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終明悟
真正進入禁地,大家相互厮殺的事情反倒少了,大約是怕血腥味招來妖獸。
一般情況下,越好的寶物都藏在腹地。
顧崖木走得過于悠哉,一時間落在了倒數第二。
倒數第一自然是杜聖蘭。
确定周圍無人,杜聖蘭來到他身邊:“可真有你的。”
說話時環顧四周,真實的幽蘭禁地和他當日接受考驗看到的有很大不同,問心玉璧只是随意虛構了一個森林場景。
青面獠牙的面具讓顧崖木顯出幾分不怒自威的味道,他停下腳步道:“先定好方向。”
各大家族和宗派不是不知道禁地的風險,依舊帶了不少弟子,為的就是能分頭行動。他們只有兩個人,如果要将禁地一一探索完,不知是猴年馬月的事情。
杜聖蘭注意力在前面的那片湖:“記得就是在這麽一個湖邊,‘我’哭着求你說不要。”
“……”
顧崖木面上不顯,內心卻已經咒罵數遍該死的問心玉璧。
湖裏不知隐藏着什麽妖獸,水面還有咕嚕嚕的氣泡,不是個停留的好去處。
杜聖蘭飛身上了一棵很高的古木,古木頂端盤踞着一頭蟒蛇妖,他本來還想出手解決,不過這妖似乎在冬眠期一樣,一動不動。
杜聖蘭也懶得多事,眺望前方突然輕咦一聲。
“斬月山背後跟着不少普通修士,竹墨居然沒有進行驅逐。”
旁人不了解斬月山的喜靜和排外,杜聖蘭可是心知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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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崖木:“也許他同樣有所預感,所以任由修士聚在這裏。”
一旦有什麽意外,外人首當其沖,斬月山內部的弟子還有機會反應一下。
杜聖蘭準備混進大部隊。
一群人在一起,安全系數總歸要高一些。
顧崖木點了點頭,隐于暗處不遠不近跟着。
因為有修士源源不斷跟随,杜聖蘭的出現并沒有引起任何關注。
也不是每個人都妄想得到不世機緣,幽蘭禁地同樣有不少珍貴的草藥,運氣好了說不定能碰上幽蘭尊者留下的傳承。
斬月山也沒有做絕,遇到長有藥草的地方,會留下幾株,僧多粥少,後面的修士為了一株草藥掙得頭破血流,但這也比對付守草藥的妖獸要容易很多。
杜聖蘭期間也出手争奪過一回,撿漏的感覺還不錯。
前方竹墨突然停步,李道子吩咐門衆紮營。
夜間活動總歸不太安全,後面跟着的散修自覺遠離幾丈,其中有食修,生火做靈獸飯。
杜聖蘭原本在閉目打坐,顧崖木換了身裝扮,忽然出現他旁邊,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杜聖蘭會意,閉眼聆聽,不遠處有人圍着篝火,說着笑談——
“杜北望也來了,身邊一堆長老護道。如果他真能找到機緣,從此之後和杜聖蘭,那就是一個天上一個底下。”
無視這番雲泥之說,杜聖蘭豎起耳朵,更往前的地方有夜風卷起落葉的聲音,再往前……似乎只剩下安靜。
禁地妖獸不少,不該如此安靜才對,再想起先前樹上那只過分安靜的蟒蛇妖,他忽然生出一種暴風雨來臨前的寧靜之感。
顧崖木眼神微微一變,率先有了判斷:“是獸潮。”
随着他話音落下,血色自天空的月亮尾端蔓延向上,而在更遙遠的山頭,一副巨大的畫卷虛影舒展,其中依稀可以看見一個小孩坐在老黃牛身上拍打手鼓。
咚。
咚。
篝火邊的修士停下閑談,後知後覺望向天空,其中一位才剛擡頭,一只兇猛的鋸齒鷹極速飛過,當場撕扯下他額前一塊皮膚。
“獸……獸潮。”
恐懼甚至蓋過了疼痛,修士提起劍,滿頭鮮血的朝前方營地沖去。
不過是眨眼的功夫,數百只鋸齒鷹排山倒海般朝人群猛撲,腳下地面開始震動,附近山頭的妖獸傾巢而出。
有人驚呼:“獸潮五百年爆發一次,如今才過去三百年,怎麽會……”
杜聖蘭揮劍劈開後方沖來的一只妖獸,一片兵荒馬亂中,沒有掩飾面上的疑惑。
孩童騎牛拍打手鼓的蜃景……這是獸潮最顯眼的标志。歷史上每一次獸潮都堪稱災難,往往上一秒還平靜無比的妖獸,下一刻就會完全喪失理智,獸潮結束前,它們将不顧一切地獵殺人類。
無窮無盡的妖獸和有限的修士,會是什麽結局可想而知。
衆人合力也抵抗不了多久,想要尋求庇護。
奈何從第一個人受襲開始,竹墨就已經下達命令:“結陣。”
說話間青色的袖袍鼓動,随着他冷靜地開口指揮,斬月山弟子心定了下來,依言照做,任何妄圖闖入陣法的生物皆會被無情滅殺。
先前皮膚被撕裂求救的修士,情急之下揮劍想要破壞陣法,當場被陣法絞殺。
其他修士見狀不敢硬闖,只能運氣傳音:“獸潮來襲,希望斬月山能庇護我等,合力退敵!”
然而任憑如何呼喊,竹墨依舊無動于衷,他消失片刻,再次出現時,率領門衆朝西北方撤退。
竹墨走在最前方開路,副宗主李道子來到他身邊,低聲道:“現在獸潮還不算太嚴重,是否要對那些散修施以援手?””
等到獸潮徹底爆發,這些人也算一部分助力。
“不必。”
李道子微微一怔。
竹墨:“獸潮最多經歷二到三日,每次傷亡基本穩定在一個數字。”他轉過身,長發在今晚獨特的血色月光下飄搖,“祖師爺在的時候,想要弄清楚獸潮的來由,雖然失敗,倒也總結出一些規律。”
李道子明悟:“這些發瘋的妖獸一旦殺夠某個數字,獸潮便會消退?”
竹墨淡淡點頭。
李道子遂即再也不提任何放人進隊伍的話。
……
天空中布滿密集的飛行妖獸,想要突破重圍也不容易。
杜聖蘭解決掉一頭難纏的九頭蟲,看了眼被密密麻麻黑點遮蔽的天空:“看來是飛不成了。”
顧崖木:“只能試着強行撕裂空間轉移。”
平日裏還好說,如今空氣中布滿了殘暴的能量,根本不利于遠距離傳送。附近幾個地方恐怕也已經相繼淪陷,一個傳送不好,就直接傳送到了妖獸肚子裏。
“麻煩。”
顧崖木考慮要不要直接用龍身沖出去。
杜聖蘭看出他在打什麽主意,問:“龍的威壓能不能逼它們撤退?”
顧崖木搖頭:“唯獨在獸潮這一天,血脈壓制的效果會消失。”
“那就沒有必要顯露真身。”杜聖蘭:“枉費先前的布置。”
一只獨角獸帶領族群朝他們沖來,顧崖木五指成爪,撕裂面前的空間。
混亂的亂流讓人睜不開眼。
“屏氣凝神。”顧崖木沉聲囑咐一句,拉着杜聖蘭一步踏進撕開的空間口子裏。
最後關頭,杜聖蘭适應了狂舞的罡風,試着睜開眼睛。
到處是慘叫聲和厮殺聲,杜聖蘭似乎心有所感,擡頭看向遠處,蜃景裏的牧童沖着他咧開嘴角,杜聖蘭心下一驚,還沒等他細看,空間傳送已經開始。
修真界流行一句話,元嬰期以下,寧願坐十天的獸車,也不要去體會一次空間轉移。
修士在這個過程中也會産生普通人暈車時惡心反胃的感受,更何況是在空間不穩定的情況下進行傳送,那滋味簡直難以描述。
一處破廟外,空氣中出現一陣劇烈的波動,杜聖蘭有些踉跄地從中走出,好在顧崖木先一步出去,扶了他一下,避免了其悶頭栽倒的事故。
杜聖蘭才剛剛穩住身形,猝不及防和十幾雙綠油油的眼睛對視。
鐵皮狼,群居妖獸。
他腦海中立刻浮現出對應的信息。
突然出現兩個人,鐵皮狼一開始還沒反應過來,但很快,暴虐的狀态下,它們猛撲而來。
沒時間緩解空間傳送的後遺症,杜聖蘭提劍的速度稍慢了半拍,一只鐵皮狼已經朝他腦袋抓來。杜聖蘭絲毫不慌張,這一爪子最多就是臉上受點皮肉傷。
鐵皮狼最柔軟的是腹部,他反倒可以抓住機會切腹取出對方的妖丹。
計劃趕不上變化,近在咫尺的鐵皮狼爪子還沒來得及伸出,當場被粗暴地撕成兩半,連帶妖丹也跟着破碎。
杜聖蘭愣了一下,才發現顧崖木不知何時已經化形,一爪一只鐵皮狼。解決完狼群,銀龍猛地逼近他,目中含有怒火:“為什麽不躲?”
鐵皮狼的速度算不上太快,剛剛杜聖蘭是有機會躲閃的。
他不解:“不躲,效率高一點。”
分寸拿捏好,身上帶着的丹藥足夠化解皮肉傷,先前攻擊他的鐵皮狼頭長角,一看便是狼王。一枚完整的狼王妖丹,價值連城。
“萬一留疤了呢?”
經過克制的龍息依舊帶給杜聖蘭皮膚灼燒之感,他偏過臉,不解道:“男子漢大丈夫,有點傷疤怎麽了?”
銀龍暴躁道:“我不喜歡。”
“???”
此起彼伏的獸吼回蕩在林間,似乎讓顧崖木理智回籠,重新幻化成龍形,處理掉鐵皮狼的屍體,避免血腥味迎來更多妖獸。
杜聖蘭看向身後:“禁地居然有廟。”
顧崖木:“小世界空間不穩定,有的會擴張有的內縮,裏面的環境也在時刻變化。”
走進破廟暫避風頭後,他才沉聲解釋道:“你在眼皮子底下受傷,只會顯得我無能。”
杜聖蘭一怔:“想不到你這保镖,還挺稱職的。”
語畢坐在一堆雜草上,閉目打坐,心底卻沒有多少輕松。
他才不相信顧崖木是因為沒有盡到保镖的職責而緊張,其中必然存在別的原因。回想他們剛從斬月山逃出時,對方甚至還客氣地邀請自己泡寒潭。
再聯系起連日來的相處,顧崖木争取創造最好的條件,出行都是買獸車抱枕。
自身根基受損嚴重的情況下,竟還日日為別人考慮的周到。
“根基受損……”
杜聖蘭似乎想到什麽,睫毛微微一顫。
破廟擋不住冷風,盛夏時的山林晚間依舊是寒夜,一直在旁邊靜靜注視他的顧崖木語氣較夜色還要幽冷幾分:“怎麽了?”
杜聖蘭盡可能穩住呼吸,但他瞞不了身側的惡龍。顧崖木目光愈發深邃,重新問了一遍:“想到什麽了?”
杜聖蘭猛地睜開眼,在不可避免地對視中手指不自然地屈了下:“牧童……”
他說起傳送前最後看到的畫面,喉頭一動:“遠處虛影裏,那個拍手鼓的牧童在沖我笑。”
今夜獸潮發生得蹊跷,顧崖木果然被轉移注意力:“确定沒看錯?”
“不會錯。”杜聖蘭遲疑說道:“他最後好像還張了下口,想說什麽的樣子。那種笑容……”
他不知該怎麽形容,就像是絕殺殿的咒術,如附骨之疽,哪怕是死亡也難以擺脫。
顧崖木原本準備天一亮,等獸潮發過一輪瘋,再找機會離開。聽杜聖蘭一說,倒想起另外一件事,伸手直接從他袖中撈出兩只雪花獅子。
拟獸态下,雪花獅子顯得可憐極了,被獸潮吓得四只粗腿都處于僵直狀态,杜聖蘭都擔心它們腿一蹬自己把自己給送走了。
獸潮帶來的驚悚觀感都比不上此刻近距離癱在顧崖木的掌心。先前為了快速制服鐵皮狼,顧崖木有意洩露了一絲真龍氣息,雪花獅子現在還是顫顫巍巍的。
……好想離開危險的禁地,好想幹回拉獸車的本行。
顧崖木檢查了一遍,确定它沒有狂暴的跡象,甚至體內真氣都不見紊亂。
杜聖蘭知道是在探究什麽,給出一種猜測:“會不會獸潮只能影響禁地的妖獸?”
“還有一種可能。”顧崖木擡眼看他:“跟你有關。”
獸潮發生前,雪花獅子一直在杜聖蘭身側,後來更是直接縮進了袖袍間。
安神草轉世也沒有這等能耐,杜聖蘭張了張口欲要反駁,忽然想到牧童最後沖自己微笑的場景,到嘴邊的話又咽了下去。
他能肯定,那道目光遙望的不是四下逃命的修士,不是顧崖木,就是自己。
百思不得其解間,杜聖蘭站起身,拍掉外袍上沾的雜草,透過破窗的縫隙望向外面。
天空中時不時飛過異獸,即便他們已經隐藏氣息,偶爾還是有幾只猛撲而下,沖進破廟。
“不過是低級幼獸,法寶竟然不起作用。”
顧崖木的寶物沒一個是簡單的,今天上午這隐藏氣息的法寶甚至瞞過了竹墨的感知。
“完全狂暴狀态下,野獸捕獵的本能被激發罷了。”顧崖木用不足為奇的語氣說。
末了他稍作沉吟:“我先走遠一些,你獨自留在破廟。”
明顯是想看看杜聖蘭一個人的情況下,會不會引來妖獸的攻擊。
考慮到雪花獅子力量孱弱,存在感幾乎為零,顧崖木獨自離開,他一走,兩只雪花獅子如蒙大赦,立刻重新鑽進杜聖蘭的袖子。
只是少了一個人,破廟頓時有一種空蕩蕩之感。
外面的風吹個不停,聽着惱人,杜聖蘭環顧一圈,躲到佛像後面,既避風,又能稍微清淨點。袖袍間一點動靜也沒了,雪花獅子也不知是睡了還是徹底吓暈過去。
自顧崖木離開後,果然再沒有什麽來找茬的妖獸。
杜聖蘭心中謎團未解,還在糾結困擾自己的謎題:顧崖木為何如此關心自己?
手指撥拉着旁邊的雜草,龍族性淫,莫非真饞他身子?可也沒見過顧崖木去花樓。
“饞身子?”
無意識喃喃重複一遍,他猛地站起身,差點撞到佛像。
“奪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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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