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霧裏月光(1)
07
擁堵路段。
胡蝶随着車輛起步剎車小雞啄米似的點頭,楊嘉一也只能伸出右手放在她額頭上。
燒退了。
楊嘉一松口氣,身體向後,靠在椅背上。胡蝶的腦袋也随着他的移動緊緊卡在楊嘉一脖頸與肩頸的交錯處。
她的呼吸輕輕灑在他的皮膚上。
很癢。
剛離開校醫院的時候,胡蝶又喝了一劑退燒藥。加上剛才唱了一首歌哄睡,現在睡得很沉。
代駕從後視鏡看到楊嘉一這連串動作,頗有點羨慕,“你對你女朋友還挺溫柔。”
楊嘉一乍一聽到,愣神。片刻後反應過來,正想解釋,胡蝶一只手從身側掙紮掏出來。
胡蝶的手靠近他的腰側摩挲着,帶了點試探的意味。
終于,找到了楊嘉一的胳膊,環住放在身前。安排妥當後,腦袋一歪又睡過去。
到胡蝶家樓下,楊嘉一先是輕聲叫了她幾次,沒反應。
代駕收了錢,從後備箱把自己的小電驢扛下來,打了聲招呼就走了。
見胡蝶叫不醒,楊嘉一只能将她的手臂放在自己的脖後,環住她的腰将她抱出車外。
她不重,加上有電梯,楊嘉一總共沒費多少力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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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胡蝶住的樓層,楊嘉一剛出電梯,就看見大門正對面的牆上靠着一個人。
西裝革履、身上略微帶着冷氣。或許是因為在這裏等的時間很長,男人的表情很不耐煩。
他的鼻梁上撐一副金絲框眼鏡,見到楊嘉一以及他懷裏的胡蝶時,直接走過來。
“把她給我。”男人開口。
“你誰?”楊嘉一盡量壓低聲音,不讓自己吵到胡蝶。
“她男朋友。”男人說。
楊嘉一明白了他的意圖,也知道了他身份。
再次開口說出的話就像護崽子的狼,“封總有何貴幹?據我所知,胡蝶和你現在什麽關系都沒有了吧?”
封如白身體一僵,轉瞬又反應過來,說:“她這也和你講?你是她的誰?”
“這您就不需要知道了,您只需要知道的是,她現在需要休息。”楊嘉一繞過他。
“胡蝶——”封如白突然就像是發瘋一般,跟上前抓住胡蝶胳膊,在樓道裏低聲怒吼,“你告訴我,他究竟是誰?”
胡蝶被他的聲音吓醒,窩在楊嘉一胸前狠狠顫了下。
轉醒,胡蝶的神色還是朦胧不清的。
“封如白?”胡蝶發現自己被楊嘉一抱住,連忙掙着下來。
“胡蝶,我們和好行嗎?別鬧小脾氣了。”封如白想往前一步拉她的手。
楊嘉一走上前,直接擋在胡蝶面前。
他不說話,但是眼神中的銳利像是随時紮死人。
胡蝶看向封如白,這下瞬間清醒了,很冷靜:“你要是瘋了就早說,我好幫你叫人。”
封如白:“我沒有瘋,瘋的是你。以前你同我吵架,從來不會像現在這樣說走就走。頭也不回。”
胡蝶倒是承認:“是啊,我本來就是個瘋子。所以現在趁我這個瘋子沒開始發瘋之前,離開我家。”
“你告訴我他是誰?他抱你上樓回家,你竟然還能在他懷裏睡着?”封如白指着楊嘉一,表情龜裂。
胡蝶彎了一下唇角道:“男朋友,怎麽了?”
封如白愣住,楊嘉一也愣住。
“有什麽問題?”胡蝶冷眼看他,“我男朋友抱我、送我回家,這不是再正常不過的行為?”
封如白還想說什麽,胡蝶已然拉住楊嘉一的手。
陌生的溫度在兩人手上相互傳遞。
胡蝶察覺到了楊嘉一的緊張——滿手心黏膩的汗水。
胡蝶将兩人相牽的手在封如白面前晃動:“好走不送。”
轉身,指紋解鎖,胡蝶先讓楊嘉一進去。
胡蝶撐着門口,對封如白說:“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麽,無非就是我下本書以及以後作品的版權問題。你不需要用前任、分不分手這類借口去僞裝你虛僞的模樣。告訴你一聲,以後我都不會寫書,屠戮下更不會簽給你。”
說完,也不在意封如白的神色,門砰得關上。
暮色逐漸劃開天空的心髒。
楊嘉一洗洗手,又去樓下買了一些蔬菜。
胡蝶吃不了太多東西,楊嘉一簡單和面,揉了一碗面條。
不多,但她還是沒吃完。
胡蝶放下碗,坐在地上,望向楊嘉一。
他坐在沙發角看書,挂燈已被摁亮,照着翻頁的書,投下毛絨碎發的影子。
可能是胡蝶本身就挺高的原因,她一直覺得楊嘉一是個小孩。可是今天在她懷裏,才發現自己想錯。
楊嘉一甚至比封如白還要高一兩寸。
他的側臉很有輪廓感,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男生的鼻梁山根天生就那麽高,楊嘉一不遑多讓。
意識到有視線,楊嘉一扭頭。
“吃完了?”他問。
胡蝶搖搖頭,“沒,吃不下。”
楊嘉一說:“是面煮硬了嗎?”
胡蝶:“沒有。很軟,很好吃。”
楊嘉一合上書,起身走過來。看着胡蝶碗裏還剩的面條皺眉。
胡蝶緩和視線,看向他軟乎乎地傻笑。
楊嘉一說:“對我也要假裝表情?”
胡蝶這才垮下臉,壓着嗓子道:“我怕你會生氣。”
“我為什麽會生氣?”楊嘉一拿起碗,用筷子背面嘗了一口。偏軟,味道也正常。
胡蝶沒想到他直接去吃她的剩飯,連阻止都忘了。整個人凝固在那裏。
楊嘉一确定不是面的問題後,望向胡蝶輕聲道:“不喜歡吃面條?”
胡蝶猶豫了一下才點頭。
她很想給他講個故事,可他們之間并沒有那麽熟悉。
他将剩下的面解決,打開冰箱,問她:“是我太過于絕對,沒提前問你。想吃什麽,我重新給你做。”
胡蝶穿上毛絨拖鞋,走過去将冰箱合上。
“我不吃了。”胡蝶揉揉肚子,“真的,過了那個時間段我就不餓了。”
楊嘉一被打消開火的念頭。
過了會兒,胡蝶将書房門打開,邀請他:“這裏算是我的秘密基地?進來說話吧。”
楊嘉一随着她的腳步進入書房。書房是由兩個卧室構成,中間的隔斷被砸掉,空間更大。
一側制了一面頂高的書櫃,裏面密密麻麻放得都是胡蝶以繭這個筆名出版的書籍。
另一側的書櫃倒沒有這邊密集,零零散散放着各類專業書,應該是胡蝶創作的時候用來拓展行業內容的。
胡蝶給他畫了一面區域:“這裏的書随便看,都是關于音樂的。”
楊嘉一凝神,書籍從樂理知識類到各類樂壇巨匠的自傳都整齊劃一的放在那裏,放在胡蝶為他畫出的一片屬于他的領域裏。
“謝謝……”楊嘉一喃喃。
胡蝶倒也不客氣:“不用謝,就當是今天幫我的福利。”
夜空墜入了幾顆亮瑩瑩的星。
偶爾有一架飛機飛過,濃重的霧吹散又聚集。像是平靜的湖面曳過了彩虹。
楊嘉一在書房接着看書,胡蝶靜靜躺在沙發上,有些無聊地欣賞玻璃窗外的夜色。
不知不覺,胡蝶又睡了過去。
察覺到時間已經不早的楊嘉一陡然清醒。将看了一半的書頁記下,走出房門正要找胡蝶,卻發現人已經在沙發上掉進夢鄉了。
他悄聲走過去。
胡蝶夢裏喃喃細語,依稀只能聽見‘頭發’‘不要’幾字。
楊嘉一抖開薄絨毯,輕輕搭在胡蝶的身上。起身時,胡蝶突然捉住了他的胳膊。
“別走。”她說。
窗外的夜空中又飛過一架飛機。
越過皎潔月亮。
像一只振翅欲飛的蝴蝶。
楊嘉一胳膊被握住,只能順着沙發邊緣坐下。掉在地板上的手機屏幕亮了一瞬。他擡眼看過去,卻在彈出的消息框中看見了自己的名字。
【小胡呀,你說的那個朋友是不是楊嘉一?】
信息來源——文學院院長,李方評。
但也僅僅是瞥了眼便合眼淺寐,不知道胡蝶是做了什麽噩夢,手攥得越來越緊,饒是楊嘉一也有些擔心。
胡蝶輕輕叫了一聲“媽媽”。
楊嘉一腦海中瞬間蹦出百度百科上醒目的字眼。
看向胡蝶的眼神裏,又多了一絲不知名的情緒。
胡蝶是矛盾的。僅憑他們這幾次接觸,楊嘉一就察覺出她和常人的不同。
其他人做事情,通常都是具有邏輯,帶有規劃。而胡蝶确是想到什麽做什麽,她的世界裏沒有其他人,也融入不了其他人。
她偶爾是一個正經的人;可偏偏會在某一時刻脆弱得像斷翅的蝴蝶,美麗、頹唐、然後縮小身軀,靜默地死去。
就像現在,在迷糊的夢境裏喃喃,如同小孩。
良久,胡蝶被夢中的畫面吓到,心髒狂跳,而後濕潤着眼角,睜開眼。
楊嘉一第一時間就将眼神投過來,輕聲問:“做噩夢了?”
胡蝶意識還未回籠,心裏還想着他不是應該在書房嗎,怎麽跑到這裏來。
見她不說話,楊嘉一起身,胡蝶的手也滑落。
胡蝶回過神,心裏砰砰直跳。
“你一直在這裏?”
“本來要走,見你做噩夢了。”
胡蝶無助吞咽:“我剛才…沒對你做什麽事情吧?”
楊嘉一給她兌了溫水,送到她手上,神色間有些挑逗的意味:“你猜猜?”
胡蝶埋頭喝水,咕嚕咕嚕着水說:“我聽不見。”
楊嘉一:“你做的事情不想承認?”
胡蝶擡眼,有些好奇自己睡着後的行為,難不成還會夢游?
楊嘉一懷着捉弄她的想法,漫不經心道:“我給你蓋被子,你拉着我的手怎麽都不願意松開。”
“真的?”胡蝶狐疑。
“嗯。”楊嘉一将她手上握着的玻璃杯取走,湊近,看着胡蝶瘋狂眨動的眼睛,淡淡接着說:“姐姐,你還叫我男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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