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郭蘭批改着作業,同事說:“上個月的月評考核結果重新公示了,郭老師,恭喜恭喜。”

郭蘭點開上個月的月評考核。自己的名字在考核為優的那一欄,而周莉的名字被踢了出去,她牽了下嘴角。

批改完作業,她走出教師辦公室,迎面遇到朝她的方向走過來的周莉。

周莉捂着肚子,眉心的褶皺幾乎能夾住蚊子。與郭蘭迎面相撞,周莉臉色變換着,最後低下頭,當做沒看到她,快步走開。

郭蘭看着她走遠。

陳老校長為她主持了公道,周莉向她道了歉,并且被踢出月評考核的優秀欄。校方還承諾會給予她一筆補償。沒有什麽比現在的結果更好了。她望着周莉的逐漸走遠的身影,嘴角微微揚起。

校方行動很快,下班之前,給予她的補償就打到了她的卡裏。她看着賬戶裏多出來的一筆錢,一下班就徑直去往老街。

原本是六點多鐘就下了班的,因為有一些事情沒處理完,将近七點鐘她才離開學校。到達寧冬飯館時,飯館都快到打烊的時間了。

即便已經到快打烊的時間,飯館裏吃飯的人仍然不少。這家飯館的生意越來越好了。不過這也是預料之中的,這麽好吃的飯館,生意肯定會越來越好的。

她坐到桌位上,本來只想點一份紅燒肉,但思及學校打給她的補償,她拿着菜單,幾乎沒做猶豫,“服務員,每樣菜都要。”

林媛媛:“都要?”

“對,都要。”

她要把她早就想吃的菜通通都嘗一遍,既能滿足自己的口腹之欲又能支持飯館的生意。

“好的,請稍等。”

豬油渣炒飯,胭脂蘿蔔杆子,小米肉丸子,炸小米肉丸子,胭脂蘿蔔纓子羹,野蔥豆豉,野蔥炒蛋,莴筍鲫魚湯,胡蘿蔔炒蝦仁,紅燒肉。

面前擺滿了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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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蘭一道菜一道菜嘗過,眼角一點一點彎起來。吃着吃着,周圍的食客一個個離去,最後整個飯館裏只剩下她一個客人。

服務員已經開始拖地,郭蘭知道自己已經經耽誤了別人下班時間,她快速扒了幾口飯,說:“服務員,剩下的打包起來。”

林媛媛給她打包的時候,有人掀開簾子進來,林媛媛立即道:“不好意思,現在已經打烊了,不接待客人了。”

男人啊了一聲,“那只好明天再來了。”

郭蘭拎着兩袋打包盒,走出飯館。走出去幾步,她回頭,看了一眼飯館。

低頭看向手裏拎着打包盒,而後擡起臉,目光望進前方亮起來的燈火裏。

她拎着袋子,一步一步走進燈火裏。燈光将她的影子拖得高大挺拔起來。

店裏最後一位客人離去,葉寧摘下帽子,摘下圍裙,倒了一杯水。穩熱的水滋潤了她微微幹燥的喉嚨。

已經四月中旬,天氣逐漸暖和,也逐漸幹燥,喉嚨腸胃也變得幹燥起來。她又倒了一杯水,決定明天買只鴨子回來吃。

鴨肉清虛熱,養胃滋陰,很适合在略微幹燥的四月中旬食用。

幹燥的四月中旬,買一只老鴨來炖湯,滋味甚美。

第二天,葉寧去買了鴨,她特意買了谷鴨和米鴨。

谷鴨鴨肉比較瘦,肉質比較有韌勁,适合炖湯,葉寧買來炖酸蘿蔔老鴨湯。

米鴨鴨肉比較嫩,比較肥,适合炸制,葉寧買來做椒鹽鴨。

原本只是打算炖酸蘿蔔老鴨湯,但光只是酸蘿蔔老鴨湯的話,口味略顯寡淡,嫌寡淡了,不如做椒鹽鴨,只是椒鹽鴨雖然不寡淡,但帶着微微的辣氣,需要溫和性的東西來中和。

思來想去,不如兩樣都做了。就拿椒鹽鴨來配酸蘿蔔老鴨湯。

葉寧在砂鍋裏翻炒鴨肉,水分炒幹了之後放姜片和幹辣椒,以及泡好的酸蘿蔔,大約一分鐘,開水倒入砂鍋內。蓋上砂鍋蓋子小火焖炖。

接着她繼續制作客人點的菜。半個小時過去,她在炖鴨肉的砂鍋裏放了幾顆紅棗,放鹽、胡椒粉,繼續焖炖。

一盤菜炒好,放到出餐窗口,按鈴,林媛媛立刻來端菜,她端起盤子,忽而聞到又酸又鮮的香味,似乎是鴨肉的味道。店裏的菜單上是沒有鴨肉的。所以這鴨肉一定是給老板和員工們吃的!

午飯有鴨肉?

老板做的鴨肉肯定很好吃!林媛媛聞着這又酸又鮮的香味,口水冒了出來,“老板,炖的鴨肉呀?”

“嗯,炖的香蘿蔔老鴨湯,中午吃。”

果然午飯有鴨肉。還是酸蘿蔔老鴨湯!林媛媛興奮道:“好嘞!”

葉寧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把切薄的米鴨鴨胸肉放進碗裏,加胡椒粉、沙茶醬,然後抓拌均勻。

腌制鴨肉的期間,葉寧炒出一盤野蔥炒蛋,快速出餐。

野蔥炒蛋炒好出餐,鴨肉也便腌制好了。她給腌制好的鴨肉裹上一層薄薄的生粉。

油溫燒至五成熱時,轉小火,将裹上生粉的鴨肉一片片下入油鍋內炸。白白的油泡澆着片片鴨肉,漸漸的鴨肉邊緣開始卷曲,色澤逐漸轉變成金黃色。

将炸到表面金黃的鴨肉撈出。繼而爆香姜、蔥、紅辣椒,爆香之後,及時把鴨肉倒進鍋內。

椒鹽粉,孜然粉,香油,盡數下入鍋內。颠鍋颠勺,快速翻炒,紅綠黃的辣椒蔥姜粘附在金黃的鴨肉上,将斑斓鮮豔的色彩粘附上去,也将自身的香味浸透了鴨肉。

正在吃飯的食客往廚房那邊張望了一下,“是在做啥呢?這麽香?”

“像是鴨子的香味。”

“嘶……真香啊……今天有新品?鴨肉?”

“沒呀,沒看見。”

員工吃午飯的時間要比正常吃午飯的時間早一個小時。此時午飯做好,李滿福和林媛媛去吃午飯。

酸蘿蔔老鴨湯炖的黃亮亮的,鮮香的鴨肉和水透的蘿蔔在黃亮亮的湯裏若隐若現,透着晶瑩的光澤。

椒鹽鴨金黃金黃的,上面裹着紅彤彤的辣椒、米黃的姜,青綠的蔥,色彩斑瀾絢爛,給人一種活色生香的視覺沖擊。

林媛媛口水都快流出來了,她首先夾的是椒鹽鴨。

咔嚓,炸的焦脆的鴨肉。只需牙齒輕輕一碰,便碎裂開,第一時間到達味蕾的是蔥姜辣椒的辛味和辣味,然後是适口的椒鹽味,随後是面粉和鴨肉裹成的鮮酥味。

又酥又香的外殼剛在牙齒底下爆裂出豐富的味道,下一瞬,裏面包着的嫩嫩的鴨肉沖進了嘴裏。

鮮美的鴨肉又滑又嫩,還帶着微微的彈性。

整個椒鹽鴨,外酥裏嫩,鮮香酥脆,極其爽口,越嚼越香,越嚼越有勁頭。

回味着唇齒間留下的淺淡的酥辣香味,林媛媛喝下一口熱乎的酸蘿蔔老鴨湯。酸中帶鮮,鮮中帶酸的老鴨湯将殘留的辣味覆蓋,整個口腔便頓時溫和下來。

“啊……”林媛媛喟嘆出聲,目光裏,李滿福正吃得滿嘴流油。

快吃完的時候,林媛媛舀了幾勺湯泡進飯裏。老鴨湯泡飯,特別是用老板的老鴨湯來泡飯,好吃到哭。

她呼嚕呼嚕吃着老鴨湯泡飯,心想,其它什麽菜也不要,就光這老鴨湯泡飯,她就能吃三碗。

把老鴨湯喝得一滴也不剩,她和李滿福同時打了一個飽嗝。

吃完了午飯,林媛媛和李滿福都幹勁滿滿,特別是林媛媛,她想着,為了以後能經常吃到這麽好吃的飯,她一定要在寧冬飯館好好幹!

晚飯和夜宵都有酸蘿蔔老鴨湯和椒鹽鴨,林媛媛幸福得快哭出來,她把酸蘿蔔老鴨湯和椒鹽鴨的照片和視頻發給她媽,并告訴她媽,酸蘿蔔老鴨湯和椒鹽鴨有多麽多麽好吃。

接收到照片和視頻,看得到又吃不到的林媽喉頭動了動。她決定暫時拉黑林媛媛這個不孝女。

消息發不出去了,林媛媛:“???”

林媛媛下班後,美滋滋地回了家,美滋滋地入了夢。而同城另一處,卻有人無法入睡。

胖哥在床上輾轉反側,想着自己黯淡無望的前途,想着父母對自己的期望,他翻來覆去,怎麽睡不着。

他今年二十二歲,高中文化。高中畢業後,他文化水平不高,自身的能力又不是很優秀,他找不到什麽工作,好不容易找到了工作,卻被壓榨的不得不辭了職。

之後他又陸續做了其它工作,賣衣服賣鞋子擺地攤,能做的都做了,卻仍然賺不到什麽錢。

去工地搬磚倒是能多賺些,可是他是個兩百多斤的大胖子,工地要都不要他。

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幹什麽。直到朋友告訴他,“你不是喜歡吃嗎,不然你去做吃播算了,現在做吃播不是很火嗎?”

做吃播?胖哥心動了。別的他不行,吃他還是很行的。于是他嘗試着去做吃播。

可是做吃播又哪有這麽容易。做吃播的人那麽多,他既不是美女,也不是帥哥,也不是胃口驚人的大胃王,他憑什麽出衆呢?

他做了一段時間吃播,直播觀看人數十分慘淡。這是預料之中的。可是他還是不想放棄。

他決定冒險,以超出常人的大胃口來吸引觀衆。他雖然胖,但他的食量并不是很大,可能會比常人的食量大一些,但遠遠達不到大胃王的地步。

為了以大胃王的噱頭來博眼球,他強迫自己吃下肚子難以承載的大量食物,總算吸引了一些觀衆。他一邊痛苦一邊高興。痛苦的是快爆炸的肚子,高興的是越來越多的觀衆。

他的吃播總算稍微有了一點起色,然而他還來不及為他有了起色的未來高興,他的胃就因為他的暴飲暴食報複了他。

因為過度的暴飲暴食,他的胃不堪重負,遭受到了嚴重的損壞,從此以後他不能再像之前那樣暴飲暴食,即便是催吐也不行,除非他不要命了。

他不能再像之前那樣暴飲暴食。

沒了大胃王這個虛假的噱頭,他還怎麽吸引觀衆?

就此,他剛有一點起色的的吃播生涯,結束了。

前一段時間他剛從醫院回來,做了一場正常食量的直播,之前吸引來的幾千粉絲。見他做的是正常食量的直播,便退出直播間。這場直播沒多少人看。

他又直播了第二場,第二場還是正常食量的直播,依然沒有多少人看,不僅沒有多少人看,一些粉絲見他連續幾場都是正常食量的直播,便取消關注跑路了。

這些粉絲都是因為他的大胃口而吸引過來的,他沒了他們喜歡的大胃口,他們便毫不留情地離開。

胖哥看着逐漸變少的粉絲,無力與沮喪将他淹沒。這是他好不容易積攢出來的粉絲,每掉一個粉絲都像在割他的肉。可是他無能為力,沒有任何辦法。

胖哥翻身,目光落到窗外。

窗外漆黑的夜宛若一個張着血盆大口的怪獸,随時會将他吞食。

他抱着被子,輕輕擦了下眼角的濕潤。

他想家了。想回到家,想回到童年,想變成那個還不用擔心工作,不用擔心沒錢,什麽也不用擔心,整天只憂愁自己的作業能不能做完的孩子。

長大之後才知道小時候有多麽幸福。他多想回到小時候。

淩晨四點半,胖哥仍然無法入睡。

他想,回家吧,他想回家。

然而他不能,他明天還有一場面試。

九點鐘,胖哥頂着酸澀的眼睛起床收拾,吃了一個饅頭,他坐公交車去往面試地點。

他面試的是一家老倉庫的文員,他之前做過文員,工資又少又累,可是現在沒辦法,他得先找個工作幹着。面試的人看到他後,打量了他一下。

胖哥縮了下身上的肥肉。

面試完,胖哥走出老倉庫。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面試上。但願能吧。他投了很多簡歷,目前只有這家老倉庫讓自己來面試了。大約是這家老倉庫位置偏僻,投簡歷的人少吧,所以他才得了這個機會。

如果應聘不上,他就只能進廠當流水線工人。進廠也是一樣地累,然而他是願意進廠當流水線工人的,可是進廠沒有五險一金,他因為做吃播把身體弄壞了,他需要有五險一金的工作做保障,所以他最好還是要找一個有五險的工作。

倉庫在老街區,他從倉庫裏走出來,肚子有些餓了。他摸摸肚子,準備去買包泡面湊合湊合當午飯。

然而這裏地方偏僻,好半天都找不到一個賣泡面的店子,他往前走,終于找到一個小賣部。

“老板,要一桶泡面,酸菜味的。”

“好的。”

“這裏有開水嗎?可以泡面嗎?”

“可以的。”

拿了泡面泡好後,胖哥端着泡面,蹲在小賣部外面。

注意到對面排長隊,他看過去。

這條老街人煙荒涼,對面的館子門前卻排了那麽多人。

館子門前排着長隊,街上其他地方卻半天沒個人影,這樣的極致對比讓胖哥很意外。

“寧冬飯館?”他望着飯館的門牌,念出聲。

“你沒去這家飯館吃過吧?”小賣部老板站在他旁邊。

胖哥搖頭,“沒有。”

“那你一定要去嘗嘗這家飯館啊,”小賣部老板即老劉,賣力安利,“小夥子,你瞧,咱們這塊地方是老街區,都沒什麽人住這兒了,按理說在這裏開飯館的話應該是沒什麽人來吃飯的,但這家飯館客人卻特別多,你說這是因為啥?”

“因為這家飯館特別好吃啊!小夥子,你要是沒吃過這家飯館,那你一定要去嘗嘗,叔給你保證,這家飯館絕對好吃!”

老劉熱情又賣力地繼續安利:“錯過這家飯館,絕對會是你這輩子最大的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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