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晉江文學城獨家

遠處圍繞鐘樓的煙花,照亮了整片天空。

蘇芽借着煙花的五顏六色，悄悄抿唇擡眸，看季菱川此時的神情。

少年向來表情寡淡,然而此刻唇微微彎着，黑眸溫柔如水。

唇邊甚至還有一個很淺的梨渦。

季大少爺唇紅齒白的,完全是個大妖精似的大美人,專門下山來蠱惑小女生芳心的。

他哪裏還有半點冷意呀。

新年快樂四個字,都被說出了情話的缱绻溫度。

蘇芽仰着小臉看他,心裏模糊拼湊出了一個五歲小季菱川的樣子。

他小時候是什麽樣子的呢？是不是可愛小正太一個，也喜歡板着臉不茍言笑的，但很受女孩子歡迎？

所以他臉被油濺傷的時候，小朋友們都不敢和他玩了，他是不是心裏很難過？

想到小小的季菱川難過的樣子,蘇芽心裏生出一種遲來的心疼。

她真的是那個小女孩嗎？

這種猜想從心底冒出來時,她看着少年深邃溫柔的丹鳳眼,恍惚間覺得——

那…他們真的好有緣分。

少女心裏某根繃着的弦,仿佛忽然因為這件事，因為此時此刻一起跨年看煙花的浪漫場景,松動了些許。

“你也新年快樂。季菱川。”

禮尚往來，蘇芽抿着唇，有些羞澀。

恍若情窦初開,心跳實在是太響。

假如她真的是那個小女孩。

他們之間的重逢和相聚,就仿佛忽然蒙上了一層類似“命中注定”的氣息。

就很酷，也讓人羞澀。

這一年的除夕，媽媽雖然還在忙，家裏一樣的冷清安靜，可卻不孤單。

剛結束了一場約會,似乎寓意着新的一年開始有人陪，就一點兒都不會難過。

蘇芽回來時，穿過院子和客廳，上到樓上的卧室。

一路上，卻像腦袋裏還在放煙花，或者是煙花後遺症。

砰砰砰砰的世界絢爛。

心裏大概住進了一個跳舞小精靈，踩着她的心髒翩翩蹦跳，歡呼雀躍還帶來浮想聯翩。

季菱川沒有進門，卻好像變小了被她帶在了身旁。

從靈魂到呼吸，都是他在的感覺。

她不怕黑了，也不怕家裏就自己一個人過年好孤單了。

少女兩只小手背在身後，身姿輕盈，像旋轉的花仙子，甚至唇裏輕輕哼着歌。

她一直到進了卧室，開了燈，才想起什麽，忽然走到窗邊。

少女細嫩手指扒拉着窗戶，探出小腦袋，朝着院子外看。

下過雪的T市，積雪還未徹底消融。

小區裏的梧桐樹上，是若隐若現的白色積雪，于是梧桐樹白白胖胖的，多了些平時沒有的可愛。

樹蔭下，似乎站了一道修長的身影。

他靠着樹，雙手抄兜，遙遙看着這個方向。

黑暗籠去了他大半張臉，但蘇芽透過這過分修長直挺的身形，還是認出了那是季菱川。

兩人似乎隔了夜幕四目相對，目光相觸。

少年好像笑了一下，黑眸很亮。

蘇芽“呀”的縮回腦袋，像被抓包做了壞事，心跳如擂鼓，害羞到不行。

叮咚。

手機響了一聲。

蘇芽抿着唇點開屏幕，臉上溫度燙燙的。

【季菱川：早點睡覺。晚安。】

少女杏眼彎成兩個漂亮月牙，唇邊小梨渦明顯。

【蘇芽：晚安。】

發了晚安卻不睡的人，都有誰？

有蘇芽小朋友！

等看到季菱川身影離開了。

她坐在書桌前，從抽屜裏翻出羊毛氈材料，趁着靈感爆棚，又開始了戳戳戳。

少女無處抒發的淺淡情愫，在天微亮時，變成了手裏雙手插兜面無表情卻眼睛彎着的Q版季菱川。

他靠着一棵樹，樹上挂着一輪彎彎的月亮。

蘇芽盯着小人看了一會兒，戳了戳人家臉蛋。

“早上好呀。”

毛茸茸的手感，特別能熨帖人心。

蘇芽把做好的Q版季菱川，小心套上塑料盒子，放到抽屜裏。

如果把這些年做的所有季菱川加起來，已經有十二個啦。

看着他們一排排姿态各異的樣子。

蘇芽鼓起小臉，像條小金魚那樣，呼了口氣。

等到季菱川生日。

八月他生日的時候，這次她一定會把這些Q版小人送出去。

那…如果到了那個時候，季菱川還是喜歡自己。

他們就在一起好啦！

想到“在一起”三個字，蘇芽心口無法克制的砰砰直跳。

二十歲的季菱川和二十歲的蘇芽，應該都已經成為了更獨立更清醒的人吧。

那對“愛情”和“喜歡”的理解，也更深了吧。

這個年對季菱川來說，也有些特別。

季父季母，還真去了國外過年都沒回來。

夫妻倆和他視頻時，看起來二人生活過得很快樂，仿佛重回二十歲，完全忘了還有個兒子。

“兒子，今年過年爸爸媽媽不在身邊？你想不想爸爸媽媽？”

季母還有點兒逗小孩兒的心态，笑吟吟的說這話，想看兒子炸毛。

然後順勢提出來年讓兒子出國的事。

季菱川表情平靜，眉峰都沒動一下，只慢悠悠道。

“是不好受。不過能習慣。”

少年根本不好逗，聲音清冷，一句話就把季母的打算給悶死腹中。

自己兒子什麽性格，季母其實也很清楚。

知道他是做了決定就九頭牛都拉不回來的人。

她沉默半晌，正經道。

“川川，都過去半年了，你追到你那小同桌了嗎？什麽時候帶女朋友回家？”

季母笑眯眯道：“我得給我未來兒媳婦提前準備禮物。”

這個話題似乎牽動了季菱川的興趣。

少年眸光微動，神情也變得溫柔：“等以後。”

這話就學問多了。

季母一時都猜不出來，到底是沒追上，以後追上，還是說以後再帶女朋友回來？

那一定是很好很好的小姑娘吧。

才能讓兒子這麽死心塌地。

季母瞟了一眼身旁的季父：“你兒子不愧是你兒子。”

都挺癡情。

季父樂呵呵切了水果，遞到老婆嘴邊，好脾氣道。

“你是誇我還是損我？我就當你是在誇了。”

夫妻倆大概是想到當年自由戀愛的經歷，眼神都蜜裏調油。

兩人顯然已經忘了大洋彼岸的兒子，眼裏只剩下對方，俨然多年老夫老妻了還在熱戀。

季菱川面無表情挂了視頻。

就很習慣。

父母愛情，他是沖話費送的。

這個時候就很期待，将來能帶着女朋友見父母，不用再吃狗糧。

大年初三的時候，季媽媽終于騰出空來。

她帶着蘇芽去了附近的溫泉館。

母女兩人很少這樣安安靜靜的獨處。

蘇芽泡溫泉的時候，穿了一件輕薄的小裙子，有些像泳衣的材質，但很貼身舒适。

少女像是抽了條的花枝，終于長成了曼妙動人的樣子。

纖腰一截，身材比例好，雖然個子嬌小，卻有着幾乎按照黃金分割線的大長腿。

楊柳腰細細的，就連露出來的肚臍眼都很小巧可愛，臀卻很翹。

她泡在溫泉裏，巴掌大的小臉白裏透紅的，出水芙蓉一樣，年輕鮮嫩，叫人想到青春。

那雙眼清淩淩的，眼珠又烏黑滾圓，抿着唇的時候，眼尾無辜下垂。

是個誰見了都會贊一句水靈漂亮的動人少女。

季母擡眸看了眼女兒，笑着嘆道。

“我女兒是個小天仙，不知道什麽樣的男孩子才能配得上。”

蘇芽就害羞的笑了。

“那我媽媽是大天仙！”

蘇芽喜歡媽媽陪自己，就很珍惜這樣相處的時間。

她像個小寶寶一樣，跟在蘇母旁邊，目不轉睛的看着蘇母，笑得雙眼彎成了小月牙。

這樣的眼神滿是依戀。

蘇母看着女兒，心顫了顫，仿佛還能想到十四年前的那天。

她和前夫辦了離婚手續，扔下了女兒，把孩子留給了前夫，遠去T市。

那時的女兒才四五歲，還不太懂什麽叫離婚。

小孩子大概只知道，離婚就是，家裏再也沒有媽媽了。

女兒哭着給她打電話，問她“媽媽，是不是芽芽不乖，芽芽聽話，媽媽回來。”

“媽媽，芽芽想你，媽媽…”

她硬着心腸選擇了留在T市。

不是前夫不好，只是這個男人在婚姻裏太平庸，太安于現狀。

她不想未來一輩子就被困在小小的城市，做一輩子的家庭婦女。

這樣的未來仿佛一潭死水，是一眼就能看到未來的。

她将永遠被困在這座列車上。

楊麗君是忽然有一天從夢裏醒來，哭着驚醒的。

仿佛當頭一棒，預見到未來。

過去因為愛情，她曾經屈服于夢想，選擇了柴米油鹽的恩愛生活。

可當激情褪去，她好多次夢裏醒來，都在不甘。

難道她的人生就只能這樣了嗎？

每一次出現在人前，只能以“蘇芽媽媽”或者“蘇太太”的身份？

人活着，難道不應該有自己獨立的價值和意義麽？

她是懷着這樣的心情，堅定又狠心的離開了那個曾經安穩踏實的家。

沒有什麽出軌，也沒有什麽糾紛，就僅僅是她想以楊麗君這個身份，出去闖蕩，看看遠方。

那時候也想過也許闖出了天地，就會回來，或者接孩子和丈夫過來。

但這應該都是成功的以後，再去考慮的事了。

然而丈夫忽然葬身于車禍。

五歲的小蘇芽撞到了腦袋，醒來時，不記得以前的事情了。

這孩子就這樣，在幼兒園畢業以後，被接到了她身邊。

她甚至連自己的爸爸曾經很疼她，這樣的記憶都忘了。

也許是因為愧疚，季母不敢面對年幼卻目光清亮的女兒。

她加倍的工作，企圖在物質上補償這個孩子。

作為母親，季母心裏知道，她是失職的。

這些年，她撲在職場上，就為了争一口氣，把自己當鐵人那樣用，骨子裏泛着狠勁兒，一年拼到頭。

女兒長大了，她回想這些年，卻沒有給芽芽什麽溫馨的記憶。

大概唯一欣慰的是，聽了老喬的話，在芽芽高考那段時間，全心全意陪着她。

高考後抽出時間，和女兒四處旅游。

的确啊。

她當初生出來的小娃娃，從那麽大點兒的襁褓嬰兒，變成了花朵似的漂亮姑娘。

她都老了。

而女兒，無疑是更像是她的前夫，重視感情，重視家庭。

所以哪怕她失職，不是靠譜的媽媽，女兒依然毫無保留的愛她相信她。

女兒不像她那麽自私。

季母眼角有些濕潤，心裏浮現愧疚和惆悵。

她摸摸蘇芽腦袋。

“帶季菱川回來，給媽媽見見怎麽樣？”

蘇芽一驚，杏兒眼圓溜溜的睜着，很是驚詫。

季母笑了笑：“他不是你的好朋友嗎？就算不是男朋友，我們也是可以邀請朋友到家裏來的。”

十幾年的闖蕩，讓季母明白了，其實生活也許是一個循環的怪圈。

她選擇離婚的時候，是厭惡平淡的生活，厭惡柴米油鹽。

可現在選擇了老喬，卻也是因為闖蕩太累了，想要一個可以停靠一下的港灣。

老喬很像芽芽的爸爸，同樣的平易近人，同樣重視生活裏平凡的瑣碎。

時過境遷，她說不出來，究竟後不後悔當年的選擇。

但如果一開始，她就選擇做獨立的自己，不被愛情沖昏了頭腦，也許兩個人會走得更遠更久吧。

“芽芽，有些話，媽媽現在說了，你可能不懂。”

季母摸了摸蘇芽濕掉的頭發，聲音惆悵。

“媽媽希望你以後，無論和什麽樣的男孩子在一起，都要保持獨立，有你自己的事業。不只是在經濟上，還有心靈上，不要因為有了愛情就變成附庸。”

“變成附庸，一開始也許心甘情願，但等你醒悟過來，就會委屈和後悔。那樣愛情的天秤就不平等了。”

蘇芽似懂非懂，覺得媽媽好像話裏有話。

季母親親她臉頰。

“媽媽希望你能遇到真正喜歡，值得相伴一生的那個人。”

勢均力敵的愛情，才能攜手走得遠。

床上少女滾來滾去，變成了一個裹着被子的小毛毛蟲。

啊啊啊啊啊！媽媽讓她請季菱川來家裏吃飯！

可左思右想，蘇芽都不知道該怎麽和對方開口。

嗨！季菱川。

來我家吃飯吧！

咳咳，季菱川，有空嗎。

來我家吃個飯呗。

季菱川！

你想不想來我家玩？順便吃個飯見見我媽媽？

啊啊啊啊啊，好像無論哪種說辭都怪怪的。

他們又不是談戀愛了結婚見家長！

就…就只是出于地主之誼，邀請好朋友來家裏嘛。

做了好一陣心理建設。

少女手心都攥出汗了，終于鼓足勇氣發了消息。

【蘇芽：你現在在哪裏呀？】

【季菱川：？】

少年發過來的問號簡潔，唰得讓蘇芽小臉漲紅。

她瞬間不好意思再說下半段邀請的話了。

小蘇芽呆呆看着屏幕，揉了揉臉蛋，挫敗得厲害。

然而屏幕上，又叮叮當當跳出來兩條消息。

【季菱川：你家附近。】

【季菱川：出來嗎？帶你滑冰。】

蘇芽一骨碌從床上站了起來，身上卷着的毛毯掉了下來。

她噠噠噠跑到窗邊，心裏隐隐冒出一個模糊猜想。

下一刻，家門口的樹蔭下，果然看到了少年挺拔的身影。

他垂着眸子，似乎是在打字，側臉精致分明。

捏着手機的手指修長冷白，遠遠看着帥氣高大，氣質冷峻，就是根正苗紅的大帥哥模樣。

似乎是感覺到了少女注視的眸光。Hela

季菱川靠着樹，擡眸看了過來。

大帥哥唇紅齒白又膚白貌美，冷白的臉五官精致到不行。

黑眸也深邃漂亮，上挑的眼尾似乎氤氲着溫柔笑意，千年狐妖也不過修成這樣的美貌了。

蘇芽心裏忽然一陣惡向膽邊生。

大帥哥都送到門口了，她還怕什麽！

少女鼓着軟白小臉，推開窗。

迎着外頭的冷空氣，她按着語音鍵，一字一頓。

“季菱川，你敢不敢進我家。我媽媽說要請你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