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磨一劍
一縷佛光普照過來。
杜聖蘭現在不是頭皮發麻, 而是頭疼。
“各位……”
聲音不大,但所有人齊齊擡眼看過來。
本想說兩句推脫之言,面對這一張張勢在必得的虛僞笑臉, 杜聖蘭沒說完的話化作一聲嘆息,重新咽回肚裏。現在黃昏已過,天色黯淡下來, 讓他的神情也多出幾分恍惚。
顧崖木傳音:“你看這些人, 像不像禁地裏遇見的鐵皮狼?”
“……”
杜聖蘭嘴角一抽,再看這些眼睛的确感覺都在散發着綠光,如同夜晚的狼群。
“木道友年紀輕輕, 一看修得就是紅塵道,怎麽能入金禪寺?”小家族的人不敢發聲,到場的一個大勢力卻是敢說話。
戒癡不理會旁人質問,只是低頭念‘阿彌陀佛’, 等着杜聖蘭做決定。
“哈哈哈——”
一陣爽朗醇厚的笑聲忽然從天邊傳來。
所有人循聲望去,雖隔着一段距離,但能看出來人是不借助法器禦空而行, 說明至少是個大乘期。待人近了,衆人這才發現竟是何長客。
何長客日常面對小輩多是不茍言笑,今天卻是滿懷笑意,拱了拱拳。
“還沒多謝木神醫治好小兒。”
話音落下,随後到來的一個姑娘快步來到何長客身後:“爹爹都不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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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氣質要遜色一些裴家姑娘,但容貌卻是不落下風。
杜聖蘭似笑非笑, 他可從來沒聽說過何不鳴有個姐姐或是妹妹。
“這是小女甘若, 她的父母為救我而死, 後被我認作義女。”
姑娘含羞笑道:“多謝神醫治好我哥哥。”
都是人精, 哪能不知道這番話裏透露出的意思, 分明就是想要親上加親。
何長客這些年一直在琴宗閉關,且近二十年來沒聽他和誰分過生死,這姑娘瞧着不過十幾,什麽父母相救分明是無稽之談。
杜聖蘭意味深長:“前輩來的事情,令郎知道嗎?”
“自然,他還讓老夫轉達感激之意。”
事實上,何不鳴的态度很反常,自那日回去便閉門不出。今天早上聽說自己新收了義女,幾次欲言又止。何長客只當他是不想拿救治的事情做文章,才會如此态度。
一旦借此來找天生聖人,等于變相又提起一次他的丢臉事。
杜聖蘭聞言微微颔首,這一家子,都是睜眼說瞎話的典型。
“感謝各位厚愛,”杜聖蘭不再看他,視線掠過一張張期待的臉龐,也睜眼說瞎話,“可惜……”
顧崖木站在一邊倚着門框看好戲,指尖突然傳來另外一種溫度。他一掀眼皮,還沒來得及問什麽,杜聖蘭便握着他的手直接舉到半空中。
此時無聲勝有聲,一個動作已經證明了一切。
“木神醫,你……”何長客神情微沉。
杜聖蘭牢牢握住顧崖木的手,這一舉動只是為了給到場衆人一個臺階下。這些人不會信,只是如今在他表态更愛男子時,如果還一個勁的把家裏人塞進來,傳出去必然會被诟病。
作為販賣情報的組織,天機樓的人也在這些人當中,目睹這一幕,一時不知道該如何記錄消息。
天生聖人輕輕牽起了前絕殺殿殿主之手?
幾息前還喜氣洋洋的場面,此刻陡然僵住。
最坦然的要數戒癡,他又念了聲‘阿彌陀佛’:“施主才渡完劫不過幾日,現在應該是鞏固境界的時候,貧僧就不打擾了。”
衆人臉色不太好看,但還是說了幾句場面話,脾氣暴躁一點的當場拂袖而去。
戒癡臨走前回頭道:“施主,承諾永遠有效。”
杜聖蘭笑而不語。
目睹這些人終于走遠,他第一時間迅速關好門,插上門栓。
顧崖木望着被松開的手,殘存的溫度正一點點消失,一時間莫名生出幾分遺憾。
沒等他調節這怪異的心情,杜聖蘭松口氣的同時說道:“金禪寺的人還真是執着。”
“金禪寺歷來選佛子,天賦其次,氣運為主。”顧崖木道:“天生聖人不屬于任何一種特殊體質,純粹是天道的一種承認,便是氣運加身的集中體現。”
咚咚。
身後再度傳來一陣敲門聲。
杜聖蘭有些不耐煩道:“不娶不嫁愛男人。”
門外的敲門聲頓住一瞬,随之而來的是一股強勢的威壓。
“天聖學宮邶三思,特來拜訪聖人。”
後一句話聽着有些諷刺。
杜聖蘭和顧崖木對視一眼,走去開門。
今日來得是天聖學宮的副院長,久居高位者帶有一些無形的威嚴氣質,邶三思也是一樣。說話時嘴巴張得不大,每每停頓都會抿成刻薄的直線。
“自小友上次取走學宮傳承,有段時間沒見了。”
杜聖蘭正要開口,顧崖木輕輕壓了一下他的手腕。先一步拍手譏笑道:“祁子期可不是天聖學宮之人。”
顧崖木動了動手指,幾名趕來的分殿殿主暫時退到一邊,劍拔弩張的氣氛要稍稍緩和一點。
然而他的下一句話又令氣氛急轉直下:
“初代院長提議要将鎮魔樓設在天聖學宮,為了鎮壓樓內邪魔,合歡宗第二祖在垂死之際才拼命保住最後一絲神念,留傳承于樓內。”
顧崖木沒有絲毫客氣道:“……怎麽過去幾千年,這些傳承竟全成了你天聖學宮的?”
邶三思面色有些難看。
他們改鎮魔樓為塔樓,命令優秀學員必須在塔樓留下傳承,為的便是模糊大家的觀感。
學宮這法子确實成功,過去千年,世人潛意識都認為塔樓內的傳承皆屬于學府,哪怕合歡宗財大勢大,都無法合理要走祁子期的傳承。
邶三思冷冷道:“傳承的存在是為了挑選傳人,我學宮也确實為他們找到了傳人。否則個個設秘境搞傳承試煉,到最後也不過是被大家族的人掌握名額。”
顧崖木搖頭嘆道:“論偷換概念,還是你們厲害。”
不去争論道義上的問題,邶三思袖間的手指一動,一道金色的帖子飛向杜聖蘭。
金光中沒有任何危險氣息,杜聖蘭伸手接過打開一看,竟是入學函。
邶三思:“我今日來,是代表學宮向聖人發出入學宮的邀請。”
天聖學宮從不缺天才,杜聖蘭有自知之明,哪怕他資質再好,也不值得副院長親自來。邶三思來了,不過是想要以勢壓人,确保日後合歡宗的傳承能繼續留在塔樓。
掂量着入學函,面對這個無數修士瘋狂想要得到的東西,他就像是拿着一張廢紙:“只怕要辜負前輩的一番美意。”
“小友還是看仔細點,這是核心弟子的入學邀請,進來後會得到最頂級的培養。”
杜聖蘭依舊搖頭。
天聖學宮待遇雖好,但一入學宮,必然是要進行一系列誓言約束。
當初他拜師斬月山,也需立誓。然而杜聖蘭沒有念規定的說法,立下的誓言是:“宗門不棄我,我将永不背棄宗門。”那時竹墨為了收他為徒和杜青光交手負傷,他本就是在争議中入山,因為這句話,成功被打上了自私自利的标簽。
在大部分人眼裏,為宗門赴湯蹈火,必要時候做出犧牲是自然選擇。
可惜杜聖蘭的經歷讓他對家族都沒依戀,更何況一個勢力。他能為竹墨不計生死偷取悟道丹,但若是宗門棄他,他也不會愚忠。
邶三思眯了眯眼:“看來小友心意已決。”
大乘後期的威壓讓杜聖蘭不适,顧崖木揮袖打散,寒聲道:“恕不遠送。”
倘若這裏是天聖學宮,邶三思必定讓他們有來無回,但現在是在絕殺樓,邶三思心中殺意再甚,也只能勉強按捺。
杜聖蘭抱臂看他遠走的背影:“看樣子今天得罪了不少人。”
顧崖木:“不算他們背後的勢力,七十六個而已。”
“……”
看出他心情不太爽落,顧崖木總算說了件還算不錯的事情:“明天有一場拍賣會。”
先前絕殺殿發現的礦脈不是玄鐵,不适合鑄劍。
杜聖蘭目前迫切需要一把佩劍,忙問:“有玄鐵賣?”
“寒冰玄鐵。”
杜聖蘭眼前一亮,這種自帶冰屬性的玄鐵和他的斬月劍法是絕配。
舉辦這次拍賣的是黑水商會,拍賣會定在酉時舉辦,翌日他們特意提前了半個時辰到。
“嚯,這麽熱鬧。”
還沒走到,就看到不少修士陸續進樓。門口有專門負責接待的人,正在和一位修士致歉:“本次拍賣只針對元嬰及以上的客戶。”
拍賣會不是第一次設有境界要求,被拒之門外的修士很幹脆地走人。
杜聖蘭和顧崖木一出現便受到了熱情的招待,先不說杜聖蘭,絕殺殿殿主他們是決計不願意得罪的。
“二位請進。”由專人領路,帶他們進去。
拍賣師已經到場,正站在大廳中間和這邊的負責人溝通。他胸前佩戴有一枚黑色的徽章,這是總部成員才有的特殊胸章。
設境界門檻,總部又專門派人前來,證明這次拍賣會有好東西,不少修士饒有興趣地等待。黑水商會每次拍賣都會設一件特殊物品,事先不公布,拍賣快要結束時才登場,此舉确實增添了一些拍賣會的趣味性。
沾了顧崖木的光,杜聖蘭得到一個包間。坐下還沒多久,穿着統一服裝的女子走進來,盈盈施了一禮:“總管事遣我來詢問,可否請二位一敘?”
閑着也是閑着,拍賣還有好一會兒開始,他們便跟着女子走了一趟。
拍賣樓蓋得格外講究。
下三層跟鴿子籠似的,恨不得利用每一寸空間擺上桌椅,讓顧客見縫插針坐下。越往上,空間安排的越松,甚至很大一部分面積用來建造假山假水等小場景。
總管事親自站在頂樓門口接待,還沒等他們走到,就先拱了拱手。
“聖人果然是風采蓋世。”
“久仰絕殺殿殿主大名,今日一見三生有幸。”
杜聖蘭挑了挑眉,兩句場面話,後一句說得更加恭敬,但對方把自己放在了前面,可見今日目的是和他相關。
裏屋已經沏好茶,茶水散出的熱氣如浮雲,聚在杯間不散。
杜聖蘭看了一眼:“绛雲春茶,還真是大手筆。”
總管事做了一個請的姿勢,他常年和貴客打交道,知道這些人都不喜歡廢話,開門見山道:“實不相瞞,冒昧邀請,主要是有點事想和木小友商量。”
無奈絕殺殿殿主也在同一間包廂,只請一個太過失禮。
杜聖蘭不動聲色抿了口茶,昨天天聖學宮的副院長也稱呼他為小友,不過說出的話就沒那麽客氣了。
“我黑水商會隔十年會舉辦一場頂級拍賣會,每次都會有至寶鎮場。”總管事嘆道:“距離下一次頂級拍賣會不足半年,我們卻遲遲沒有收到足以鎮場的寶物。”
顧崖木淡淡道:“前段時間,本座才和你們交易過龍屍。”
總管事:“這個……巨龍渾身是寶,但畢竟有價無市,不足以産生群體吸引力。”
他拍了拍手,下人送來一個長盒。
杜聖蘭親手打開,刺骨的寒意彌漫整間屋子。
“寒冰玄鐵?”
總管事笑着道:“稍後無論木小友答不答應幫忙,這玄鐵都歸小友所有。”
“說笑了,我身上的寶物加起來,也沒有龍的一個部位值錢。”
“有,木小友的初夜。”
“……”
“這次拍賣所得,我們可以給小友讓利八成。”
總管事話沒說完,喉嚨已經被死死掐住,半個身子被迫懸在半空中,恐怖的殺意讓樓下正笑着交談的修士們警惕地看向周圍。數道強大的氣息瞬間沖入房間,這些都是護衛和黑水商會重金請來的客卿。
總管事費力地擡起胳膊,示意他們稍安勿躁。
大腦缺氧讓他思考都變得有些困難,但到了生死危機的時刻,總管事還在琢磨絕殺殿殿主和天生聖人間的關系。當事人不惱,反而是絕殺殿殿主先出手,這就有些耐人尋味了。
“算了吧。”杜聖蘭放下杯盞,兩根手指搭在長盒上:“好歹收了賠禮。”
殺意全部沉澱在了顧崖木幽深的瞳孔裏,總管事垂眼盯着掐着自己脖子的手,片刻不敢和他對視。
良久,總管事快要窒息之際,顧崖木才終于松開手。
杜聖蘭搖頭,巨龍有價無市,那自己是什麽?
雅俗共賞嗎?
抱起長盒準備走人,站起身時他突然有些好奇:“那個……怎麽知道是初夜的?”
黑水商會這個噱頭讓人無語,但他們既然敢放出,肯定是确保了真實性。
氣管傷着了,總管事開口說話時的嗓音是啞的:“小友莫非不知?天生聖人都是從未行過男女之事的。”
成為聖人後,有沒有男歡女愛倒是不打緊。
杜聖蘭抱着盒子的手一緊,成為聖人時的異象九川大陸內都能看見,豈不是在向世界宣告,他還是處男?
等到兩人徹底走出樓,緊張的客卿暫時離開,護衛則重新藏身回到陰暗的角落裏。
總管事連連搖頭,對陰影裏的護衛說:“盡快回複總部,他拒絕了。”
總管事雙手交叉,身體斜斜靠在軟墊上,目光透過窗外望着走遠的兩人,嘴角譏諷地勾起:“除非和絕殺殿殿主寸步不離,一個游蕩世間的特殊體質……”
早晚被大家族抓去生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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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道上,人來人往,吆喝聲遍地。
“白得了寒冰玄鐵,不虧。”杜聖蘭斜眼瞄着顧崖木,用胳膊肘輕輕撞了下他:“不就是市場價值被比下去,有必要這麽生氣?”
顧崖木唇瓣動了動,說不清楚剛那一股無名邪火的來源,重新閉上嘴。
杜聖蘭沒把那件事放在心上,邊走邊道:“都說天機樓是第一情報組織,我看黑水商會也不差。”
竟然知道他們此來是為了寒冰玄鐵。
顧崖木:“我前幾日有派人打聽過。”
杜聖蘭還在美滋滋抱着長盒:“有了玄鐵,接下來找一個鑄劍師就好。”
顧崖木忽道:“絕殺殿培養了幾個鑄劍師。”
杜聖蘭雙手呈交長盒,鄭重道:“是仁義堂,別叫錯了。”
聖人的光輝配上溫和的言語,仁愛精神在他身上仿佛比金禪寺貫徹的還要深刻。
顧崖木好笑又無語。
沒有參加拍賣會省出不少時間,回到絕殺樓,杜聖蘭第一時間開始繼續修煉斂息功法,顯然他自己都有些受不了洋溢着的愛之光輝。
鬼鬼祟祟的悉索聲從灌木叢傳來。
杜聖蘭睜開眼,剛一擡手,發現是雪花獅子。
雪花獅子費力地想要翹起腿做一個噤聲的動作,奈何難度太大,只能‘噓’了一聲,轉身勾了勾尾巴,示意他跟上。
杜聖蘭活學活用斂息功法,無限降低存在感。
本以為是什麽賊人偷偷進來,雪花獅子趕來通風報信,結果轉了幾道彎後,隐約瞧見模糊的火光。杜聖蘭小心翼翼接近,發現周圍布有結界,內裏是什麽情況看不清。
雪花獅子一臉迷茫地擡起頭,表示有可疑。
“雷元素的結界……”
檢查了一下結界邊緣,杜聖蘭眼前一亮。
雷主殺伐,顧崖木就很喜歡這種雷元素為主導的結界,當初圍攻絕殺殿主,對方也是布下含雷元素的殺陣。
杜聖蘭讓雪花獅子躲去安全的地方,自己則化為原形,嘗試鑽進結界。還沒前進半寸,一股強勢的阻力硬推着他向外,杜絕了其想要鑽進去的念頭。
杜聖蘭沉思片刻,索性擴大雷電範圍,以趴覆在結界表面的姿勢,全面窺視內裏。
“呼——”
銀色的巨龍正在噴火。堅硬的寒冰玄鐵被火焰裹挾,變得通紅。
覆蓋着奇妙紋路的爪子随意往上面一踩,玄鐵表面頓時印出曼妙的花紋。銀龍縮小身子骨,一步一腳印,踏出對應的紋路。
它親自控火,加上鋒利的爪子,根本不需要使用模具。
寶劍差不多成型時,銀龍拿出準備好的錘子,兩只爪子各握一柄大錘,哐當哐當有節奏地敲打。
玄鐵産自冰淵,至少萬年才能形成,這個過程伴随地表變遷內裏不可避免地含有一些雜質,如今在銀龍的錘煉中,變得更加精純。
整個過程持續有一炷香的時間,銀龍飛身而下,視線與劍平行,最後檢查平整度。
發現幾處細微的凸起,它用鋒利的指甲在劍鋒處刮磨,從劍鋒到劍壁,均被削減地格外光滑。
銀龍滿意地點了點龍首,釋放出極致寒氣實現完美淬火。
正要欣賞一下成品,它卻像是突然感覺到什麽,尾巴一卷猛地一回首,冰冷的龍目掃向結界上方。
縱橫交錯的複雜電流中,有兩個指甲蓋大小的電流光團,正一動不動盯着這裏。
一大一小兩雙眼睛,就這麽直勾勾地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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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