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林粟揚起臉，韓進手上拿着一杯奶茶站在他面前。

“你還沒走？”在暖光的燈光下，林粟冷白的皮膚像是渡上了一層溫暖的釉，削減了他的精致，讓他溫軟青澀的一面更加突出。

“禮尚往來，這杯奶茶算我請你的。”韓進把奶茶塞到林粟的手心裏。

奶茶的溫熱從紙質的杯子裏透出，林粟雙手捧着奶茶：“可是，我不喜歡喝奶茶，對身體不好。”

韓進面無表情的拍了拍鼓脹起來的書包：“巧了，我也不喜歡。”

林粟幹幹的笑了兩聲，生怕韓進把他挑選的教輔資料給還回來了，他動作迅速的把紙質的吸管插進奶茶杯子裏。

韓進側目，只看他一氣呵成的動作，根本看不出來林粟從來沒喝過奶茶。

林粟神情虔誠的吸了一口奶茶，絲滑香醇，和酸奶、純牛奶、舒化奶、水牛奶和羊奶的味道完全不一樣，甜甜的，奶味很淡，順着喉嚨滑到食道後，剛剛還有沉重的心情也變得甜滋滋的了。

看到林粟臉上滿足的神情，韓進的食指在拇指上摩挲一下，他掉頭給林粟買奶茶的行為好像也沒那麽犯蠢了。

林粟咬着吸管吸着奶茶，他清秀的眉毛舒展開來，要不是韓進還站在他多面前，他都恨不得晃蕩着小腿來表達他的愉悅，他往右靠讓出一個位置，望着韓進問道：“你站着不累嗎？”

韓進搖了搖頭，單肩背着一書包的教輔書：“走了，你也早點回家。”

林粟手裏捧着韓進給他買的奶茶，視線注視着韓進的背影，過了很久才收回。

沒過一會兒王叔開着車來接林粟，看到林粟手裏握着一杯奶茶，還差異的看了兩眼。

林粟晃了晃白色的奶茶杯，嘴角抿着笑：“同學請我喝得。”

回到家，周雪看到林粟手裏的奶茶杯也問了一句：“粟崽，你不是不喜歡喝奶茶嗎？”

“是我們班上新轉來的同學請我喝的，”林粟把杯子裏最後幾口奶茶喝完，“我嘗了一下，發現我現在喜歡了。”

周雪對林粟的飲食沒有小時候管得那麽嚴了，而且現在奶茶店遍地開花，她有時候出去逛街，都會忍不住買一杯來嘗，所以她沒說林粟喝奶茶的事情。

而是有些好奇的問了一句：“你們班上轉來了新同學？”

劉姨把一直用砂鍋煨着的海鮮粥端到飯桌上，把瓷勺遞到林粟手裏，又把一盞雪蛤燕窩放在周雪面前。

“嗯，他叫韓進，是從A省轉過來的轉校生，長得又高又帥，是個很好很溫暖的人。”林粟抓住機會在周雪面前給韓進吹彩虹屁。

周雪和劉姨對視一眼，有些忍俊不禁：“粟崽很喜歡新來的轉學生？”家裏人都知道林粟很在意自己的身高，很少聽到他誇獎哪個男生的身高。

林粟神情認真點看向周雪，加重聲音強調：“媽媽，他叫韓進，韓愈的韓，前進的進。韓進他很樂于助人，溫暖又大方，看出我想喝奶茶，故意找借口請我喝奶茶。”最後一句話，林粟自己都不确定，不過為了讓周雪對韓進有個好印象，林粟就當作韓進是專門去給他買奶茶了。

周雪笑了，難得見到林粟這麽重視朋友：“名字叫做韓進是嗎？媽媽記住了，有空你可以邀請他在我們家裏來玩，媽媽很歡迎。”

愛屋及烏，林粟的朋友只要不是人品有問題的，周雪都有好感的，非常樂意林粟多交些朋友。

林粟看着周雪輕松的面容有些難受，他現在還不能告訴她，韓進這個名字很重要，因為他才是她真正的孩子。

周雪舀了一勺雪蛤喂到嘴裏，看林粟碗裏的海鮮粥吃得要見底了，她開口說道：“廚房裏還有多得雪蛤燕窩，粟崽你要不要嘗嘗？”

如果沒有聽生物老師科普燕窩的成分和雪蛤其實是林蛙的輸卵管，林粟可能還會去試一下，現在嘛，他得頭搖得更撥浪鼓一樣。

拎着書包就往二樓走去：“媽媽，你慢慢吃，我先上去寫作業了。”

林粟回到卧室，他把書包放在書桌上面，從書包裏取出今天才買的試卷和試題，他沒直接用筆做題，而是粗略的翻看了一遍。

翻了有半個小時，林粟把練習冊拿了出來，晚自習他提前走了，今天的家庭作業還有一些沒寫完。

暖黃的小臺燈下，林粟清秀挺拔的身體坐在書桌前奮筆疾書，窗外是一輪皎潔的月亮，林粟寫完數學作業，放下筆，閉上眼用食指挂了挂眼周，思緒飄遠了一瞬——韓進現在做什麽呢？

住在城西的韓進，完全不知道家住城南的林粟，做家庭作業的同時，出了一會兒小差想起了他。

韓進坐在電腦桌前，手指飛快得在鍵盤上移動，今天白天在學校的時間，拖慢了他的工作進度。現在他能接到的網頁設計單子，都是要得比較急。

一回家後，韓進就坐在電腦桌前沒有離開，除了鍵盤的敲擊聲就只有窗外的蟲鳴伴着他。

等他聽到門外有鑰匙的聲響時，客廳的鐘表的時針已經走到了11點。

韓進站起身，活動了一下身體，他走出房間，按開客廳的燈光開關。是韓悅回來了，她手裏拎着一個食品袋，正在玄關換鞋。

“進哥你還沒睡呀？”韓悅問了一句，把手中的紙袋遞給韓進，“同事從外地帶回來甜皮鴨，你拿去當宵夜吃吧。”

韓進沒問韓悅是她什麽同事，韓悅長相豔麗，她的心态又年輕，從她外表根本看不出她的年紀。韓悅自己都開玩笑對韓進說：“我估計‘Z’招聘我這個業餘爵士舞選手當任課老師，就是看上了我這張臉，我就是什麽都不做，有客戶來了，他們只需要介紹我的年齡及舞齡，肯定有很多小姑娘争着報名。”

這樣的樣貌心态，讓很多男士即使知道韓悅有一個拖油瓶兒子，都沒有熄滅他們的熱情。甚至随着韓進的年齡越來越大，這個重大缺陷也越來越小，孩子成年後就可以獨立生活了，韓進又是一個男生，以後找個理由打發了，也影響不到兩人的生活。

所以韓進從來不過問韓悅的私生活。他只是接過紙袋，到廚房把甜皮鴨切塊裝盤。

韓進拿了兩雙筷子出來，遞了一雙給韓悅，韓悅擺了擺手：“我正健身減肥，專門帶回來給你吃的。”

說着韓悅從廚房裏沖了一包青汁端出來，透明的玻璃杯裏裝着綠汪汪的液體，看着就沒有食欲。

韓進晚上沒吃什麽東西，也沒勸韓悅，夾了一塊鴨子放到嘴裏，外酥裏嫩，韓進口味偏鹹，但是甜皮鴨上面用蜂蜜烤制過的外皮卻不會讓他覺得甜膩。

吃完一塊，韓進擡頭就看見韓悅捧着青汁，坐在他的對面，看着他吃東西。

“你不進屋看你正在追得韓劇？”韓進問道。

韓悅：“反正在手機裏，什麽時候看都可以，我先看你吃。”

韓進看着韓悅渴望的神情，饞狠了，她就喝一大口青汁。那股沖鼻的草味，韓進聞着就皺眉，也不知道韓悅是怎麽喝得下去。

“悅姐，你真的不來一塊？肥瘦合宜甜而不膩你真的不想嘗一口？”韓進不知道怎麽就想到今天林粟看着奶茶店的表情，他彎了彎唇，把裝甜皮鴨的盤子往韓悅的方向的推了推。

韓悅神情猶豫：“算了，還是不吃了，學員讓我試試青汁的減肥效果，晚上了吃了東西看不出效果。”

“吃一口又不會長胖。”韓進知道韓悅除了舞蹈老師的工作，還在研究減肥健身餐，計劃盤一個小店面，主推線上銷售減肥健身餐，而現在舞蹈工作室裏的學員就是她的潛在客戶。

韓悅最後還是沒有抵得過韓進的游說，嘗了一塊，雖然不是剛出爐的狀态，但是味道非常不錯。這麽一大盤韓進一個人也吃不完，韓悅幹脆又從冰箱裏拿出一聽啤酒。

韓悅：“進哥，來一聽嗎？”

韓進搖頭拒絕，他晚上還有熬夜趕進度，喝了酒會困。

韓悅滿意的點了點頭：“你要我也不給你。”她拉開易拉罐拉環，“兒子，你剛才那種态度很好，繼續保持。你還沒成年呢，不管是誰讓你喝酒，你都別答應！”

韓進無奈的搖了搖頭，他都不明白韓悅是怎麽理直氣壯的說出這些話，他七歲的時候，韓悅就對他吹牛說她十六歲就開始喝酒，酒量千杯不醉。

韓悅顯然也從韓進的表情中，想起了自己的黑歷史，她連忙挽尊：“那是我騙你的，我從小到大都可乖可聽話了，你可別去學不好的習慣。”

只怪她管不住嘴，在韓進小時候經常把她讀書時的豐功偉績當故事講給韓進聽，誰知道韓進的記憶竟然怎麽好，全都記住了。韓悅知道她在韓進面前早都沒有當母親的威嚴了，她連忙把話題轉開。

“對了，這幾天你給爺爺奶奶打電話了嗎？”韓悅出聲問道。

韓進夾筷子的手頓了一下，他垂着眼簾，在燈光的照射下兩片深黑的陰影落在他的眼睑，讓他的神情看起來有些陰郁。

韓悅臉上慣常帶着的笑容也退了下去，韓進的神情看起來像是和談家人鬧了些不愉快。

“是談到我了嗎？進哥你是你，我是我，我和你爺爺奶奶的關系，不影響你和你爺爺奶奶的關系。”韓悅喝了一口青汁，輕描淡寫的說道。從她和談延戀愛結婚，再到離婚帶着韓進改姓，每一步都把談家二老氣得夠嗆，她能預料到他們對她的不喜，反正她對談家那邊的人接觸的也不多，她是真的不在意。

但韓進和她不同，她和談延離婚，她和談假的關系就消失了，而談父談母永遠都是韓進的親人。

她從小形單影只，不希望韓進也個她一樣。

韓進放下筷子：“他們想讓我回談家。”

“不行！”韓悅剛說完，把杯子放下後，察覺自己的語氣太急，卻又改了口緩聲說道，“這件事我要再想想，必須要再想想。”

韓悅沒注意到她在說要再考慮時，韓進的眉峰像眉心聚攏，又在韓悅察覺前很快松開。

“你呢？”韓悅握緊水杯，盡量用平常輕松的語氣問道，“進哥，你怎麽想得，你想回談家嗎？”

韓進腦海中浮現談家老爺子對他說得話，他抿了抿唇說道：“我都可以。”

——談進，你不小了，該懂得權衡利弊，你爸他現在都沒有其他孩子，只要你回來，談家的一切最後都是你的。感情用事是這個世界上最愚蠢的事情。

——而且你以為你這樣是為你媽媽好嗎？她現在還單身吧，一個女人單獨撫養一個孩子有多難，你比我還清楚，很少有男人能接受為別人養孩子。你現在已經長大了，我們也不會限制你和你媽媽來往，你執意要留在她的身邊，只會成為她的拖累。

——是她現在看着還不顯老态，但你看過韓悅年輕時候的照片嗎？對比過就會知道她為你付出了多少。你還想讓她繼續被你拖住腳步嗎？她該有自己的人生了，談進你應該明白什麽選擇才是對你們都好。

累贅、拖油瓶，這是韓進聽到過最多的詞語，甚至有些人是用善意的口氣在他身上訂上的标簽。

一問一答後，韓悅和韓進都不再說話，飯桌上的燈光閃爍跳動了一下，光芒暗淡下來，沉默的氣氛在不大的客廳中蔓延開來。

韓進機械的嘗着甜皮鴨，剛才還鹹甜可口的味道變得寡淡，他吃了兩口就不想再吃了。

韓悅心不在焉的把一大杯青汁都喝完了，一股草腥味在她的唇齒間盤旋，有些反胃惡心。

母子倆很有默契的不再提剛才的話題。

韓悅把水杯拿到廚房清洗，在嘩嘩的水聲中韓悅的聲音有些失真：“進哥，你明天還要上學，早點休息吧。”

韓進應了一聲，覺得太敷衍，怕韓悅多想，又順道說了一句：“悅姐，你健身餐多準備一份，我今天繼續幫你測評。”

聽到韓進的回應，韓悅僵直的肩膀才放松下來，她聲音輕快的說道：“行，正好準備的食材有牛肉，我再在配餐裏加一個生椒牛肉。對了，進哥你有玩得好同學嗎？我可以給你多準備幾份。”

韓進猶豫了一下，腦海中閃過林粟的臉，不過他們才認識幾天，應該不算是朋友吧？

“沒有——吧？”

“有就有，沒有就沒有，你加一個吧是什麽意思？”韓悅被韓進的答案弄暈了。

“是沒有的意思。”韓進說着回了房間，電腦桌前擺了幾本大紅大紫的輔導書，韓進手按着額頭，他的視線在大不的卧室裏看了一圈都沒有看到合适的位置。

算了，就放在電腦桌上吧。

他坐在電腦桌前，想起韓悅問他的問題，朋友嗎？

要是小同學能少送他幾本教輔書，他們或許會成為朋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