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在聽到相天遠說,霧心可以産生微弱感情時,守山玉似乎有片刻的動搖之色。

這讓相天遠覺得,守山玉師弟說不定也沒有他想得那麽堅定地要處置霧心。

只是,無心人會産生感情這種事,畢竟沒有過明确的先例。即使是相天遠,除了霧心以外,也只聽過祖母口中那個年代久遠、無法追溯,連祖母自己都說不能當作依據的黛姑娘的故事而已。

感情這種東西虛無缥缈,而且無心人很多都會僞裝成有感情的樣子。而霧心先前表現出的情緒本身也很稀薄,處在一種似有似無的狀态,在眼下這種情況,相天遠和霧心都很難拿出霧心有情感的切實證據來。

而他這樣空口無憑,很容易被當作是為了保住霧心,而扯謊說出的托詞。

果不其然,守山玉并未真正相信他,說:“少主,你應該知道,無心人産生情感這種事,是聞所未聞的。從來沒有人證明過,無心人有這種可能性。”

相天遠說:“确實。即使你現在讓我證明,我也沒有辦法讓你們相信師姐有感情。可是我只能說,我說的是實情,我與師姐朝夕相處,有這樣的直覺。”

“少主,我敬重你。可你的直覺不能當作依據,無心人太過危險了,牽扯到無數人的安危。”

守山玉高舉火把,灼烈的火焰倒映在他眼底。

“我想要相信你,但是像霧心師姐這樣的無心人,已經超越了修仙界過往所能承受的極限。按照規則,我們必須要将霧心師姐,交給仙盟裁決。”

守山玉這個人素來循規蹈矩,不知變通。

他會這樣說,相天遠并不意外。

他垂眸道:“山玉師弟,現在将霧心師姐交給仙盟,你知道會是什麽結果。”

守山玉未言。

相天遠又說:“山玉師弟,我知道你憎惡魔修,也不喜歡無心人。

“但是換個角度想,無心人與無心人之間的成因、性格也是不同的。有些無心人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無心人,還有無心人本來也只是普通人,只是忽然某一日因為意外情況失去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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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沒有考慮過,如果對某種類型的人都一概而論、趕盡殺絕,會不會有一日,你也會陷入同樣的處境?

“比如,萬一你不小心被魔修抓到,被他們強行毀去道心,也成為了無心人。到那個時候,你明明知道自己是無辜的,可卻成了衆矢之的,又要如何自處?你會希望他人如何待你?”

相天遠說出這麽一段話之後,守山玉默了半晌。

然後,他道:“我絕不會允許自己成為于世人有害之人,如果真有那麽一天,我會當場自盡。為了守護我自己的道,為了不為禍蒼生,即使是我自己,我也不會姑息。”

守山玉此言一出,霧心當即感到,許多人的目光若有若無地瞥向她。

大約是因為守山玉之言大義。

如果她作為無心人,聽到這番話之後,能以自刎明志謝罪的話,所有人都能松一口氣,而她不僅不會再受到指責,反而能夠受到不少稱贊。

死,好像是一個人能證明自己清白的,最高規格的證據。

霧心不由想起小師妹那個時候,柒思秋曾經遞匕首給她,要她用死來證明自己的真心。

霧心不太清楚是不是因為自己沒有心的關系,她其實不理解非要證明自己情操的心态。

她的确是無心人,但如果不是師父、師妹和師弟都極力隐瞞,并且告訴她無心人在修仙界不安全的話,她實際上是無所謂身份公開不公開的。

或許是有不少人不喜歡無心人,但她反正已經無心了,也不是很在乎其他人,哪怕被千夫所指,也不會有感覺。

說白了,眼前這群人對她來說,并不是特別重要的東西。她又何必執着于要改變他們對她的看法?

不過,出于好奇,霧心下意識地瞥了自己腰間的蒙塵劍一眼。

師弟雖與守山玉交涉,但他的注意力起碼有一半一直在她身上,看到霧心細微的小動作,師弟頓時一急,一把去扣霧心的手腕,道:“師姐,你不必——”

師弟平時對肢體接觸很謹慎,離她稍微近一點都會臉紅,他向她直率地表明心意之後,尤是如此,生怕自己的動作會帶來誤解。

而這個時候,他因為太過急切,倒是把這個忘了。

霧心意外地掃了眼他的手。

然後,她筆直地看向師弟。

師弟似乎沒想到,在這種時候,她會用這樣一種眼神坦然地看過去。

霧心問:“要是我死了的話,你和師妹,會為我傷心的,對吧?”

師弟微詫,然後,他毫不猶豫地回答道:“當然!”

霧心對他笑了一下。

這一笑,似令師弟失神。

而這一瞬,在霧心的頭腦中,則響起了清晰的聲音——

那是昨日,恰在魔修來襲之前,師弟對她說的話——

“我知道師姐平時甚少提起這些,可能壓根不在乎自己的身世。不過,我還是想讓師姐知道——

“會發生這種事情,絕對不是師姐的錯!師姐本身明明是非常好的人,他們選擇放棄師姐,是巨大的錯誤,是他們的損失!”

伴随着這句話,霧心看向守山玉。

她說:“你的想法,或許以普世的觀點來看,很高潔。但我不是你,我不會做和你一樣的選擇。

“以前的話,可能也就算了,可是現在,我知道如果我死了,是會有人為我難過的。”

霧心頓了頓,她神情很平靜,可語言卻出乎意料得有種堅定的力量——

“我的确是無心人,但我不認為我做錯了事,也不認為我需要為此證明什麽。”

“我有我自己的想法和決定,不會因為你們的觀念而妥協。”

霧心又說:“所以,我承認我是無心人,但不打算束手就擒。如果你們一定想要我按照你們的看法來行動的話,不如自己來試試看。”

言罷,霧心沒有回避,也沒有讓步的意思。

相反,她擺出了對抗的姿态,取出了蒙塵劍。

她說:“別擔心,我沒有要傷你們的意思。但是,我師弟認為我現在應該立刻離開清光門,所以,你們若是無意攔我,現在自己退開。但如果你們執意要阻攔的話,或許我們之間,不得不起沖突。”

霧心話音剛落,清光門弟子們面面相觑。

然後,還真有幾個人動了。

之前被霧心所救的琵琶女弟子,率先退開幾步,表現出不欲起沖突的意思。

接着,又有數名弟子接二連三地退遠。

他們中有一些對霧心比較信任的人,也有一些只是單純忌憚霧心的實力,不想參戰。

不過,守山玉沒有退。

即使霧心很強,對普通弟子來說沒有勝算,他仍然站在了最前面。

這時,師弟見狀,亦取出了心劍,與霧心并肩站在一起。

守山玉一驚,道:“少主,你身為清光門少主,難道要與清光門為敵嗎?”

師弟回答:“我本意并非如此,但師姐對我來說是重要的人,我現在會站在我認為正确的一邊。

“我已經說過,師姐可能已經有了一定的感情,而我和身在花醉谷的師妹,打算一同為她塑心。

“現在我口說無憑,你們大概也很難相信。但将來,等我們成功之後,我會重新回來,向你們證實,我們才是對的。”

師弟頓了頓。

然後,他對守山玉說:“山玉師弟,光是憑争論,誰也說服不了誰。你有你的道,而我也有我的道,倒不如你我之間,趁此機會來看一看,你的道與我的道,究竟誰比較強。”

在清光門的弟子一輩中,原本就有相當一批人較為親近守山玉,而對相天遠有沉積多年的不滿。

而同樣的,也有一批弟子,對少主沒有多少排斥。

再加上先前被霧心所救、不想與她發生沖突的一部分人,眼下将少主庭院圍起來的清光門弟子,居然隐隐分成了兩派,不是東風壓到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

而這時,守山玉頓了一下,有些詫異道:“少主……又要與我比?”

上一次,少主提出要與他比試的時候,已是少主想要奪回掌事弟子那回了。

而結果,是守山玉取勝。

這麽多年來,兩人之間保持着不冷不熱的關系,不算熱絡,但也沒有發生過沖突,當然彼此間也沒有再比試過。

但師弟面對曾經戰勝過他的人,沒有絲毫畏懼。

他應道:“嗯。當年,我确實輸給了你。”

清光門弟子都沒有聽說過少主曾輸給守山玉的事,一直都認為少主多年來都是清光門弟子中最強的,此刻聽到這樣的事親口從少主口中說出來,皆是吃驚。不少人發出嘩然之聲。

因為守山玉也不曾對其他人說過,與守山玉親近的弟子們也是第一次聽說。

他們先是驚訝,但接着,因為厭惡少主,他們又隐隐露出了三分期待的快意。

不過,師弟并沒有管其他人是什麽反應。

他只是對守山玉道:“山玉師弟,過去我不如你,我卻一直不明白是為什麽,所以鑽了死胡同。

“那個時候,我渾渾噩噩,其實不明白自己修煉是為了什麽,只認為有較好的天資就高人一等,所以光沉溺于他人的誇贊和羨慕,一心想要贏所有人。

“可如今,我已經變了。

“這一次,我不是想贏你,只是想要守護自己想要保護之人,想要你從我的劍中,明白我的決心。”

守山玉一頓。

他的視線凝在少主堅毅的神情上。

少主的眼神,确實與過去不同了。

沒有了那時的戾氣與急躁,反而是一片澄清的沉着。

然後,他又看到了在少主身後幾步的霧心。

守山玉略一凝神,道:“我明白了。”

說完,他将手中的火把交給退卻的弟子,單手取出腰間的靈埙。

雙方之間的硝煙沒有號令,眨眼間便一觸即發!

守山玉吹響第一個埙音之時,相天遠的劍亦同時祭出!

霧心聽到了師弟與守山玉的對話,所以她避開了守山玉,将目光掃向其餘對她蓄勢待發的清光門弟子。

然後,蒙塵劍向前一指,可并未刺傷任何人,反而如一道白光消失在前方——

同一時刻,在霧心與守山玉這一衆弟子發生交談的時候,接到消息的清光門仙長們,亦紛紛以最快的速度前後腳趕到了。

清光門門主相朝雲拄着手杖,緩緩走在最前。

他們向前一望,正好看到霧心與相天遠兩人合力,竟對清光門弟子出了手。

“門主!”

霧心的實力遠在普通弟子之上,和她對抗,連一般仙長都夠嗆,而于普通弟子而言,無異于是飛蛾撲火。

這樣的舉動自然英勇,但像霧心這樣的無心人,誰都不知道她會幹出點什麽來,仙長們擔憂年輕一輩的安危,立即就要上前幫助——

然而,在這一剎那,相朝雲竟一擡手,制止了他們的舉動。

“門主!您做什麽?”

被攔住的長老中有人愕然,大為着急。

然而,相朝雲只是眯起眼,注視着霧心出劍的招式。

她想到相天遠先前跑來問她的怪異問題,又想到地毯上的水跡。

然後,她想到了童年之時,見到的黛姑娘的淚水。

她很謹慎地凝視着霧心用劍的姿态,還有霧心的眼神。

相朝雲将手杖握得極緊,仿佛稍有差池,她就會立即動手。

但只一瞬,她松懈了下來。

她說:“不必擔心。”

然後,她看向霧心出招的身影,說:“這個姑娘,不會傷人。她的劍裏有道,而且,不是傷人的道。”

“什麽?!”

仙長們早聽說了無心人的事,根本不信這番說辭。

可不等他們錯愕地追問,只見霧心的招式,已經落到了衆多弟子身上!

只見霧心将蒙塵劍揮出,然後揮袖向前方一掠——

浩然劍意撲面而來!

就連離得遠的門主與仙長們,都受到這劍意的波及,感到了驚人的威力,如一道冷冽狂風頃刻向四面八方掃過——

相朝雲尚能拄着手杖巍然不動,她的衣袂衣擺如風帆一般向後飛揚——

其他的仙長們,都不得不擺出防禦的姿勢,才勉強不被劍意所懾。

接着,只見本欲與霧心為敵的弟子們身上不斷有白光閃過,就像有一只飛竄的光兔,以眨眼即離的速度在所有人之間飛竄。

被白光點到的弟子,身上沒有半點傷口,但都像被凍住一樣,忽然一動不動,無法再有阻攔之舉。

最後,蒙塵劍如一道玉帶般在空中飛掠而過,重新回到霧心手中!

她将當年師伯所授的定劍訣與萬化無形結合在一起,使出了一招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萬化定劍。

正如霧心所言,她果然沒有傷其他人。

不過,其他人也無法阻止她。

霧心利落地收起蒙塵劍,然後去看師弟與守山玉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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