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生死與共

十一和小十七進了黑塔以來,舔血渡日,一身血污汗泥,不曾沐過浴,身上早難受至極。

但塔中,一來沒有水源,二來随時都可能被人發現偷襲,哪敢想什麽沐浴的事。

這時進到這個隐秘洞中,無需擔心有黑塔護衛闖入,又有一汪泉水。

小十七大大咧咧地脫了衣衫,只穿着裏頭中褲,一頭栽進泉水,被冰冷清涼的泉水一浸,舒服得打了個哆嗦,朝十一叫道:“喂,丫頭,洗洗。”

十一是看慣了小十七光裸上半身的,換成以前聽了這話,鐵定一只鞋子給他砸過去。

但這會兒,突然想到被平陽侯輕薄的那一暮,愠怒中,臉上火燒一片,別開臉,将小絞兒放下,讓它自己玩耍。

小絞兒渾然不知母親已經死去,吃飽了金蓮子,咬着草尖玩得累了,窩到母親懷裏安靜地睡去。

十一抱了膝蓋坐在一旁,看得陣陣心酸,對小絞兒越加心疼愛憐。

暗下決心,以後定要送小絞兒尋到親人,認祖歸宗,可是……

去何處尋找?

唯一的線索,就是絞龍口中的世子。

然這以諸侯國遍布天下的年代,‘世子’更是多不勝數。

實在不知該如何尋找絞龍口中的‘世子’。

至于她上一世的身份,她反而并不多想。

一來認為赤水青衣是傳說中的仙人,她一個凡人,豈能是仙人轉世?

絞龍認為她是赤水青衣轉世,或許是因為赤水劍在她手中的原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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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她這一世,真正的名字,也叫青衣。

再說她在黃泉走過一趟,知道一世又一世的輪回,一碗湯水下去,便洗去了前世所有記憶,即便是追尋着前世,與你前世相識的人,也都各自輪回,再不相認,到頭來只剩下自己孤零零一個人守着那些回憶,豈不是越加孤獨?

既然如此,倒不如不記得的好。

一只大手按在她肩膀上,“小絞兒雖然沒了母親,但不是有我們嗎?我與你一同養着它們,不會讓它們孤單。”

十一回頭,迎上小十七真摯的眼眸,“它們應該還有親人,可惜,我不知該往哪裏尋找。”

小十七看了看熟睡中嬌憨可憐的小絞兒,“慢慢來,只要有心,總能尋到。”

十一點頭,如今也只能如此。

小十七視線在她身上溜了一圈,她的小臉如白玉蘭花瓣一般清新嬌嫩,但身上衣衫無處不是血污塵泥。

心下憐惜,她不過是一個嬌弱的女子,卻要和他一樣在這充滿血腥在戮殺中求生存,真希望能有一日,讓她遠離這樣的戮殺。

然這時,不管他心裏有再多的不忍心,但都必須讓她更堅強,更冷心冷腸,只有這樣才能面對前面無休止的戮殺,離開黑塔。

收起心底的那一抹柔軟,掩了鼻子,“真沒見過,能比你更臭的女人。”

十一打鼻孔裏哼了一聲,才說了兩句人話,轉眼就打回原型,丢給他一個白眼,連争辯都省了。

兩個月在汗裏血裏的打滾,誰能不臭?

以為她喜歡這麽臭着?

他也不過将将在泉水裏爬出來,就來嫌棄她?

“我喜歡臭着,你不願聞,可以離我遠些。”

十一話是這麽說,人卻站了起來。

小十七吡着嘴,‘哧’了一聲,将洗淨的衣衫往樹枝上一挂,于洞中收集枯枝點火。

這裏雖然是一處山洞,但極大,洞中又有些樹木草藤,收集些枯枝點燃來烘烤衣裳倒是容易。

十一身上血污沾身,實在太難受,猶豫了一陣,仍是走向泉邊,脫去靴子,将懷裏的東西放在泉水邊,便于拿取的地方。

十一這時候的身形雖然不象成shu女人那樣波瀾起伏,但絕非剛進生死門時的模樣。

而泉水清澈見底,哪敢脫衣裳。

穿着衣衫步下泉水,在水中于衫下洗拭身上污漬。

小十七沒聽見十一有脫衣服的動靜,咧了咧嘴,嘀咕道:“小屁丫頭一個,沒胸沒屁股,又不是沒看過,誰稀罕看麽?”

她沒穿衣服的模樣,他确實是看過的。

在十一剛進生死門的時候,身上一絲不挂地倦縮在角落,細胳膊細腿,單薄得如同扒了毛的小雞花。

他聲音雖小,但十一的耳力卻是極好,字字聽了個清楚,恨不得在水下撈個鵝卵石向他後腦勺砸過去。

十一看着背對泉水而坐的小十七,繃着的小臉柔和不少,小十七口角上從來沒個正經,但行為上,卻不失為一個君子。

然她擔心的不是小十七,而是憑空而來,又無故消失的蛇侯,不知蛇侯會不會,突然又再出現。

幾層衣裳裹在身上,也委實難洗,好不容易才把自己連着衣裳弄得幹淨。

擰了多餘的水,濕達達地坐到火邊烘烤衣衫。

小十七把烤得焦黃的饅頭遞給她,看了她一眼,又一眼。

十一身上濕衣裹得嚴嚴實實,仍被他看得不自在,終按捺不住,一眼瞪了過去。

小十七低聲悶笑,原來,你這丫頭也是怕羞的。

雖然這地方算得上隐秘,而且又有條絞龍在這裏,不見有黑塔護衛潛入,但二人也不敢過于放松。

吃飯喝足,養好精神也不敢久呆,畢竟出得黑塔才能真正得以生存。

十一把熟睡的小絞兒揣進随身的囊袋,和小十七一起摸索着出了秘洞。

如二人所料,進洞前被他們殺掉的黑塔護衛被人發現,對方一路清察,已經猜到他們就在附近,只是沒能發現秘洞的開關,派出大量的殺手徘徊在附近,搜尋他們。

二人小心又小心,仍是被層層堵殺。

這番擺在明處的沖殺,與之前的襲擊與被襲擊完全不同。

稍有不慎,就會被輪砍于衆多刀口之下,另外就是必須有極好的耐力。

十一和小十七這時方知,夜為何将他們囚于獸房中,一次又一次地挑戰他們的極限。

如果不是夜的那些非人的訓練,他們早已經不支倒下。

一天一夜。

昏暗中,鳳雪绫被鮮血染紅,小金鈴上的血滴不曾幹過。

十一已經感覺不到自己的存在,所有的動作,完全出于本能。

只有不時小十七與她背心緊貼,等待黑塔護衛下一輪攻擊時,傳來的體溫,讓她感覺自己還活着。

小十七赤紅的眸子,盡是森寒殺意,只有與十一目光一對的瞬間,有片刻溫暖。

十一總是不自覺地回以一笑。

目光的片刻交接,讓彼此的心緊束在一起,将牙咬了又咬,一定要撐下去,因為只有自己活着,才能為對方攔下更多的刀劍,讓他、她能活下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最後一個黑塔護衛終于倒下。

十一和小十七肩膀抵着肩膀,順着身後石壁滑坐下去,緊緊地靠坐在一起,只剩下喘粗氣的份。

就在二人眸子将要阖閉上之際,面前的一具‘死屍’突然暴躍而起,手中鋼劍向小十七咽喉直刺而來。

一切來得太突然,等他們反應,劍尖已經到了小十七面前。

眼看小十七要被刺殺在劍下。

突然一道泛着淡淡紫色光影的小小身影,閃電般從十一腰間射出,刺向小十七的劍尖微微一頓。

在這剎那間,十一手中鳳雪绫纏上長劍,将長劍拉偏,擦着小十七頸側刺在旁邊石壁上,同時小十七手中窄劍已經刺入對方咽喉。

那人到死沒料到這一劍會落空,瞪着眼,死不冥目地死去。

十一和小十七看向那人的手,啞然失笑。

大寶、二寶一同死死咬着那人握着劍柄的手,絞在一起的小小身體,猶自悠閑地打着秋千,大眼眨啊眨,好不得意。

小十七說什麽也沒想到,到頭來,竟是這小東西救了他的性命。

歡喜得把二小取下,捧在掌中一陣亂親。

小絞兒受不了他的熱情,在他手心中扭着軟乎乎地小身體,不住掙紮。

十一忙将小絞兒救了出來,也是在它們絨乎乎的小腦袋上,一個親了一大口,才給了喂了一粒金蓮子給它們,仍收入囊中。

出了這事,二人不敢再大意,手攜着手站起。

就在這時,面前一陣石門滑動的聲響傳來。

刺眼的陽光刺得二人睜不開眼。

久不見陽光的二人微一側目,等略适應這道強光,向光亮處望去。

見夜和丹紅等人站在門外陽光下。

十一和小十七轉身相視一笑,攜在一起的手,握得更緊,疲軟的身體重新有了力氣,一同向塔外走去。

等二人站定,丹紅奔上前,美目含淚地鎖着他象是從血池中走出,如同鬼厲的小十七,雙手扶了小十七結實的手臂,聲音哽咽,“你們真的出來了。”

十一眼睛微澀,體貼地放開小十七的手。

小十七将丹紅緊抱入懷中,卻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十一鼻子微酸,向夜看去。

夜凝看着她的眼,仍是冰冰冷冷,沒有什麽表情。

但十一感覺到,他是開心的,起碼他看見她和小十七活着出來,是滿意的。

十一上前一步,“我出來了。”

夜輕點了點頭,“去看看你母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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