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番外②（上)

陳釀和裴興哲在一起也黏乎了有大半年。這一年接近尾聲，大學裏的兩人就都該回家陪父母過年了。作為世交的兒子，他倆人倒不擔心幾日不見如隔三秋的相思情切。他們最擔心的，是怎麽跟父母解釋他倆現在不清不白的關系。

這坦白還是不坦白，确實是個問題……

陳釀從學期結束前兩個月就開始糾結這件事，一天到晚小眉毛都愁苦地揪在一起。

裴興哲看不下去了，就對陳釀說：“得了，釀釀，要不咱就別說了。你不給我個名份，我也踏踏實實跟你，還不成麽？”

“死一邊去，少惡心。不過…要是不說吧，我看到我爸媽心裏內疚，看到你爸媽，更難受。”陳釀白了裴興哲一眼，繼續煩悶地想他的小心事。

“那這樣，我先回去。跟我爸媽談攏了，你爸媽那邊總要好些。”

“不行。說好…說好一起面對的。”陳釀看裴興哲難得認真，又是為自己着想，一顆小心髒更是揪得難受。怎麽辦，手心手背都是肉。陳釀舍不得讓把自己養那麽大的父母再為不成器的兒子愁得多添幾道皺紋，幾根白發，但他也同樣不舍得讓裴一個人頂下所有事。

可看陳釀這些日子吃不好睡不好地愁，本來就瘦弱的人又掉了不少肉，裴興哲挺心疼的。他拍拍陳釀的肩膀，想讓他振作起來：“沒事，凡事總要從易到難的解決嘛。你父母管你管得緊，尤其是你爸，對你期望那麽高。你要是回去跟他說他兒子是個同性戀，他一定把你往死裏揍。我父母好說話，對我也一直是放任自流的态度。讓我先回去吧，我保證沒事。”

“真的？”陳釀在最慌亂的時候，也不知道該信什麽，該信誰。他看到裴興哲篤定的神情，一下就有了依靠，也慢慢安心下來。他想了半天，才答應：“那…我等你電話，你一定…要好好的。”

“又不是生離死別。嗨，怕什麽。”裴興哲不在意地笑了幾聲，但他心裏其實也沒底，他也猜不到，自己這趟回去，究竟會受到怎樣的對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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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在火車站送走了裴興哲之後，陳釀就一直處于神經高度緊張的狀态，連晚上都幾乎是抱着手機睡的。

塗黏在裴走之前被交代了要照顧陳釀，況且他跟陳釀又本就是極好的朋友，他自然是想盡了辦法約陳釀出來玩，好放松心情。但陳釀失了玩的心思，把能推的邀約都推了。直到某天塗黏以兩人的交情要挾他，他才答應出來一起看場電影。

電影是關于一場悲哀的戀情，觀影氣氛一直都很壓抑。從進場起，塗黏就開始後悔，陳釀本就為了感情的事正煩着，自己又拉他來看這種電影，這不是添堵麽。陳釀從頭看到尾都沒怎麽說話，只在男主的母親讓男主帶着他愛的女人滾出家門，永遠不要再回來的時候抽泣了兩聲，這兩聲，把塗黏吓得心都漏跳了幾拍。

由于電影題材沒選好，出了電影院，陳釀還是一臉陰郁。塗黏很着急，怕他再郁郁寡歡下去對身體不好，又拉着他去最喜歡的咖啡館喝咖啡。所幸這次，陳釀木着臉，倒沒拒絕。

咖啡喝到一半，陳釀攥在手裏的手機突然響了。陳釀一看，是裴來的電話，終于露出了幾天來第一個燦爛笑容。

“喂，裴狗熊，你沒事吧？裴叔叔難為你了嗎？他沒打你吧？”陳釀一心急，問題就像連珠炮一樣地來。

裴興哲像沒事人樣爽朗的笑：“都跟你保證過了還能有什麽事。挺好的，我爸媽本來就喜歡你，恨不得你才是自家兒子，我把你拐回家了，他們高興還來不及呢。”

“少貧了。”陳釀焦躁的情緒平複了不少，但眼睛依舊紅紅的，像快要哭出來一樣。

“老婆，我可想你了。過些時候，你打個電話給你爸媽，這事就結了。別擔心。”裴興哲平穩的聲音無疑給陳釀打了一針強力的鎮定劑。

“嗯。”陳釀大體安下心來，拿手揉了揉眼睛，放下了手機。危機一解除，這些天積攢的困意倦意就如洪水般襲來。

對面的塗黏在陳釀如釋重負的挂掉電話後，才輕輕地說了一句：“你們……真好。”

陳釀也知道他想到了什麽，安慰性地探過去輕捏了捏他的手：“我們…都會好的。”

是啊，鼓起勇氣的确很難，但不努力一回，就接受失敗的結果只會更讓人後悔。只要，曾為了一個能幸福的夢不顧一切地追過趕過奮鬥過。到最後，我們，都會獲得能夠幸福的權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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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釀被塗黏送回了宿舍後，就在考慮着什麽時候給父母電話。細細思量後，他最終決定明天八點倒是不錯。陳爸有晨練的習慣，從6點到8點。一運動心情自然好，說不準，這樣好好一勸，他也就答應了。

一大早，陳釀就捏着手機猶豫不決。

深吸了一口氣，陳釀最終還是撥了電話。

“喂，爸……”陳釀努力平複心情，讓自己聲音聽上去不那麽可疑。

“诶，兒子。裴家的阿哲都回來了，你打算什麽時候回來啊”

陳爸的聲音傳來，依舊是那麽情緒高昂。陳釀無形中松了一口氣，但從爸的口氣來推斷，似乎他并不知道裴出櫃的事。陳釀決定，先探探爸的口風。“诶，爸。就回來啦。對了，爸，跟您說個事。那個裴家…呃，裴興哲啊，他…他是個同性戀您知道嗎？”

“啊？有這種事！”陳爸的聲音忽地拔高，又忽地就毫無征兆地變遠了。陳釀猜到，陳爸一定是用手捂了話筒，對陳媽說話。可是陳爸爽朗得幾近幸災樂禍的笑聲太有穿透力，以至于陳釀還是能把他爸說的話聽個分明。

陳爸邊笑邊說：“哈哈哈，老婆子，我這下知道裴家為何鬧那麽大動靜了。哈，他家阿哲是個同性戀！老裴以前還總笑我家陳釀娘裏娘氣的找不着姑娘，現在他兒子喜歡男的，老裴做夢都抱不到孫子啦哈哈哈…”

陳釀滿臉黑線聽完陳爸說了那麽多，就聽到陳爸的聲音又清晰了起來：“咳咳，既然阿哲是同性戀，那你可要多提醒他在外交友注意衛生啊。畢竟他跟你也是發小，有這一份情誼在，別太看不起人家。”

陳釀：爸，別作了。你剛才笑人家我都聽到了。

當然，陳釀那一點點心理活動是絕不能外露給陳爸的。陳釀清了清嗓子，附和着陳爸說：“那是，那是。不過，爸，剛剛都不是重點。重點是…我…嗯，其實我就是…裴興哲找的…男朋友。”

陳爸：……

陳釀聽到那邊沉默了一秒，随即就傳來了冰冷的嘟聲。陳釀急了：“喂？爸？爸，爸！你別挂我電話啊…”

于是，電話談判。陳釀，敗。

接下來幾天，陳釀都在一直往家裏打電話，卻也一直都沒人接。陳釀無奈，只好打電話給陳藏，讓她幫忙勸勸爸媽。陳藏從小就是個兄控，雖然她對隔壁姓裴那小子搶走她親親兄長的事相當不爽，不過為了哥的幸福，她還是乖乖打了電話。可結果，就不那麽稱心了。

陳爸：“喲，大忙人舍得打電話回來了？缺錢嗎？

陳藏：不缺啊，爸您真大方，上次打的錢都還剩一半呢。

陳爸：嗯，既然是自己要換的專業，那就好好學。

陳藏：一定的。對了，爸，哥他……

陳爸：滾，你跟那個沒出息的都別回家過年了！

嘟——嘟——

陳藏：……

于是，陳家兄妹倆這次算是同病相憐了。

陳釀一邊為自己把妹妹拖下水感到無比自責，一邊憂愁着過年的時候帶着妹妹該往哪住。這時，裴媽打來了電話，說是她和裴爸聽說了陳爸鬧別扭不讓兄妹倆回家過年這事，想今年就先把一對兄妹接到他家過，等陳爸消了氣再回去。陳釀本來覺得自己不好，把裴家獨子拐上了邪路，裴家父母得多恨自己啊。這下電話一來，他簡直被裴爸裴媽的無私寬容感激得涕泗橫流，在電話裏抽抽嗒嗒地倒了謝并深深地為自己不道義的行為做了檢讨。而陳媽聽陳釀哭得可憐，也沒怪陳釀，就讓他帶妹妹早些來就好。陳釀心裏感動啊，約了妹妹，第二天就訂了車票，第三天就拎着大包小包的營養品帶妹妹去了裴家。

裴媽見陳釀陳藏人來了，還帶着那麽多禮物，笑着責怪他們太客氣。裴興哲就站在裴媽身後，看着陳釀笑。陳釀一瞬間有種要哭出來的沖動。

在裴家住了幾天，陳釀除了晚上要忍受某人的騷擾和裴興哲陳藏兩人的一天一擡杠外，其他的一切都還算适應。只是陳釀發現裴爸見他來，表情依舊很冷淡，也總是擺着一副不樂意搭理他的樣子。陳釀知道，裴爸一定還有點在意自己拐他兒子。

陳釀說不難過是假的，但他也理解裴爸，養了那麽多年的兒子突然就栽在另一個黃毛小子身上，心裏肯定說多說少都有那麽點不舒坦。想到這裏，陳釀就帶着十足的愧意和敬意，端茶遞水什麽的，各種狗腿子獻殷勤。幾天下去，裴爸對他的态度也算緩和了一些。

在裴家都算萬事順利，自家那邊卻一點好動靜都沒了。

陳釀晚上的時候總睡不着，淨想着自己爸媽現在是不是還在為自己的事着急上火。裴睡房間地板上，陳釀偶爾翻一下身子他都能聽得清楚，有時候他還能隐約聽到某只蒙着頭小聲抽泣的聲音。裴想安慰，卻又不知從何處下手，只好求助于裴媽。

裴媽眨眨眼，只說一切放心，都包在她身上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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