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2) (1)

◎接客◎

夜色孤寂。

屋檐下的燈籠被風吹得搖搖晃晃,映得檐角那只鸱獸明暗交疊。

茶花忍着渾身的酸痛跟着男人一直走到了溫暖的寝屋裏,腦海中都是哥哥方才痛苦萬分的畫面。

周圍沒有一個人敢上來服侍。

趙時隽立在榻前,等着她的主動。

小姑娘細白的手指便搭在他衣扣上,為他生澀地寬衣解帶。

她不知道要如何取悅他,但她俨然已經無路可選。

因為自己丁點的不順從,也許都會換來對方對哥哥變本加厲的折磨……

茶花抿着唇,很是認真地為男人解開衣裳,可解到腰上的玉帶時卻怎麽都解不開。

趙時隽垂眸瞥了一眼,才看見她指尖還因那半片斷甲疼得微微哆嗦。

他冷冷的目光随即掠過她的臉龐,漂亮得好似上了層光滑釉面的白瓷,在燭光下更顯得純柔嬌美。

他眼中卻戾氣乍現,一把握住她單薄的肩,冷聲斥問:“你是不是在磨蹭,想敷衍我?”

茶花肩頭輕顫,擡眸對上他的視線,只當他是喜怒無常慣了。

又或者只是單純地想為難她。

小姑娘放棄掙紮,只喑聲道:“殿下想怎樣都可以,但請殿下放過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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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叫他哥哥?”

趙時隽驀地冷笑,“你告訴我,你和他可曾有過什麽首尾?”

茶花顯然聽不明白他的意思,卻被他掐疼的臂膀。

“他就是哥哥……”

她想到哥哥方才的模樣,濕潤未幹的眼角又盈上了水光。

趙時隽冷哼了一聲,将手拿開。

“嘴硬是嗎?你嘴硬,能保住自己這條小命嗎?”

他望着燭影,卻不知想到了什麽,轉而問她,“你可知道做他妹妹是什麽代價?”

“做他妹妹,就意味着你也是個罪人,須得發配進教坊司,那種地方,你受得住嗎?”

那地方的男人固然也大多有權有勢,可她這樣的小白花進去了,只怕連骨頭渣子都不剩了。

他自個兒狠狠地一把扯斷腰帶。

“從今日起,你忘了外面那個男人,乖乖地服侍我、伺候我,每日也只需變着花樣想法子取悅我……”

“哪怕是不折手段地和別的女人來争我一個,明白嗎?”

這是她唯一的活路。

“至于外面那個賤骨頭,你忘了就是……”

橫豎對方也活不了幾日。

他說着便要伸手撫住她臉頰上的淚漬,可卻被茶花驀地避開。

茶花淚意愈發洶湧,口中仍舊強調,“他不是賤骨頭……他是我哥哥。”

趙時隽的手霎時就停留在了半空,随即才一點一點将五指合攏,收到了身側。

“你方才說什麽?”

茶花眸中淚光閃爍,一字一句道:“我永遠都是陳茶彥的妹妹。”

這一點誰也改變不了。

她也斷然不會為了自己茍活求生,而去诋毀自己的哥哥。

趙時隽怒極反笑。

“好啊……”

他将手裏扯斷的腰帶狠狠地擲在地上。

“看樣子你腦子根本都還不清醒。”

“那就去外面跪着好好清醒一下,等你清醒了,再來告訴我,你是誰的妹妹?”

……

徹夜,茶花跪在那庭院裏,都不曾動搖過。

馮二焦多看了她兩眼,愈發覺得她是腦子犯渾。

陳茶彥犯的是什麽罪?

宣寧侯府都已經沒了,就她還擱這兒眼巴巴地往上湊去,生怕自己會被摘清白了似的。

況且那陳茶彥縱使也有幾分姿色,但哪裏比得上他們主子半分?

馮二焦搓着手走到她跟前,低聲道:“姑娘原本就已經撒謊欺騙了殿下,眼下卻不好好認罪,還這樣執拗,只會惹得殿下更加動怒……”

“難不成姑娘要一條道走到黑,是半點也不為自己打算打算了?”

“你雖和這罪人糾纏過,有些污點不假,但說句難聽話,當下你先服個軟,往後若能逮住個機會誕下殿下的子嗣,這一輩子便是有這污點在,只怕也沒人能撼動你的地位。”

“享不盡的榮華富貴,可不比跪在這冷風裏受罪要強?”

他對着她是好話說了一籮筐,可這姑娘說什麽都沒有反應似的。

馮二焦算是見識到她這執拗勁兒。只能無奈地搖了搖頭,嘆了口氣轉身離開。

一直到天亮後,馮二焦才對趙時隽道:“外頭那位……還是沒有開口。”

趙時隽接過那濕帕子擦了擦手,開口吩咐:“去查查,陳茶彥到底還有沒有一個妹妹……”

馮二焦嘴裏答應了一聲,正準備出去時,卻又頓了頓,掉頭回來問道:“那茶花呢?”

趙時隽瞥了對方一眼。

她平日裏是個遲鈍的性子,可不至于連這點人話都聽不懂。

她顯然是聽懂了,可她卻生出了反骨一般,偏要同他作對。

她怎也不出去問問,這世上和他趙時隽作對的人能有幾個好下場?

手裏半幹的帕子被人“啪”地丢回了水盆,水花濺出。

趙時隽放下袖子,唇角隐約可見冷笑。

“她不是非要說自己是陳茶彥的妹妹嗎?”

“一個罪人的妹妹,當然是該怎麽處置,還怎麽處置。”

他要的女人,不差她這一個。

……

昭王來到了雲舜,從身份暴露,乃至落腳的日期都并沒有維持太久。

最後又是封鎖雲舜,又是四處派兵搜索,鬧騰得人心惶惶。

所有人心中也祈禱着那兩個混在人群裏的罪人快些被抓起來。

許是他們的祈禱生出了效果,沒多久雲舜便又立馬解除了封鎖。

而昭王殿下與他的下屬們也準備啓程返京。

茶花不知道自己夜裏是什麽時候跪昏過去的,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醒來的。

再度醒來的時候,她連什麽時辰都看不出來。

她被人關在一輛馬車裏,手上雖沒有束縛,但雙腳間卻上了一道鐵鏈,讓她行走困難。

同她一個馬車內的還有一個手腳輕快的婆子,這一路上幾乎都貼身将她看住。

除了一扇門可以打開關上,那窗口都直接釘了木條,連只蒼蠅都別想走這裏飛出去。

茶花看清楚自己的處境之後,也沒有多餘的話。

這一路上颠簸不休,她卻根本沒有看到哥哥的半分/身影,就連那位昭王殿下都好似嫌膩了她,也不曾出現。

乃至到了京城,茶花被人帶下馬車後,送進的不是她想象中髒臭污濁的監牢,而是香風馥麗、一個比茶花見過的任何酒樓都要漂亮百倍的地方。

老鸨在看到茶花第一眼的時候,眼睛瞬間都亮了亮,揮着手裏的團扇幾步上前去,挑起小姑娘的下巴細細打量。

“好标致的女子……”

這小姑娘生得一副秀眉杏眼,蜜腰處纖如弱柳,鎖骨下又嬌酥盈膩。

尤其是她這身上像是不見光才養成的白皮,更是漂亮得猶如上等瓷器。

這老鸨一臉疼惜地攙扶着茶花,滿臉心疼。

“這一路上倒是叫你吃苦頭了,往後到了這裏就跟到了家似的,你可別怕……”

老鸨笑着撫着她後背,愈打量眼底就愈發滿意,複又讓人帶茶花挑了間幹淨的上房沐浴拾掇。

茶花面臨着這老鸨突如其來的熱情,既是無措也是茫然。

幾個丫鬟七手八腳地上來将茶花從頭到腳都清晰幹淨,甚至還拿來了一套幹淨柔軟的衣裙給她換上。

眼下天日漸暖過一日。

褪去了從前厚重的襖子,那薄薄的衣裳就如同第二層肌膚緊緊貼着茶花的身子,将她的身體展露無遺。

而茶花身上原先的衣服都被人一把收走,她幾乎沒有選擇。

待與她一路上一直在一起的李婆子進來,她才啓唇問了一句:“這是哪裏?”

李婆子倚在門側,嘴裏吐着瓜子殼,又捏着瓜子發出一聲兒冷笑,“你不是說自己是陳茶彥的妹妹嗎?”

“這裏,就是陳茶彥妹妹該待着的地方。”

茶花看她那副古怪的神情,心中卻愈發生出了疑惑。

她起身走到門外,正準備往別處看去,卻忽然被個路過的男人一撞。

那男人醉醺醺地扶了一把欄杆,正要破口大罵,在看清楚茶花時,那雙醉眼驀地發直。

“喲,這樓裏新來了個姑娘竟然還有我不知道的呢……”

他朝茶花伸出手來,茶花下意識後退兩步,心口的預感愈發不好。

她退後兩步,卻被趕來的老鸨扯到了身後。

那老鸨媚笑了幾聲,沖着那人不知說什麽,那人才一臉敗興地被另個姑娘給攙扶下樓。

老鸨随即才走回茶花身邊,打量着她這幅模樣,疊聲安撫。

“別怕,方才那個啊……出不起價,我是連碰都不會讓他們碰你一下的。”

她指尖在茶花細嫩光滑的臉蛋上刮了刮,如同望見了會下金蛋的雞一般歡喜。

“像你這樣的,怎麽着也得百兩起步。”

茶花怔怔地沒有避開她仿佛打量豬肉一般的舉止,而是扶着那雕花紅木圍欄,傾身看清楚了樓下的情形。

她看到許多的人……

還有一些坐在男人懷裏,谄媚着将酒喂進嘴裏後喂給男人的女人。

以及一些沒入衣擺的手臂。

不規矩地好似在揉捏什麽的舉動……

一切都看得茶花手腳冰涼。

茶花去過萬紫樓。

但這裏,顯然比萬紫樓那個地方要更加富麗寶氣,而裏面的賓客也比萬紫樓裏的輕佻放肆百倍。

……

裴府花園裏。

日光從上空暖洋洋垂落,映在了陳茵娘臉側的珍珠耳墜上。

今日的光微微刺眼,卻也暖和的令人昏昏欲睡。

陳茵娘聽見身邊嬌俏的小姑娘聲音,嘴裏時不時發出兩聲輕快的笑。

直到聽見裴少婵說:“茵娘,你知道嗎?我聽我父親說,陳家那個罪人回來了……”

陳茵娘手臂驀地往旁邊一撞,便磕壞了腕上那只碧玉镯。

丫鬟小瓶立刻護住她的手臂,見是無礙,才心疼地拾起碎片。

“這玉镯子五百兩買的,少奶奶才戴過兩回呢。”

陳茵娘顧不上那玉镯,只擡頭看向裴少婵,“這消息是打哪裏來的……”

裴少婵道:“不止是他,還包括茶花……”

說着,見陳茵娘不受控制的紅了眼眶,裴少婵頓時忍不住跺了跺腳。

“他們兄妹倆倒好,禍害完你家就跑了,現在竟還有臉回來……”

“茵娘你別往心裏去,你等着看吧,他們指不定都不得好死……”

“少婵……”

話音未落,庭院末端的圓拱門內走出來一個長身玉立的男子。

那男子穿着一襲青竹色錦袍,徐徐順着長廊走下了臺階。

陳茵娘驀地收斂了情緒,見到來人,口中喚了句“阿錦哥哥”,又與二人打了個招呼,便斂着慌亂無措的心思離開了裴府。

裴少婵見哥哥責備地望着自己,有些不滿道:“哥哥又不是不知道茵娘的母親死得有多慘,還不是他們兄妹倆害得!”

“他們是罪人,違背了法律,又殺人害命,呸,令人不齒……”

“住口!”

男人壓着眉心沉聲道:“你是親眼看見了不成?你今日與一個外人說這些話,教養何在?”

裴少婵見他臉真冷了下來,這才有些不安地收斂了起來。

她是有些怕她這個哥哥的。

父母親雖對自己嬌慣的很,可哥哥若是要責罰她,便是母親求情都不管用。

“哥哥你別生氣,是我方才豬油蒙了心,胡亂說話……你剛回來,爹還在書房裏等着你呢。”

生怕他再給出個什麽抄寫經書的懲戒,裴少婵趕緊轉移了話題。

裴傾玉只低頭看了她一眼,讓人将她帶回房去,随即便擡腳往書房裏去。

書房內,裴嵩正在等着長子回來,有些話要問他。

“我先前不是與你說過了,陳茶彥那件案子,你最好不要插手幹預,近日我怎麽卻聽說你申請調任去了大理寺?”

若不是大理寺部的人告訴自己,裴嵩根本也不知道自家長子竟然還打着這主意。

裴傾玉道:“父親莫不是忘了,母親當初懷我難産之時,就連宮裏的太醫都說是一屍兩命的結果,卻虧得陳夫人仗義相救。”

陳夫人便是先宣寧侯夫人,并非是後來那個繼室,而是陳茶彥與茶花的親生母親。

因此,後來陳夫人懷茶花的時候,才有了當初一句約定,為茶花與裴傾玉定下了姻緣。

倘若沒有這件事情,依着陳夫人當初對裴家的大恩大德,哪怕只是口頭的約定,裴家也不會輕易毀諾。

即便裴夫人在茶花母親去世後因茶花的處境而生出過猶豫,但最終也決定等兩個孩子都長大了再說,再不然認茶花做幹女兒,總之無論如何都不會虧待了對方。

但誰知道後來就發生了這樣的事情。

裴嵩聽了長子的話後沉吟片刻,卻開口道:“阿錦,你打小便是個刻苦努力的性子,做什麽都是拔尖的,你學畫時,畫工出色,一幅畫拿出去也曾被名家點評稱贊過,你練字,字跡自幼便練得頗具風骨,即便是後來進國子監念書,也是年年都拔得頭籌……”

“而你卻稱那陳家姑娘容貌第一,後來我便覺得不大安心,果然,這些年你母親給你不論安排了多少世家貴女,你都看不上眼,你不稀罕別人的家世,卻嫌她們生得不是最拔尖的是不是?”

他說這些,只當長子多少會有些反應。

可裴傾玉臉上平靜的表情卻顯然沒有讓他如願。

裴傾玉道:“是父親想太多了,我與陳茶彥自幼便一起長大,一起讀書,我與他情同手足,事發之後,他告訴我,這件事情另有隐情,并非是世人所以為的那樣,我近日也有所發現……”

“更何況,我接下來會去大理寺供職,将案件查出真相才是我的職責所在,于公于私,這件事情我都不會放任不管。”

“阿錦……”

“父親,至于陳家妹妹的容貌是我與她幼年在一起時的戲言,她皮相是否美貌我并不關心,我只知曉信守承諾才是君子所為。”

說罷,他便只道差上還有事情要辦,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書房。

裴嵩身邊的随從道:“公子重情重義,且心性果決,是個難得之人,老爺小瞧他了。”

裴嵩嘆氣,“什麽重情重義,心性果決?年輕時的愣頭青罷了,他自幼養尊處優,一帆風順,尚且還沒有經歷過撞南牆的滋味,後頭少不得要吃虧……”

作為一個過來人,裴嵩顯然認定這孩子還太單純,只怕少不得還需一番磨煉。

也只有撞過南牆才知道,世事終究不會都件件如他所願。

……

趙時隽離開了京城多少時日,昭王府裏便蕭條了多少時日。

直到從知曉昭王殿下從雲舜啓程回京後,府裏便頓時熱鬧了起來,開始收拾打理,準備着迎接此間的主人再次回來。

趙時隽踏入府邸之初,便有個身着淺綠羅裙的少女滿臉薄汗地跑來,打量他周身無虞後,才輕聲道:“表哥,你總算回來了……”

她身後一個丫鬟氣喘籲籲地追來,“姑娘你慢一些……”

再看見廳中那對男女靜默相對的情景之後,才吐了吐舌頭,收回了一只腳,隐匿起來。

趙時隽這一路上心情都好似不豫,直到回到家中,見到溫淺時才微微松緩了眉心,

這時溫姨母領着人端着一碗碧瓷盅走了進來,笑着将他打量,兩人坐下後,溫姨母道:“外出的人回來後都要先喝一盅平安湯,姨母昨晚上便讓人都準備好了,你別嫌棄……”

趙時隽彎起唇角,溫着嗓音道:“勞姨母操心了。”

“上回出京的時候,姨母腰扭了下來一直沒好,眼下可将養得好些了?”

溫姨母笑道:“你還提這件事情,我一個俗人而已,哪裏就值當你費那些心思又是名醫又是藥材的?”

“不過托殿下的福,我已經好很多了。”

趙時隽喝了那湯,回到家中在家人面前自是又有一番不同的面目。

一旁溫淺則站在自己母親身後時不時便打量他兩眼,卻發覺他這次回來,人好似更成熟了一些,但也好似懷了什麽心事一般。

趙時隽喝完湯後,放下了瓷盅,目光不經意間掃過溫姨母身後的溫淺,随即道:“這次回來我讓人帶了禮物給阿淺。”

說着馮二焦便奉上了一只錦盒,那錦盒展開,裏面是一套成對的翡翠頭面。

溫淺指尖碰了碰,頗有些受寵若驚。

“這些都是給我的?”

她彎唇笑了笑,低頭對溫姨母道:“母親,我想拿回房試試,戴給你和表哥看看……”

溫姨母寵溺地拍了拍她的手,讓她去了。

轉而才對趙時隽道:“你又破費了,每次出去都會帶東西回來給我們娘倆,都快把阿淺那孩子給慣壞了。”

趙時隽道:“自家妹子,又不是外人。”

“倒是姨母,阿淺差不多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也別總叫她那樣素淨,她如今正值花齡,當打扮得好看一些才是。”

溫姨母笑了笑,“她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

“對了,今晚上我讓人準備了一些你喜歡的東西……”

她話音未落,俞淵這時便從外面走了進來,對趙時隽道:“殿下,馬車已經備好。”

趙時隽随即便放下了手中的茶盅,溫聲道:“我尚且還有別的事情,姨母今日不必再等我了。”

說罷,便起身随俞淵一道出了廳去。

溫姨母在他走後才嘆了口氣,叫人将東西都收拾了,随即轉身去了溫淺的房間裏。

溫淺坐在妝鏡前,才将将讓丫鬟将那一套頭面戴上,卻見母親孤身一人過來。

“母親,你怎不在外面陪着表哥?”

溫姨母道:“你表哥有事,又出去了。”

溫淺聞言,眼中的笑意瞬間隕落。

“表哥才剛回來,怎麽又出去了……”

溫姨母拍了拍她的肩,“你表哥這次回來,聖上勢必是要為他選好妻子了,倘若他多了什麽應酬,也是人之常情。”

溫淺眸光微暗,有些失落地扯下頭上的簪子,悶聲道:“表哥自己都什麽還沒有說呢,母親怎好這樣揣摩他的心思,也不問問他自己想要誰?”

溫姨母道:“你這個傻孩子,你要是有什麽想法就說出來,不說,誰會知道……”

溫淺頓時紅着臉道:“我哪裏有什麽想法,我只在乎表哥有沒有想法。”

“昭王妃将來是由聖上為表哥選的,對方與他家世匹配,自然無可厚非,可表哥身邊其他的女子,卻是他自己可以做主的……”

溫姨母笑着戳了戳她鼻尖,“你呀,真是不知羞,倒不如在選昭王妃之前,就把你們的關系定下來算了,也省的你整天想東想西的。”

溫淺忽地從座兒上起來,羞赧道:“我不和母親說了,我要去廚房看看今晚上給殿下準備什麽呢……”

說完,便不顧溫姨母再說什麽,匆匆地去了。

趙時隽出了府後,臉上方才在溫姨母母女倆面前的溫情便一掃而光。

俞淵路上則對他道:“陳茶彥确實還有個妹妹……”

趙時隽的動作一頓,随即冷着嗓音道:“繼續。”

俞淵便繼續将自己得來的情報拼湊成一個完成的故事。

已經嫁去燕國公府的陳茵娘雖也是陳茶彥的妹妹,但卻是繼室的女兒,至于陳茶彥,他的确還有一個一母同胞的妹妹。

而外人之所以不知道,也都是以為這個妹妹在年幼時便已經夭折。

細查之下,俞淵才知道,宣寧侯的第一任夫人在生下女兒之後,曾經被人指認背負偷漢,女兒就是與奸夫所生。

後來母女倆不知怎地就死在了後院一個枯井裏。

打那之後,便再也沒有關于那個女兒多餘的風聲傳出。

但事情只要有影子便可以捕捉到蛛絲馬跡。

也正是從宣寧侯夫人死後,宣寧侯便下了死命令,讓人将茶花囚禁在後院深宅處,不許她再露面。

而陳茶彥又不知是因為什麽,竟也默許了對方這樣的行為。

這一瞞,便到陳家出事,都無人知曉這個被囚于深閨的千金小姐。

後來一些下人的證詞也證實了這點,陳茶彥當初逃走時,唯一帶走的就是他自己的親妹妹。

這個人無疑正是茶花。

竟然是親兄妹……

趙時隽霎時想到自己先是在茶花面前的所作所為。

馬車在路過教坊司的時候,便陡然停了下來。

很快,李婆子從門裏出來,走到馬車窗下,輕聲地向貴人問了句安。

趙時隽擡眸看向那花團錦簇的大門口,情緒不明地詢問婆子:“她這些時日有沒有說些什麽?”

婆子仔細想了想,心道這女子與那罪人是一丘之貉,只怕手裏還掌握了什麽王爺想要知道的重要線索咧。

可饒是她再仔細,也還是無奈地搖了搖頭。

“您不知,非是老奴不盡心盡力,而是那丫頭看着柔弱,她卻是個硬骨頭……”

這話卻再度惹起男人一聲冷笑。

“硬骨頭是麽……”

眼見着男人臉色要變,馮二焦扯那婆子一把,問道:“你可得想清楚了再說,那姑娘果然沒說什麽?”

婆子茫然地搖了搖頭,随即卻又保證道:“不過王爺還請放心,老奴也是個女人,活了大半輩子當然知曉這女人的弱點是什麽……”

“老奴自會想法子叫這姑娘松口,想來她也很快就想明白了……”

趙時隽陰晴不定地掃了她一眼,卻并沒有答她什麽,只是丢下了手裏的簾子,冷冷地道了句“走”,馬車重新啓程離開。

見馬車離開,李婆子才心有餘悸地撫了撫心口,道了句“乖乖”。

和這昭王說話可真真是要吓死個人,她總覺得他下一句開口便要見血似的,讓人害怕。

是以她對待這份差事便更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直到回去了教坊司,又走到最裏的一間房。

推開門後,李婆子進屋便瞧見了睡在軟榻上的女子。

許是折騰得累了,以至于這小姑娘幾乎都快成了一只晝夜颠倒的貓子,白日裏睡覺,夜裏才精神充沛。

當下茶花身上穿着一襲粉色芙蓉緞紗長裙,酥腰上搭着條淺藍披帛,順着酥膩的腰線凹落,又垂落在榻腳旁。

她阖着眸,長睫如蝶,呼吸清淺,臉頰映着純白的雪毯,恍若是名畫裏睡卧的美人,看着都叫人覺得賞心悅目。

只待華燈初上,到了時辰,她便立刻繃緊了弦般自動醒來。

這李婆子卻還坐在桌旁嗑着瓜子吃着點心和一些水果。

“喲,姑娘這是醒了?”

茶花對她仍舊是不冷不熱的态度。

然而李婆子下一句話卻道:“姑娘怕還不知道,我今日才見過了昭王殿下……”

最末那幾個字惹得茶花霎時僵住了身形。

與對方先前種種的記憶都在腦海中飛快掠過,不過才短短時日,到了當下竟恍如隔世。

“就是不曉得關于一些你哥哥的事情,你是想知道,還是不想知道了……”

茶花頓時呼吸一窒,下了地快速走到桌旁,詢問那婆子。

“我哥哥如何了?”

到了這京城裏,她一次都沒能打聽到陳茶彥的消息。

甚至連他是不是還活着的消息都不敢确定……

李婆子見她總算是有了反應,只順勢道:“姑娘可要想清楚了,殿下為什麽要送你來這裏?”

“你自然可以在外頭享清福,想忤逆就忤逆,只可憐你那哥哥,你反抗的越是厲害,他就越難有好日子……”

這話不吝于是誅心的言論,茶花見她仿佛知曉什麽內情般,又忍不住掐緊袖擺問道:“哥哥他還好嗎?”

婆子冷笑,“你說呢?”

一時之間,茶花腦海中關于哥哥各種不好的畫面便不受控制地湧入腦海,叫她眼前霎時也模糊三分。

哥哥怎麽可能會好……

在雲舜時,自己不過是沒有及時回答那位昭王的話,那粗粝的繩索不就扣在了哥哥的脖子上嗎?

他當着她的面折磨哥哥,并非沒有前車之鑒。

“我沒有想不開,您能不能想法子遞個話,讓我看哥哥一眼?也不要為難我哥哥……”

李婆子道:“那姑娘的意思是,會乖乖聽話。”

茶花攥緊手指,點了點頭。

她會聽話。

也許她聽話也只能換來個哥哥安好的泡影。

可她又何曾有過選擇?

倘若對方将她送來這裏是存了心要折辱她,既然如此,倒不如順了他的願。

也許他看見自己凄慘的模樣,心裏能舒坦一些,也不會為此更加生氣而去折磨哥哥了……

入夜,老鸨準時過來,這回顯然是存了點脾氣。

先前那些耐心也是沖着茶花那張臉才有的。

但這小姑娘哪怕是個天仙,倘若執意不肯接客,那也是下不了金雞蛋的天仙,對她可一點用處都沒有了……

可這回過去,她卻得到了不一樣的答複。

老鸨驚喜,“哎呦,小姑奶奶,你能想通那簡直就再好不過了。”

“你放心吧,這地方啊,有你福享的呢。”

茶花見着老鸨笑開花的臉時,坐在那妝鏡前卻沒有絲毫的情緒波瀾。

丫鬟們陸陸續續端來了首飾胭脂,老鸨親自挑選了幾樣漂亮式樣的東西,又不叫丫鬟給她畫得過分妖嬈。

她本就是純澈的模樣,那妝容微微修飾,眉色描黛,襯托得眸若點漆,唇瓣嫣紅,宛若兩片嬌香的紅色花瓣,嬌香雪膩,這般容貌往往費不了多少胭脂水粉,便能輕易勾勒出令人驚豔的容顏。

在這地方,老鸨要将這新來的姑娘賣出個高價,往往都會先賣“第一杯酒”。

顧名思義,就是這姑娘下到大堂裏,給客人敬的第一杯酒,讓所有人都看清楚她的容貌及舉止神态,當夜那些男人再是心癢難耐也須得守着這裏的規矩,不能碰她。

再隔幾日,自會有她專程的售價,再由人來出錢,價高者得。

是以當茶花被這老鸨帶下樓時,那大堂裏都跟滴了一滴水的滾油似的沸騰。

第一杯酒同樣也是價高者得。

但老鸨有信心,茶花這第一杯酒指不定比些姑娘的初夜都要高呢。

這般氣氛起哄鬧騰起來,買下茶花第一杯酒的卻是個帶着金鏈的中年男人。

對方大肚便便,五根手指上根根都戴着不同的金玉戒指,一副富态流油的面相,一看便是個勢頭不小的金主。

老鸨笑得幾乎合不攏嘴,“乖女兒,快過去,給恩客敬一杯酒。”

無數雙眼睛都盯着茶花身上,這大堂裏幾乎許久都不曾這樣熱鬧。

茶花往前幾寸,手裏被塞了一杯酒,幾乎被人推搡過去。

“這第一杯酒就要了王公子城西一套三進三出宅院的高價,光是喂酒哪裏能夠,怎麽着也得坐在他腿上喂,大夥兒說是吧?”

所有人都在起哄。

老鸨便在茶花耳側耳語幾句。

茶花望着面前那中年男子,眼中沒有一絲的笑意,同樣也沒有一絲的厭惡。

在她眼裏,是這裏的任何人都沒有區別。

都只是這律法規定下,懲戒她這樣的人的一種手段。

衆人便瞧見這宛若谪仙的女子真就被推上前,被那老鸨笑按在了王公子的膝上。

大堂裏的沸騰之聲可想而知。

可偏偏得寸進尺才是人之本性。

更有人大聲嚷嚷“要用嘴喂”。

哪怕恨不得自己以身代替了那王公子,但他們當下顯然也不願錯過這樣香豔的畫面。

那王公子更是拔下手上的金戒指往桌上一拍,臉頰上的肥肉都激動得跟着晃動。

“乖女兒,別忘了你答應的事情……”

茶花眼睫猛地一顫,想到了李婆子的話。

周圍這些人,她一個都不認識。

他們的目光與情緒,與茶花之間更好似隔了個什麽東西似的,叫她也無法感同身受。

但倘若要讓那人滿意,光是這樣确實還不夠……

那素白的小手握着酒杯緩緩端起,下一刻便貼到了紅潤的唇瓣上被人一飲而盡。

小姑娘微微揚起脖頸,香嫩的玉頸雪白惹眼。

将那酒液含入紅唇中,那些笑鬧與葷話便漸漸消停了下來。

大抵是“敬第一杯酒”的女子如她這樣漂亮的有沒有暫且不提,但如她這樣柔順到讓人無話可說的,幾乎沒有。

換而言之,他們想看的是她的羞恥顫抖、她的難堪、甚至是她珠淚微垂惹人憐惜的模樣。

可在她的身上,仿佛叫人能夠看到的只有另種極端的涼薄。

下一瞬,便是她到底會不會主動将那紅唇遞送到那油膩到叫人不忍入口的男人跟前……

衆人屏住呼吸望着,小姑娘眼睫半垂,那只手搭在了桌旁恍若無力一般。

饒是那王公子面對這一幕時,也不由面孔微赤,呼吸都變得急促些許。

直到下一刻,身側發出一聲驚天駭地的巨響,竟是這王公子面前的桌子被人一腳“砰”地踹翻。

茶花都還未反應過來,卻被人粗魯地拽起手臂,回眸便看見了臉色鐵青的趙時隽。

“你告訴我,你就是這樣想明白的?”

要不是今夜惦記地頭痛,叫他親眼所見,他怎麽敢相信,她在別的男人面前竟連一絲要反抗的意思都沒有?

茶花目光極淡地掃了他一眼,便看向旁處。

那王公子頓時從一臉懵的狀态回過神來。

“你是什麽人……”

他話未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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