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豔壓群芳(三合一) (1)

“阿嚏——”

一連打了兩個噴嚏, 杜聖蘭揉揉鼻子。

顧崖木投來古怪的目光,傷寒這種事情放在修士身上,委實離譜了。

“是不是有人在罵我?”杜聖蘭開始迷信民間說法。

顧崖木沒接這個話茬。

兩人剛從絕殺殿落腳點出來, 顧崖木提出在附近走走。

逛了一圈後, 杜聖蘭才意識到這頭龍竟然在散心。正想說補天非一日之功, 轉念一想, 導致他心情不虞的可能不是這點。

無所事事逛了大半天,夜晚杜聖蘭坐在月光下修煉, 冥想吐息幾次後, 一擡頭就看見顧崖木坐在屋頂喝酒。

這幾天恰逢一個月的月圓時刻, 顧崖木那雙虛假含情的桃花眼, 此刻在月光下顯出幾分高不可攀的孤冷。

杜聖蘭飛上屋檐,坐在他旁邊, 沒有諱言:“你在惋惜奪舍計劃付諸東流?”

顧崖木淡淡道:“還好。”

靜坐許久, 杜聖蘭再次開口:“在我看來,奪舍比殺人放火還要惡劣,從古至今, 我也沒聽說過哪位大能是靠奪舍飛升。”

顧崖木看了他一眼:“你在開導我?”

這家夥舍利子轉世嗎?

“你這人,活得可憐。”就像是在自說自的,顧崖木沒等他回答, 淡淡說了一句。

只要感受到旁人一點善意,就要雙倍還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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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聖蘭一動不動,靜看月光。顧崖木在自知之明上永遠遲鈍,相比起來, 他才是那個一點好能記很久的。

正是看出了這一點, 杜聖蘭才對其以‘大度’的态度待之。

“其實何須奪舍?你的身體恢複我自會想辦法。”

這種大言不慚讓顧崖木嗤笑一聲:“轉丹修麽?”

杜聖蘭認真道:“天雷淬體。”

“……”

他站起身, 俯瞰整片夜色:“幽蘭尊者能創造《幽蘭心法》, 我為什麽不能?天雷帶來的不止是毀滅,還有新生,我的《天雷淬體》可以走治愈的路子。”

吸了口夜間的涼風,杜聖蘭轉過頭:“其實這還是你給我的靈感。”

顧崖木嘴角一抽,酒都喝不下了:“什麽時候的事情?”

他怎麽不知道?

“仁義堂。”杜聖蘭緩緩吐出三個字:“之前你說要把絕殺殿發展為懸壺濟世的好去處,我覺得對。”

“……”

接下來杜聖蘭暢談了一晚上對這門功法的設想,顧崖木幾次想要起身回屋,都被他按下了。

一旦他稍稍面露不耐,杜聖蘭就會暗示‘我是為了你好’、‘為了你我才要想要自創心法’、‘你怎麽可以不配合’等。

日頭初升,杜聖蘭才終于消停。

顧崖木搖了搖頭,帶着酒壺翻身下了屋頂。

有些東西是天賦彌補不了的,比如閱歷,見識這些。杜聖蘭再有天賦,經歷再多,他終究還是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做不到融會貫通,真正将經驗沉澱下來。

所以創造功法之說,聽着很是不靠譜。

然而世間常态是初生牛犢不怕虎。

這個念頭像是一簇火花迸發在杜聖蘭腦海,距離徹底燃燒只是時間問題。

杜聖蘭在打這個看似不可能的主意時,另一個更荒唐的消息傳來:杜家感動于裴家姑娘心誠,将于本月七月十五日舉辦婚禮。

飛雲城和安武城相隔數百萬裏,消息卻傳的很快很廣。

“七月十五……”彼時杜聖蘭正出來購買一些丹修的書籍,就聽見熱火朝天的讨論。

“這日子定得可真好。”

顧崖木:“收拾一下,我們也去瞧瞧。”

杜聖蘭掀起眼皮看他。

顧崖木:“好歹是你第一次結婚,總得走個過場。”

杜聖蘭挑眉:“認真的?”

顧崖木道:“杜家同意聯姻,很大的原因在于天聖學宮。”

天聖學宮是九川大陸第一學府,被稱作當世最頂尖的修行聖地。斬月山也是修行聖地,每年有無數修士削尖了腦袋想要進,但天聖學宮是他們中很多想都不敢想的。

天聖學宮只招當世最頂尖的天才,它在年齡方面不作嚴格限制,只要同境界無敵并還有發展潛力,就有可能進入學宮。

甚至有家族的大乘期,恨不得傾注所有資源,換得一個入府名額。

有關天聖學宮,杜聖蘭自然也聽過,他少年時曾心生向往,只不過後來陰差陽錯拜師斬月山。

“根據絕殺殿收集到的消息,裴家手上有兩個進入學宮的名額。”

杜聖蘭詫異:“難道他們願意分出一個?”

顧崖木點頭。

天聖學宮的名額雖然無比寶貴,但到底是有一點操縱空間,只要進行大量的資源贊助,學宮也願意給出一兩個名額。

“又送媳婦又送名額……”

杜聖蘭可不覺得裴家是真瘋了,大家族間的交易有一方可能賺的比較多,但另一方絕對不會虧本。

暫且不說裴家想要得到什麽,天聖學宮的名額多半是要落在杜北望身上。

他垂了垂眼:“‘死人’的軟飯,杜北望也好意思吃。”

顧崖木卻是笑道:“天聖學宮将在七月底進行直選。”

杜聖蘭目中果然有了波動,歷年學宮考核都是分郡選,州選……經過層層選拔,其中佼佼者才有資格進行最後的名額争奪。

直選不同,考核将直接面向全部修士,統一在天聖學宮進行。直選可能數十年一次,也可能是百年甚至千年,主要看天聖學宮塔樓前輩的神念什麽時候消散。

天聖學宮的死規矩,一入學宮,就必須要留下傳承。

所以大能者們死前都會留下一道神念,尋找傳承者。如果遲遲沒有找到,神念又快要消散時,天聖學宮便會舉行直選,只要能被大能者生前留下的神念看中,就會被破格吸納入學府。

這麽多年天聖學宮之所以能超然世外,也是因為這些神念,一旦學府受到攻擊,全部神念轟然爆發,哪怕是四大家族家主聯手,也很難逃出去。

“這次快要消散的是哪位大能者的神念?”

杜聖蘭詢問時其實也沒指望得到答案,畢竟這是絕密,但他還是低估了絕殺殿搜集情報的能力。

“不是神念,是寒月尊者。”

幾千年前,寒月尊者赴前線戰邪魔,知道兇多吉少,提前留下一具分身。這一去,果然沒有再回來。

寒月尊者有一絕學,類似道家的一氣化三清,尋常人主身死了,分身也會死,譬如絕殺殿主。但寒月尊者主身死分身卻能存活。

只是這功法也有不足之處,分身修為再也無法精進,只能默默等到大限将至那一日。

“即便如此,也是相當逆天。”連顧崖木都承認這門功法的精妙。

杜聖蘭:“如果我能修成,那就是有三條命的雷。”

“總想着留後路,容易挫傷銳氣。”

杜聖蘭點了點頭,表示會有分寸。

兩人沒有在飛雲城過多停留,連夜趕路去安武城。去天聖學宮必須要乘坐飛舟,橫跨無盡之海,天聖學宮是建在半空中,又稱雲中城。北域很少有飛舟售賣,而放眼整片南域,只有安武城才能比較輕易地租到飛舟。

一路都能看到有修士往南域趕,起先只有幾個,随着天聖學宮直選的消息傳開,人漸漸多了起來。

安武城門口換了重衛把守,現在進城都要繳納靈石。

為了不引人耳目,二人耐心排隊,終于趕在日落城門關閉前,順利成為今日最後一波進城的人。

街道處處燈火通明,本就繁華的安武城這兩日更是熱鬧非凡。

這種熱鬧和一般城鎮不同,來安武城的都是武者,喜歡打擂比試,賭坊趁熱打鐵設了不少擂臺。

“讓讓。”

随着一聲吆喝,街道上的行人紛紛退讓,杜聖蘭認出是杜家的獸車。威風的金角犀牛拉着上百口箱子,哪怕外面貼着符箓,箱內高階靈氣的氣息依舊洩露出一些。

“這已經是今天第五次了吧。”

“杜家最近在大量購置法寶,準備當做聘禮,聽說還有一批沒到。”

“哪怕給我一箱,不,幾件,別說死人就算是頭豬我都嫁。”

最後一個說話的竟還是個五大三粗的漢子,可見利益動人心。

杜聖蘭站在人群中,覺得挺可笑,沒想到他‘死’了,反而享受到了家族的一點榮光。

顧崖木意味深長:“今天是七月十四,還有一天。”

明天便是杜家為杜聖蘭和裴家那位找上門的姑娘舉辦婚禮的日子,七月十五,民間說這一天鬼門大開,杜聖蘭覺得十分貼切,可不就是群魔亂舞?

“先去找飛舟。”杜聖蘭望着遠去的獸車眯了眯眼:“明天再去湊熱鬧。”

質量靠譜的飛舟還得看黑水商會,顧崖木讓杜聖蘭在客棧稍等,自己去用絕殺殿殿主的身份會一會黑水商會的負責人。

客棧的窗戶外是一條河流,透過河流視線可以輕易越過鱗次栉比的屋檐,看到人來人往的街道。

整整一晚上,無論杜聖蘭修煉途中何時睜開眼,都能看到絡繹不絕的獸車裝載着大量寶貝,朝杜家奔去。

這份熱鬧一直持續到太陽西沉。

婚禮定在酉時舉辦。

因為是活人嫁死人,杜家也沒有邀請太多貴客,裴家人當天才抵達安武城,因為杜聖蘭‘已死’,杜家竟讓杜北望來替代迎親。

伴随裴家車馬一同進來的,還有如流水一般的嫁妝。

杜北望騎在金宵神馬上,身着紅黑相間的衣裳,更襯得他高大俊朗。

不過仔細看,會發現他唇瓣泛白,面色也不是很好,顯然還沒從幽蘭禁地的雷擊中完全恢複。

“要不要我幫你瞧瞧新娘子的容貌?”

顧崖木笑容戲谑,手指動了動,一陣妖風刮來,轎子的簾子被吹開。修真家族沒有新娘蒙蓋頭這種講究,透過半開的簾子,一張絕世容顏暴露在世人眼中。

裴家自然有人護送,甚至早在大風刮來的時候便可以阻止,但對方想要找到這陣風的源頭,便沒有及時幹預。

轎內人也是一樣,在發現無人刺殺後,仿佛還挺遺憾,紅唇輕輕一嘆,一揮袖,簾子重新落下。

轎子已經遠去,街道兩邊不少人才回過神。

“天仙下凡啊!”

“以為是個貌醜的,投機死扒住杜家不放,沒想到……”

杜聖蘭倒沒有多少驚豔感,從小到大,他見過太多好顏色,很難因此生出多少波動。不說別的,容貌好過他自身,甚至顧崖木者,這世上都寥寥。

不過杜聖蘭偷偷用留影石記錄下剛剛那名女子的容貌,準備回頭向裴瑩打聽一二,或許能有什麽意外收獲。

他目光無法穿過的地方,轎子已經抵達杜家門口。

杜北望對于結下這門親事的原因也不了解,事實上,他心底很不情願來代替杜聖蘭迎親,只是不敢違背杜青光的意思。

再不情願,也要把這個流程走完。

“弟妹。”他走到轎子邊,微微俯身。

女子掀簾出來,膚白賽雪,美得不可方物。周圍全是吸氣聲,杜北望的呼吸也微微一緊,不過很快他的面色就變了。

女子懷中抱着一個牌位,上面杜聖蘭的名字格外刺眼。

“別誤了吉時。”她微微勾唇:“去拜堂吧。”

說罷,和杜北望錯開半個肩頭,抱着牌位跨過門檻。

……

長夜漫漫,兩人去看了場擂臺賽,天将明時,一道強勢的氣壓覆蓋住半個安武城。

來人有着大乘期的實力,他也沒有絲毫遮掩。過了片刻,這人才突然收斂氣息,遙遙朝着一個方向抱拳。

杜聖蘭擡頭望去,瞧見了杜青光。

有了上次心緒不穩險些被竹墨發現的前車之鑒,這一次他從頭至尾沒有表現出異常。

雙方隔空交流了幾句,不久杜青光低啞的聲音傳遍城內每一個角落:“天聖學宮将舉行直選,有意參選者盡快前往岩石廣場。”

無數身影第一時間朝岩石廣場飛奔而去。

杜聖蘭和顧崖木一并跟着過去。

岩石廣場經常用來舉辦一些大型活動,面積十分大,然而此刻卻是人山人海,都快密集到蒼蠅也擠不進來。

雖是直選,但并非毫無門檻,否則千萬人彙聚學宮,也是隐患。天聖學宮會先派出接引使,淘汰掉一部分人。

接引使現身後一句廢話都沒多說,只吐出兩個字:“站好。”

幾乎在他話音落下的瞬間,恐怖的壓力排山倒海朝衆人壓來,僅僅是威壓掃過的剎那,場上不足百人。

接引使一揮手,倒下的人平飛出廣場外。

杜聖蘭境界上有些吃虧,一瞬間肩膀上似壓下千斤重擔,到底是抗住了。

廣場上的人倒下了一批又一批,最後只剩不過百人。同樣數量的流光飛向還站着的修士,杜聖蘭下意識伸手一接,是個玉牌。

“五日內,未抵達學宮或是無玉牌者,皆視為棄權。”

只給五日同樣是一層考驗,接引使還有下一個地方要走,留下一句話後便飛身離開。

時間緊迫,杜聖蘭和顧崖木提前動身。

飛舟上可飛天,下可遁海,只是操控起來比較麻煩,不過有顧崖木在,杜聖蘭十分省心。

路途漫漫,他開始研究天雷淬體之法。

飛到荒原時,另外一艘飛舟從後面趕上了他們。擦身的瞬間,杜聖蘭透過窗戶看到速度遠超過他們的飛舟。

光看材質也知道并非俗物,窗戶都是稀有材料所制。

對面的飛舟也注意到這裏,發現只是一輛普通飛舟,裏面的人散發的修為氣息也一般,很快便不感興趣地移開視線。

豪華飛舟裏,還坐着一女子,正斜斜靠在窗戶上。

這個姿勢是十分魅惑人的,杜北望一度認為女人是在刻意勾引自己。

然而女子始終牌位不離手,像是在用實際行動宣稱自己完全無意。

……

“是杜北望。”

等對面飛舟徹底超過時,杜聖蘭才開口:“杜家果真将名額給了他。”

顧崖木不屑:“此人道心已毀。”

杜北望資質并不差,他也許不是千年內最耀眼的天才,但絕對能排在前幾。如果他足夠自信,就會推掉這個名額,自己去考。

杜聖蘭倒沒有奚落:“畢竟是天聖學宮,考核過程出現意外,豈不是白白浪費大好機會。”

每次考核,總會湧現出那麽一兩匹黑馬。

顧崖木:“如果是你,你會去考。”

他的語氣十分平靜,就像是在陳述一件世人皆知的事實。

對此杜聖蘭并未否認。

飛舟名不虛傳,加快速度後,不出三日便安穩抵達。

杜聖蘭走到舟頭,第一次見識到了這個被稱作雲中城的地方。

遠處天空上懸挂着一片望不到邊際的島嶼,島上有數十萬座連綿的山峰,有的被尊者開辟為洞府。這裏的靈氣絲毫不比四大家族薄弱,中心區域有一府邸,外面立的石柱幾欲穿天破雲,其中‘天聖’二字氣勢磅礴,讓人看了忍不住挺直腰板,肅然起敬。

在他們之前,已經有幾艘飛舟到達。

杜聖蘭收起飛舟,改為禦空而行。來到這裏需要萬分小心,他和顧崖木不僅易容還戴了全新的面具,因為化雷的緣故,他的瞳孔如今細看呈淺藍色,倒更像是某個部落來的特殊血脈。

島外圍有絕世天驕擡頭仰望遠處學府,杜北望和裴家姑娘也是其中之一。

要在半空中支起這麽一座學宮,需要無數陣法法器的同時運作。都說當世財富裴家第一,但就這麽一座空中島,其價值遠遠抵得上幾個裴家。

島嶼外有立牌,言明了入島時間。

陸陸續續有不少飛舟到來,走下來的有幾米高的蠻人血脈,還有沒脫龜殼的半人半妖……天聖學宮招人,向來不拘一格。

各族各派在學宮內都有利益團體,相互制衡。

沒過多久,島外聚集的修士便遠遠超過安武城選拔時,彙聚在岩石廣場的人。其中不乏沒有得到玉牌專門來搶奪入島資格之人,當場隕落者較多,也有人僥幸成功。

太陽漸漸升高一些,天空霞光萬丈時,一名白袍老者出現:“有玉牌者,排隊依次進入。”

他手上拂塵一掃,還在打鬥的修士自動被分開。

杜聖蘭到的早,排隊也在最前面,當他遞上玉牌時,白袍老者輕輕‘咦’了一聲。他有些看不透杜聖蘭的體質,一般是人是妖,他一眼便能看出。

不過老者也沒多問,世上特殊血脈和體質者衆多,好比老者自己就天生具備瞳術能力。

到了顧崖木,老者同樣看不透,這種看不透是因為修為境界有差距。

杜聖蘭一步邁向島時,覺得被無形的屏障阻擋了一下,運轉真氣才進去。

後面還有一些人被無論如何也沒進來,他立刻明白連進島都是一場考驗。進入後稍等了片刻,白袍老者一一核實完玉牌,統一領他們去塔樓。

一路上,杜聖蘭看見不少修為高深的人獨來獨往,天聖學宮的培養方式野蠻粗暴,不熱衷從孩子抓起。主要靠學分兌換獲得功法丹藥,學宮定期請大能者講道。

這種粗暴也直接延續到這次直選上。

上萬人被帶到塔樓,直接進行傳承者考核。

塔樓位于學宮內部,幾乎占據了學宮三分之一的面積。

從下往上一眼望不見頭,杜聖蘭初步估計得有數百層。

“得寒月尊者傳承者,将直接被列為我學宮核心學員。若能得到其他尊者的傳承,直接納入內門學員。”

清風吹來一陣幽香,本應專心聽老者講話的時刻,部分人的目光不受控制朝某一處望去,除了姿色,女子随身帶着的牌位讓她本身就吸引了一些注意力。

她和杜北望,原本就是學宮本次內定的學員,壓力倒沒有其他人那麽大。

杜聖蘭很确定自己從未見過這位裴家姑娘,考慮要不要在考核時把人抓了審問一番。

“你審問,我毀屍滅跡。”

顧崖木傳音入耳,杜聖蘭捏了捏眉心:“倒也不必如此。”

當下還是以拿到傳承為主。

白袍老者視線掃了一圈在場修士,渾厚的聲音震得人心顫。

“一入塔樓,生死自負,現在退出還來得及。”

衆人目中熊熊鬥志燃燒。

白袍老者語氣卻是截然相反的冷淡:“我天聖學宮核心弟子共三百人,過去十年間,七人攢夠進入塔樓的學分,其中只有五人選擇進去,生還四人。”

核心弟子是天聖學宮一股強大的力量,也是學員中最強悍的存在,他們也無法保證從塔樓全身而退,更何況這些根本未經嚴苛篩選的修士。

一言出,果然有人開始打退堂鼓。

杜北望餘光瞥見他的那位‘弟妹’,對方依舊是眼角含笑,沒有絲毫畏懼。他心下不由有些煩躁,本以為杜聖蘭一死,未來家主之位是囊中之物,如今這水反而越來越渾。

關注點不同,杜聖蘭視線自始至終聚焦在這塔樓上,期間顧崖木沖他晃了下手指,表示無法站在塔外窺見裏面的景象。

杜聖蘭松了口氣,不會被窺視,進去後可以施展的手段就多了。

萬人裏,一共有五十餘人選擇放棄,白袍老者見再無人退出,請來幾位大乘後期,聯手開啓塔樓。

一衆修士紛紛朝樓內掠去,與此同時,一道威嚴的聲音響起:

“塔樓內,諸位修為将全部被壓制在元嬰期。”

“本次塔樓開放時間為兩個時辰,祝各位好運。”

內裏像是一方世界,只是天空壓得很低,陰沉沉的,仿佛暴風雨下一刻便會到來。以為要一層層闖上去的修士進來後無一不是愣了下。

他們目前所處的位置雜草約有膝蓋高,葉面鋒利呈鋸齒狀,想要更進一步,肯定要越過這片野草放肆生長的地盤。

一陣風吹來。

草地掀起滾滾波浪,似有無數蟒蛇藏身游走其中。

有修士選擇禦空而行,卻被百倍的重力拉下來。在這之後不久,湧現出了第一個倒黴鬼,沒人知道他遭遇了什麽。只聽一聲尖叫後,就見對方全身皮膚斑駁成泥塊,碎裂融為腳下的泥土。

這一幕看得人毛骨損然,周圍人紛紛停下腳步,一時間進退兩難。

放眼望去,此刻只有一人還在緩步平靜前行。

有人認出他:“是五蘊和尚的親傳弟子戒癡。”

其他勢力倒是也可以拜師天聖學宮,不過大能者的親傳弟子一般不會,戒癡和尚會來此,顯然是金禪寺授意。

戒癡周圍鍍了一層金光,從泥地滲出的絲絲黑氣無法近他身。

杜聖蘭沖顧崖木挑眉:“走,去蹭蹭佛光。”

現在人多,他們還是少動手為妙。

雙方距離不遠,靠着顧崖木的結界,杜聖蘭順利走到戒癡後面。

佛光開道,杜聖蘭也開始順暢地往前走。

“無恥!”

“這是何等的厚臉皮。”

抨擊聲有如清風過耳,杜聖蘭渾然不在意。

近處杜北望目中閃過輕蔑,過無盡之海時,這人的飛舟便在後面跟着蹭開好的道,沒想到現在還是這副德行。

随着第二位修士碎裂化土,沒有人再嘲笑杜聖蘭,反而紛紛朝着戒癡和尚靠近。可惜佛光似乎只普照了杜聖蘭,連顧崖木都沒有沐浴到絲毫,周圍被黑氣纏身的修士該死還是死。

終于有人忍不住道:“和尚,你是不是有失偏頗了?”

大家都是競争關系,不施以援手很正常,但搞出個例外是怎麽回事?

戒癡和尚的嗓音和他為人一樣,顯得十分醇厚:“非貧僧故意偏幫,是這金光只将這位施主當成同類。”

周圍一片沉默。

活生生一個人,怎麽可能和金光是同類,若非開口的是和尚,他們早就當場開口質疑嘲諷。

戒癡和尚停下腳步,回首看着杜聖蘭,雙手合十:“敢問施主,可是修了什麽度化人的心法?”

杜聖蘭斬釘截鐵:“是。”

只不過他的度化是在天上度化,用雷讓人煥然一新,如果目标扛不過去,大概會被直接揚了。

一旁顧崖木眼角微微一抽,先前杜聖蘭大概是想厚着臉能蹭一段路就蹭一段,誰曾想瞎貓碰到死耗子。

“度化……”

他搖了搖頭,忍俊不禁又無可反駁。

這地下滲出的黑氣有些像當日自由城主用來對付顧崖木的黑氣,是一種魔物自帶的毒素。料想塔樓內不僅有傳承,還封印了不少怪物。

靠着戒癡和尚的金光,杜聖蘭輕輕松松在野草地中漫步。

旁邊的杜北望成為鮮明對照組,對方銀槍所到之處,黑氣退散,十分神勇。

正當他大戰四方時,杜聖蘭從儲物戒中拿出栗子糕邊吃邊側目道:“道友,你流汗了。”

莫名聽出一股子嘲諷,杜北望握住銀槍的手一緊,目中閃過殺機。

杜聖蘭吃得輕松,不忘對顧崖木道:“我才金丹,修為不用受壓制,我賺了诶。”

這欠扁的語氣,顧崖木雖未接話,但稍微點了下頭,算是認同。

終于過了惱人的野草地,杜聖蘭用真氣震散鞋上的泥,對戒癡和尚做了個阿彌陀佛的姿勢:“多謝大師。”

戒癡和尚并不在意,認為是件小事:“既然同修度化的心法,就是一場緣分。”

杜聖蘭垂首,更加虔誠道:“大師放心,日後我一定好好渡人。”

這話聽着有些奇怪,但戒癡和尚還是點了點頭:“施主,有緣再會。”

前方共有三個岔路口,第一條路花香滿徑;第二條只有一條鐵索,下方是無盡深淵;第三條路瞧着平平無奇,沒什麽特別的。

這并非什麽陷阱,旁邊巨石上刻着‘道心’二字。

可見選什麽要全憑本心。

顧崖木看了眼杜聖蘭,後者指了指最左邊的那條花路。他一路走來坎坷,其實私心裏還是更喜歡花團錦簇的人生。

至于顧崖木,他沒什麽特別想走的,中間那一條看着坎坷,但也沒多少挑戰意義,索性選了一樣的路走。

杜北望選了中間的路,戒癡和尚選了平凡之路,那名裴家姑娘倒是選了花路。

其他人杜聖蘭并沒多少留意,确定方向後便一路前行。從此處起,天空中的重力消失,不再限制禦空飛行。

不知走了多久,地面微微搖晃,他不像是在陸地上,反而如同坐船飄搖在蒼茫大海。前方腥甜的風吹來一陣歌聲,如海妖探頭,如繞梁之黃莺,聽得人骨頭都酥了。

是幻覺。

杜聖蘭大腦清楚傳來警告,這種覺悟幾乎這條路上每個人都有,但依舊控制不住地陷入沉淪。

顧崖木的目光始終清明:“肯定許久以前的修行者,才會用情欲考驗人,俗套低級。”

歌聲能無限放大人的欲望,不少修士恨不得和半空中的蝴蝶一起載歌載舞。

“瞧你這點出息,還需要集中意志力。”顧崖木奚落。

杜聖蘭聚精會神,在他周圍已經有人陶醉地伸展雙臂,杜聖蘭邊抵抗欲望侵襲,一邊說道:“當初問心玉璧的考驗……”

顧崖木面色微變,腦海中出現杜聖蘭衣衫淩亂,赤紅着眼說不要的場景。當時他滿心都在奪舍上,如今回顧這個場景,看到的內容重點變得不同。

顧崖木抿了抿嘴,突然口幹舌燥。

杜聖蘭有仇當場報,冷笑複述:“瞧你這點出息。”

“……”

在這條路上走得最游刃有餘之人,除了顧崖木,就是裴家姑娘,在她的神情中看不到丁點吃力。

再往前走,周圍人詭異地全部消失,随之而來的是無數幻境考驗。

杜聖蘭到底吃了些境界上的虧,通關速度并不快。這條路的出口是道狹窄的小門,一次僅允許通過一人,他不确定自己是第幾個出來,但可以肯定這種速度絕非第一。

門一開,依舊沒有看到任何人的身影,鋪天蓋地的蝴蝶憑空出現密實地包裹住他。每一只蝴蝶撲扇翅膀時,都在釋放着源源不斷的催情氣息。

左右四下無人,杜聖蘭也不再束手束腳,笑容一斂渾身萦繞着恐怖電光。

電光火石間,剛剛還猖狂無比的花蝴蝶渾身顫栗,像是撲火的飛蛾,在噼裏啪啦的響動中散發出強烈的焦味。

……

塔樓外。

即便看不到裏面的情況,但偶爾還是有學員駐足。

“不知道誰會有幸成為寒月尊者的傳人。”

這人感嘆時,一個他的死對頭路過,嗤笑道:“你該不會想和新學員打好關系,圖謀寒月尊者的功法?”

當然這純粹是譏諷的說法,道不可輕傳,涉及傳承一開始便會有諸多限制,防止功法洩露。

塔樓頂端突然傳來一陣波動。

兩人不再鬥嘴,越來越多的人被吸引來。

“是大能者在傳道。”

只有大能者傳道,才會出現這種波動。

學宮的副院長和一位導師撕裂空間出現,學員紛紛行禮退讓。

“一百九十六層,是寒月尊者。”

塔樓裏雖然看着是一方天地,實則被區分為無數空間,交錯連通,不過是在裏面的人感應不到,覺得是一方世界。

導師松了口氣:“這麽多年了,終于有人在寒月尊者消失前得到傳承,只是不知能繼承多少。”

副院長:“無論有多少,日後可以重點培養。”

導師點了點頭,寒月尊者無疑是一員勇猛的戰将,這種完全的戰鬥性天驕,是天聖學宮的稀缺人才。

一百九十六層,此刻杜北望壓抑不住內心的狂喜。

他選得是最為艱難的那條路,這條路也确實不好走,半路便隕落了一半修士。一路沒有隐藏的危險,完全就是無窮無盡的魔物,擋得住就生,擋不住則死。

修為被壓制後的元嬰境界裏,杜北望是其中佼佼者,一人一槍确實神勇,成為此路第一人。

當他率先通關後,後面的修士被狂風卷回原路口,在不甘的叫喊聲中,杜北望面前出現一道身影。

男子背對着他,背着一把長劍,流露出只有劍者才有的超然氣質。

杜北望連忙躬身:“見過尊者。”

長劍上的寒月圖案,已經彰顯了男子的身份。

“你并非本尊最合适的傳人,不過你運氣很好,本尊沒多少時間了。”寒月尊者淡淡道:“你習槍,本尊不傳你劍法……不要反抗。”

除了被鎮壓的邪魔和闖關修士,寒月尊者這具分身是塔樓裏的唯一活人,有大乘期實力,哪怕已經進入衰竭消亡狀态,真要有歹念,也不是杜北望能抵禦的。

杜北望放松心神,一只大手扶在他的頭頂,腦海中瞬間出現一道功法。

這是修士間的直接傳承,連帶着灌輸一部分真氣,有些像是醍醐灌頂。

地面突然傳來一陣劇烈的晃動,杜北望不知發生了什麽,緊緊握住槍。

“不用緊張,是從前我的一位朋友。”

寒月尊者目光眺望遠處:“他找到了最适合的傳人。”

塔樓外。

學員面面相觑,不知道為什麽接連會發生大波動。

副院長剛剛還帶笑的面容一肅:“一百九十七層。”

塔樓內鎮壓着無數邪魔,任何一道神念快要消散前,會動用最後的力量滅殺邪魔。

這些邪魔的來歷還要追溯到萬年前,因為數量太多,積攢到今時今日實在不好處理。

其它層都有至少兩到三道不同的神念坐鎮,唯獨一百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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