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設局

吳氏攥着她的手越加的緊,一年殘忍的光陰,将她原本頑皮可愛的女兒,變成喜怒不形于色的殺人工具,“平安,娘已經連累你太多,不要再管娘了,以你的本事,一個人一定可以逃出去。平安,放手吧,去尋找你的幸福。”

“我的幸福就是帶娘離開。”十一摔開母親的手,披上軟甲,背上弓弩,出門而去。

淚終于從吳氏眼中滾下,她撲到門邊,趴在門框上,無助地喚道:“平安……”

十一再次回頭,“娘,以後離那條該死的蛇遠些,我很快會回來。”

“平安,不要去,娘真的沒關系。”吳氏望着十一單薄地身影消失在夜色中,軟坐下去,低聲嗚咽,“平安,是娘拖累了你。”

十一眼眶發燙:娘,為什麽從來不肯叫我一聲青衣?當真就那麽怕我記起過去,知道自己原本的身份?

既然如此,為什麽又不願唯一知道她們身份的平陽侯死去?

母親的反複與糾結,讓她更加想知道的更多。

可惜……

或許再也不會有機會知道。

翻身上馬,緊挽缰繩,快馬加鞭,在夜色中穿行。

母親沒有說錯,平陽候确實是她唯一的想念,因為平陽候有着與她久遠記憶中相同的眼眸和清冷的白玉蘭花香。

但為了母親,哪怕是剜心之痛,也得舍去。

直到遠離了越國,十一繃緊的身子才赫然放松,輕拉馬缰,進入一處山谷,慢慢踱到一棵大樹下,翻身下馬。

擡頭望了眼樹頂由野藤枯草鋪成的藤床,漫吸了口氣,整個人才算完全放松下來。

這藤床是她成為死士後搭上的,每次完成任務回來,她都能在這裏安心地睡一覺,一覺醒來,她的心就能變得硬如鐵石,靜如止水,回去後,就算看見多殘忍荒唐的事,也能視而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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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需要好好地睡上一覺,才能有最硬的心腸,在面對那個人的時候,沒有任何猶豫。

時間的限制,十一不可能再象以往一樣在瀑布下徘徊,聽天由命地等着平陽侯什麽時候來了興致,到潭邊坐坐。

而平陽蛇身為燕國大軍的元帥,在軍中,閑雜人,絕對見不着他。

信件也不能私傳。

十一身為蛇國死士,是被燕國軍士斬殺的對象,連閑雜人都算不上。

想到軍營中見他,簡直是異想天開。

十一轉頭,望着遠處綠竹,緊擰着的眉頭慢慢展開。

或許可以賭一把。

次日。

曾被十一送去淩大夫那裏醫治的小叫化,小心翼翼地挨近軍營。

還沒走近,被守門的士兵一瞪,吓得打了個哆嗦。

小叫化捏了捏收在懷裏的金珠子,終究鼓起勇氣,又走近兩步,見士兵上來驅趕,忙折着腰行了個大禮,“軍爺,小的有急事,想見見小刀。”

“小刀?”士兵有些意外,“他不能見你。”

小刀是淩大夫的徒弟,雖然随軍,但年級太小,不屬于軍中的人。

但小刀終究是在軍中呆着的人,又豈能随便見外面的人?

小叫化道:“是關系到小刀生死的急事。”

士兵嗤笑出聲,小刀年幼,在軍營裏呆着,又不用打仗,誰能動他半根頭發?

有什麽病痛,更是有醫術絕天下的淩大夫照看着。

生死與小刀怎麽也扯不上關系。

上前趕人,“走走走,這是什麽地方,也能由着你胡說八道。”

平陽侯的部下極為嚴整,絕不允許欺壓百姓,所以即便是一個小叫化,士兵趕人雖然趕人,卻并不動粗。

小叫化不走,“我真是有急事。”

士兵瞪眼,“你不走,可不能怪我們不客氣了。”

再不能欺負百姓,但軍中重重,又豈能沒點軍威,任人胡來?

小叫化害怕,但受人恩惠之情未報,又收了人家的金珠子,說什麽也不能,什麽事也不辦,就這麽離開。

急道:“真不哄二位軍爺,要不您誰去問一問小刀,如果他肯見我,就到這門口見我一見,如果不願,我立刻就走。”

傳話,不違反軍規,再說小刀是極得淩大夫喜愛的弟子,他們也不願做得太絕,得罪這麽個小孩子,士兵交換了個眼色,其中一個道:“也好,我去幫你問問。不過你不許亂跑,否則刀劍無眼。”

小叫化連忙點頭,“小的就在這兒等着,爺軍只需跟小刀說,有人叫我給他送泉水來了,他肯定會見我的。”

其實小叫化心裏也沒底,不知憑着這句話,小刀會不會見他。

但那姑娘讓他這麽,他也就照着說,如果對方不見,他也能向那姑娘交待。

兩名士兵重回到營門邊,其中一個向裏頭走去。

小叫化伸長脖子望着,兩盞茶時間,果然見小刀随着士兵小跑着出來,同小刀一起出來的,還有一個象是統領裝扮的人。

軍中防着內奸,所以絕不允許私見外人,也不允許私傳物件,小刀雖然還是個孩子,卻同樣不例外。

所以他出來見小叫化,仍得有人跟着。

士兵引着小刀走到小叫化面前,“就是他尋你。”

小叫化忙把一個包裹遞給小刀,“是一個姑娘讓我交給你的。”

小刀看見小叫化,有些意外,打開包裹看了一眼,裏面裝着個竹筒,那竹筒是新做的,但大小式樣卻和盛合歡林泉水的那個竹筒一般無二,“這東西是誰叫你送的?”

小叫化如實道:“就是上次送我去治傷腿的那個姑娘。”

小刀年紀雖然小,卻是個極聰明的,謝了小叫化,把竹筒包起來,往裏急跑。

統領不知這竹筒有什麽玄機,但怎麽也該打開看看,見小刀二話不說,抱了就跑,追了上來,“小刀,這東西……”

小刀邁着兩條小腿,腳下不停,“我去尋老師。”

淩雲是平陽侯最信任的人,既然東西是送到淩雲那裏。

統領自不能再開口要查,只是一步不離地跟着小刀。

他不是不相信小刀,只是小刀年紀太小,軍中事物出不得一點差錯。

他是跟着小刀出來見人的人,他不親眼看着這些東西交到淩雲手中,萬一小刀被人利用,傳遞了什麽不該傳遞的東西,也了什麽事,他擔下的責任比小刀還重。

看見小刀果然把東西遞到淩雲手中,他的任務完成,退了下去。

淩雲看着竹筒,聽小刀說完,摸了摸小刀的頭,“你做的很好。”

過去,淩雲雖然沒見過十一,但常聽淩風說起這麽個人。

而且他與平陽侯是親近的,自然多少也知道平陽侯與十一之間的糾葛。

之前在茅屋看見十一,雖然不知她就是十一,但那般年齡,那般絕秀的模樣,以及十一似有意,無意地觸碰竹筒。

淩雲就有所覺,後來将此事說與平陽侯聽,就知道那小姑娘果然就是常淩風提起的十一。

以十一的身份,與平陽侯在別處如何私會,那是他們之間的事。

但敢公然把東西送到軍中,就有些讓他吃驚。

打開竹筒,裏面并沒有泉水,只有一封信。

淩雲抽出信件,卻是給平陽侯的信。

嘴角一抽,險些笑了出來,起了身,這丫頭不但大膽,而且聰明,竟把信送到了這裏。

小刀拽住淩雲的衣袖,“老師,你把這信就這麽給侯爺?”

淩雲奇怪道:“不這麽給,還怎麽給?”

小刀瞟了眼淩雲手中信封,兩眼睜得溜圓,“老師不怕人毒害侯爺?”

淩雲地擰了小刀臉蛋一把,“小家夥疑心病還是這麽重。”小家夥生在蛇國,又被後母所棄,被平陽侯所救帶出蛇國,交給他撫養。

後來平陽侯告訴他,小刀的姐姐被活蒸之事,被小刀偷聽到,從此在小刀心目中,只有平陽侯和他。

對其他人再不信任。

小刀咬唇不答,這世上除了侯爺和老師,确實再無人可信。

淩雲對這樣的小刀,不無憐惜,“你是小看你老師,還是小看侯爺?就算有人在信紙上下毒,能奈何得了侯爺和我?”

小刀臉紅了一下。

淩雲笑嘻嘻地拍拍小刀的發紅的臉蛋,“你好歹喝了人家這麽久的泉水,她要毒殺人,你就先得死上十回八回。”

小刀的臉更紅。

淩雲輕嘆了口氣,“小刀,世間還是有可信之人,只是要你自己去分辯。”

小刀點頭,“侯爺和老師就是可信的。”

淩雲喉間一噎,要讓這孩子如同正常孩子一般,實非一天兩天可行。

這信,那小姑娘能巴巴地送到這裏,可見當真是急事,不再耽擱,朝着平陽侯的營房而去。

進了營房,見淩風屏息靜氣地立在案前,平陽侯則端坐在案後,手指一下又一下地輕敲桌面,這是平陽侯遇上難題的時候,常有的動作。

二人見他進來,都沒有改變任何神情動作。

淩雲吸了吸鼻子,“空氣不太好,有煙火味,多半又有人辦了蠢事,惹人惱火。”

淩風瞪了淩雲一眼,難得地沒出言反駁,而是小心地瞟了平陽侯一眼,“蛇國死士抱團結堆的人不少,紫雲和小十七同在一營訓練,走得近,屬下覺得再尋常不過,所以才沒報……”

這一個尋常,一個不報,便生生的扭曲了他布下的整個棋局,平陽侯揉了揉漲痛的額頭, “罷了,也怪不得你,你出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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