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狼滅雷(一更)
顧崖木被問得啞口無言, 他深深看了一眼杜聖蘭,突然想到了一個把自己也罵進去的形容:惡人自有惡人磨。
“你先變出個人樣,再考慮如何大展拳腳。”
一句話讓杜聖蘭偃旗息鼓。
不知道其他生物是如何化形, 但雷電化形真的很難。他必須要嘗試用元神覆蓋住雷電, 感受到全身經脈的存在,然後逐漸讓雷體演變為人類形态。
一直到天黑, 杜聖蘭才找到一些感覺。
顧崖木抱臂看笑話, 語氣不加掩飾的嘲諷:“不如試着變個小貓小狗,難度低些……”
話還沒說完,胳膊猛地被抓住,突然出現的長發青年眸中有着明顯的驚喜:“成功了!”
杜聖蘭化形後的樣子和之前并無多少區別, 唯一不同的是, 眉心處多出個銀藍色的光點,閃爍幾下消失不見。
顧崖木看了他一眼, 有些不自在地別開眼:“把衣服穿上。”
杜聖蘭一怔, 低頭看着藍色的衣袍,不明所以。
顧崖木無奈:“妖獸化形可以直接幻化出衣服, 你這件藍衣也是如此。”
杜聖蘭點頭:“有什麽不妥嗎?”
他還挺喜歡現在這身, 周圍有無形的雷電纏繞, 可以起到護體作用。
顧崖木:“遇到境界比你高深的人,哪怕是用電流凝實幻化而成的衣服, 依舊很容易被看穿。”
‘看穿’兩個字被着重強調, 杜聖蘭面色微變, 問他要了一套衣服。在禁地時, 杜聖蘭把儲物戒交給了對方, 顧崖木現在原還了過去, 裏面有備幾件衣裳。
杜聖蘭偏愛藍色, 新換上的衣服也是藍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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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突然想起在山洞外面第一次看到顧崖木化形,直到今天對方好像都是一身華服,莫非這頭龍一直是在裸奔?
像是看出杜聖蘭在琢磨什麽,顧崖木冷冷道:“本尊的銀鱗可以幻化出千萬種衣袍盔甲。”
杜聖蘭眉頭一擰,所以他究竟算不算是沒穿衣服?
就要想出結果前,顧崖木提起正事:“先去飛雲城,那裏有絕殺殿的一個落腳點。”
雪花獅子被重新放出來拉車,顧崖木一路閉着眼,沒有說話。
路上正好遇到有修士渡劫,聽着外面的聲響,顧崖木忽而自顧自地念叨了一句:“天道。”
不知道是不是一千多年的鎮壓讓脾性好了不少,放在千年前,要是知道天機道人故意避而不談天道有缺一事,他絕對不會給對方一條活路。
杜聖蘭明白顧崖木所指,用求證的語氣問:“真的有缺?你說第一個發現天道有缺的人,是怎麽把消息傳下來的。”
顧崖木:“有望飛升的渡劫期修士,多少會有所感覺。能讓幾大家族如此篤定,說明這缺口已經相當大。”
他身上舊傷未愈,實力大不如前,基本沒有飛升的可能,自然感受不到這種缺失。不過被鎮壓在斬月山前,天地間的靈氣還算正常,此次掙脫封印出來,顧崖木确實有感靈氣稀薄了不少。
杜聖蘭:“我從杜家帶出不少書籍,可以看看能不能找到相關資料。”
顧崖木心想哪裏是帶出不少書籍,明明是直接搬空了家族的藏書閣。
沒有拆穿這種故作文雅的說法,顧崖木重新閉目養神。
獸車疾馳在小道上,日夜不歇地奔跑。日頭東升西落,終于在第三輪周而複始前,雪花獅子逐漸降速,停在了飛雲城外。
飛雲城算是一個大城,絕殺殿在此堂而皇之設了絕殺樓負責接單。
杜聖蘭戴了個銀色面具走在路上,倒也不顯得突兀。修士間易容改面,稍作遮掩都是正常的事情。
“小哥,要不要買個本店最新推出的鬥笠,可以遮掩氣息。”
店掌櫃不放過任何一個潛在客戶,特別是這種看上去在故意隐匿行蹤的人。
眼看杜聖蘭壓根不理自己,反而光顧了對面的糕點鋪,掌櫃失望地搬了個凳子坐門口,等着下一位客人經過。
旁邊店鋪同樣沒生意,兩人聚在一起談八卦:“我聽從安武城來的人說,杜家要和裴家要聯姻。”
旁邊人興趣寥寥,大家族之間的聯姻很正常。
掌櫃重重‘啧’了一聲:“你猜是給誰聯姻?”
旁邊人敷衍反問:“給誰?”
“杜聖蘭。”
對面正買栗子糕的杜聖蘭付錢的動作一頓。
隔着不到一米的距離,剛剛還昏昏欲睡的旁邊掌櫃失聲道:“杜聖蘭不是死了?”
“是死了,但據說裴家的一位姑娘找上門,聲稱心悅杜聖蘭已久,哪怕是個牌位,她也嫁。”
談話越來越離譜。
杜聖蘭和顧崖木對視一眼,後者毫不客氣問:“她喜歡你爹還是杜北望?”
杜聖蘭正在往嘴裏塞糕點,差點被嗆住:“何出此言?”
顧崖木挑了挑眉:“借機接近。”
杜聖蘭失笑:“誰知道裴家在打什麽主意。”
他早就被逐出家門,當真是破綻百出的一出戲。
離奇的事情總是能以最快速度傳遍大江南北,這件事至少很快傳遍了北域。
杜聖蘭以一個死人的身份,再次成為衆人熱議的中心。期間他聽到了很多和顧崖木一樣的質疑,真愛的話就不該跑去杜家求聯姻。
“這裴家姑娘說了,她睹物思人,杜家人的身上都有杜聖蘭的影子。”
茶鋪裏大肆談論的聲音傳出,描述的繪聲繪色。
杜聖蘭每次經過時,都會被刷新認知。
他一時半會兒也想不通這場荒謬鬧劇的緣由,哪怕為了試探自己生死,也沒必要搞這麽一個局。
百思不得其解時,發現不知何時跟着顧崖木走到一處藥園外。
顧崖木已經戴上青面獠牙面具,負責整理藥園的是個有些佝偻的老人,顧崖木從容掏出一枚腰牌,老人家遠遠地躬身行禮,自始至終都沒看後面跟着的杜聖蘭。
猜到這裏是絕殺殿的落腳點,杜聖蘭很小心,一直到關上門,他才放心環顧四周。
左邊是密密麻麻的書架,排列整齊,右邊則淩亂很多,都是些卷宗。
對于強大的修行者來說,神識一掃,一本書的內容能記七七八八。
顧崖木查閱和天道相關的書籍,杜聖蘭找了個透光的位置,同時間翻閱杜家藏書閣的資料,看到一半說:“很難有收獲。”
杜青光琢磨這麽久,就找到一個天生道體補天的法子,他們如何能在短時間內掌握更多?
顧崖木在一些事情上出奇的耐心:“早晚都要查。”
不能飛升,修行的意義也就少了一半。
杜聖蘭聞言重新低頭看書。
有關天道的記載十分龐雜,書上提到的不少,但都是從‘道’的角度進行深刻解讀,其餘方面基本沒有涉及。
注意到顧崖木遲遲沒有翻頁,杜聖蘭好奇看過去。
“天道,蘊含萬物之理,是至高無上的主宰法則……”
稀疏平常的一句話,他不明白顧崖木為何會看這麽久。
修長的手指輕輕一撥拉,書籍合上。顧崖木沉吟:“天道掌控萬物,只因靈氣稀薄便有缺失,未免脆弱了點。”
顧崖木轉過頭,對視間說道:“現在要弄清楚,是因為天道脆弱才導致靈氣稀薄,還是反過來。”
“有區別?”
顧崖木颔首。
杜聖蘭回憶:“獸潮時,我請教過牧童,他說是因為修士飛升需要大量靈氣,久而久之才導致天道有缺。”
“獸潮?”顧崖木眼尾微微上挑,似乎若有所思。
杜聖蘭眼神亮了下:“如果能再遇到那牧童,或許可以用交易的形式獲取答案。”
“交易?”
現在也沒有什麽隐瞞的必要,杜聖蘭又重新說了一遍和牧童的見面情況。這一次,不摻雜虛假信息。
“也不知道該怎麽找到他……”
“還是別找了。”
“嗯?”
顧崖木:“如果我是那牧童,現在宰了你的心都有。”
“???”
……
蒼山雪景。
皚皚白雪不因季節變化而變化,銀裝素裹成為永恒的存在。
不知是天空飄來的,還是地上吹來的一片小雪花,落在一只掌紋交錯的手掌心。牧童攥着拳頭,從老黃牛身上跳下來,地面多出一行腳印。
他的睫毛幾乎被一層冰花黏住,無奈擦了擦眼睛。
老黃牛口吐人言:“費勁把軀體凝實,不是找罪受?”
牧童說話時,還有白氣冒出,他如今只是一道靈魂,卻偏偏故意費大力氣暫時凝實軀體,假裝自己是人類。
“我都要消散了,就不要計較這麽多了。”
茍延殘喘了這麽久,終于等到解脫。
杜聖蘭的死訊早已傳遍,牧童也有所耳聞,相信再過不久,對方就可以接替自己的身份。
牧童仰着臉,任由冰霧刺傷皮膚。
“終于……”
他可以迎來真正的寂滅。
獨自沉默許久,牧童緩緩轉過身,摸了摸老黃牛的腦袋:“老夥計,謝謝你最後送我一程,這裏就很好。”
說完他閉上眼,迎着風雪仿佛枯坐成木,默默等待杜聖蘭靈魂來報道。老黃牛站在一邊,滄桑睿智的眸子裏也有着一絲傷感。
一日。
兩日。
到了頭七,杜聖蘭沒來。
八日,九日……半個月過去,雪山峰頂,依舊只有一人一牛。
無邊無際的等待中,牧童重新睜開眼,冷冷道:“他是走丢了嗎?”
老黃牛:“……”
二十天後,牧童站起身,拍拍破衣服上的雪,暴躁地來回踱步:“怎麽還不來?”
老黃牛:“氣運傍身之人,或許沒死。”
“不可能,”牧童一口否定,“外界瘋傳杜聖蘭魂燈已滅,我也親自核實過。”
老黃牛:“那就再等等。”
視線落在手鼓上,牧童稍稍心安了一些,有這面手鼓在,任何簽訂契約的靈魂都休想逃跑。
轉眼又是七天。
期間牧童不斷回想杜聖蘭同意做交易的那天,越想越覺得不對。對方答應得實在太過輕易,不得不讓他開始懷疑是不是有什麽問題。
一個月過去,無邊雪山中,确定接班的是不可能來了,一道飽含怒氣的低吼聲傳出,震落了峰頂的積雪——
“杜聖蘭!畜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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