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重見天日

十一知道,這些日子,最擔心的莫過于母親,而她能活着出來,最挂念的也是母親,朝夜揚起一個明媚的笑臉,如飛而去。

她此時,頭發被血凝成縷,原本白皙的面容也被血污掩去,但夜仍覺得此時的她極美,那笑足以将任何人冰冷的心融化。

夜望着她遠去的身影,冷硬的嘴角漸漸勾起一抹淺淺笑意。

十一的離去驚動心中起伏不定的小十七。

他放開姐姐,走到夜面前,直直地跪了下去,恭恭敬敬地磕了一個頭。

過去夜對他苛刻,他雖然強忍着承受,但心裏并非沒有怨恨,但黑塔兩個來月,他真正知道什麽是恩,什麽是情。

夜對他的那些絕不容情的嚴厲,就是對他的恩和情。

因為夜知道,只有這樣,才能讓他生存下去。

夜也不扶,受了他這一磕,十小七和十一能雙雙從黑塔中活着出來,他感到欣慰。

小十七起身,嘴角一曬,搔了搔頭,嘿嘿笑了一聲,“我出來了,你也不笑一笑,還是這麽個死魚臉。”

丹紅打了他一下,“怎麽說話的。”

夜繃着的臉卻是一松,低罵了聲,“臭小子。”轉身離去。

丹紅嗔怪地瞪了小十七一眼,問小十七,“你現在要去哪裏?”

小十七出了黑塔,不再是生死門的死奴,無需再回黑門,但還沒去越皇那裏報道,新的住處沒有分下來,“我想去給爹娘添一把土。”

丹紅暗嘆了口氣,輕點了點頭。

兩個多月來,十一無論身體還是緊繃的神精,一次,又一次挑破極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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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松下來,就覺得很累,很累,累得再不願動彈。

浸泡在浮滿花瓣的浴水中,用手指逗着在水中頂着花瓣玩耍的小絞兒,任由母親細細地為她清洗一頭的烏發。

看着女兒活着回來,月娘的淚便沒能止過,是高興,是心疼,更多的卻是自責。

如果不是因為她,女兒何必這樣輾轉在生死之間。

十一很想讓母親別哭,她們母女第一道坎已經過去。

她明日見過越姬,正式成為死士,他們母女倆的命,暫時保住了,至于以後該如何,便見步行步。

但實在提不起精神去安撫母親,只是靜靜地聽母親絮絮叨叨地講着這兩個來月,蛇國的種種事情。

讓她意外的是,這兩個多月來,為母親送柴擔水的人,竟是秋桃。

她進黑塔,生死難料,秋桃根本無需做這些向她示好。

但如果不是示好,她又圖的是什麽?

“平安啊,娘知道你對秋桃并不多喜歡,但生死門中的人,多個心眼自保,又有何錯之有?”月娘在紫雲那裏,已經知道秋桃與十一同進紅門時的事。

十一漫聲“嗯”了一聲,生死門中,活得小心謹慎些,确實沒錯。

自嘲一笑,或許真是一年被蛇咬,十年怕草繩。

她在一門時,曾經相信過十二,結果換來的卻是被她利用,那一剎,她對生死門中的人心冷了。

因為這樣,她才無法相信秋桃,甚至對紫雲不覺中也存着一份戒備。

她不相信秋桃,卻信任着小十七。

而母親對小十七又是最為顧忌的。

所以在這件事上,她與母親無法達到共識,只能把欠下桃秋的情記住,日後尋機會還給她。

另外還有一件不可為人知的事。

蛇皇的傷雖然漸漸全愈,但制毒能力卻遠不如以前,甚至在漸漸減弱。

這麽下去的話,它不能再制出合歡林中的毒瘴,是早晚的事。

十一秀眉輕揚,真是好消息。

平陽侯果然好手段,能在下一任女皇成熟前,不知不覺得除掉越姬,越國不攻自破。

只是不知合歡林的毒瘴消失,越國人體內的瘴毒會不會也跟着減弱,最後消失?

想來越姬對這樣的局勢,定十分頭痛。

越姬不是坐以待斃的,或許蛇國不久就會有大的舉動。

“北燕可有什麽舉動?”她成為了死士,自然會受命上頭,對付平陽侯,所以燕國的動态,也就是她最需要知道的。

月娘微微一默,她最不希望十一和平陽侯有什麽交接,但她知道蛇國的死士都是為着對付平陽侯而存在。

十一睜眼,偏頭過來。

她平日裏在母親面前,總是乖巧順服,但骨子裏卻是不容任何人改變心意得固執。

月娘暗嘆了口氣,就算不告訴十一,十一也會去別的地方打探。

該知道的,十一同樣會知道,不同的是,十一會對她這個做母親的漸漸離心。

倒不如由她來告訴十一,道:“我無意中聽越皇和大巫師說起,說平陽侯重傷,或許正因為這樣,燕國和蛇國這些日子互不幹涉,倒還算太平。”

十一輕撫着小絞兒軟軟絨絨的小身子,轉回頭去。

那個人無禮之極,也下流之極,她惱他恨他,但聽見‘平陽侯’三個字,心裏仍是亂麻麻一片。

很想知道他的傷如何了。

月娘将十一的神色看在眼中,柳眉微微擰緊,“平安……你……該不會對那個人有了心?”

十一漫聲一笑,“娘想去了哪裏,一會兒擔心我情系小十七,一會兒又擔心我對平陽侯有心。是不是我每接觸一個男人,母親都要擔心一回?”

月娘語塞。

十一擡手上來,輕覆上母親手背,“女兒的心中,只有一個想念,就是和娘一起平安離開這裏。”

月娘松了口氣,“另外還有一件事,我覺得蹊跷。”

“什麽事?”十一知道母親是極心細的人,母親覺得有蹊跷的事,必然有因。

“以前蛇侯無論再忙,在我為蛇皇調配香湯時,他都會過來轉一轉,查看水中香料,可是昨天不曾來過。今天越皇還差人來問過我,可曾見過蛇侯……”

十一輕撫着小絞兒頭頂小角的手停住,下意識瞟過正打鬧着的大寶和二寶極漂亮的紫眸。

難道蛇侯被它們母親所傷,至今沒回來?

月娘接着道:“蛇侯固然好女色,但不知怎麽,我總覺得他是護着你的。如果他出了什麽事,沒有人能壓下大巫師和越姬,未必是好事。”

十一眉頭慢慢擰緊,倒不在意蛇侯護不護她。

但小十七冒死闖黑塔,只為了蛇侯的一個承諾,以此來與大巫師換取丹紅的解藥。

如果蛇侯只是躲着養傷倒也罷了,萬一從此失蹤,反倒是件辣手的事。

她和小十七成為死士,必會見蛇侯。

蛇侯到底是不是失蹤,明日就有分曉。

但不管如何,這事得先通知小十七,讓他心裏有個底。

如果蛇侯真的失蹤,他也不必心灰意冷,做出極端的事。

拽了身邊木凳上的幹巾,從水中站起。

月娘拽住十一裹在身上的幹巾,“你這是要去尋小十七?”

“我去去就回。”十一快速穿着衣衫。

“你不能去。”月娘臉色微白,十一剛沐浴出來,美得如同出水清蓮,哪個男人見着不愛?

十一和小十七才同生共死一場,二人之間的情義又正濃。

她這麽撞過去,月娘不敢想,會有什麽事發生。

十一瞟過母親攔在身前的手臂,面色依然柔順,但聲音卻已見冷然,“不說我在生死門的這些日子,就說黑塔中的兩個來月,如果沒有小十七一直以來地拼死相護,女兒早不知在塔中埋骨多少次。”

月娘雖然沒進過黑塔,但裏面兇險不是完全想象不到。

女兒和小十七同進同出,其中彼此相護之情,更是意料之中。

但這正是她所擔心的。

十一想着塔中不知多少次,在她性命受到威脅之時,小十七不顧将自己身體暴露在對方刀劍下,手中長劍卻生生地将她護下,心頭潮湧潮落,接着道:“秋桃為母親挑水擔柴之情,母親念念在心,卻要女兒将小十七無數次舍命相救之恩抹去?這不太合适。”

月娘臉色慘白,這是女兒頭一回在她面前說出重話。

十一笑了一下,有些失落,從母親身邊繞了過去。

在她記憶中,母親是極為親和善良的,就是對下人,也是從來仁厚,可是到了這裏,為了以保身,竟變得寡情了。

小十七冒死前往黑塔,圖的不過是蛇侯的那一句承諾,如果蛇侯當真失蹤,小十七心中所想落空,不知小十七如何承受。

她必須提前跟小十七談一談,讓他提前能有個心理準備,心理上不至于太過于大起大落。

十一尋了個居民,問明小十七父母埋葬的地方。

順着一路久無人行走的羊腸小道,繞過一片叢籬,果然見小十七靠坐在土墳前,抱了一壇酒寡飲。

眉宇間團着一團冷煞,全然沒有從黑塔中活着出來的喜悅。

“丹心。”

小十七轉臉過來,對上她關切的眼,有些意外,眉間的那團冷煞一掃而空,“你怎麽來了?”

十一上前在墳前上了捧土,才道:“知道了些事情,想來告訴你。”

與他沒必要繞那些彎彎道道。

小十七略為不滿地‘哧’了一聲,仰頭喝了一大口酒,“還以為半日不見我,便想得我慌,巴巴來尋來看我。”

十一不理會他的戲言,在他身邊坐下,“你有沒有想過,萬一蛇侯不能迫大巫師交出解藥,該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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