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bking
周五晚上沒自習, 上完第七節 課就放學了。
但冬日太陽落得特別早,不過六點, 天已經黑了。
校外奶茶店亮着盈盈的燈火。
兩個穿着京北校服的女生, 一左一右。
左邊那個是個短頭發,端着一杯草莓大福,吸了口氣,90°鞠躬, 大喊道:“老大, 我錯了!”
把旁邊正經喝奶茶的人都下了一跳, 用并不能遮住臉的奶茶杯掩耳盜鈴地遮住心虛, 仰着脖子想看看這是哪位老大。
竟然有這麽霸氣的小妹!
右邊的長發妹子顯然不如短發女生這麽熟練且狂放, 舉着一份奶油小蛋糕,小聲地對着面前的背影說:“阿肆, 別生氣了,原諒我們吧。”
章肆川抱着手臂, 看向窗外, 只留給顧梨和辛悠然一個落寞憂傷到極點的背影。
辛悠然試探地說:“不就是練個普通話……也沒什麽。”
章肆川沒有說話, 安靜地垂下頭, 肩膀微不可察地聳了兩下,看上去像哭了。
顧梨着急地說:“馬上寒假了, 要不然你找個借口拖拖。”
辛悠然:“小荔枝,你要是真不想去,我就找段浪京說清楚,大不了——”
章肆川轉過身,露出一張已經忍笑到不行的臉。
發現被騙的辛悠然停頓了一晌, 繼續把剛剛那句話說完:“讓他把你打死。”
……
章肆川咬着吸管, 還在想今天的普通話輔導。
顧梨勸她:“要不然你這麽想, 人家最起碼還是專業的,免費給你輔導還不夠。”
辛悠然:“我不太理解,為什麽段浪京就追着你要輔導普通話?”
章肆川倒是想明白了,一開始是他可能覺得說話有點過分讓她不高興了,基于一點點的人性提出了這個補償,沒想到被她不識好歹地直接拒絕了,勾起了這人的勝負欲。
接着是他發朋友圈示威還被自己忽略,徹底點燃戰火,他肯定是要趁着給她補習好好報複她,嘲笑她。
聽完章肆川的推論,顧梨扶額:“阿肆,你是不是想多了,段浪京什麽時候這麽閑了?”
章肆川留下一句高深莫測的:“你不懂。”
“反正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
抱着這樣的信念,章肆川雄鄒鄒氣昂昂背着小包,去見段浪京。
抛開無所畏懼的某人在路過炸雞店的時候買了兩包辣椒粉,路過便利店的時候又拿了瓶礦泉水的行為。
總體上來說,她還是挺英勇的。
章肆川搖晃着她自制的簡易的防身辣椒水,握着它,就像握住了滿滿的安全感。
“這知道的,是說你去練普通話,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去尋仇呢。”分別前,顧梨和辛悠然兩兩咂舌,感嘆道。
章肆川和段浪京約的地方就是離她家三百多米的小破天臺。
離兩個人約定的時間還有半個小時,章肆川決定提前到那裏,踩踩點,觀察一下逃跑路線,并且埋伏一些作戰性武器。
這麽一想,好像更像尋仇了。
不過,章肆川的一切設想,都終結在她抵到天臺那一刻。
月色半明。
當她踩着落灰的石階走上去時,颀長不羁的少年踩着兩塊舊紅色的磚頭,伸長手臂,神情認真,嘴裏叼着一柄朱紅色螺絲刀,給生鏽的老燈換燈泡。
聽到腳步聲,段浪京漫不經心地回頭,黑色碎發落在眼前,薄薄的眼皮一擡,冷淡的目光與她對視。
渾然天成的痞冷,而雜草生長的破舊環境又讓他油然而生一種野性難馴的氣質。
又狂又野。
他冷白的手腕用力一擰,咔噠一聲,燈泡歸位,螺絲刀被他換到手裏。
輕輕松松地從磚塊上躍下來,段浪京腳步懶散地朝着章肆川走來。
一步兩步。
距離越來越近,淡淡的薄荷味卷入鼻息。
近在咫尺時。
章肆川往後退了一步:“你,幹嘛啊?”
段浪京附身,湊到她耳邊,輕輕呵着氣,月光鈎在他挑起的眼尾,倦懶又靡麗,他低低地發出了一聲氣音:“你說我想幹嘛?”
淩厲英俊的面孔在她面前放大。
章肆川耳朵紅到滴血。
一陣又一陣的熱氣蹿上臉頰。
手指無力地向後摸着裝在書包側邊袋裏的特制辣椒水。
他,他要是再靠近一厘米,她就不客氣了。
就在章肆川閉緊眼睛,掏出辣椒水的時候。
“啪”的一響。
光來了。
覆在她面前的壓迫身影也退去。
章肆川顫着睫毛,擡起眼,段浪京站在冷冷的白光前,棱角分明的俊臉被燈光打亮。
她扭頭往後看去,原來她正好站在了開關的前面。
章肆川氣呼呼地瞪他,紅着臉,這人,就不能讓她讓開?
“你不會以為……”掃了眼她的模樣,段浪京有一下沒一下地把玩着手上的螺絲刀,指腹滑過螺絲刀冷感的銀色金屬頭,“我要親你吧?”
說這話的時候,段浪京挂上了玩世不恭的笑。
“……”
章肆川僵了一瞬,臉上的臊意變成了一點點的火氣:“你不打一聲招呼靠近,但凡是個正常人,都會,會,會……”後面的話她說不出來了。
“你想得還挺美。”段浪京蹲在臺階上,懶洋洋地說。
她想得美?她想什麽了阿喂。
段浪京真的是……每天都能解鎖校園男神的新面目……
不能每次都被他壓着打。
章肆川氣氣地鼓了下嘴,半推半就、咬着唇說:“是啊,真可惜呢……”
這回輪到段浪京說不出來話了。
補習就在這樣的奇怪氛圍中開始了。
等真正開始時,章肆川才發現,段浪京做的,不止是換燈泡,他甚至支起了一張小桌子和兩個塑料凳子,還找來了幾個擋風的板子。
挺正式、挺費勁的樣子。
不過,至于嗎?
章肆川按下心中的小九九。
段浪京從挎包裏抽出一沓釘起來的A4資料,翻開一頁,用手指點了點:“念。”
第一句【糊塗的蝴蝶在喝湯】
第二句【難道你們鳥兒不喝湯】
章肆川皺皺眉毛,這是什麽?
在段浪京不容置疑的目光下,章肆川張張嘴,冒着被嘲笑的風險,硬着頭皮念了出來。
但是段浪京并沒有笑。
他指骨按着資料上的文字,很認真地說:“是蝴蝶,hu胡,不是服fu蝶。其實第一個句子的糊和喝也是,你要注意區分h和f的區別,跟着我發h的音,h……還有第二句你要注意區分n和l……”
她還真沒想到,這真的是一節正兒八經的補課。
章肆川眨了眨睫毛,目光也認真起來……
等這一通練習結束,已經是一個小時之後的事情了。
就一個小時,比她嘚吧嘚吧念一個星期的效果還好。
章肆川扁了扁嘴。
有點開心,又有點不開心。開心是因為進步,不開心是因為好像她之前做了很多無用功。
聽到章肆川的想法,段浪京抱着雙臂,靠着牆,淡淡啓唇。
“并不是。”
“知道蓋房子嗎?”
“打地基是最漫長、最辛苦的,但也是最重要的。你之前的練習就是在打地基。”
“沒有之前的練習,不會有今天的效果。”
他的語調還是一貫的漫游懶散,對什麽都不在意。
但聽到章肆川耳裏,卻如春風化開堅冰,暖融融的。
是呀。成功和進步可能只是一瞬間的事情,但在抵達之前,一定都經歷了漫長的努力。
章肆川從天臺上往下看,才發覺上次來漆黑的小巷子,布滿了稀落的冷白色燈火。
怪不得,她剛剛過來的時候,沒害怕的感覺。
巷子裏的燈,和天臺頂上的燈,是同款顏色的。應該,都是段浪京提前裝好的。
可他為什麽要這樣?
這樣也太不段浪京了。
淺紫色的天空上,明亮的月亮下面有煙霧狀的灰雲。段浪京單身立在石灰色牆邊,垂着頭,手機屏幕映亮他的臉,在跟人發消息。
很快,他把手機揣進衣兜,轉頭,向章肆川看去。
少女淡黑色的發垂在耳後,坐在天臺上,小小一只,望着月亮,綿軟的耳廓在冷風裏凍得發紅。
段浪京走過去,潇灑地一擡手。
被蓋帽的章肆川懵懵地扭頭,不知道這人突然給她把羽絨服帽子扣上,還在她頭頂蹭了兩下是什麽意思。
這動作,跟她玩張狗蛋的狗頭的樣子,不能說毫無關系,只能說一模一樣。
不過……
“段浪京,謝謝你。”她轉過頭。
段浪京站在她身側:“舉手之勞。”
章肆川扭回頭,沒有看段浪京:“我說的,不是這個。”
段浪京長腿一跨,坐到章肆川旁邊,挑着眼尾聽她繼續說。
“是談明馳。”
段浪京沒有說話,弓着腰,雙手揣在兜裏,還是那副漫不經心的模樣。
藏在胸腔裏的心髒卻咚得跳了起來,緩了兩秒,他才輕飄飄地問:“你知道?”
“我知道。”
簡簡單單的三個字。
零下溫度的風穿過臉頰,揚起黑發。安靜地穿過并排坐在一起的少年少女。
段浪京沒什麽表情地轉過頭,背對着章肆川,嘴角的弧度一點點揚起,又在轉過來的瞬間,被他壓下去。
說出來的話還是一貫的冷傲帶刺:“你再晚兩天,我還得問你談明馳是誰。”
這都過去多少天了。
章肆川擡眼,亮晶晶地盯他,盯到段浪京原本游刃有餘的神情有一絲動搖時,她才半笑半氣地開口:“誰讓你之前說話那麽讨厭。”
段浪京懶散地垂着眼皮,沒搭茬。
月明星稀。
章肆川黑發被風揚起,白皙飽滿的臉頰上挂着淡淡的薄色緋紅,眼睫很長,又很濃密,眼尾圓圓的,很乖,像只貓。
不過也只是裝乖。
有時候冷不丁地,露出尖牙,咬你一口。
但就是這樣,才帶勁。
“哦,之前讨厭。”段浪京淡淡的嗓音在夜空裏響起。
章肆川擡頭,撞上一道深邃狹長的俊眸。
“那現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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