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祈願有時(2)
17
因是早晨,小巷寂靜無聲。
這條巷子是安城的古玩巷,有一定的年歲。巷子幽長,似蛇,盤在現代化城市高樓裏,隐身匿跡。
巷口有桃花樹,不過不是春季,現在幹巴巴的,直愣愣紮根在那裏。
胡蝶走過去,若有其事的拜了拜。
“拜桃花樹?”楊嘉一疑惑道。
胡蝶嗯哼了一聲,“謝謝桃花神,送我一個……”
胡蝶轉頭,将楊嘉一從上到下打量了一遍。
義正辭嚴道:“送我一朵桃花,還是一朵帥氣的桃花。”
楊嘉一扯起嘴角笑了起來,點頭附和,“謝謝誇獎。”
巷子的地面是用石磚堆砌而成,環衛工人拿着灑水壺,淅淅瀝瀝的水澆向地面。
文玩店開門營業的很少。
往巷子深處走才看見了幾家店,店主正在門口,用抹布擦着玻璃。
兩人走了過去,店主噙着笑意,先是看了一眼楊嘉一,招呼道:“來啦。”
楊嘉一一本正經道:“嗯,老板您今日開門挺早。”
老板了然回道:“是挺早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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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蝶進門口,扭頭問楊嘉一:“怎麽?你們認識?”
楊嘉一微微點頭:“嗯,之前走過幾次這裏,打過招呼。”
胡蝶挑起左側眉毛,毫不猶豫指出:“撒謊。”
楊嘉一也沒轍,只能道:“你先看看有沒有喜歡的?”
胡蝶環視一圈,到真看見了幾個市面上已經不再生産的手辦。害怕是老板自己的私藏不對外售賣,胡蝶還轉到門口去問。
“看上了就拿。”老板大方地甩甩手。
胡蝶說:“我怎麽覺得這麽詭異呢?”
楊嘉一:“為什麽這麽說?”
“這幾個手辦,放在某魚都沒有人售賣的,老板竟然這麽大方?看上了就拿?這麽豪橫!”
楊嘉一歪頭:“放心拿。”
胡蝶狐疑地将幾個手辦放進購物籃。
最後結賬的時候,價格竟然也等同于當初剛上市的原價。
胡蝶站在門口和老板大眼瞪小眼。
最後要走的時候,老板突然對楊嘉一道:“小楊,能幫我搬個箱子嗎?運輸員的車子進不來。”
楊嘉一望向胡蝶,胡蝶點頭:“去吧,我在這裏等你。”
楊嘉一轉身往巷口走,而後,胡蝶看向店主,這麽明晃晃将楊嘉一支走一定有話要說。
果不其然,店主淡然一笑,輕輕撫過門前的水仙花枝葉,“小夥子是你什麽人?”
胡蝶也很難正視這個問題,她并不配作為這段感情的主導者。
店主也沒有廢話,直言:“小楊很喜歡你,你剛買的其實并不是我店裏的。據我所知這些都是小楊到處跑搜集到的。放在我的店裏,說過幾天再領人過來逛。沒想到今天你就來了。”
“這些東西很貴,他的真心也很貴。他不願意當面送給你也有他的原因。把他支走告訴你這來龍去脈,是不想你迷迷糊糊對待一份真心。”
“總要有人幫他告訴你,他的真心。”
店主說完,接着去擦玻璃,霧氣被刮掉,店內清晰的出現在她面前。
楊嘉一和工人将幾個箱子搬進來,老板也同他們告別。
而胡蝶挽着楊嘉一的胳膊,脆生生道:“回家吧!”
“好,回家。”
新一輪化療胡蝶的狀态比先前好很多。
用藥過後,楊嘉一就在旁邊給她慢慢講故事。都是從網上搜羅到的一些奇聞異事。
整整一天胡蝶沒有吃東西,不過有楊嘉一陪着,也不是很無聊。
下午,久違的見到下沉的太陽。
胡蝶催促:“去吃飯。”
楊嘉一回:“我還不餓。”
“不餓也要吃。你今天一整天都沒有吃東西。”
“我……”
“快去。你不吃,等會哪來力氣抱我?”
楊嘉一被胡蝶半哄半勸下樓吃飯,他下樓時,還叫了小睿上來幫她看着點胡蝶。
前腳楊嘉一剛坐上電梯下樓,後腳胡蝶就沖進衛生間,吐了個死去活來。
小睿在一旁幫她順氣:“你還真能忍。”
胡蝶也不知道是怎麽想的,只是覺得不應該在他的面前出糗。僅僅是嘔吐也不行。
胡蝶坐在地上緩了緩,随後又翻起身。走到洗漱臺,手掌接了一捧水,洗臉、漱口。将自己收拾好,她才走出衛生間。
很累。
疲倦、呼吸不通常、胃痛,交替進行折磨着她。
楊嘉一也是簡單吃了一些,開門進來,就看見胡蝶在沙發上靠着。
“怎麽下床了?不舒服嗎?”楊嘉一将視線投向小睿。
小睿聳聳肩,回道:“你問她。”
說完,小睿下樓收拾,下班。
楊嘉一看着胡蝶皺眉的樣子,心裏也揪痛。不僅是化療的痛苦,昨日,胡蝶紊亂了幾個月的例假竟然來了。楊嘉一從櫃子裏翻出一個熱水袋,灌熱水,放在她的肚子上。
楊嘉一側身坐着,将胡蝶半摟住放在胸前,又将她的手指放在自己手心裏,輕緩地摁着:“這是我在老中醫那裏學到的,說是能緩解經期疼痛。”
“迷信。”這回該胡蝶吐槽楊嘉一。
楊嘉一蹙眉,一臉自我懷疑:“沒有緩解嗎?”
胡蝶不忍打擊他,只能應:“有……點吧。”
楊嘉一抿緊嘴巴:“一定是我學藝不精,摁錯穴位了。”
胡蝶在他懷裏搖搖頭,琢磨了很久,才将自己的想法說出口:“等下一次住院,我去普通病房吧。”
楊嘉一:“怎麽突然想去普通病房了?”
胡蝶手掌翻過來,和覆在她手上的楊嘉一拍了拍:“就是……突然想要點人氣。”
楊嘉一答應。
胡蝶慢慢道:“其實,和你認識過後,我總是想多活一天,多活一分一秒都是奢望。你的生命力是我從來都不曾擁有的。
你有目标,有想要做的事,想要保護的人。而我,好像連活着都是奢侈。
從我寫文後,靠近我的,接近我的,對我好的,沒有一個是真心對我的。好像他們更愛的,都是那些不會說話的文字……”
胡蝶窩在楊嘉一的懷中漸漸睡了過去。
展翅欲飛的蝴蝶,脫身于重重絲線束縛中的繭,卻又作繭自縛。
“這是醫院給胡蝶開的藥,你回去按照分量給她包好,裏面有塑料管,可以放在那個裏面,去玩的時候也別忘了讓她喝藥。”
楊平暮将桌上的藥盒收拾好,又幫着楊嘉一将最後幾件衣服塞進行李箱。
“知道了,媽。”
楊平暮替兒子把額前的頭發捋順:“玩得順心,照顧好胡蝶。”
“嗯,你在家也是。”楊嘉一拎了拎行李箱。
“你放心,我最近還和你陳阿姨約着一起去領跳廣場舞呢,有工資,媽也和你一起攢錢,還給胡蝶。”楊平暮拍拍楊嘉一的肩膀,“胡蝶……是個好姑娘,好好對人家,讓人家姑娘天天開心。”
楊嘉一有些吃驚地看向楊平暮:“媽……”
“不多說了,媽都知道。”楊平暮幫他開門,“路上注意安全。”
一切盡在不言中。
楊平暮也算是活了大半輩子的人了,又是自己兒子,哪個當媽的看不清看不破呢?
或許冥冥之中,她與楊嘉一和胡蝶就是有相遇相逢的緣分的。
送走楊嘉一後,楊平暮走到角落,那裏安放了一個小桌子,上面擺放着一張小小的照片。
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做如是觀。
先前楊嘉一同她講得各類計劃,讓她心動的不得了。
藥也好好吃,針也好好打,檢查也按時按點做。最後出院時,洪主任還調侃她這次是不是有史以來最快樂的一次體驗?
胡蝶笑說是。
楊嘉一和她在家裏修整了兩天,胡蝶斷斷續續收拾好自己的東西。
楊嘉一臨走前一天回了一趟家拿了一些東西。回來的時候,坐在客廳茶幾後,将醫院給她開的藥按照分量裝進了一個塑料小管裏。最後,還用她的直板夾封口。
胡蝶對着楊嘉一的胳膊邦邦兩拳。
“怎麽了?”楊嘉一扭頭問。
胡蝶扇扇屋子裏若有似無的焦味,“要着了,開個窗戶吧?”
楊嘉一低頭看看旁邊碼放整齊的小管,聽話起身,将窗戶開了半扇。
轉過來的時候,就看見胡蝶坐在他剛才的位置上,用夾板正在夾下一個小管。
胡蝶笑眯眯地看着他:“上當了吧?”
楊嘉一無奈笑笑,坐在胡蝶旁邊,将藥慢慢裝進小管,胡蝶再用直板夾夾牢。
晚上,安城下了一場雪。
胡蝶本來還在擔心第二天會不會因為天氣緣故飛機停飛,沒想到第二天剛醒,就看見了久違的太陽。
楊嘉一已經做好早點,豆漿已經過篩,晾至溫熱。昨天翻冰箱,還發現了一包迷你壽桃,胡蝶鬧着要吃,只好今早起來回鍋蒸熟。
胡蝶坐在沙發上,看着楊嘉一在廚房忙碌的身影,第一次察覺出“家”這個字的意義。
有可能是一杯豆漿,有可能是一籠包子,還有可能,是和你分享三餐的人。
說來也巧,楊嘉一和胡蝶叫了滴滴去機場,滴滴司機是先前開過蝴蝶車的代駕。
一上車,司機就喲了一聲。
司機是個不大的姑娘,說話清脆得像一只百靈鳥:“還真是有緣。又遇見你們小兩口。”
“嗯?”胡蝶一頭霧水。
楊嘉一和她解釋道:“上次你從安大回來的時候,叫的代駕。”
“代駕?”胡蝶又好奇,“怎麽又開滴滴了?”
計方卉瞥了一眼後視鏡,調換車道:“誰大白天喝醉叫代駕呢?晚上生意才多。白天晚上都有活幹,誰會和人民幣過不去呢。”
“說的是實話。”胡蝶贊成這個想法。
計方卉問:“你們要出國玩?”
胡蝶:“不是。去S省。”
“S省好玩的可多了,周邊城市也不差,有空都可以逛逛,風土人情都很贊。”
計方卉突然想起:“哦對,S省的副省級城市西宜,有座山還挺靈,有心願的話可以去拜拜。”
胡蝶提起興趣:“哪座山?”
“懷會山。我對象就是我從那拜來的。”計方卉語氣還挺驕傲。
胡蝶張大嘴巴:“這麽神?”
“其實也不是,就是下山的時候堵車,過彎剎車突然失靈把他車怼了。一來二去就認識了。”
紅燈,計方卉剎車等綠燈跳轉。
楊嘉一将胡蝶的圍巾卸下,從包裏拿出一小瓶奶,“喝點。”
胡蝶接過。
計方卉望了一眼:“暖氣是不是開大了?要不要調一點?”
胡蝶憧憬道:“可以開會窗戶嗎?”
計方卉正要摁總控,楊嘉一難得開口:“不用開窗,溫度調低一些就好。”
胡蝶委屈地撇撇嘴:“怎麽不能開窗,暖氣轟得我腦仁漲。”
“會感冒。”楊嘉一将胡蝶羽絨服衣領的拉鎖往下拽了一些,“這樣可以嗎?”
胡蝶向計方卉吐槽:“你看到沒,專?制!”
計方卉調侃道:“哎哎,這哪叫專?制,灑了我一車狗糧哎。”
胡蝶鬧了一個大紅臉:“哪有。”
計方卉說:“那你是沒見過我男朋友,每天不和我怼兩句心裏就想不過。”
“歡喜冤家呀。”胡蝶說,“聽着好甜!每天都有互怼日常。”
計方卉哭笑不得,“那确實,天天互怼。”
下車前,計方卉加了胡蝶微信,“回安城有空可以一起出來玩,和你有緣,到時候別拒絕。”
胡蝶也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應約,看着計方卉的笑顏,倒不忍拒絕。
“若是有緣,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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