你們,也許是我日日思慮所得,也許是上天憐見,一日與一游商人把酒交談,才使我想出了這個曠古絕今的主意來。”

無願聽到這兒已經聽呆了,這些事大伯從未跟他們衆兄弟說起過,那時他尚在襁褓,自然不知有這些經歷,是以聽得十分認真,見大伯停了下來,他連忙問道:“是何主意?”

大伯一笑,繼續道:“那游商攜着商團本居無定所,靠四處販賣特産為生,那日他運來的是蜀地的柑橘,到了關中之地,價格已變成了收購時的六倍,可見利潤之豐厚。可那游商不滿于此,酒過三巡反感嘆起經商不易,向我一番苦訴。說道為了生計,他們須得争時逐利,一路餐風露雨,颠簸周轉,不得安居。辛苦也就罷了,再加上中原地廣路遙,各地交通不便,消息遲滞,有時來回奔波,怎奈行情已變,不僅無利可圖,反要搭上本錢,更不說期間空耗的人力物力。此中苦楚,難以跟常人道。這苦水倒了許久,我亦道了些多慰藉之語,因我心中早已有經商的心思,苦于掣纣太多,聽這商人如此說來,心中雖無退意,卻也多了幾番思慮。”

單莊主頓了半刻,又道:“酒後,我回到家中,獨坐思索了良久,這商人雖然已腰纏萬貫,卻仍不得安定,商團諸事不免還是得親歷親為,是因為他久做此行,從商經驗豐富,遇事仍需他本人決斷。由此看來,經商如能集聚人力物力,充足幫手與車馬,散于各地,一來能互通消息,及時了解各地供需行情,這就做到了應時而變;有了這一條前提,就能避免來回奔波,空耗時間與精力之苦,将人力物力專用于觀時逐利上,這是第二條;因着前兩條,如此一來,我就為無需因經商逐利而束縛牽制此身,不必再親自奔忙,足不出戶就可指揮經營,這豈不可謂運籌帷幄于內,而決勝千裏之外?說到此處,你可已明白,這份家業起自于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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