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韓進靠在酒店的走廊, 喉嚨有些發癢,他下意識的往口袋摸去,摸到一根細長的棍狀物。

掏出在指尖轉動, 低頭一看, 竟不是煙, 而是一只筆。

林粟隔三差五來他家補習寫作業, 他已經很久沒抽煙了,他都不知道什麽用來提神的煙變成了寫字的筆。

韓進愣住,然後短促一笑。

“韓進?”聲音有些猶疑, 輕輕的, 有些空靈失真,卻穿過了空蕩走廊傳到他的耳中,他的大腦比耳朵更快一步辨別出說話得人是誰。

韓進擡頭, 果然印入眼簾的就是林粟那張熟悉的臉。

他穿着淺色西裝,頭發清爽有型,從頭到腳都透着精致,像是城堡裏長大的小王子。沒有了校服的掩蓋, 他的精致嬌貴明明白白展露在韓進面前。

林粟原本有些不确定,當看清在走廊裏的人真是韓進後,他的聲音非常開心:“原來真的是你, 我還以為我看錯了。”

林粟歡快的向着韓進走了過來,林粟身上有種特質,明明剛才韓進腦海裏才浮現出各種複雜的想法, 可随着林粟向他走來時逐漸清晰的面容, 韓進陰郁複雜的心情, 就只有看見林粟時, 最開始冒出的情緒——高興。

“你不是說今天要和韓媽媽去吃飯嗎?韓媽媽人呢?”

原本林粟以為今天見不到韓進了, 還有些遺憾,沒想到竟然會在餐廳裏碰到韓進。

林粟高興時有些話唠,叽叽喳喳的像只小鳥,有說不完的話一樣。

韓進見到林粟時正轉着筆,他下意識的想把手中的東西往包裏藏,他指着包廂的方向,另一只手在轉開林粟注意力後,伸回了衣兜裏。

“她還在那個包廂吃飯。”動作做到一半,韓進的動作就愣住,他手中是一只筆,有什麽好藏的,再說就算真的是煙,他也沒必要在林粟面前隐藏。

林粟是聽韓悅提過,這次聚餐的人有韓進的爺爺奶奶,不過看韓進的神情,應該是和他們相處的不是太愉快。

“你吃飽了嗎?”林粟沒問剛才包廂裏的事情,而是問了一個古古怪怪的問題。

韓進頓了一會兒,剛才煩悶的心情忽然就好了起來,他坦誠道:“沒有。”

林粟一副我就知道表情,他拉着韓進往露天的餐桌走去:“我給你說,這家餐廳的蟹黃豆和玉米烙非常好吃,一般人我都不告訴他。”

林粟一邊點餐,一邊神神秘秘的說道。

換了一個地點,或者了一身穿着,林粟還是在韓進面前的那個林粟,說着與在英德相差無幾的話,一點都沒有變化。

韓進笑了,等菜上來的時候,莫名就有了胃口。

韓進沉靜得聽着林粟說他陪周雪林崇出來見朋友的無奈。

“我真的搞不懂,為什麽都到了高中了,還有才藝表演這個環節。”林粟對着韓進吐槽,“而且學生和老師完全是不一樣,為什麽聽說我的成績後,要邀請我去給他們家小孩上課。”

韓進從林粟的話裏才聽出,原來林粟和他父母一起出來吃飯的,他問道:“你不回去沒關系嗎?”

“沒關系的,我爸媽他們見得其實是餐廳的老板,”林粟擡頭,他拿着餐巾擦了擦嘴,才試探的問道,“韓進,你明天有空嗎?”

“明天?”韓進忽然想到林粟說過的話,他頓了頓,“你的生日不會真的是明天吧?”

林粟點頭,瞬間又品出韓進話中的潛臺詞:“什麽叫不會真的!你竟然不相信我的話?”

韓進老神在在的看向林粟,林粟瞬間偃旗息鼓,他好像在韓進面前是說過不少假話。

遠得不說,就在剛才,他說得也不是真話。

明天其實不是他的生日,而是韓進的。

周雪和林崇他們原本把林粟的成人宴定在了這家酒店,想要辦得豪華一些,卻被林粟拒絕了,他說他的生日宴只想要最親近的人陪在他身邊就可以了。

林粟擔心韓進會拒絕,他說道:“明天的宴會,沒多少人,都是我最親近的人。”想了想,林粟又補充,“要是你有想要邀請的人,也可以一起帶過來。”

韓進的心下有觸動,去的都是他最親近的人?

他的嘴唇動了一下,他想要告訴林粟,他從來不是被命運偏心的人,別給他那麽多明目張膽的偏愛,他也不是真的無欲無求,也會上瘾。

最後說出來的話,卻變成了一個好字。

“現在幾點了?”得到韓進的同意後,林粟松了一口氣,習慣了明天才是他的生日,直到現在他忽然反應過來,實際上他的生日就在今天。

十八歲的生日是不一樣的,過了就邁進一個全新的階段。所以他想方設法不讓韓進錯過這個生日。同樣的,他也不想錯過屬于自己的成人禮。

“快到九點半了。”

“那還來得及。”

“來得及什麽?”韓進問。

林粟笑着道:“買禮物呀。”

韓進緩緩說道:“不用了,”他的出現對他而言已經就是禮物了。

林粟搖頭:“這件事你說了不算。而且又不是買給你的。”

韓進拗不過林粟,跟着林粟去到外面的商場逛着。

林粟逛了會兒沒看到想要的,他回頭看向韓進問道:“你知道什麽地方有賣小金魚的嗎?”

“金魚?”韓進疑惑。

“嗯,我小時候特別想要養小金魚了。”上一世林粟根本沒有機會養寵物,他唯一熟悉的寵物就是醫院裏的觀賞魚,可是那些魚都養在一樓的池子裏。不屬于他,他想看只能讓護士姐姐帶他去看。

他的身體時好時壞,也不想打擾忙碌的護士姐姐,他下樓去看金魚的時間屈指可數。

有幾年他的生日願望就是同一個——養一缸屬于他自己的小金魚,就放在他的病房裏,睜眼就能看到。

話說出口後,林粟終于明白了過來他想到的到底是什麽了。

有些東西再好,不是自己不能要,不然總歸是偷來的。他本身擁有的已經夠多了。

難怪滿了十八歲就是成年人,這一天與過去的時間真的不同,林粟有種成熟了一些的感慨。

林粟在韓進的帶領下終于在一家花鳥市場買到了三只憨态可掬的小金魚。

兩人回酒店的路上,林粟問:“現在到十二點了嗎?”

韓進發現今天的林粟好像有些奇怪:“還沒到。”

林粟松了一口氣:“那就好,韓進,那我就可以許願了。”

韓進滿心疑惑,不是應該他許願嗎?

林粟:“該我許。”

“行行,你許吧。”如果生日願望這種東西真的靈驗,他願意把自己的願望分給林粟。

林粟閉上眼睛的許了一個願望。

林粟的表情太虔誠了,讓韓進忍不住有些在意:“你許得什麽願?”如果可以,他想讓林粟能願望成真。

“你想知道?”林粟逗韓進。

韓進頓了頓,沒什麽不好承認的,他點頭。

林粟笑了,他看着韓進的眼睛認真說道:“我在意的人都能原諒我的一次過錯。”

在暖黃的路燈下,林粟的輪廓像是被鍍了一層柔光,眼眸裏裝着一點明亮的光,看着可愛無害。

他這樣的人真的會犯錯嗎?韓進懷疑。

而且這樣的林粟,就算他真的犯了錯,也沒有人真的忍心怪他吧。

韓進覺得心髒處有些奇怪,他不應該對林粟只是一時心動嗎?這樣的感情沒有了感官上的刺激,過幾天應該消散了才是,為什麽這種心動不僅沒有消失,反而越來越強烈了?

“粟崽,你怎麽站在酒店門口?”

“進哥,走了,回家吃蛋糕去!”

一道聲音溫柔,一道聲音明亮。

韓進順着聲音看過去,林粟的媽媽站在一個國字臉男人的身邊,兩人的距離挨得很近,一舉一動間都透着的親昵,兩個的感情看上去就很好。

“爸爸媽媽——”林粟的稱呼,印證了韓進的猜測,這兩個人是林粟的父母。

林崇對着林粟招了招手,他的表情一點都不威嚴:“說出去走走,怎麽走這麽遠?聽前臺說,你又點了些東西吃,下次你遇到不喜歡的菜,直接讓換掉或者重新點就是了,不用遷就我們的口味。”

三人後面,是緩緩走出來的談延,他的視線根本都沒注意到韓進,聽到聲響後,投向韓進的眼神也全都是漠然。

他不再像看什麽髒東西一樣看待韓進了,而是選擇了漠視。

韓進對談延的态度接受的很平靜,沒有一絲意外,只是收回視線時他的目光在林崇身上停了一瞬,他也很難說自己有沒有從心底升起一絲羨慕。

韓悅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對着他小聲抱怨:“這頓飯吃得太痛苦了,咱們以後還是不來了。”

韓進擡頭無聲看向韓悅。

一想到是她說動韓進來和談家人見面,最後卻鬧成這樣,韓悅在韓進面前也有些擡不起臉,她壓低聲音道:“進哥,你放心,我都和他們說清楚了,不會有下一次了。”

說着她用看寶貝的眼神看向韓進:“你說我又不傻,辛辛苦苦養大這麽個玉樹臨風的兒子,怎麽可能拱手送人!”韓悅義正言辭的說道,隐瞞了心中曾經有過的動搖。

韓進也不戳破,只是說道:“悅姐,我們一家人這樣就挺好的。”

韓悅眨了眨眼,用力點頭,慶幸她在給孩子光明前途和尊重孩子願意中間選擇了後者。

林粟和韓悅打招呼,又把韓進韓悅介紹給周雪林崇。

周雪得知韓悅竟然是韓進的媽媽也有些吃驚,韓悅的年齡看上去真的不像是有這麽大兒子的。

不過除了驚訝,周雪心中更多的是尴尬和心虛,整個暑假林粟隔三差五就去找韓進,私密的生日宴會也邀請了韓進,在餐廳遇到韓進後,二話不說就把含辛茹苦的老母親抛下,種種跡象都讓周雪确定林粟是真的喜歡韓進。

本來在咨詢了大學教授和心理咨詢師後,周雪還在慢慢接受了林粟性取向時,周雪發現了一件更讓她焦慮的事情,林粟對韓進可能只是一廂情願的單戀!

原本還邁不過心中最後一道坎的周雪,從抵觸的心理瞬間變成了一種毫無理由的護短。

她家粟崽這麽可愛,有懂事有孝順,為什麽對他那麽冷淡!

對林粟的心疼,讓她終于能接受了這個事實。

愛本來就沒有高低貴賤之分,而暗戀一個人本來就很辛苦了,她不能幫林粟做什麽,能做的就是不傷害。

看到韓悅與林粟親近的模樣,周雪默默的猜測,同樣作為家長,韓悅到底知不知道這件事情?

林粟正在囑咐韓悅最近不要去中新路附近,書中就是韓悅得知韓進被同學排擠,去英德的路上出了事故,現在的事情已經和書中不一樣了,但沒過那個時間點,林粟還是不能放心。

韓悅笑話他:“知道了,這話你都對我說過三次了。有時候我都忍不住想,要是你能和進哥平均一下就好了,那樣正正好。”

林粟也知道自己有些啰嗦了,他抓了抓頭發有些不好意思。

誰都沒注意到,最後出來的談延并沒有走,他看着正在和韓悅說話的林粟目光幽深。

談母見談延站在車門口不進去,順着談延的視線一看,看見韓悅時心頭一梗,難道他還沒有放下韓悅這個一無是處的前妻?

看清林粟的臉時,談母驚訝的咦了一聲:“那個孩子是誰呀?看着和你小時候有幾分像。”

有什麽想法在談延腦子裏一閃而過,細想卻什麽都沒抓住,談延轉動得小指上的戒指說道:“應該是韓進的同學吧。”

聽到韓進的名字,談母也收了好奇,問道:“談延,你實話實說,對于韓——談進你到底是什麽考慮?你要認他,就盡早把他認回來。”

“韓進不是我的孩子。”談延冷淡開口。

談母沒把談延的話當真,繼續道:“好,你不認他,那就早點結婚再生個孩子出來。”

談延皺眉有些不耐煩:“你別說了,這些事情我有自己的打算。”

談延開車離開餐廳後,莫名的對在餐廳門口見過的男孩念念不忘,特別是他和韓悅并肩站在一起的畫面,總是不受控制的浮現在他腦海。

是他忽略了什麽嗎?

談延想不出,但出于謹慎,他還是安排人去查關于韓進這個同學的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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