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晉江文學城獨家

桌上的羊毛氈,一個不少的并排放着。

是那些Q版的小季菱川。

從打籃球到單手插兜站着,甚至拿着康乃馨的姿态,全都栩栩如生。

這些羊毛氈,從前做的時候,蘇芽沒有想過有一天會當做表白的禮物送出去。

可是等到它們不知不覺占滿一整個抽屜還不夠時,少女情愫悄然生出變化。

她心裏滿滿當當,開始充滿季菱川的身影。

然而這些羊毛氈,沒能等來送出去的那天。

心仿佛吊在半空,又忽然重重的摔下來。

暑假快要結束的八月底,是季菱川的生日。

可她卻失去了季菱川的消息。

“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已停機…”

蘇芽抿着唇,揉了揉眼睛,點開充值頁面,給那個號碼沖上話費。

然後再次撥打。

“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還是打不通,可是從停機變成關機,會自欺欺人的好受一點。

仿佛這個號碼只是暫時打不通,他還在用。

離開秦城的那天,是深夜。

季菱川什麽值錢的東西都沒有帶。

少年只帶了一個黑色雙肩背包,裏面裝着一家三口的合照,和幼兒園、高中畢業照。

過去其樂融融的團圓照,如今甚至鼓不起勇氣細看。

失去的人已經失去。

暫時擁有的人,卻終将不屬于自己。

視線從高中畢業照上劃過時,少年眼眸暗了暗。

丹鳳眼深處是洶湧翻騰的複雜情緒,可最終,這些情緒歸于沉寂。

季菱川仿佛一夜之間蛻變成男人,滿身的青春少年朝氣,忽然間消失大半。

阿芳站在一旁,臉上表情都是疼惜和惶恐,還有對未來的忐忑。

她在季家當了将近十年的保姆,早就對這個家的主顧們産生了感情,對于季菱川,更是當子侄一樣看待。

說實話,在得知先生的公司出事,先生又突發腦溢血去世。

她整個人也呆了好幾分鐘,六神無主,不知所措。

先生一直是季家的主心骨和頂梁柱,這個家幾乎就是靠着先生一個人撐起來的。

先生和夫人感情很好,一直很恩愛。

這些年夫人沒有上班,只在家裏看看書,做些打發時間的事情。

說實話,一個女人過到這個份上,有體貼專一又能幹的丈夫,又有優秀聰明漂亮的孩子,夫人自己也長得出衆,性格溫柔,好像這輩子沒什麽不順心的事情了。

阿芳作為保姆,是羨慕過的。

可是現在一想,先生如今出了意外,整個季家旗下的公司一團糟,欠了滔天的巨債。

先生一倒,就跟天塌了一樣,夫人柔柔弱弱的,性子又天真,怎麽能撐下來?

難怪病倒了。

可是這樣季少爺就很可憐了。

父母留下的爛攤子,被他一力承擔,這簡直是阿芳過去想象不到的場面。

阿芳可以預見,往後別人會怎麽看待季先生一家人,會在背地裏說他們是黑心資本家,黑心老板,卷款逃跑。

可事實真的是這樣嗎?

季先生也是受害者之一。

阿芳記憶裏,季先生一家都是善良的,做了不少慈善。

她也沒讀過什麽書,只知道如果真的是卷款逃跑,少爺不會留在這裏。

只能說有些坎兒設在那兒,叫人跳不過。

“少爺…”阿芳擔憂的看着他,手不住的搓着圍裙,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做些什麽。

季菱川緩緩掀起眼皮,擡眸看她,清俊的臉隐現疲憊。

“芳姨。”少年聲音暗啞平靜,沒什麽情緒起伏。

他站在窗邊,目光掃過這個曾經裝修的很雅致的大廳,如今這裏幾乎搬空了。

雖然遭逢大變,他卻冷靜到不像一個還在象牙塔的少年。

“…值錢的都搬走了…”他修長手指按了按鼻梁,閉了閉眼,“沒能給芳姨你留點東西。”

“別,少爺你別這麽說。”阿芳聽他這麽說,心裏一時間更是酸楚。

今天小少爺如何安撫債主的情景,阿芳全程看在眼裏,一時既震驚,又是心疼。

從前小少爺甚至是沉默寡言,不善交際的。

可是現在一下子沒了保護傘,不得不一夜之間成長起來,處理這狼藉的場面。

季菱川沉默片刻,轉身進了卧室,再出來時,從一本書裏取出夾着的一疊紅鈔。

約莫五六千的樣子。

少年聲音嘶啞:“芳姨,這些你拿着。”

賬戶裏其餘的錢都轉給債主了,這些現金是以前留下的。

阿芳愣住,眼角皺紋顫了顫,她轉過身,連連擺手。

“不、我不拿。”

比起她,小少爺才是真的艱難。

她都不敢想,人生才剛開始的少年,義無反顧背起了這能把人壓垮的債務,會有多累多崩潰。

季菱川停頓片刻。

“芳姨。”

少年眼神堅定沉默又不容人拒絕。

“收下。”

阿芳怔住,呆呆接過主顧給自己的最後一筆錢,心裏忽然很酸。

她轉過身,抹了一把眼淚。

季菱川背起雙肩黑書包,手腕上的手表照出此時的時間。

已過晚上十二點。

新的一天了。

少年背影沒入黑暗。

沒有人知道,他是身無分文的離開身後的房子的。

命運古怪,偶爾會給人開個玩笑。

阿芳看着小少爺的身影,忍不住淚如雨下。

十年前她來到這個家做事的時候,小少爺應有盡有。

十年後卻是她看着這個孩子,形單影只的離開這裏變得一無所有。

九月如期開學。

對于A大的絕大多數人來說,這是個平平無奇的暑假。

去年的大一自動晉升一級,變成了大二的學長學姐,終于不再是最嫩的一群小朋友。

看到新生軍訓時,學長學姐們會期盼着最好天氣能熱一點,別下雨,好讓學弟學妹們接受鋼鐵般的錘煉。

蘇芽去蹲了好幾次法學院的課。

遇見季菱川舍友時,她抱着萬分之一的期望,問他。

“季菱川來了嗎?”

男生搖頭:“沒來。聽我們輔導員說,他辦了休學手續。你不知道?”

少女杏眼一瞬間黯淡下來,掐了掐指尖,才忍住了掉眼淚的沖動。

怎麽辦。

他連學校都不來了。

她找不到季菱川了。

曾經以為上了大學就是天堂,就會自由,就能做盡所有高中不敢碰的叛逆事。

明明大一的時候,還覺得校園生活多姿多彩,每天時間都過得很快。

可忽然間,日子變得很慢很慢,度日如年的感覺時刻籠罩心頭。

過去籃球社裏,季菱川的存在,讓整個籃球隊如日中天,比賽甚至打到了隔壁市裏,拿回了好幾個獎杯。

少年是典型的風雲人物和靈魂。

可當他休學不來,籃球社在一開始的頹然之後,慢慢補充了新鮮血液,于是大家也學會淡忘了曾經璀璨一時的少年。

好像整個校園,蘇芽接觸到的整個世界,都在少了季菱川後,依然正常運轉。

他們最多有些遺憾。

蘇芽嘗到了心皺縮成一團,痛到酸楚的滋味。

她不是這樣。

她覺得痛,也做不到淡忘。

以前宿舍樓下,飲料自動售貨機旁邊,會站着一個丹鳳眼冷白皮的清俊少年。

他會買好吃的送過來,生理期一次不落的送紅糖。

高中時,守護了她整整三年的所謂男閨蜜,搖身一變,成了她的守護騎士。

他耀眼又強大,優秀清俊,學校論壇甚至有一個專門的帖子常年更新他的近況。

如今那個帖子,最新的情況,停留在開學不久的那個日期上。

——季菱川休學了。

宿舍樓下,還會有人來等待、告白、追求,可卻唯獨沒了那個會讓蘇芽怦然心動的少年。

蘇芽變得很沉默。

雖然沒有和人說起心事,可整個306宿舍的姑娘們都看出來,蘇芽情緒低落了很多。

再有生理期不舒服的時候,蘇芽依然不會自己弄紅糖水,也不吃止痛藥。

她笨拙的想用這點兒身體上的不适來懲罰自己。

——是她不小心,才把季菱川弄丢了。

日子過得有些渾渾噩噩,有時候宿舍裏姐妹們閑談,蘇芽就神游天外。

——他在哪兒?現在在做什麽?

拉上了床簾,少女抱着床上的毛絨公仔,悄悄擦眼淚。

想到那個驕傲的少年有可能吃到的苦,心就痛得不能呼吸,眼淚大滴的落。

這個學期,宿舍長張缈終于和之前網聊很久的沈木,成為了男女朋友。

另外兩個舍友,也都有了喜歡的人。

唯獨蘇芽,看着還是軟糯溫柔的清麗模樣,卻仿佛心都變成了石塊,再帥的男生來追求,都不拖泥帶水的幹脆拒絕,臉都不會紅一下。

似乎這麽甜的少女,心裏的某個地方,已經被某人占據,所以再也容不下旁人的一點兒影子。

衆人看在眼裏,也只能嘆息。

國慶節蘇芽沒回家。

少女麻痹自己似的,看書做羊毛氈,還接了稿子翻譯。

十月二日那一天,

媽媽喬叔叔和堂弟小羽都給她發了生日紅包,叫她買點好吃的。

一個陌生電話打來。

“喂,是蘇芽嗎?有一個你的快遞,來學校東大門菜鳥驿站拿。”

少女抿着唇,揉了揉自己因為一直低着頭,有些酸疼的頸椎。

“好的。我馬上來。”

國慶假期,學校裏少了許多人,沒有平時那麽熱鬧。

蘇芽頂着烈日走到菜鳥驿站。

那裏停着個騎着小藍車的人,正東張西望的看着。

他頻頻低頭看手機,似乎是在算着時間等人的樣子,顯得有些着急。

蘇芽走過來時,垂着的烏黑長發,有幾縷落在細膩的脖頸上。

少女耳尖白皙微微泛着點粉,杏眼烏溜溜的,擡眸看來時,純得動人。

手機又響。

騎着小藍車的男人,順着鈴聲看向蘇芽。

“是蘇芽嗎?快來簽收,我還趕時間!”

蘇芽怔了怔,點頭:“嗯,我是。”

什麽快遞呀?

她這兩天沒有網購。

答案揭曉。

男人從車頭捧了一捆用淺藍色緞帶紮好的康乃馨。

“請簽收一下。”

他車頭還有很多別的花,看起來還要給別人挨個送過去。

康乃馨泛着漂亮溫柔的奶油粉,每一朵柔嫩的花瓣互相挨着。

十月的烈日照着,康乃馨被紮起來的樣子,熟悉又動人。

蘇芽怔怔簽了字。

捧着這捆康乃馨回去時,她看到從裏面掉出來一個卡片。

卡片上是印刷字體:生日快樂。

看不出來送的人是誰。

然而走在學校的林蔭道上,經過籃球場看到那幫打球的少年時,蘇芽忽然濕了眼眶。

除了給母親。

沒有人會在女孩兒生日的時候,送康乃馨。

就像很少有人會在告白的時候,用康乃馨。

可偏偏後者是她做過的事。

一年前在小樹林裏,她做過這樣的蠢事。

她曾經把康乃馨塞給那個高大冷峻的清俊少年,然後被她滿懷抱起。

花還是那麽好看。

言猶在耳。

——老子寵你不是為了當閨蜜。

少女抱着大束的漂亮花朵,低着腦袋,像落單了的小朋友,被擋住的精致臉蛋滿是淚痕。

繃緊的弦斷掉,她哭得原地破防,瘦削的雙肩顫抖,心尖酸痛。

嗚嗚嗚季菱川。

是她的季菱川。

夜深了。

少年穿着白色襯衫,從咖啡館出來。走了快一個小時,才到靠近郊區的低矮平房。

一進去平房黑漆漆的,開了燈還顯昏暗,狹窄潮濕,還背着光。

不是個适合居住的好地方。

但也因為如此,它的房租低到一個月只要一百。

對從前的季大少爺來講,一百塊是零花錢裏的一點點零頭。但現在,卻變成了為了節省生活成本必須的精打細算。

他要還錢。

背了如山的債,連軸轉的打工,只是杯水車薪,永遠也填補不了那樣的窟窿。

他從來沒缺過錢,也不曾體會過生活的窘迫艱辛。

而今卻被徹底丢入這樣的漩渦,似乎這輩子都再沒有爬起來的機會。

連着打了三份工,渾身酸痛,擡不起胳膊。

可少年卻黑眸沉靜漂亮,進了狹窄的小平房,平靜淡定,仿佛感覺不到身體上的疲憊和不适。

他看起來和這間房子格格不入,像王子落入了凡塵,染了塵埃,那張臉卻還都是矜貴。

少年翻開用身份證從附近大學借來的編程書。

比起買書,只花五十塊押金,就可以讓他從圖書館得到海量的免費知識。

不能只打工。

那不長久。

至少要一門技術,然後有了資金再創業做生意。

編程是他不得已之下選擇的方向。

手腕上的表,時針已經指到了淩晨兩點,少年卻低着頭,看書看得入神。

這處平房已經靠近農村,四點多雞鳴聲響。

“喔喔喔——喔喔喔!”

公雞打鳴的聲音傳出去很遠。

季菱川一頓,從昏暗的光線中擡眸。

漂亮的丹鳳眼已經染上了紅血絲,掩不住疲憊,可他的目光卻很清明。

他合上了書,躺到一旁的木板床上,閉眼休息。

然而高速運轉了快一天一夜的大腦,卻一漲一漲的停不下來。

昨天是她的生日,花收到了麽。

抱歉,蘇芽。

沒能守着你。

在黎明将至的小房子裏,季菱川的心痛楚又清醒。

騎士得先做一個幹幹淨淨清清白白沒有污點的人。

他的人生暫時看不到明媚未來。

一無所有的他,身後是沉重的債園。

騎士守護不了小公主了。

蘇芽。

生日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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