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羊來了

顧崖木短暫沉默後,說:“斬月山自古出壞種,真是一脈相承。”

杜聖蘭拍了拍手,喚回殺手的注意力:“聯系一下你們殿主,和氣生財五五分。”

殺手再三猶豫後,捏碎了袖中一枚乳白色的石頭。

一道穿血紅長袍,戴青面獠牙面具的高大身影出現,哪怕只是一道神念投影,殺手依舊不敢直視,用最簡潔的話語道出經過。

血紅長袍的虛影這才第一次望向杜聖蘭。

杜聖蘭:“我的市價是一千萬靈石,惡龍是修真聯盟的通緝犯,沒标價。困龍鎖的市場價也在一千萬靈石左右,但面對目标客戶,可以炒翻倍。”

顧崖木手上的繩索動了動,仿佛也在響應他的話。

即便有面具遮擋,血紅長袍的虛影依舊給出一種不怒自威的感覺:“好一個無本買賣。”

絕殺殿出個困龍鎖,還要和人分賬。

杜聖蘭厚着臉皮:“誰叫我們長着一張嘴,可以随時曝出困龍鎖的真相。”

四目相對,絕殺殿殿主的目光似穿破空間,帶給人無比的壓力。

然而杜聖蘭活到今天,最不怕的就是威脅。

僵持不過幾息,絕殺殿殿主道出一個‘好’字,他看了殺手一眼,後者遞給杜聖蘭一枚同樣的乳白鵝卵石,用于聯絡。

保險起見,雙方立下一些誓言作為束縛。

傳訊石的時間有限,絕殺殿殿主投影消失,殺手确定顧崖木沒有再動手的心思,連忙遁走。

沒了那股威壓,杜聖蘭活動了一下手腳,抓緊時間摸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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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手随身攜帶的儲物戒,大多外部刻有繁雜陣法,但他幾下的功夫就破解了個幹淨。

顧崖木:“你果然深谙此道。”

“因為誰?”

當初為了給這頭龍解開封印,他苦心鑽研陣法,甚至一度為此放緩修煉。

顧崖木勉強承了這份情,他能出來杜聖蘭功不可沒,日後奪舍修煉有成,他順手幫對方蕩平杜家,也算了了一段因果。

面對來殺自己的人,杜聖蘭當然不會收屍,絕殺殿也不在意幾個門徒,屍體很快被後面追來的人發現,鬧得人盡皆知。

上一次絕殺殿暗殺失敗,已經是好幾百年前的事情,還沒等大家開口讨論兩句,一個更勁爆的消息傳出。

——本月初五,黑水商會将在飛雲城舉辦拍賣會,屆時将有困龍鎖拍賣。

每一次拍賣會都會公布一兩件珍貴拍品,吸引各大勢力參加。惡龍出世,不知道會不會像千年前一樣攪動起血雨腥風,特別是一些有舊怨的組織,困龍鎖對他們而言還是很有吸引力。

這一次各大家族都有派人來。

顧崖木以為杜聖蘭也會去,以這人睚眦必報的性格,還有什麽比親眼看到杜青光往自己挖的坑裏跳更愉快的事情?

“不去。”

杜聖蘭的反應出乎意料,而且相當堅定:“不但不去,我們離飛雲城越遠越好。”

顧崖木挑眉,看了看頭頂的太陽,确定是從東邊升起。

杜聖蘭:“我今早醒來,清風拂面,忽心有所感,自己将在不日後突破。”

“……”

他在說什麽鬼話?進入化神也不過是幾日前的事情,境界怕是都沒鞏固。

杜聖蘭卻是一臉‘我是認真的,我沒騙你’的表情。

顧崖木:“化神到練虛期,最快的是五年,這個記錄是在兩千三百年前由幽蘭尊者創造。”

根據記載,幽蘭尊者出生時祥雲耀世,由于是兩大最強純血脈的結合,一出生便是築基,随後的修煉更是勢如破竹,不到三十二歲成功飛升。

這種記錄,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杜聖蘭嘆了口氣:“聽我的,往遠點走總沒錯。”

顧崖木沒把他的話太放在心上,聽之任之:“随你。”

“稍等,我去買個雞爪。”杜聖蘭壓根沒有修行人的自覺,順路還買了一份栗子糕。

這栗子糕用料特殊,由丹宗出品,專為修真人士提供,可以補充些元氣。

杜聖蘭咬着香糯的栗子糕,路上不時側耳聽聽八卦,好不惬意。

察覺到顧崖木的視線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他先是抹了下嘴角,确定沒有糕點渣,然後遞過去一塊:“吃麽?”

顧崖木一臉嫌棄。

杜聖蘭見他不接,塞進自己嘴裏。

顧崖木忍不住道:“你怎麽如此貪口舌之欲?”

“小時候餓過幾天肚子,吃點東西會讓我覺得舒服。”

顧崖木望着他鼓起的腮幫子,很難想象他姓杜,這是家族的一點好處都沒沾着。

初五,拍賣會準時進行。

大批修士趕往飛雲城,飛雲城處北域最靠南的地方,商貿繁榮,每年六月到九月,是來往修士最多的時候。

同時間杜聖蘭正老老實實在北域最北邊,當他的縮頭烏龜,又原回到荒漠。

他閉着眼,不再壓制體內的真氣,任由它們蓬勃發展。

化神後,杜聖蘭對真氣的掌握更加輕車熟路,再也不會出現突破前氣息外洩的事情。

直到天空烏雲聚攏,顧崖木才真正意識到他沒開玩笑。

“即便是幽蘭尊者轉世,也不會有這樣的修行速度。”

他看杜聖蘭的目中第一次充滿審視,像是要窺破對方所有隐藏的秘密。

杜聖蘭凝視頭頂的黑雲,緩緩說起一樁往事:“我十歲那年,獨自前往禁地,意外有了些收獲。”

顧崖木知道這件事,他還被鎮壓在斬月山時,依靠神識經常能聽到宗門弟子讨論這件事。當年杜家舉辦過一次族內小比,杜聖蘭擊敗杜北望成為他那個階段的第一,但杜家支持杜北望一脈的長老,用了些小計策讓杜聖蘭成績作廢。

杜聖蘭哪裏是肯吃虧的,事情鬧大了,引來杜青光出面。

杜青光将獎勵改為去幽蘭禁地外圍試煉,懲戒兩名長老一路護送。

表面上此舉是傾向杜聖蘭,實際在禁地一旦有了收獲,必然會被長老奪去。杜聖蘭沒當場發作,晚上卻一人一劍獨自去闖禁地。

這個故事最傳奇的地方,是杜聖蘭居然活着從禁地走了出來。

顧崖木沉吟:“原來此事并非以訛傳訛。”

杜聖蘭輕咳一聲:“其實當時我是準備在邊緣地帶轉一圈,誰能想到傳承就在最邊緣的地方。”

“……”

“就是最外面的亂石堆,我心情不好,對着它自言自語良久,沒想到幽蘭尊者留在世間的一道殘念突然出現。他說我天資卓越,傳授我《幽蘭心法》。”

數千年來,為了找到這位最傳奇的尊者留下的傳承,無數人去過幽蘭禁地,有所獲者不少,但《幽蘭心法》一直沒有出現過。

誰能想到幽蘭尊者會将殘念附在門口的破爛石堆上?

“我也很驚訝,所以尊者出現的剎那,我有些不尊敬。”杜聖蘭:“問他這是人幹的事?”

顧崖木皺眉:“《幽蘭心法》可讓修行一日千裏,但傳言必須是完美築基……”

“我是啊。”

“完美金丹。”

“我也是。”

“完美元嬰。”

“我是,我全是。”杜聖蘭打斷他:“麻煩讓一下,我趕着渡劫。”

附近萬裏內的積雲差不多全部彙聚在一處,杜聖蘭再次沖向雷電中心。

——

飛雲城。

黑水商會産業無數,今天舉辦拍賣的地點也是選在他們自己的酒樓。

主持競拍的是一位元嬰老者,第一件拍品便是困龍鎖。

“困龍鎖,一千二百年前,來自斬月山的一位大能借此屠龍成功。”他帶着恰到好處的笑容,介紹時目光掃過每一處:“底價九百萬靈石。”

前些日子杜聖蘭騎龍渡劫消息傳遍大江南北,如今都知道他身邊有頭龍護道。

老者視線有意無意掃過杜家,尤其是最近風頭正盛的杜北望,聽說後者最近已經開始代表家族進行一些活動。

二樓都是貴賓間,包廂內桌還有一人,元嬰老者的目光好似被一層無形的屏障阻擋,看不清內裏的真實情況。

不知道會不會是杜青光也來了。

“一千八百萬靈石。”杜北望開口就直接翻了一倍價。

困龍鎖曾經為斬月山老祖所有,因悟道丹一事,斬月山和杜家最近摩擦不少。杜家倒也不介意花點錢落對方的面子,阻止斬月山拿走老祖宗留下的困龍鎖。

何況還有杜聖蘭這個隐患,日後想對他做些什麽,還要考慮到那頭龍。

在場的年輕女子或多或少都朝他那邊投去了一些目光,同輩男子也不乏心中多有羨慕嫉妒。

家世好就算了,天賦還是一等一的,老天真是偏愛。

一名丹宗弟子聽着旁邊師妹一個勁念叨杜北望的好,忍不住道:“那杜聖蘭騎龍渡劫成功,還引來九道天雷,不比他強?”

小師妹沒有否認,就事論事:“可杜家有意栽培的是杜北望,家族資源大量傾斜,我看最多十年,杜北望就能成功進入練虛境界。若是再得些奇遇,說不定都能打破幽蘭尊者的記錄。”

後半句話就帶有一些個人崇拜了,但這名丹宗弟子也不得不承認,杜北望前途一片光明。

斬月山今天來的是副宗主李道子,黑水商會的拍賣要求當場付清,讓普通弟子攜帶巨資肯定是不安全。李道子回想來之前竹墨的交代,他們對困龍鎖并非勢在必得,底線是兩千萬。

“一千九百萬。”

李道子平靜舉牌。

老者正要繼續調動一下氣氛,一個小夥計慌慌張張跑進來。

老者面露不虞。

夥計附耳說了幾句話,老者眼睛瞪得滾圓:“真事?”

夥計點頭:“千真萬确。”

老者沉默片刻,渾濁的眼球裏泛起笑意。

他沒什麽修行天賦,卻是做生意的一把好手,當即清清嗓子:“諸位,就在剛剛,杜聖蘭渡劫成功,如今是練虛境界。”

二樓,杜北望手中的杯子瞬間四分五裂,他手指收緊,粉末沒有散開,重新凝固成杯子的形狀。

杜聖蘭,練虛境。

這怎麽可能?

“消息大家可以私下自行确認,”元嬰老者狀似無意說道,“還有一事,自焰龍尊者死後,世間再未有龍出沒,據說這次給杜聖蘭護道的依舊是一頭銀龍。”

一千多年前,流傳下來有關銀龍掀起血雨腥風的記載不少。

已經有不少目光開始向斬月山投去。

李道子面無表情道:“杜家子杜聖蘭私放惡龍出世,不久被驅逐出山門。”

字裏行間特意強調了‘杜家’二字,言明杜聖蘭被逐出師門的原因不是悟道丹事件後的卸磨殺驢。

老者見好就收,繼續說道:“銀龍被斬月山鎮壓千年,杜聖蘭則為斬月山棄徒,或許正因如此兩人才攪合在一起,未來指不定會掀起什麽風浪。”

困龍鎖的價值不言而喻。

李道子私下已第一時間用傳訊符通知了竹墨。

“按原計劃來。”

李道子不解,也就是說宗主對困龍鎖的底線依舊維持在兩千萬靈石。轉念一想,宗主對杜聖蘭有授道之恩,甚至傳授了絕學《斬月十三劍》,比起斬月山,杜聖蘭更該恨的是杜家。

至于那頭龍,受困千年實力大損,未必是宗主對手。

剛剛還信誓旦旦暢想杜北望十年入練虛的丹宗小姑娘有些傻眼:“師兄,杜聖蘭上次渡劫是什麽時候?”

男子咽了下口水:“好像是,大半個月以前。”

這是人幹的事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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