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靈翎郡主

正廳之中，宴席已坐滿。

那經過喬裝易容的公子越華與辟羅同坐一桌，依舊饒有興趣地看着衆人，對即将開始的宴會卻是漫不經心。他所坐的席桌與林若鴻的座位相隔東西，是以二人都沒有察覺到彼此的存在。

此時，單重翼正與林若鴻坐在一起，只因他兩人的儀表不俗，氣質非凡，周圍不論男女，衆人目光多的在他二人身上，這兩人卻已見慣了這種情景，看起來都是神色如常。

卻不知林若鴻悄聲對單重翼道：“我說我坐在女眷那邊就好，你非要我跟你同坐，你看大家都瞧着你我二人，心裏可滿意了？”

“佳人不可輕待”，單重翼神色不動，回了這幾個字。

林若鴻一愣，回過神來，臉上已多了一片淡淡的緋色，只是她卻故意裝作了糊塗，語氣清淡，“聽了慕王爺一番言語，看來二哥感想頗多”。

“那慕王爺一生順遂，可還是因着一位女子，半生懊悔。若我猜得不錯，他與大伯之間所糾葛的那位女子，正是大伯房中那幅美人圖上所畫之人。”

“哦？那又如何？”林若鴻的語氣更加淡然。

“你就不好奇嗎？到底，這與你的身世有關。”

“我的身世如何，我并不在乎，也不想知道。”林若鴻的語氣已變得冷淡。

單重翼卻似已習慣了她的反應，微微嘆了口氣，“從小到大，每提到此，你總是如此。”

“二哥----”

林若鴻的神色沉沉，看不出喜怒，聲音裏卻多了份制止責怪的意味。

單重翼不再說話，兩個人都一時無語，沉默了下來。

單重翼将目光掃向一旁垂着眸子，不知在思索些什麽的林若鴻，心裏不禁默默嘆了口氣。

就在這時，只聽席間一陣騷動聲，他随着衆人擡眼望去，原來是慕王爺與他的女兒慕宛眉已一同從後廳走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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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那今日的主角慕郡主果然如傳言般美麗動人，她挽着父親的臂彎，個頭小巧，舉手投足間都顯露出名門淑媛的得體風範。仔細看去，她的下巴尖尖，白如羊脂的臉上一雙細眉彎若新月，大眼睛如同鹿般烏黑水潤，鼻尖跟嘴唇都微微翹起，整個人看起來既美麗又不失嬌憨之氣。此刻她笑容微微地看着衆人，更顯親切可愛。

單重翼見林若鴻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那慕郡主，神情裏透出了連她自己都未察覺到的羨慕之意，不由感到疑惑。他正想要問她，又看了看周圍所坐的女眷，她們的眼中也俱是羨慕之意，這讓他不禁思索了片刻，心中已是明白了過來。

原來她所羨慕的，與這些人所羨慕的并不同。

那些女眷羨慕的自然是那慕郡主的身份地位與富貴榮寵，而她唯獨能看在眼中的，只有那慕郡主的胳膊所挽着的，她父親慕王爺的臂彎。

一念到此，他也垂下了眼眸，心頭卻已泛上了些酸澀。

這些年來，她的身世仍是謎團，她的父母蹤跡不明，生死不知，正因為這些，讓她內心深處還懷着希望，她的父母仍有可能尚在人間。

也正因為懷着這樣的希望，她的心中才有了作為子女的諸多不解與猜疑，久久埋藏在心中，堆積成了難以言說的郁結與怨怒。

她自幼就是那樣的好強與敏感，這些心事從不願跟人提及分毫，也不許旁人觸碰，哪怕是一向與她無話不談的他。直到成人，也是如此。

如今，也正因為懷着這樣的希望，她的心中也才多了渴望，有了想要而可不得的東西，若非如此，她那一向不落窠臼，不着世俗一物的眼中，又怎會在不知不覺間，對別人有了連她自己也未察覺到的羨慕之意。

想到這裏，單重翼下定了決心，不論怎樣，他都要想盡辦法幫她解開身世的謎團，不論結果如何，是好是壞，他都要讓她內心深處的郁結煙消雲散，讓她無法安放的些許思緒有個着落之處。

他，不想再看到一向眼高于頂的她，羨慕別人的眼神。

他不喜歡這種眼神！

也許是他不願承認，唯獨她這種眼神，才能讓他覺得挫敗。

而他，絕不允許這種感覺出現！

他，也不想再讓他們之間有不能談論的話題。

他想與她無話不談，與她再無絲毫隔閡。

他願意給她所有，只要能看見她的笑，只要能看她無拘無束，無憂無慮地生活着。

為此，他願意付出所有努力去換取。

想着這些，他只覺心胸微微激蕩，于是用手拿起面前的酒壺，為自己斟了一杯酒，掩去了眼中微泛起的波瀾。

此刻，慕王爺偕着慕宛眉站在大廳中央剛剛跟席上衆人說完了話，衆人紛紛舉杯祝賀。

林若鴻看了看一旁默然不語，舉杯将酒一飲而盡的單重翼，想到他定是因為她剛剛的态度才如此沉默，心中已有些懊悔，便主動說道：“這慕郡主地位高貴，又生得貌美可愛，待人接物卻無一點驕氣，倒叫我有些詫異了。我本以為她應是個一舉一動都小心謹慎的大家閨秀，不想她如此親切随意，竟是個看一眼就讓人覺得暖意頓生的可愛女子，這在王族裏也應算是難得了，二哥覺得呢？”

單重翼微微一笑，道：“這世上之人，形形色色，若是能一眼看破，一語道明，就好了。”

看二哥并未有絲毫生氣之意，林若鴻心中寬慰了些，又道：“二哥的意思，我不明白。”

“我只是在借此告訴你，看人不能僅憑第一面的印象，這是我身在江湖之中的一點經驗。這慕郡主我也見過幾面，不曾深交，她或許果真如你所說是個可愛暖人的女子。但我這些年來見多了形形色色的人，才知道第一面的印象極不可靠。你要評判一個人時，絕不能僅憑一面的印象，憑自己的感覺來斷定，也不能僅聽他說話，而是要看他如何行事，言行是否如一。如此，才算有識人之明。二哥說了這麽多，只希望你能記住，做個借鑒。”

“若鴻知道了”，林若鴻仔細聽着二哥說話，思索道。

“你看起來好像很喜歡那慕郡主的性子，一會兒那慕王爺會跟慕郡主一起來敬酒，到時你們可以聊幾句，若是投緣，說不定你在這裏又能多交幾個朋友。”

“知道了二哥，你真明白我的心思”，林若鴻的臉上露出微笑，單重翼看着她的笑容，嘴角也微微揚起。

不一會兒，慕王爺同慕郡主已來到了單重翼與林若鴻所在的桌席，衆人紛紛起身舉杯相賀，那慕郡主一一謝過，最後将眼放在單重翼的身上，對着一旁的父親道：“爹爹，單哥哥我見過的，可他身邊這位是？為何我從不曾見過？”

慕王爺拂須笑道：“這位姑娘是你單哥哥的小妹，以前一直呆在深閨，你自然未曾見過。”

“哦，原來是兄妹兩人，難怪看着甚為相合。”慕郡主一雙大眼睛掠過了林若鴻，盈盈停留在了單重翼身上。

“不不不，他們可不是兄妹，而是...”，慕王爺笑着搖搖頭。

“慕王爺，我與若鴻自幼與兄妹相稱，郡主其實說得無錯。”，單重翼道插了一句。

“哦噢，呵呵，對對對...”慕王爺瞧了瞧一旁垂着眸子的林若鴻，明白了單重翼是擔心他在衆人面前說出什麽無所顧及的話來，令林若鴻不好意思。

“宛眉，看你們年紀相仿，待宴席結束後，你若願意，重翼跟若鴻若再沒什麽事，你們不如在一起坐坐，聊些年輕人喜歡聊的事情，你們覺得可好？”

“自然是極好，我好久都沒見過單哥哥了，與這位林姐姐也一見如故，不知兩位過後可有時間，在後花園小坐？”，那慕郡主一雙大眼睛中閃出光彩來，歡喜地看着單重翼與林若鴻。

“能得郡主屈尊相邀，重翼與小妹必會按時前來赴約。”

“那就不見不散。”慕郡主轉過身，還回頭笑着朝兩人點點頭，模樣看起來極是嬌憨可愛。

林若鴻微笑着點頭目送慕郡主離開，單重翼則看着林若鴻，微笑着搖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