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黑心蓮
巨大的能量同樣攪亂了海底的陣法, 妖獸骨刺的方向發生偏移。
顧崖木怔了一下後,迅速壓制住化形,在混亂中急尋脫困之法。
雖然他和杜聖蘭此刻一個在海底, 一個天上,但顧崖木很清楚這電流來自于哪裏, 他甚至覺得杜聖蘭就站在面前。
海底産生巨大的漩渦,顧崖木在翻滾攪動的浪花中, 好像看到了幽蘭禁地,看到站在懸崖峭壁邊的杜聖蘭——
“幾大渡劫期,我的身份未必能瞞得住。”
“我會給你創造逃跑的機會。”
不同的時間,不同的地點, 那人卻做了同樣的選擇。
外面天空中傳來一道清冷的聲音:“裴家主,狐假虎威也得有個限度。”
是電!
裴九星瞳孔一縮:“那日是你搞的鬼?”
杜聖蘭視線模糊, 強撐着微笑道:“這源寶是能模仿一定的雷電效果, 誰叫你們眼拙, 分不清呢。”
他笑得前俯後仰,實際已經是站不穩,垂着頭模仿天皇蠍先前的語調:“日後無盡海域內, 願意為您效勞。”
奇恥大辱!
早在鴻蒙源寶出現的剎那,天皇蠍明白被耍了, 怒不可遏地朝海裏排放大量奇怪的液體, 這是它們一族用來聯絡的方式。
鴻蒙源寶本身的氣息也在吸引着大量妖獸。
墨蒼想要撕裂空間奪取寶物, 卻被天皇蠍阻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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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你們死!”
天空不是海域類妖物擅長的戰鬥場所, 如今大量人類修士聚集,天皇蠍就算沖上天也得不到寶物。它得不到, 這些人也休想得到。天皇蠍尾巴尖朝着修士, 幾個眼珠卻同時瞪着讓自己臣服或死亡的裴九星。
中小勢力忍不住跟着對裴九星怒目而視。
墨蒼和盤天鶴也在看裴九星, 看着這個一刻鐘前還在開心跟他們規劃未來南域勢力劃分的人。
眼見周圍聚集來的妖獸越來越多,天空中的紅衣男子也不知去向,一向沉默寡言的墨蒼終于沒忍住,沉聲問:“裴兄,請問你是傻逼嗎?”
“……”
裴九星臉色比深海裏的水還要難看時,無可為正帶着杜聖蘭在無盡海域內亡命。他還不敢走得太快,一旦全力砍斷空間亂流,刀光很容易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帶着一個累贅,無可為找了個地方停下,準備換把不顯眼的武器。正當他要從儲物戒中拿出飛镖時,耳朵一動,猛地偏頭看向身後的虛空:“誰?”
逆流從中間截斷,伴随一陣強烈的波動,顧崖木走了出來。
無可為握刀的手稍稍放松了點,同時也松了口氣。但他很快想到顧崖木可能已經來了一時片刻,卻沒有現身。
餘光瞄着昏迷中握着長弓的男子,他頓時明白這是一種試探。先前如果起了奪寶的歹心,對方必定會選擇當場了結自己。
顧崖木此刻氣息也有幾分衰敗,那驚天一箭和突然趕來的妖獸大隊,給還在海底的他創造了機會。陣法紊亂攪動的能量到處溢散,顧崖木才能在瞬移時不被發現。
也就是龍身扛折騰,一般修士在這種亂流中瞬移,早就四分五裂。
顧崖木往杜聖蘭嘴裏塞了一顆丹藥,把人背起來後看了眼無可為:“開路。”
大家現在在一條船上,說不準下一刻就有追兵,無可為集中注意對付不時攪過來的氣流。這次出關後,他的瘋魔狀态好了許多,至少看到偶爾經過的妖獸,能忍住不抽刀拼殺。
這還多虧了在禁地時,因為大雷生小雷的發言,無可為遭遇了九天雷劫無情一劈,稍稍産生了敬畏之心。
空中罡風刺骨,逆風而來的亂流直接削掉半截衣袂。
在這種惡劣的環境中,杜聖蘭手指輕輕動了下。顧崖木竟然注意到了,交待他說:“不要運轉真氣療傷,靠丹藥慢慢緩解。”
沒說話的力氣,手指搭在結實的肌肉上,無力地點了點,杜聖蘭表示知道了。
遠遠地似乎傳來了厮殺聲,杜聖蘭聽着竟有一絲安心的感覺,定是裴九星等人和妖獸交手,此戰無論誰勝誰負,日後修真界都無他裴九星立足之地。
重傷失血過多的疲憊侵蝕了最後一絲理智,杜聖蘭再次陷入黑暗中,昏迷前,他聞到腥鹹的味道,也不知是海面刮來的風,還是風吹來的血腥味。
……
屋內緩緩燃着一簇香,煙霧肉眼可以看見,仿佛是一瓣一瓣地流淌。雪花獅子背着香爐,精準控制着風向和香的流速,确保床上的男子能夠平緩地吸入。
杜聖蘭緊緊閉着眼,指尖微微發青,皮膚是不自然的蒼白。
怕壓到傷口,他身上沒有蓋被子,顧崖木握着他的一只手,輸送真氣幫杜聖蘭調理內息。望着昏迷都無法掩飾疲憊的睡顏,一聲低不可聞的嘆息從顧崖木口中發出。
這一聲好像什麽情緒都不帶,又夾雜了太多東西。
就在這時,杜聖蘭忽然眉頭緊緊蹙起,顧崖木以為他是要醒了,轉身端來桌上晾溫的湯藥,結果一回身,人不見了,一條赤裸裸的閃電躺在床上。偶爾因為不舒服,還稍稍扭動一下。
“……”
精怪的本能,受傷嚴重時,會在複原過程中顯露真身。
顧崖木半蹲在床邊,仔細找嘴巴。半晌,無奈道:“你需要吃藥。”
杜聖蘭這時多少恢複了些意識,電流中間開個小漩渦:“啊——”
顧崖木想了想,還是扶着他坐起來,一口一口給喂藥。喂完了,還禮貌性地給他擦了擦嘴。
不知道喝了什麽,但藥裏有一股相當精純的力量,杜聖蘭終于有力氣睜開電眼:“好像,有血的味道。”
顧崖木岔開話題:“裴九星重傷,當世七大渡劫估計很快會成為六個。”
說話都容易疲憊,杜聖蘭眨了眨眼,示意想知道全過程。
“回頭帶你去酒樓聽書。”
杜聖蘭沒想到現在連說書的都敢編排裴家人,看來裴九星這次是真栽了。他實在太困了,沒來得及幸災樂禍,身子一歪,再次沉沉睡了過去。
顧崖木垂眼望着靠在自己肩頭的閃電,皺了下眉,懷疑杜聖蘭是不是漏電了,對方倚過來的那一剎那,自己的心髒好像不自然地跳動了一下。
一連養病半月,盛夏都給晃了過去。
杜聖蘭終于下床自由走動時,有感萬物都透露着自由的氣息。
望着随風飛卷的殘花落葉,他不由感嘆和牧童的交易真是這輩子做過最明智的選擇。使用鴻蒙源寶時,他同時間在運轉《天雷淬體》修複身軀,否則那一箭還沒射出,估計自己就要先不行了。
顧崖木說到做到,當天便帶他來到酒樓。
杜聖蘭恢複了往常的聖人裝扮,一舉一動散發着儒雅迷人的氣息。
樓下的說書先生一拍醒目,眉毛豎起:“話說那日,紅衣男子對着無盡海面拉弓,滔滔海面頓時銀藍交錯,海中妖獸紛紛退避。”
“……要說也是這絕殺殿殿主氣數未盡,紅衣男子本來可能只為奪取伴生物而來,可那裴家前家主時而指點南域新勢力劃分,時而強迫衆人振臂高呼誅邪魔,還讓天皇蠍俯首稱臣,話裏話外靠着鴻蒙源寶震懾衆人。紅衣男子這才看不下去……”
樓中有一聽衆連連點頭:“真正拿着源寶的人畏首畏尾,旁人卻狐假虎威利益全收,是忍不了。”
一句話引得不少人贊同。
杜聖蘭看那說話人總有幾分眼熟,顧崖木開口解惑:“我安排的。”
為的就是不讓世人将紅衣男子的出現和絕殺殿殿主聯系起來。
不過一般人也沒辦法做聯系。試問世間有誰會為了救一個原殺手頭子,不惜冒着身死道消的危險在那種情況下出現。
“衆人不願為一個騙子戰鬥,盤家家主當時就放話天皇蠍,這場戰鬥他不參與。”
“……最後裴九星被迫獨自面對天皇蠍的怒火,還有其他妖獸的圍攻,以重傷的代價擊殺天皇蠍,拖到裴家救援趕到。”
身體還沒痊愈,杜聖蘭劇烈地咳嗽幾聲,回想說書人口中的‘裴家前家主’,蒼白的面色出現幾絲紅暈:“裴家換家主了?”
顧崖木:“只是廢了裴九星的家主之位,也算是對一些勢力的交待,新家主暫時還未定下。”
為了給他省些開口的力氣,顧崖木一次性說完:“大家都在查紅衣男子的身份,但即便是天機樓也給不出答案,目前他們能确定的是紅衣男子至少是合體期。”
杜聖蘭眉尖一挑,他怎麽不知道自己何時如此強悍?
“能催動鴻蒙源寶,再結合那一箭的威力,作出這個推論不奇怪。”
杜聖蘭最關心的是這些人有沒有和天雷聯系在一起,在他開口前,顧崖木先一步搖頭:“原因被歸做是鴻蒙源寶。”
杜聖蘭松了口氣。
當時強撐着一口氣多說幾句話,是有用的。
“鴻蒙源寶現世那日,本就是晚上,”顧崖木端起茶杯,“外加幾大深海霸主在場,人人自危。事後回想起來,便是現場的人,對那道雷也不會有多少印象。”
正如當時衆人下意識注意力集中在被劈的裴九星身上,誰會去注意雷本身?
杜聖蘭:“那就好。”
日後他還想用這道雷重新給四大家族一個晴天霹靂,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酒樓的糕點因為用料價值不菲,免費聽了一回書,杜聖蘭還覺得挺值。這些天他清醒的時間遠不如昏迷,從酒樓離開後,問起說書人沒提到的事情:“對了,伴生物……”
“是個局。”顧崖木淡淡道:“海底有陣法,能讓妖獸失控化形。”
杜聖蘭聞言面色不變,唯獨眼簾垂下搭出細碎的陰影,掩飾住心中的驚濤駭浪。
世人皆知惡龍已死,能懷疑其真實性,做局多方試探的向來只有一人。他嗓音略帶幹澀道:“斬月山祖師爺……還活着……”
顧崖木面無表情:“大概正像是陰溝裏的老鼠,躲在哪個犄角旮旯。”
一旦現身,意味着身敗名裂,何況斬月山也是胥洲的心血,不想斬月山名聲掃地,他只能龜縮着。
杜聖蘭咽了下口水,一時間吞咽都有些困難。
“圖什麽呢?”低不可聞的嘆息,像是在詢問空氣。
顧崖木:“世上為名聲所累的大有人在,起初是斬月山需要錢,需要名,裴九星就是最好的例子。”
高帽戴久了,哪裏能輕易摘得下來。尤其所有的利益,都以這頂帽子為樞紐。
這時杜聖蘭終于擡眼,目光短暫接洽的瞬間,緩緩道:“他下錯棋了。”
功虧一篑不說,徹底暴露了自身存在。
盡管看不上胥洲,顧崖木就事論事道:“這才是他的高明之處。裴九星四處拉攏人,胥洲多半洞察了其目的,才費心布下伴生物的局。”
無論裴九星是否成功,一旦龍還活于世的事情暴露,面對的可不僅僅是斬月山,被戲弄的絕殺殿必定會不惜一切代價反撲。
沉默了一會兒,杜聖蘭莫名其妙笑了一聲,仰着頭看了看降至的晚霞說:“看來祖師爺很怕你。”
顧崖木狹長的眼睛一眯,目光暴戾殘忍,那是他在杜聖蘭面前從未展示過的一面,每一次吐息仿佛都散發着血腥味:“就像他不相信我死了,我也不相信他死了。”
什麽暴不暴露,根本無所謂。
倘若不是因為那段時間杜聖蘭狀況不斷,小小的一簇閃電苗子,還需要投喂找吃的,之後又因為合歡宮傳承引發了不少事端,哪怕翻遍九川大陸,顧崖木也會找出胥洲,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落日餘晖,照在杜聖蘭的側面臉頰。
顧崖木眼神忽然有些飄忽:“若是早一千年認識你,就是截然不同的大道了。”
杜聖蘭腳步一頓。
“本尊不會被騙,沒了被鎮壓的千年,早就飛升了。”
杜聖蘭若有所思。
“也對,你若遇見的是我,無緣無故我不會騙人。”
顧崖木的瞳孔受到如血的殘陽熏染,心中卻是想着兩碼事,如果早些遇到杜聖蘭,見識過了真實,又怎麽會被廉價的虛僞所蒙騙?
不過他和胥洲原本就是互相利用,只不過顧崖木相對更有一點道德,不至于背叛合作夥伴。
趁他病要他命的道理誰都懂,裴九星這一倒,往日表面客氣的三大家族立即着手開始瓜分一部分裴家的生意。失了顏面還是其次,聽聞裴九星這一戰的代價是境界大跌,沒有了渡劫期,裴家何以立足。
晚上顧崖木,杜聖蘭和無可為等人坐在院中小酌,許久不見的游家兄弟倆今日難得也在。
無可為幸災樂禍:“也不知道裴家會選出什麽新家主,接手這個爛攤子。”
裴螢冷笑:“多行不義必自斃。”
顧崖木:“我準備去競争一下。”
杜聖蘭想了想,颔首道:“裴家正缺渡劫期撐腰,你也是裴家的一份子,我支持你去。”
“……”
什麽裴家的一份子,當初殺裴木寒,在座的都有份。再說顧崖木,見鬼的一份子,明明連種族都對不上!
誰也沒有說話,只有天空的一輪圓月,似乎在無聲嘲諷着這詭異的‘團圓’。
一杯酒下肚,顧崖木摘下面具,變成裴木寒的樣子,再好的幻術,遇到修為遠在自己之上的人,一眼就能看出端倪。現實是哪怕顧崖木肉身正處在衰敗期,到底是有渡劫的實力,旁人想要識破不容易。
他還随身攜帶龍口寶瓶,其中封存這裴木寒的一縷靈魂,不但讓裴木寒的魂燈旺盛燃燒,就連氣息上也可以僞裝個七八分。
“我去了。”他說。
杜聖蘭握緊拳頭:“加油。”
“……”
直到人走出大門,游雙費力地張了張嘴:“這麽……随便麽?”
初秋風大,杜聖蘭大病初愈,身上傷口還沒好徹底,攏了攏披風問:“哪裏随便?”視線一瞥石桌上的杯子:“踐行酒也喝了。”
他起身端着剩下的酒進屋時,顧崖木已經出現在裴家附近。他故意釋放一些氣息,引出家族長老。
家族內,除了裴九星,大長老修為最深不可測,察覺到有不速之客,連同另外幾位長老第一時間出現。看到是裴木寒時,下意識想要出手壓制。
顧崖木神情冷漠:“裴九星重傷,僅憑你們怕是留不住我。”
大長老和二長老對視一眼,後者開口問:“你來幹什麽?”
“當家主。”
“……”大長老強勢了一輩子,喜怒不行于色,此刻眼皮卻是重重跳了一下:“你再說一遍。”
月光下,顧崖木站得很直,像是一座沉穩不會傾塌的山峰,他用沉默給了對方反應的時間,然後輕聲道:“我們是一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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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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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