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杜聖人(二合一)

顧崖木從來沒有一刻像是現在這樣, 理解過天機道人。

對方被吓得閉關,不是沒有緣由。一般人哪怕真的奪舍雷劫,恐怕也不會有他這麽多奇思妙想。

杜聖蘭沒把那句‘修真界要完’放在心上, 耐心等着顧崖木解答。

在他看來, 顧崖木對古怪秘法了解頗多, 譬如剛剛變皮皮蝦,那可不是一般的幻術能做到,在場衆多天聖學宮的人, 竟無一能勘破。

雙方目光碰撞的瞬間,顧崖木真正體會到什麽叫一物降一物,昔年他嘲笑斬月山老祖道貌岸然。世間修行法門萬千, 哪有正邪之分, 只有強大與弱小,有趣和乏味。

千年後,從斬月山出來的人竟比當初的自己有過之而無不及。

“我覺得……”

杜聖蘭屏息,仔細聆聽。

“我還是覺得修真界要完。”

“……”

顧崖木真心實意:“你這條路從未有人走過,可以參考路邊的野草。”

野蠻生長就好。

杜聖蘭聽出他的潛臺詞,背靠飛舟陷入沉思。半晌,有感空想無用,轉而開始研究合歡第二祖留下的記憶光團。

和寒月尊者粗暴灌入式傳承不同, 祁子期可謂是傾囊相授。

光團裏不僅有功法,還有他留下的修行經驗。一道虛影于其中手拈蓮花,畫面美不勝收,可惜實際演示功法的人, 早已從這世上消失。

杜聖蘭掐指一試, 剎那間一朵蓮花自他潔白的指尖生長出, 花瓣嬌媚又不顯輕浮, 窗外飛過的一只老鷹忍不住降緩速度,癡癡望着這朵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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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上窗戶,他凝視指尖的蓮花挑了挑眉,沒想到會這麽成功。

“難道我天生适合幹這個行當?”

顧崖木正閑着無聊自飲自酌,聞言手一晃,杯中酒濺出幾滴。

“這一招無中生有蘊含了一些佛家的妙則。”在對方說出更誇張的言語時,顧崖木一針見血:“你施展過奪舍心法,應該發現其中也有一些佛家投胎轉世的奧妙。”

杜聖蘭颔首,有一條就在強調道心要如蓮般澄澈幹淨。

顧崖木:“至于天雷,自帶度化能力。”

杜聖蘭想到戒癡的金光親近自己,若有所思:“如果我本體施展合歡功法,會怎麽樣?”

顧崖木冷笑:“你見過魅惑人的閃電?”

“針對正在渡劫的修士呢?”杜聖蘭問:“對方會不會從此愛上這道雷?”

“……”

顧崖木沒有回答,一口飲盡杯中酒,重新打開窗戶眺望昏暗的天空,心想修真界确實要亡了。

合歡心法像是給杜聖蘭打開一扇新的大門,正如塔樓內前輩的提醒,合歡功法的本質不是‘馭人’,而是通過控制體內的氣血流通,來制造某種幻覺。

萬物也各有各的氣息可利用。

氣血方面正好可以和他的天雷淬體相互對應,杜聖蘭嘗試完善自己的淬體法。

顧崖木幾次看向他,終于沒忍住問:“真有用?”

他嘴上佯裝不在意,可對于治療體內暗傷哪能真的無所謂。

杜聖蘭早就知道這頭龍嘴硬,也不賣關子,觀測了一下前方情況後,特意讓飛舟繞路。沿途伸手一撈,窗外正在打架的兩只妖獸同時懵了,一只納悶對手怎麽不見了,一只發現自己換了個環境。

杜聖蘭抓進來的是學舌烏鴉,這家夥因為嘴賤經常遭受毆打,今天碰到了硬茬,半個翅膀都被咬斷。

不顧傷口的疼痛,學舌烏鴉拼命掙紮,沾血的羽毛飛得到處都是。

殺雞般的尖叫聲持續幾個呼吸後戛然而止,學舌烏鴉顫抖個不停,只覺身體又酥又軟,最後連爪子都軟了癱在杜聖蘭的掌心。

好舒服——

學舌烏鴉不知該怎麽形容這種感受,它智商不高,此時卻像是詩人嘎嘎吟游:你是冬日裏的暖陽,是沙漠裏的西瓜,啊!我的愛人……

學舌烏鴉滿臉沉醉,甚至沒有注意到殘缺的翅膀正在重生。

“如何?”

随着這聲問話,學舌烏鴉陡然清醒,一擡頭就看見把它捧在掌心的人類正偏頭和旁邊人說話。

銳利的視線掃過學舌烏鴉的翅膀尖,顧崖木眯了眯眼:“确實神妙。”

他真正重視起了杜聖蘭的這門心法。

修士到達一定境界後可以斷肢重生,可若是已經過了金丹期,受到嚴重傷害,想要再斷肢重生就很困難。

一些天材地寶也有類似的功效,但同樣針對金丹以下。

類似杜聖蘭這種,以直接人為幹預的方式治療,前所未有。

杜聖蘭松開手,放走學舌烏鴉:“目前為止,我也只能徹底治療一些境界不高的生物。”

這話說得就有些耐人尋味,他指得是徹底治療,但不代表對其他境界的修士無效。

“而且這功法還有一處不妥……”

話沒說完,被放生的學舌烏鴉飛了回來,用力在翅膀上啄出一個血洞,像是一只小狗搖尾乞憐,想要再享受一次治療。

皮肉傷罷了,杜聖蘭只給它喂了顆丹藥止血,強行驅離飛舟,關上窗戶防止學舌烏鴉去而複返。

随後他對顧崖木說道:“對于意志力薄弱的存在,可能會在治療過程中,對大夫産生病态依戀。”

說完杜聖蘭有些疲憊,換了個惬意些的姿勢閉目養神。嫌棄飛舟內壁太硬,他又招呼出來雪花獅子當靠墊。

幾乎是一閉眼,整個人便陷入半夢半醒的狀态。

“治療,仁義堂……”杜聖蘭的精神還沒完全放松,無意識琢磨着一些東西。

待他悠悠轉醒時,天是黑的。飛舟已經到達目的地一段時間,顧崖木抱臂靠在一邊,沒有叫他。

杜聖蘭朝外邊一看,确定是在陸地上,這周圍還有點熟悉。

顧崖木收起飛舟,兩人往前走沒多久,杜聖蘭發現是曾經絕殺殿主分身的藏身點。

蒼茫夜色,門一推開,裏面的女子詫異擡頭,清麗的容顏在月光下十分脫俗。

杜聖蘭看到她也有些驚訝:“裴螢?”

沒想到對方竟然還在。

裴螢幾次張了張嘴,最後近乎失聲叫道:“杜聖蘭?你還活着!”

哪怕容貌對不上,但這熟悉的嗓音,還有能立刻叫出自己名字的人,除了杜聖蘭,不會有別人。

杜聖蘭點頭:“僥幸。”

裴螢深吸一口氣,重新坐下。

杜聖蘭詢問其他幾人的情況。

裴螢談起無可為從幽蘭禁地回來後便開始閉關,又提到游氏兄弟:“他們去接了傭兵的活。”

只有自己,大仇得報後仍舊不知道做什麽。

“傭兵?”杜聖蘭琢磨了一下:“絕殺殿倒是可以朝這方面發展。”

仁義堂這個品牌要發展,總不能讓所有人去轉職丹修,所有職業中,最能讓殺手發揮特長的便是傭兵。不同的是,一般人雇傭傭兵是為了保護自己,譬如商隊送貨探索秘境等,和殺手是截然不同的活計。

腦海裏大概過了下計劃,杜聖蘭拿出一塊留影石,上面記錄的正是裴家姑娘出嫁時的場景。

“認識嗎?”

裴螢仔細盯着看了許久,略有遲疑道:“她和我見過的那位琉焰小姐長相上并不相似,但氣質上有些像,我不知道該怎麽形容,就是自然散發的魅惑。”

“魅惑……”

杜聖蘭想到顧崖木提到過的天生媚骨,琢磨兩人會不會是同一種體質?

更多的裴螢也說不出什麽,她看向顧崖木提到另一件事:“前天我出門,正好碰見裴家人在追殺絕殺殿的信使,他們最近打出了清魔頭的旗幟。”

無論是不服從管教的‘裴木寒’,還是售賣留影事件,裴家對絕殺殿的容忍已經到極限。

顧崖木淡淡道:“無妨,我們馬上就要出一名‘醫聖’,造福蒼生。”

裴螢不解。

杜聖蘭清清嗓子:“不才,正是在下。”

“???”

……

杜聖蘭沒有特別要求,但當晚裴螢還是立誓保證不會洩露對方活着的消息。

看她對什麽都興趣寥寥,杜聖蘭索性将傭兵發展計劃交托出來,表示可以先搞幾個試點,至于對比其他傭兵有什麽優勢,需要裴螢自己去挖掘。

入夜後,他像是普通人一樣躺在柔軟的床鋪上。

不知為何,今天杜聖蘭格外疲憊。被褥有些潮,夢裏他置身浩瀚海洋中,像一條魚兒自由地暢快游動,沒多久一張無形的漁網撒下,他被撈了出去。

杜聖蘭嘗試掙脫夢境,失敗後打量四周。海平面消失,青山綠水,沉悶的聲響正由遠及近飄來……就在不久前,他才見過類似的場景。

遠處走來一人一黃牛。

牧童冷冷地垂眼望他:“杜聖蘭,你讓我找得好苦。”

“……”

充滿怨念的語氣,哪裏還像活了不知多少歲月的老怪物。

牧童确實對得起他所活的歲月,聯系杜聖蘭曾換取最頂尖的奪舍心法,以及消失在雷劫中兩件事,他做出了一個大膽推想:這厮奪舍了天雷。

杜聖蘭輕咳一聲:“前輩是怎麽找到我的?”

“不是我,”牧童手搭在手鼓上,“是它。”

伴随漫長的歲月,自己的靈魂愈發腐朽,手鼓厭惡腐爛的靈魂,想要找到新的‘放牧者’。

可以說手鼓比牧童更迫切地要找到杜聖蘭。

黃牛又高又大,牧童坐在上面,幾乎是俯視着杜聖蘭,這種不平等位置的對視間,他緩緩開口:“要不要再做一次交易?”

“已經做過了。”

牧童皮笑肉不笑道:“做交易的是杜聖蘭,和你天雷有什麽幹系?”

沒理會他質問中的尖銳,杜聖蘭低頭認真思考這種可能。最後,他搖了搖頭:“算了。”

這面手鼓太過詭異,上次自己提出的要求就險些撐破鼓面。一旦手鼓不能滿足要求,他反而會白白喪命。

“不如先聽聽條件。”牧童道:“你提要求,哪怕手鼓不能滿足,也不會有任何懲罰。從古至今,從未有人享受過這樣的待遇。”

杜聖蘭皺眉:“為什麽一定是我?”

他們完全可以去找新的放牧者。

牧童神情冰冷:“只有開啓獸潮,才能選新牧童。”

幾百年就一個機會,錯過杜聖蘭這村,他就又要等幾百年。而且和手鼓做交易的無一例外最後都成了牧童,能不能跳過一個備選者直接選新人,都是未知數。

後一種可能,牧童簡直不敢想。

面對特殊對待,杜聖蘭不可避免地心動了。他腦海裏閃過很多念頭,和手鼓交易,就一定要找到能脫離對方控制的漏洞。

牧童還想要勸說:“你……”

“我想好了。”杜聖蘭開口得猝不及防:“這個交易,我做。”

本來是開心的事情,不知為何牧童笑不出來。對方這次做決定的時間比上次還快了一點。

“我自創了一門功法,叫《天雷淬體》,但漏洞百出,我想要補全。”

按照他的訴求,牧童将手鼓放在耳畔,剎那間天地萬籁俱靜。片刻後,牧童代為傳遞手鼓的意思:“此法逆天,它最多只能幫你完善一半。”

說話間咧了咧嘴,心情似乎驟然變好。

和上次一樣,杜聖蘭伸手進手鼓,得到了想要的東西。

雙方都對這場交易十分滿意。

杜聖蘭拿到了補全一半的心法,牧童的笑容也沒停止過。

臨走前,牧童說:“記住,還有人在等你。”

別再讓他苦等了。

早點死。

“……”

牧童消失,屋內杜聖蘭緩緩睜開眼,發現床頭坐着一道身影,險些一個激靈。

月光照亮來人的側顏,發現是顧崖木,杜聖蘭長籲一口氣:“大晚上的,你幹什麽?”

“這句話應該我問你。”

先前顧崖木隐約察覺到一種很特殊的氣息,若有若無,保險起見他還是追蹤過來看了一番,誰知就發現杜聖蘭陷入一種玄妙的狀态,無論如何也叫不醒。

“是牧童。”

“難怪,”顧崖木語氣冷淡:“一股腐爛的味道。”

換做竹墨,也未必能感知到牧童的氣息,顧崖木被鎮壓在地底千年,對黑暗類的氣息十分熟悉。

他的眉頭明顯地擰緊:“你又做了交易。”

問都沒問,直接做出肯定結論。

杜聖蘭手搭在被褥上:“以我今時今日的能耐,想要完善《天雷淬體》,根本不可能。”

言語間已經透露交易內容。

“再者說,你體內的暗傷也等不了那麽長時間。”

他自己還隐隐有一個念頭,認為有望鑽個漏洞。

顧崖木猝然一擡眼,杜聖蘭卻沒有注意到,開始談起改善後的《天雷淬體》:“那面手鼓确實神奇,換做是我,可能要幾十年才能想到其中一些枝節……”

談起這門功法,杜聖蘭目中全是神采,即使黑暗也遮蓋不住。

他斷斷續續說着,整整講了快半個時辰,顧崖木坐在一邊,不知在想些什麽。

終于,杜聖蘭抿了抿嘴,感覺有點口幹舌燥,停了下來。

顧崖木遞過去一杯水,視線透過半開的窗戶眺望無邊夜色:“你知道這場交易意味着什麽?”

杜聖蘭一擡眼。

“過去交易的人不是傻子,必然有要功法絕學的,可是他們最後還是死了。”顧崖木緩緩道:“倘若我沒有猜錯,做過交易的人都會被天道厭棄。”

杜聖蘭下意識重複竹墨曾說過的話:“大道至公。”

“大道至公?”顧崖木嗤笑:“那為何還會有天生道體,天生媚骨……還有氣運一說?”

杜聖蘭沉默。

“大道至公,說得是天道不能任意毀滅,比如你化身天道,便不能憑一己私欲覆滅某個家族,但不代表天道不能賜予。”

“每個紀元都會誕生出特殊體質,這便是一種賜予。”顧崖木沉聲道:“這種數量基本是恒定的,比如能讓天道降下九重雷劫的,一個紀元最多就一個。”

這個紀元多出一個杜聖蘭,但放眼整個修真界,也就出了這麽一個例外。

“和牧童交易,明顯違背了這種規律,天道有足夠的理由剝奪一部分交易者的氣運。”

交易內容越大,被拿走的氣運越多。

杜聖蘭低着頭,他其實也有所感覺。獸潮讓無數修士和妖獸殒命,靈氣反哺天地,而每一任牧童都是手鼓親自挑選,想也知道資質出衆。

杜聖蘭甚至懷疑,每一任牧童都有飛升的可能,和發動獸潮的目的一致,手鼓就是為了掐滅這種可能,減少飛升者。

沉默中,杜聖蘭忽然輕輕笑了聲:“我輩修士,本就是與天争命。”

從前他為什麽能有如此多的奇遇?說白了天道也在等天生道體補天。

絕對的公平,又絕對的不公平。

——

不知道黴運是不是能傳染,顧崖木最近也不怎麽順利。

裴家賊喊捉賊,召集曾經死在絕殺殿目标的親朋好友,由裴九星親自帶着這些人前往金禪寺,懇請五蘊和尚出手,一同覆滅殺手組織。

上千人跪在金禪寺門口,畫面很是悲壯。

一入修真界,為了争奪寶物自相殘殺都是常事,何況沒了絕殺殿,還有無數殺手組織,是以金禪寺一向不摻和紅塵事。不過這次老天似乎都站在離裴九星這邊,五蘊和尚不知為何有了觸動,沒有将話說死,只說會考慮。

“無恥!”

裴螢聽聞此事後氣得渾身顫抖,當初殺他父母的正是裴家,根據她最近查到的消息,絕殺殿的很多目标都曾是裴九星親自定下。

裴螢死死咬着嘴唇:“可惜根本找不到證據。”

執行這些特殊任務的殺手,回來後便被裴九星下令秘密處決。

杜聖蘭:“來日方長,這筆賬遲早要讨回來。”

裴螢詫異地望着他,莫名覺得這種空話從杜聖蘭口中說出,好像挺有份量。

絕殺殿內部近來人心不穩,絕殺樓總部還抓了幾個裴九星埋下的暗子。顧崖木決定親自過去一趟,對這幾人進行搜魂。

杜聖蘭戴着面具跟在他後面,被總樓的人當做殿主親信。

出師不利,杜聖蘭的運氣背到了極點,地下突然有蟄伏了近十年的靈筍破土而出,他險些絆了一跤。

好在顧崖木扶了一把,杜聖蘭站穩身體說:“無礙。”

顧崖木卻是皺眉,沒想到氣運折損會來得這麽快。

杜聖蘭勉強勾了下嘴角:“與天鬥,其樂無窮。”

顧崖木沉默片刻:“放心,有我在,不會出大事。”

這更像是一種承諾。

這種罕見的溫和在轉過身看到幾名暗子時,蕩然無存。他走到其中一人面前,陰森森道:“不當人,非要給裴九星當狗?”

對方頓時抖得如同篩糠。

顧崖木要處理暗子,搜魂的場面有些殘暴,杜聖蘭獨自來到空無一人的後院透氣,盯着天空看了許久,最終決定試一試那個念頭。

他飛身沖上天空,到了幾萬丈處化為原形,繼續上沖。确定到了足夠的高度,開始施展《天雷淬體》。

天道有缺。

那天道也是‘病人’。

有病就得治。

當然以杜聖蘭今時今日的能力,想要修補漏洞是在癡人說夢,但現在不能,不代表将來不能,他只是要釋放一個自己能行的信號。

銀藍色的閃電形态下,好像更容易達到‘天雷合一’的境界,閃電逐漸化身成蓮花的形狀,杜聖蘭讓道心定格在澄澈狀态,去感受整片天地。

貧瘠,脆弱。

這個念頭在腦海中一閃而過。

改良版的《天雷淬體》大有成效,電流如同雪山融化的流水,柔和,微涼,不帶有一點攻擊性。

杜聖蘭覺得靈魂都要被掏空,他面對的是一個深淵,所謂的治療甚至沒有辦法撫平深淵峭壁上的細微刻痕。

深淵底部有人,有妖獸,有世間萬物。

花草,樹木,不……那不是普通的花草,是靈植,正在以一種極其緩慢的速度凋零。先是靈植,然後呢……

早晚會蔓延到修士身上。

一種不受控的沉痛随着電流回流進他的身體,這一刻,杜聖蘭氣息與萬物相融,發自肺腑地想治愈這一切。

人力有窮,天雷淬體還未施展多久,杜聖蘭的真氣已經快要枯竭。

他停下治療過程,終于開始思考現實問題。

有了這《天雷淬體》,至少證明哪怕不是天生道體,自己也還有用。

怎麽說也得給歸還點氣運吧。

周圍的雲彩有節奏地蕩起漣漪,像是很喜歡剛剛那股電流。

在它們又一次蕩開時,雲層變化了顏色,一大片金色祥雲朝着杜聖蘭湧來。

面對反常的一切,杜聖蘭重新化人,正要抽劍,這金色的光芒轟然爆發,滿城的人目光不約而同全都投向絕殺樓。

這個殺手接單的恐怖聯絡點,日常他們都是繞道而行,此刻卻主動走過去。

萬裏內的雲全都漂浮而來,杜聖蘭整個人被金光包裹,面前出現一條長長的天梯,他每朝下走一步,腳下便生出一朵蓮花。

一步萬裏,天地間靈氣震動。

“這是什麽?”

“步步生蓮,金色祥雲,莫不是……”

“天生聖人!是天地間又誕生了一位天生聖人!”

最驚訝的要數絕殺樓一衆,因為這天生聖人緩緩降下,如今好像正漂浮在他們後院上方。

這異象甚至在百萬裏外都能看見,這是天地的一種展示,彰顯一位聖人的誕生。

“傳說天生聖人有一顆七竅玲珑心,能感應天地之力,是天道的寵兒。”

金光散去一些,杜聖蘭戴着面具站在光影當中,一襲藍袍氣質無雙。他給人的感覺太舒服了,哪怕帶着面具,連發絲都流露出一種慈悲。

任何人,只要看到他的第一眼,只有一種感覺:他,是一個好人。

……

金禪寺。

裴九星如願見到了五蘊和尚,他坐在蒲團上,義憤填膺訴痛斥絕殺殿種種惡行,外面天空忽然金光閃現。

五蘊和尚手中捏着一串佛珠,周身萦繞着淡淡的禪意,他起身走到外面,目睹天地間的金光,向來古井無波的雙目中出現一絲波動:“天生聖人。”

裴九星愣了一下,随即毫不客氣道:“千年內未曾聽說過有天生聖人降世,如今聖人突顯,說明這世道到了要肅清的時候。類似絕殺殿這種毒瘤,必須鏟除。”

五蘊和尚沒有接話,招來戒癡:“去打聽一下,這聖人出自哪裏。”

當初塔樓內,戒癡是見過杜聖蘭的,哪怕穿着和面具有所不同,但他一雙慧眼不是白修的,當場低聲道:“師父,這便是我跟您提到的那位。”

五蘊和尚微微一怔:“是他?”

裴九星不知道這師徒倆在打什麽啞謎,想要插嘴又覺得不太禮貌。

五蘊和尚輕輕轉動着佛珠:“怪哉。”

天生聖人怎麽會是合歡宗第二祖的傳人?

戒癡離開片刻,用傳訊符聯系天機樓。

天機樓是專門販賣情報的組織,不久,戒癡和尚得到确切答案,回來禀告說:“查到了,師父。此人出自絕殺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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