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林粟埋着頭認真剝蒜, 他細長的手指認真的扯着蒜衣,襯托着他的手指比蒜還白皙。
“你在難過什麽?”
韓進的聲音忽然響起,林粟差點被吓到, 他磕巴一下:“難過?我沒有。”
韓進筆直看着林粟濕潤的眼睛, 林粟的眼窩竟然就是老人說的眼窩淺, 藏不住眼淚, 每次他想哭的時候很容易就被人看出來了。
“你可以告訴我的。”韓進加重語氣,其實他也不知道林粟告訴他後會有什麽改變,明明他是要打消林粟的念頭, 但是他說出了這句話。
林粟攥緊手, 這是他誰也不能說的秘密:“真的沒有。”他會改變一切的不幸,不讓那些事情發生的。
韓進屏住的呼吸終于放開,他也說不出是失望還是輕松。沒有再糾結這個問題。
中午韓進做得菜是蒜蓉空心菜、冬瓜排骨湯和幹煸排骨, 菜不多,菜色也是普通的家常菜,三個人卻吃得其樂融融。
韓進寡言,韓悅思維太跳脫, 林粟的性格最好,開口時什麽話題都能接得下去,不說話時秀致的五官是安靜傾聽的模樣。
有他加入, 韓家的氣氛比之前更多了幾分溫馨。
吃完飯後,林粟察覺出韓進有事要忙,他當着韓悅的面和韓進約好一起做暑假作業後, 就提出了告辭。
韓悅下午還有課要上, 也沒有留他。
林粟回到家中時, 嘴角還帶着笑, 顯然心情非常好。
周雪看到林粟的表情, 嘴角的笑有些僵,她擠出與往常無異的笑容問道:“粟崽,你不是去同學家了嗎?怎麽回來了?吃飯了嗎?”
林粟放下書包,和周雪打了聲招呼,回答:“嗯,吃過了,還是他親手做的。”
周雪遞給林粟一杯綠豆湯,她試探問道:“他?你是說韓進?”
“嗯,就是韓進。”林粟點頭,周雪主動提起韓進,林粟就滔滔不絕的聊起他去韓進家的點點滴滴,特別是他和韓進相處的細節。
周雪聽着,心裏的憂愁更重了。
她不知道林崇聽出來沒有,反正她是發現,林粟越來越頻繁的在他們夫妻倆面前提到韓進了,而且每次都會洋洋灑灑說一堆,全是誇贊韓進的話。
正常孩子交了朋友,随口誇兩句,很正常,可是抓着時機就在他們面前提韓進說好話,怎麽想怎麽透露着不對勁。
“是很懂事,”周雪附和了一聲,說道,“壯志兒童先上榜,之前徐姨家遠方親戚那個孩子也是很早就懂事了。”
壯志兒童先上榜,窮人孩子早當家。
這句詩有些刺痛林粟了,他的語氣有些不高興:“不一樣,韓進和他們都不一樣!”這世上只有他最沒有資格說這種話。
她幾次張口,但看着林粟對韓進的維護,她的話怎麽也問不出口。
如果林粟給她的回答是肯定,她真的不知道該做出什麽反應。暫時也接受不了自己的兒子喜歡上了一個男孩。
所以那句“粟崽,你是喜歡韓進嗎?”被她咽了下去,只是懷疑的種子種下去,遇上合适的土壤,很快就長成了參天大樹。
她表面上還抱着僥幸,萬一林粟只是和韓進意外投機呢?但林粟對韓進的總總在意讓她心裏隐隐已經認定林粟可能是真的喜歡上韓進了。
這樣的猜測,就算周雪再怎麽開明,一時之間也接受不了。
但林粟從小病弱的身體與那份仿佛被所有人不在意的親子鑒定,又讓周雪在林粟出門去找韓進寫作業時,找不到阻止的理由。
對林粟的疼愛與淺淺的愧疚,讓周雪怎麽也說不出打擊林粟的話,也不敢把這些事說給林崇聽,只能默默希望林粟只是一時入迷。
樓房外的大槐樹葉子長成深綠,蟬叫得一天比一天聒噪,在越來越熱的氣溫中,林粟隔三差五就來找韓進,徹底成了韓家的熟客。
林粟拿着作業又來找韓進時,韓悅早早就招呼他:“小粟你來了?韓進在屋裏,快進去吹風扇。我在水缸裏澎了一個西瓜,等會兒你和進哥切了吃了。”
一個多月的相處,讓林粟終于改掉一見着韓悅就臉紅的毛病。只是一面對韓悅時,他總忍不住收斂他的脾氣,露出最乖巧的一面。
惹得韓悅打心眼裏喜歡他,看他就像看小輩一樣,有時候林粟沒來,韓悅還會念叨幾句。
林粟來時,韓進正在睡午覺,他昨天熬得太晚,中午提不起精神,吃了飯後,倒頭就睡。
韓進的卧室門沒有掩,林粟來韓進的房間慣了推門就走了進去。
“韓進——”
韓進鼻息有些重,雙眼緊閉眉頭皺起,好像在對抗着什麽。
熟睡中的他聽見林粟的聲音,像是被驚到。猛得從床上坐起身。
他動作飛快得扯過身前的毯子就是蓋在身上:“你怎麽進來了?”韓進的語氣有點兇,像是欲蓋彌彰的暗啞。
林粟才發現韓進的上半身沒有穿衣服,他神色很鎮定,覺得兩人都是男生,看着光着上身的場面也沒有什麽大不了的。只心裏暗暗想到韓進身材鍛煉的挺好,然後就說道:“哦,我來找你寫作業呀。”
隔壁鄰居小孩也放暑假了,老民房的隔音效果一般,從韓進的卧室能聽到隔壁正在放動畫片。剛好放到一個美國的動畫片,愉悅陽光的聲線正說道:“派大星,派大星,我們去抓水母吧。”
韓進為了分散注意力,仔細的聽着着隔壁的動畫片。他忽然就覺得,林粟平時和他說話的語氣好像與海綿寶寶有異曲同工之妙。
這些奇妙的發現,讓韓進沒那麽尴尬了,他腦子慢慢清醒過來。
韓靜眉頭蹙着,眼神有一些兇的盯着卧室的一角,看着有些生氣。
是在生他的氣嗎?
林粟後知後覺發現他好像沒有敲門就走了進來,他道歉道:“韓進,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在睡覺。”
林粟走近韓進,想要求和抱歉,韓進卻避開他的手,他其實像質問林粟怎麽會跑到他房間裏面來。只是話最終沒出口,他只是拉着被子往前扯一下,抓了抓了頭,語氣帶着點躁:“沒事你先出去,我要換衣服。”
林粟想說大家都是男生,你直接換就可以了,但韓進的眼神就靜靜看着他,帶着點不耐煩,渾身着一股蓄勢待發的捕食者氣息,讓林粟本能覺得危險。
林粟走出房門時,還覺得今天韓進有些莫名其妙,平時也沒有見韓進這麽講究,怎麽忽然就扭捏起來,真的有點都不像他了。
韓進在屋內換衣,林粟就靠在門邊,有一搭沒一搭的和韓進聊天,林粟的脾氣天生就很好,剛才和韓進那場無聲的沖突,他根本沒放在心上。
“今天我來找你寫物理作業,麻煩韓進同學幫我補補課嘛。”林粟撒嬌時語氣很獨特,不像是女生軟着嗓音嬌滴滴的開口。他撒嬌時語調帶着點C市的方言,聲調起伏頓挫,不知不覺間就把人哄得暈頭轉向。
韓進穿衣服的動作停了一瞬,有時候他也佩服林粟的能屈能伸。之前為了接近他,信誓旦旦得說要給他補課,自從上零診考試之後,林粟也看出來了,以他的水平就是還不足以給韓進補課。他在意臉面,在韓進面前平靜得好像從來沒有說過要給補習的話。
韓進以為他終于可以消停了,沒想到林粟幹脆順杆子往上爬,正兒八經得讓韓進給他補課,按外面大學生的費用來算。
韓進拒絕,林粟還說他開的價錢已經是白菜價了,外面1對1補課遠不是這個價錢。韓進要是不幫他,他只能花高價。
韓進沒轍,從小的生活環境,讓他面對浪費時有種潔癖面對污漬的不舒服感。
躲也躲不掉,已經被林粟賴上得韓進幹脆就答應了下來。不過那筆錢一半他收了,另一半全給林粟買好吃的了。
沒熟悉之前,林粟看着像是喝露水的小仙男,熟悉後韓進才發現林粟嘴饞腸胃又不好,好多東西都想吃。因此随着林粟來補課的時間變頻繁,韓家餐桌的菜品也越來越豐盛。
又是與往常一樣,兩人在光線明亮的書桌前寫作業,暑假作業林粟其實已經做得差不多了。他只是舍不得少了這麽個借口來找韓進玩。
林粟握着筆有些走神,不知過了多久,當他回過神時,視線就落在韓進的臉上。
他也沒把視線移開,而是換了個姿勢,用手撐着下巴,繼續觀察韓進。他總覺得今天的韓進有些奇怪。嗯,就是老躲着他的動作,好像他身上有什麽沾不得的東西。
剛才他們倆同時去拿圓規時,韓進看見他的動作,迅速就把手縮了回來。林粟心裏納悶,但也沒想出理由。
他眼珠轉動,手臂往韓進的方向碰過去,還沒挨着韓進,他就跟手上長眼睛一樣,把手臂挪開了。林粟咦了一聲,不信邪又向韓進的方向靠近。
他近一步,韓進的手臂就往另一個方向挪動一步。
夏日炎熱,韓家沒有空調,只有一臺呼呼作響的風扇。
韓進體熱,立式的風扇吹着簌簌的風,他的頭發尖還是冒着濕氣,烘人的熱度從露在衣衫外的皮膚中透出。同樣是男生,林粟卻和他完全不同,八月的天像是蒸籠,林粟的身上卻清清爽爽的,沒有一點汗水。
他的胳膊向他靠攏時,還沒挨着皮膚,就有熨帖的微涼輕輕的靠了過來。
林粟像個小孩對幼稚的游戲玩上了瘾,韓進的聲音冷不防的在他身側炸響。
“你在做什麽?”韓進的聲音有些生硬。
林粟神情有些慌亂,然後很快就鎮定下來:“沒做什麽,就是右邊要亮點,我想往那邊挪一下。”
韓進的視線落在林粟圓潤的手肘關節上,白皙的底色上面帶着淡淡的粉。
林粟也覺得自己有些幼稚,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一打岔卻把之前想探究的事情忘了。
就像他突如其來的親昵,林粟的靠近也心血來潮的消失,韓進的心緒還沒有平靜,林粟卻像是什麽都沒做過一樣,笑笑過後,一邊抄着英語單詞一邊自然問道:“韓進,你的生日是不是要到了,你想要什麽生日禮物?”
韓進寫字的手一頓,忽然就不知道就覺得有些索然,他冷淡的回道:“我不過生日,沒意思。”
林粟把筆放下,他開口帶着點玩笑的語氣:“我們的生日就差了一天,我會有禮物嗎?”
時間像是被延長,韓進覺得他應該說什麽,卻不知道到底改說什麽。
林粟沒等到韓進的回答,一兜裏的手機振動,他按亮屏幕大,一看是高卓,他們約他去打球。
“要一起打球嗎?”林粟一邊打字一邊開口說道,“高卓他們在附近找了個露天球場,約我們打球,3打3,你去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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