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當自強
周圍的天被火光照亮, 但修士人數有限,更遠處,火光照耀不到的地方, 是一片漆黑的海域。數十萬頭妖獸一圈一圈地圍在那裏。
它們就像是饑餓許久的野獸, 眼裏冒着的不是綠光,勝似綠光。
作為被注視的中心人物, 裴九星現在是有口說不清。
臉皮抽了又抽, 他天生蒼白的皮膚幾乎變得要慘綠。裴九星輕輕吸了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回憶先前,裴九星很快意識到其中的微妙, 厲聲道:“倘若真的違背天道誓言,又怎麽會降下這點雷劫?”
大能者不輕易立誓, 承諾了又做不到, 輕則道心受損, 重則當場殒命在天雷之下。
顧崖木靜站在原地,時刻準備出手。
他是在場唯一知道真相的,現在可不屬于天降雷劫, 是杜聖蘭在用本體‘作妖’。一旦裴九星氣極反抗, 杜聖蘭軀體被打散,受到渡劫期全力一擊, 傷到元神,很有可能就此灰飛煙滅。
是以他片刻不敢放松。
來時特意準備的這件衣服起到了絕緣作用,使得顧崖木避免像其他修士一般狼狽顫栗。
好在修士的本能作祟, 見到天雷時第一反應是避躲, 其次以防守為主, 先确定天雷的強度, 裴九星亦然。
最初的驚愕過去, 裴九星越想越覺得這雷不對勁,張口準備再次嘗試:“我……”
另一邊杜聖蘭也知道見好就收,卷在雲裏一動不動,生怕被大能者發現異常。此刻見裴九星還要發誓,閃電不由動了下。
那是杜聖蘭在皺眉頭。
“呵……”一聲冷笑打斷裴九星的誓言。
顧崖木語氣陰沉沉的,和這天空一樣:“難道天雷還能是假的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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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聖蘭的本體就是閃電,現在半邊天幾乎靠着修士用來照明的工具點亮,虛空實際仍舊黯淡無光,即便有人看一眼,不湊近很難發現異常。
有人下意識擡頭看天,可惜顧崖木不給他們觀察的機會,出聲拉回衆人注意力:“想來這位睿智的裴家主是找到了鑽天道誓言漏洞的法子,或是依靠什麽寶物。”
說罷銳利的視線直逼裴九星:“人算不如天算,天道豈能诓騙?你的所作所為,并沒有完全屏蔽天道感知。”
一番犀利的言詞引得衆人贊同。
妖獸已經有些不耐煩了。
無盡海域的妖獸天生力量較陸地的妖獸厲害,同境界更加強悍,但有得有失,不知為何他們化形艱難,有人類聰慧的妖獸更是不多。
當然,能當海底霸主的都不簡單。
這片區域如今彙集了三大霸主,分別統領附近不同海域,先前和五蘊和尚出手奪寶的天皇蠍也是其中之一。在它們身後的部下早就是殺意沸騰,只想一點點撕裂殘殺這些修士。
其中大部分殘虐的目光都投注在裴九星身上。
“人類。”為首的天皇蠍幻化成手拿三叉戟,褐色皮膚的六臂怪物:“交出鴻蒙源寶,可放你離開無盡海域。”
火光打在他身後蠢蠢欲動的妖獸身上,除了尖銳的牙齒,有幾個已經忍不住流出涎水,幻想牙縫裏塞滿了修士的血肉。
“不過是個大乘期的妖物,也敢如此大言不慚。”
話雖如此,裴九星心中警惕更甚,一只海洋霸主也就罷了,四周被妖物封鎖,瞬移都來不及施展。
“裴兄今日來只帶了一人,我盤家願助裴兄退敵,不過……”
盤天鶴意味深長地看他一眼,等裴九星自己報條件。
墨蒼也是毫不客氣道:“鴻蒙源寶有能力者得之,恕我直言,裴兄還差點火候。”
“我七十二寨雖然不是什麽上的了臺面的勢力,不過傭兵的行當可以幹幹,我們不求至寶,一千萬靈石就願意出手。”
不少勢力趁機報價,裴九星的臉色已經不是難看所能形容。
裴家長老自是堅定不移站在裴九星這裏,只恨自己斷後來晚了,否則會不惜一切代價也要先将裴九星送出去。然而即便大長老實力不凡,腹背受敵的情況下,根本沒有任何把握逃脫。
“生而為人,我都替你們感到羞愧。”
一道完全不同的發聲突然插入衆多讨價還價當中。開口的顧崖木筆直站立,黑色長袍被風吹得作響:“此刻自相殘殺只會白白便宜了妖族。”
裴九星一愣,裴家長老也是一愣,壓根沒想到站出來為他們說話的竟是顧崖木。
顧崖木陰沉的目光一一掃過衆人,有人畏懼他陰鸷的眼神,下意識偏開頭。
“鴻蒙源寶,絕不能被妖族所得。”顧崖木:“我人族,對內自相殘殺是常事,但對外,必須一心!”
他的視線最後停在金禪寺的五蘊和尚身上:“別人本座不敢說,但相信大師稍後願意與我共同退敵。”
五蘊和尚雙手合十:“阿彌陀佛,施主說得對,凡事大義在先。”
顧崖木顯露出渡劫期的氣息,強橫的态度和恐怖的威壓讓天皇蠍生出一絲畏懼。都是活在生死厮殺當中的,它們比誰都清楚哪種人更不好惹。
竹墨輕輕一嘆:“我斬月山,也願助力退敵。”
金禪寺發聲,倘若再讨價還價,必然會遭來诟病。
盤家和墨家家主面色都不是很好看,這麽一襯托,反而顯得他們是小人了。
杜青光淡淡補刀:“二位是心急了點,妖獸大軍在前,我等該合力退敵。”
“……”
人族修士統一戰線,顧崖木作為其中的‘領軍人物’,瞥了眼裴九星和裴家長老,傳音入耳:“今日一為人族,二為……”
他話沒有說話,兩人自動腦補補全……二為流着相同的血,好歹他也姓裴。
顧崖木轉過身,手中憑空多出一把蛇骨鈎,這是絕殺殿殿主生前常用的武器,他自然不會使,但樣子還是能做做的。
只見顧崖木手持蛇骨鈎,長發飄揚,手腕輕輕一抖,海水瞬間掀起千丈高的黑波:“妖族,你們可要一戰!”
他就像是從地獄來的勾魂使,就連雙目此刻都泛有一點猩紅。
“絕殺殿主,實乃一代枭雄。”有人感嘆。
天皇蠍進退兩難。
它再自負,面對突然統一戰線的人族修士,也清楚戰下去讨不了好。
顧崖木眼神沒有一點波動,身上卻有着沖天戰意,內心……
別戰,一戰使用真功夫時,他這個冒牌貨就暴露了。
虛空中藏在雲層裏的閃電僵硬地進行祈禱:千萬別戰,顧崖木一旦露餡,必然會引起連鎖的懷疑,等他們換個角度細細琢磨幾道雷時,自己的身份可就瞞不住了。
如今他還身懷至寶,萬一源寶被仇家奪去了,死不瞑目。
“來戰!”顧崖木上前百丈,煞氣逼人。
“退!”
人類正是一鼓作氣的時候,天皇蠍修煉萬載才有如今實力,哪舍得輕易去死。
其他妖獸再不情願,老大發話,只能悻悻然作退。另外兩大妖獸首領實力還不如天皇蠍,它們很難像人族那樣并肩作戰,說句不好聽的,說不定打到一半,就有首領索性舍棄鴻蒙源寶,背刺其他首領,徹底成為中心區域整片海域的霸主。
妖獸陸陸續續退下,顧崖木呵斥一聲‘鼠輩’,收回鐵鏈。
趁亂,長老第一時間護送裴九星離開:“我已通知人來救援,你有鴻蒙源寶,哪怕有人改變主意要圍攻,我們合力可以撐到救援趕到。”
“我沒有源寶。”裴九星咬牙切齒。
長老不悅皺眉:“家主何須連老夫都瞞,一切為了家族!”
他雖觊觎鴻蒙源寶,卻不會出手搶奪。
“我真……”
“連裴木寒那個叛徒,關鍵時候都知道我們是一家人,家主難道還不如他?”
“……”
·
衆人忙着撤退時,杜聖蘭也卷在雲團裏一點點小心挪動。
無盡海域的空間亂流哪怕是虛空也會受到波及,先前劈人只需要定位一個點,自有海水幫忙擴散,和暢通無阻地行進有着本質區別。
顧崖木禦空時,故意飛得高一些,以超乎想象的速度伸手朝身後一撈,把雷裝進寬大的袖袍中。
四周黑漆漆的一片,感受到熟悉的氣息,杜聖蘭松了口氣。
他一直不怎麽敢說話,擔心有人路過引起不必要的注意,一直到離開海域,重新感受到白晝的亮光時,才緩緩開口:“你戲演得真好。”
最後還不忘對着裴家人,演繹了一出‘困難面前,兄弟情深’的戲碼。
顧崖木直接問起正事:“源寶處理好了嗎?”
杜聖蘭:“還差一些。”
擔心認主後的化形過程中可能有鴻蒙的氣息洩露,他便暫時中斷。
這一路飛了不少時間,杜聖蘭從袖子中被抖出來時,發現是個山洞,瞧着還有幾分眼熟。顧崖木布置結界時,他往裏走了幾步,感受到寒潭的氣息,變化成人形挑了挑眉。
這不就是自己剛剛放出惡龍叛出斬月山時,他們避難的山洞?
山洞本身就有從前布置的一部分陣法,十分隐秘,如今顧崖木加固了一下,斜眼看着杜聖蘭,示意可以開始了。
一團灰蒙蒙的光團被取出,認主後的源寶沒有剛見面時的乖戾,服服帖帖攤在掌心。
杜聖蘭很是欣慰。
這種欣慰持續不過一分鐘,源寶就開始胡亂動作,似乎是在發洩心中不滿。
杜聖蘭挑眉:“剛不是還挺乖?”
顧崖木深刻覺得先前源寶只是被團夥作案的過程驚呆了,現在回過神,開始表達對強烈現實的不滿。
認主的源寶不能背叛,但不代表它會配合,面對這個不省心的灰光團,杜聖蘭認真說教:“你跟着我,是看別人被劈,你跟着別人,是被劈。”
他還拿裴九星舉例:“比如剛剛那個渡劫,一把年紀再厲害有什麽用?”
鴻蒙源寶的智慧并不低,要不然也不會幾次設計成功。回想起裴九星的蠢樣子,頓時心生嫌棄。
杜聖蘭繼續蠱惑:“我先介紹一下我自己,二十出頭,是四大家族之一杜氏族長的獨子,斬月山宗主唯一的親傳弟子,琴宗少宗主的摯友,三歲凝劍氣,五歲喚起武道之碑的共鳴……”
他說話時情緒到位,能調動聽衆的情緒保持高亢狀态,鴻蒙源寶被哄得激動起來。
灰蒙蒙地光團膨脹了!
事實上他說這些話時面無表情,就像是犯罪嫌疑人冷漠地陳述作案過程,偏偏語氣比街邊表演口技的還要富有情感。
鴻蒙源寶不會去觀察人類的表情,但顧崖木可以。
他看清對方談起往事時眼底的譏嘲,就像是一位詩人在吟游嘲諷。
一炷香後,杜聖蘭的演講結束,鴻蒙源寶意猶未盡。杜聖蘭趁熱打鐵,釋放體內的一部分能量,好讓源寶能有初步判斷。
鴻蒙源寶的第一任主人,擁有的最大福利便是:源寶會自動變成最适合他的武器。
灰蒙蒙的光團陡然變大數十倍,完完整整将杜聖蘭籠罩在內,光生出朦胧霧氣,沿着他的身體經脈游走一遍。這個過程持續了一段時間,山洞外太陽的位置發生過幾次明顯偏移後,光團才脫離杜聖蘭,在霧氣中扭曲變形。
透過光影,隐約能看到銀色的弧形物體。
“弓?”
杜聖蘭有些驚訝,他還以為會更偏向劍一類的武器。
彎弓突然變窄,短暫地幻化成一個鑿子,但很快又開始變大。
弓和鑿無法暴力輸出,鴻蒙源寶能感覺到杜聖蘭體內有很強的力量。其實這是一種誤判,杜聖蘭身體內那口大缸儲存的能量,是可以用來攻擊,但主要是為了渡劫。
為了方便實現大面積的傷害,鴻蒙源寶最終凝聚成一把金色的錘子。
大錘飛向杜聖蘭之手,還來回扭動了一下,像是在問他喜不喜歡。
似乎察覺到杜聖蘭的沉默,大錘手柄無限延長,重新化為彎弓,弓身上覆着一層淡淡的銀霜,像是懸挂在天空中的一輪彎月。
杜聖蘭目光一亮:“兩種形态?”
“因為你還很弱小。”一直沒說話,抱臂站在一邊旁觀的顧崖木終于開口:“鴻蒙源寶它暫時分辨不出你更适合哪一種,日後随着你境界加深,它會逐漸定型。”
杜聖蘭聞言默默下定決心,以後需要時也會多用弓,絕對不能讓其變成個錘頭。
“在你足夠強大之前,能不用就不用。”顧崖木提醒。
杜聖蘭點頭,被人發現會很麻煩。
修長的手指輕輕撫摸着弦,杜聖蘭清晰感受到一股磅礴的力量在長弓中流動。目前他就算透支全部真氣,也只能催動鴻蒙源寶不到十分之一的力量。
不過一旦等他重新回到練虛期,依靠這把弓,便是遇到合體甚至大乘初期,都有全身而退的資本。
顧崖木突然走到杜聖蘭面前,盯着源寶。末了,他伸出手,覆在弓身上,杜聖蘭沒有阻止,假設顧崖木想要源寶,先前在無盡之海就可以奪走。
“你別覺得委屈。”
杜聖蘭一愣,後知後覺他不是在和自己說話。
顧崖木冷漠道:“你在他手上,才有機會。”
長弓結實的弦繃緊,像是在沉思。
杜聖蘭忍不住問:“什麽機會?”
顧崖木點明:“渡劫期可以發揮鴻蒙源寶全部的力量,但在認主的同時,意味着它完全定型,往後歲月被再厲害的人操縱,爆發出的力量還是這麽多。”
“難道還能更多?”
顧崖木笑了:“天生道體厲害嗎?”
杜聖蘭一怔。
天生道體是最強特殊體質,這種極限已經到頭了,想要打破極限,就必須舍棄道體,這也是自己奪舍天雷的初衷。
同理,成長型的法寶永遠比定型的多一重可能。
鴻蒙源寶先前被他的陳詞帶偏了,現在意識到故事和現實的出入,這個會打雷的小妖怪,怎麽可能是人類中的一員?
杜聖蘭有些尴尬地輕咳一聲:“榮耀屬于過去,未來才是要牢牢把握的。”
他握緊弓,正色道:“寶,別懷疑,你跟對了人。”
“……”
·
解決完鴻蒙源寶的事,回去時就沒那麽趕了,路過一處城鎮時,杜聖蘭歇下腳步買東西,聽到有人正在談論絕殺殿殿主高風亮節。
“此人雖然壞事做盡,倒也不失原則。”
“據說當時盤家和墨家兩任家主還在威脅裴九星交寶,第一個站出來的就是絕殺殿殿主。”
“這是個,有格局的枭雄。”
杜聖蘭剛買了棗糕,表情像是吃了酸味的壞糕點一樣,好不容易咽下肚去,忍不住道:“你這麽會裝,為什麽還落個臭名昭著的結局?”
顧崖木:“裝也需要人配合。”
先前如不是那幾道雷,想裝也裝不了。
空氣一時間有些安靜,杜聖蘭抿了抿唇瓣上的糕點渣,一千年前,這頭龍找了斬月山的祖師爺打配合,還曾做過生意,最後卻落下一個被鎮壓千年的結局。
這份沉默一直延續到他們回到絕殺樓前,才一進城,就看到一張熟悉的面孔在路邊笑臉相迎。此人正是才見過不久黑水商會的總管事。
杜聖蘭一時間起了幾分欽佩之心,難怪能當上總管事,真的是有不怕死的品格。
總管事沖着顧崖木拱了拱拳:“在下聽說了殿主在無盡海域的事跡,當真是我人族楷模。”
杜聖蘭今天這份棗糕注定無法好好吃完,差點噎住。喉頭艱難地動了好幾下,勉強下咽的過程中,餘光瞥見顧崖木陰着一張臉,活像別人欠他百八十萬似的。
得了件寶物,心情不錯的情況下,杜聖蘭沒讓場面冷下去。他清清嗓子,充當人族楷模的發言人:“有事?”
總管事保持職業笑容:“上次不是提到頂級拍賣會……”
在被幹掉前,總管事先一步主動連連擺手:“強調一點,不是打聖人的主意,只是有事想要請教殿主。”
他看向顧崖木,拿出一張紙。
路過的修士紛紛側目,想要知道這邊發生了什麽,又不敢投入過多關注。
“這是我們前不久從裴家收購的一張配方。”
顧崖木看到後,目光有些微妙。
不久前他敲了一次自由城主的竹杠,自由城主和軍師一合計後把這張配方私下兜售給了裴家,裴家富有,和他們做生意劃算。
裴家因為是絕殺殿殿主急需,才購買了這張配方,研究無果後又賣給黑水商會。
總管事派了不少人探讨,也是一無所獲,最後只能來找原主。只要能應付過去頂級拍賣會,他才不在乎會不會連累自由城主。
“如果殿主願意解惑,我商會絕不會讓殿主吃虧。”
杜聖蘭好奇單上寫的是什麽,湊過去一看,納悶:“這不是我的食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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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魏爾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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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