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 驚不驚喜(二合一)

造孽的銀河光輝終于快要流淌完, 蒼穹中慈悲的面容逐漸模糊。當看不清五官的時候,這張臉反而更顯神聖,杜聖蘭想要落地, 偏偏有無形的牽扯硬生生拉住了他。

……累了,就這樣吧。

杜聖蘭自暴自棄, 只能定格在半空中, 保持普度衆生的狀态。

像是經歷了漫長的一個紀元, 星辰隐沒, 世界恢複了原本的模樣。銀龍在騰飛過程中, 打散雲霧, 似乎是為了給杜聖蘭一個調整心态的時間,從萬丈高空下落時, 顧崖木有意放緩了速度。

“別怕。”他安慰道。

杜聖蘭神情複雜,猶豫了一下還是問道:“先前,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什麽叫讓九川大陸的人跪了一遍?

“不重要,不用怕。”龍尾卷起的風聲淡化了說話的聲音:“反正他們現在更怕見到你。”

昂首挺胸走過去就是。

落地的剎那,杜聖蘭首先看到的是戒癡和尚, 他又問了一遍先前的問題。

“你不記得了?”戒癡一向平靜的語氣突然拔高, 那雙修煉得來的真知之眼在看杜聖蘭時, 有一絲隐隐的怒火:“你怎麽可能不記得!”

“是真的, 我到現在頭還疼着。”

因為先前真氣損耗的太厲害,杜聖蘭尚未緩過勁。

戒癡看他的目光很複雜,不欲多談, 轉身快步離開。

杜聖蘭下意識又看向五蘊和尚:“大師,你……”粉末吹散在空氣中, 他愣了一下:“你佛珠怎麽碎了?”

五蘊和尚閉着眼, 幽幽道:“杜施主, 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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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真心建議,先前的異象裏,倒映出了金禪寺古剎的虛影,再不跑,說不準很快就會有人來這裏痛揍罪魁禍首。

杜聖蘭抿了抿唇,四下一掃,沒瞧見牧童,也沒看見老黃牛。

焚香的大鼎附近,放着一本冊子和一封信,用塊石頭随意壓着。

杜聖蘭拆開信封,筆跡潦草:有感靈魂已逐漸衰弱,迎來解脫的日子應該不遠,這本筆記全當過往賠禮。

翻看冊子,裏面是關于陣法的感悟和一些新穎的陣圖。最後這段時間,牧童選擇了在老黃牛的陪伴下去游玩山水,重新看一看這個世界。

杜聖蘭望着天邊降臨的夜色,輕輕一嘆,收好筆記轉頭看向身後。

銀龍暫時還未化作人形,淡淡說道:“走。”

杜聖蘭點了下頭,金禪寺外劃過一道流光,不少弟子擡頭望向引發今日動蕩的源頭,有人雙手合十默念:“佛祖保佑,別讓他們再來了。”

經行無盡海域時,杜聖蘭看到妖獸正瘋狂地想要上岸,還有舉着橫幅的,歪歪扭扭寫着‘殺死杜聖蘭’。杜聖蘭喉頭一動,好在銀龍的速度足夠快,哪怕在空間亂流裏也能游刃有餘。

顧崖木最終還是告知了他前因後果:“異象顯化的神秘長河可以療傷,這方世界的修士都得到了些好處。”

“那他們豈不是該感激我?”

顧崖木道:“所有修士都撫平了輕微的暗傷,換個角度說,他們在這片大陸的實力排名不受影響。”

杜聖蘭嘴角一抽,這角度換得該有多刁鑽。明明是大陸修士的整體水平上去了。

一路上,幾乎都看不到什麽修士,讓本來有些擔心被追殺的杜聖蘭徹底放寬心:“今日外面行走的人好像格外少。”

大一點的城池,都沒有亮幾盞燈,街道上罕有行人,門戶緊閉。

顧崖木絲毫都不意外:“大概羞于見人。”

“……”

杜聖蘭心中生出一個念頭:我完了。

舉世皆敵,不過如此。

顧崖木能感覺到他身體僵硬了一些,正想要調侃兩句,強壯的軀體忽然猛地一轉身,一口灼焰融化了雲霧,滾滾灼浪朝遠處天空飛去。

黑色大鼎開口朝着他們,猛地扣住火焰,這溫度對它來說有些勉強了,疼得在半空中翻滾。

來人是蝕魂道君。

杜聖蘭先看得卻是大鼎,語露輕嘲:“看來上次的苦頭你還沒吃夠。”

尋珍鼎渾圓的鼎身輕輕一顫,想起了被魅術勾引支配的恐懼。

蝕魂道君今日用得是戟,招式大開大合,十分威猛。

“殺人總得有個理由。”杜聖蘭坐在銀龍身上,省了自己躲閃的功夫,望着蝕魂道君問。

“師命。”對方給出的回答很簡潔。

都是仙,蝕魂道君獻祭法身下界後能力被壓制,随着界壁破開,他動用的力量變得相應強大一些。同為師兄弟,玉面刀和他比,就像是只紙老虎。

兩股力量在半空中爆發,驚人的氣息引得不少躲在府邸裏的修士出來觀望,擡頭看見火光漫天,另有神戟掀翻火浪。

仙人級別的戰鬥,杜聖蘭不斷施展屏障,到底還是受了些沖擊。

忍住喉頭的腥甜,他竟面帶微笑:“梵海尊者在玉面刀不知道的時候,讓他立下了某種誓言,導致玉面刀靈魂受損交戰時落入下風,對了,他最後被做成了冥都的一條狗。”

蝕魂道君神情微微有了變化,正是因為識破了梵海尊者的手段,師徒才會離心。秘境裏玉面刀神魂出了問題,蝕魂道君以為這個日常不怎麽熟絡的小師弟已經隕落,未曾想竟然落得如此下場。

今日來,是應梵海尊者要求,直言師徒一場,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請他幫忙。

趁着蝕魂道君分神的時候,杜聖蘭虛空布陣,抓準時機引爆陣法。

爆炸波湧來,蝕魂道君僅僅後退兩步,并未受到嚴重影響。

杜聖蘭眯了眯眼,先前顧崖木和其交手時,他便感覺到了不對勁,就像在魔淵對付玉面刀一樣,針對蝕魂道君的攻擊,總是會因為各種原因被削弱。

“是仙運。”顧崖木道。

蝕魂道君目中閃過一抹贊嘆:“你的觀察力很敏銳。”

都是仙君,但仙和仙的等級不同,仙運強弱自也不同。低階仙君攻擊高階仙君時,就像凡人妄圖戮仙,面對仙運護體,再強的實力也會大打折扣。

雙方不斷過招,轟轟的巨響讓下方山川都有輕微的顫抖,另一邊尋珍鼎終于消化火焰,沖過來幫主人的忙。兩方夾擊,銀龍速度再快,也很被動。

望着三翻四次攻來的大鼎,杜聖蘭目光一沉,這鼎和上次所見不同,氣息更加強大。蝕魂道君心思缜密,不會在同一個地方栽跟頭,如今要再用合歡心法引誘這鼎,恐怕很難成功。

杜聖蘭壓低聲音:“想辦法靠近一些。”

他的話顧崖木一向深信不疑,哪怕現在近身不利于他,也是毫不猶豫主動朝蝕魂道君而去。

杜聖蘭藏在袖間的手指柔軟的仿佛沒有骨頭,輕輕劃動,空氣中蕩漾出奇妙的韻律。

蝕魂道君直覺哪裏不對,擡眼便見對方面容聖潔,擡手便有柔光傾覆。

“有病,得治……”

四個字一出口,銀龍都不由僵硬了一下。

杜聖蘭也不知怎麽就脫口而出,這四個字像是烙印在了靈魂裏,按照他原先的念頭,僅僅是要施展淬體法,可一運轉功法,直接踏入了天雷合一的境界。

柔光盡數朝着蝕魂道君而去,這一次沒有仙運護體。

淬體法的本質是治療,他是在做好事,仙運沒有理由阻擋。

光是避不開的,因為它的面積可以鋪蓋的很大。蝕魂道君不可避免地被籠罩在部分華光下,酥麻從心口蔓延上大腦,握着神戟的手微微顫抖。

人前顯聖後,杜聖蘭再施展《天雷淬體》時,隐隐蘊含着一絲天道的力量。

修士體內不可能沒有暗傷,以他如今的境界,治療的效果輕微,那電流游走的酥麻感卻是格外恐怖。

尋珍鼎也沒能逃脫天空撒下的光網攻擊,不規則地顫抖嗡鳴,這給了顧崖木足夠的可乘之機,飓風般的火焰狂嘯橫掃而來,蝕魂道君胸前有煙霧飄散,不但是铠甲,一處皮膚也被灼傷。

“有病,得治……”

杜聖蘭繼續施展淬體法,這一次,柔光化為一柄柄小刀,只朝對方四肢飛射,避開了受傷的部分。

蝕魂道君千年來見過各種形形色色的人,其中不乏邪魔歪道,但他們和眼前的人相比,根本不算什麽。放眼世間,恐怕再也找不出一個拿醫術當邪術電擊人的。

這一次攻守方調換,顧崖木成了占據優勢的主動方。

尋珍鼎被電得底部都開始微微彎曲,蝕魂道君抓住大鼎選擇撤走。在速度上,他還不及玉面刀,沒走兩步便被追上。

蝕魂道君冷聲道:“糾纏下去,你也讨不了好。”

顧崖木沒有任何意動,每一次攻擊都不讓分毫。

過于逆天的寶物下界使用不了,蝕魂道君的仙運有限,為了讓尋珍鼎下界,對方本就消耗了不少仙運,界壁開後才恢複一些。拼一拼的話,是有勝算的。

戰鬥,蝕魂道君從來不怕。他享受生死間的厮殺,可一口一個‘有病’在耳邊炸響,一陣又一陣的快感讓他眼皮都在顫抖。

恰在這時,尋珍鼎被鋒利的龍爪一抓,出現一絲裂痕。

眼看又一擊要落在大鼎上,蝕魂道君主動收起武器,瞥了眼杜聖蘭:“我知曉一件關于你母親的事情。”

杜聖蘭一挑眉。

銀龍暫時停止了窮追猛打。

作為上界的重點關注對象,有關杜聖蘭的風吹草動皆會被留意,自從裴琉焰承認母子關系,蝕魂道君也多投入了兩分注意力。

“前段時間,她和一位下界的星君走得比較近,對方擅長咒術。”

天生媚骨的吸引力,就連玉面刀初見裴琉焰時,也出現過明顯的心境波動。

“咒術……”杜聖蘭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下意識說出一個詞:“咒殺。”

咒殺的能力冥都生靈也有,但都是當面對戰時使用,至于隔着不同空間咒殺人,難度極大。

九奴和裴琉焰關系特殊,作為心魔,九奴被割裂前,本身就是屬于裴琉焰的一部分,也許她會利用這點做文章。

顧崖木道:“倘若如此,她便還沒有開始替換仙骨。”

利用媚骨,才能去蠱惑他人辦事。

杜聖蘭看向蝕魂道君,開口前對方便知道他要問什麽,直言道:“那位仙君實力不強,不過這種以偏門成仙者,在相關領域不可小觑。”

杜聖蘭只聽信了七分,面對蝕魂道君,依然保持足夠的警惕。

當然後者也并不在意他信不信。自己答應梵海尊者來殺杜聖蘭,已然踐諾,不成功也是天意。

蝕魂道君帶着尋珍鼎離開,銀龍冷冷一掃他消失前的背影,雙目一眯:“看樣子是真鬧掰了。”

梵門用刀,蝕魂道君從來時便放棄了有優勢的刀,改用戟。

杜聖蘭更感興趣的是梵海尊者派大弟子來殺自己的事情:“為了得到天道碎片,梵海和魇做了交易,其中必定有殺我和杜青光,只是不知時限為多少。”

規定時間內,自己和杜青光不死,梵海尊者勢必會被誓言反噬。

顧崖木提醒:“近來小心些。”

臨死反撲是最瘋狂的。

杜聖蘭颔首,表示心裏有數。

改變主意沒有回冥都,杜聖蘭先去了趟天機樓。一向客源不斷的天機樓難得很冷清,總管事親自出來接待他們,幽怨的目光看得杜聖蘭頭皮發麻。

不知道是不是代入了主人家的情緒,端上來的茶也有一種纏綿舌尖的苦味。

杜聖蘭低咳一聲,說出來意:“我想要買裴琉焰的消息。”

總管事:“幾等情報?”

“近半月來,所有的。”

總管事短暫消失了片刻,再回來時,端來的托盤裏放着四五個卷軸。

杜聖蘭交完錢,當場拆開,大部分和仁義堂收集的情報重合,甲等情報裏有兩條消息:四日前,裴琉焰疑似和一男子出現在青臺山附近;金禪寺遭賊,疑與裴琉焰有關。

後一條已經被五蘊和尚證實,前一條和蝕魂道君說得也能對上。

杜聖蘭放下卷軸,上面沒有提到裴琉焰目前所在,說明天機樓也不知道。

誰知總管事又拿出一個小竹筒,是剛剛收到還未整理的情報。

杜聖蘭看了一眼:“裴家?”

“你人前顯聖,一些下界的仙人想要趁機斬殺大陸修士,結果反被光芒震傷。他們這一出手,就暴露了蹤跡。”

裴家大長老一直沒有明确撤去顧崖木的家主之位,加上先前的欺瞞事件,大長老俨然成為裴琉焰完全掌握裴家的絆腳石。昔日尚有顧忌,如今她對于這些倚老賣老的,徹底喪失了耐心。

昨日她原本是想派仙人來趁機解決大長老。

總管事忽而笑道:“那仙人只是試探地一出手,不過已經引起了懷疑,這對二位來講是好事。”

經過這一遭,長老們開始提防裴琉焰,顧崖木這個幾乎被架空的家主重新回到了他們的視線範圍,這頭龍和杜聖蘭走得近,起碼後者比較有情有義,而且傳言已經成仙,如此一來,裴家就有兩位仙人做後盾。

從天機樓出來後,杜聖蘭望着空蕩蕩的街道,嗤笑一聲:“裴家關了裴琉焰二十年,她心中怎麽可能毫無芥蒂。”

正如五蘊和尚所說,有因才有果。

如今他們倒是可以好好利用下這一番因果。

天機樓總部和裴家在同一座城市,中間還隔着仁義堂。

杜聖蘭路過時,看到金光閃閃的仁義堂牌匾,腳步放慢卻未曾停下,一路朝前走去。

裴家五百米遠的地方,就有侍衛巡邏,足見針對墨家的圍攻突襲給這些大勢力造成了怎樣的憂慮。深更,兩人都算是不速之客,現身不久後,幾位長老陰沉着臉出現。

對待證道成仙的顧崖木,這些長老多出幾分慎重。

“裴琉焰在哪裏?”顧崖木直接道出來意。

大長老和二長老對視一眼,接着冷淡開口:“你們來晚了,人已經走了兩個時辰。”

杜聖蘭垂了垂眼,判斷話是真的。就在他和顧崖木準備離開時,大長老冷不丁開口:“不過趙長寧被我們控制住了。”

杜聖蘭目中有了波動。

裴家地牢。

尚未跨入門檻,血腥味撲面而來,杜聖蘭是第一次到這種地方,陰森潮濕,牢房裏特意養着啃咬活體的妖鼠。

甬道盡頭,趙長寧被鐵鏈所縛,身上血跡斑斑,一看就是受了刑。

大長老道:“琉焰那丫頭離開時,我們要求留下趙長寧。”

這是個下馬威,也是想要撬開趙長寧的嘴,問出裴琉焰到底想做什麽。

顧崖木看趙長寧的目光和看死人無異,此人當初假裝要被杜家處死,想引杜聖蘭現身施救,之前他一直以為人死在了塔樓争奪中,否則早就親自去滅口。

“為什麽不搜魂?”

“看來你們不怎麽了解天生媚骨。”大長老道:“媚骨修煉到了極致,僅僅是一個眼神,都能讓精神力薄弱的人沉迷。”

裴琉焰在精神力上大有造詣,可以一點點蠶食控制他人。趙長寧早就沉淪,根本承擔不了搜魂。

杜聖蘭皺眉:“這麽邪門?”

大長老冷笑:“說句不好聽的,就像是她養的幾條狗。”

被控制的人和裴琉焰之間形成了一種主仆關系,譬如趙長寧,早就徹底認其為主。

杜聖蘭走到趙長寧面前:“長寧叔,作為棄子,你還想着幫她隐瞞?”

趙長寧呸了一口:“養不熟的小崽子。”

杜聖蘭并不惱,他們間的一點情分,早就随着兇牙坡的試探煙消雲散:“我最後問一遍,裴琉焰的計劃是什麽?”

裴琉焰要咒殺九奴,肯定是要滿足多種條件。

趙長寧神情淡漠,毫無所動。裴琉焰不願意爆發沖突留下他,也是篤定了別人審不出什麽。

既然是敵人,沒有心慈手軟的道理。杜聖蘭直起腰,看向大長老:“家族裏有什麽受了暗傷的人可以領過來,裴九星除外,順便幫我帶把椅子。”

大長老瞥了眼暗衛:“照他說得意思辦。”

很快,有年輕人拖着一副病恹恹的身軀走來。

莫名其妙被帶到地牢裏,他又是害怕又是不解。

沒有任何多餘的廢話,杜聖蘭右手猛地隔空一抓,年輕人瞬間感覺五髒六腑都要錯位,正想要反抗,突然又覺得身體格外蘇爽,就像是拔出了肉刺。

“移花……”杜聖蘭左右手交錯,右手輕輕朝着趙長寧的方向撥拉了一下,低念一聲:“接木。”

祁子期的移花接木,可以将一個人的真氣抽出身體一次性丢出另一個人體內,造成真氣爆炸。

杜聖蘭從前只在特殊情況下才使用過這一招,如今有了新的創意,真氣可以抽離,神念可以凝聚,是不是代表暗傷也可以嫁接?

一部分暗傷轉移到了趙長寧體內,強行滲入的過程十分遭罪,先前受刑都沒有皺起的眉頭,此刻眉眼都快擠到一起去。

“啊……”

他現在就像是一塊堅硬的石頭,這些外傷則是水滴,趙長寧只覺得時間好像靜止了,滴水穿石的過程帶來了前所未有的恐懼感,各種情緒交織,最後化為一聲吃痛地叫喊。

杜聖蘭拉過椅子坐下,面容神聖不可侵犯:“有病,得治。”

“啊!”語調陡然拔高,疼痛變成了潮水般的酥麻。

“移花接木。”杜聖蘭回歸了先前的過程。

“啊!啊!啊!”

雖然不知道移花接木是什麽,但有病得治他們都是親身經歷過的,幾位長老不約而同後退一步。

地牢裏響徹着慘絕人寰的聲音,外面值守的侍衛面露驚奇,暗道究竟是怎樣的酷刑,能将人折磨成這樣。

天邊泛起魚肚白時,杜聖蘭從地牢中走出,他的衣服是幹淨的,手上更是沒有沾染一滴血,證明沒有親自為人上刑。侍衛見狀更加好奇了,沒有動刑為何會爆發如此凄慘的嚎叫。

沒有理會他們的驚疑,杜聖蘭想着從趙長寧那裏得到的消息,面容陰沉,末了沉聲道:“先回冥都吧。”

一擡頭,正好看見顧崖木面色有些不大好,他神情中的陰霾散了幾分,關切問:“身體不舒服?”

顧崖木:“心魔。”

杜聖蘭揚眉:“它敢作怪?”

聽語氣好像準備當場了結了。

“從剛剛起一直抖個不停,應該是吓到了。”

杜聖蘭的審訊手段,給年幼的心魔蒙上了陰影。

“……”

銀龍重新踏空飛行。

清晨的涼風鋪面,杜聖蘭考慮回到冥都會不會不受待見,畢竟昨天的人前顯聖影響的是整片大陸。

接下來的半個時辰,他醞釀話術想要将自己摘出去。

“到了。”

杜聖蘭回過神,下意識看向遠處,目光倏地一凝。

冥都城門外,枯敗的樹枝像是外界普通的樹木,開始抽出嫩綠的枝丫,常年聚在冥都上空的血霧竟散開了。銀龍降低飛行高度,杜聖蘭直接從它身上跳了下來。

黏膩的濕紅色土地,如今踩着有一種砂質感。推開虛掩着的城門進去,一名鬼修正僵硬地望着身前的麻雀,小麻雀朝前走動着覓食,反而把鬼修吓得連連後退。

冥都這種地方,怎麽會有活着的生靈願意進去?

妖獸誤入也就罷了,這只是一直普通的麻雀。

失去霧氣遮掩,杜聖蘭第一次清楚地看到冥都的真實面貌:沒有主街,全是縱橫交錯的小道,整體一觀像是張牙舞爪的蜘蛛。周圍都是暗巷,茅屋和石屋毫無章法地建造着,地面除了些破爛石頭,看不到任何花草。

雪花獅子正趴在人面樹冠上,兩只大眼睛顯得有些呆滞。

杜聖蘭走過去,叫了兩聲,它才回過神。

杜聖蘭張開雙臂,雪花獅子化為拟态跳到他懷裏。

顧崖木看了一圈,實話實話:“除了地皮,這冥都加起來,還沒獸車值錢。”

雪花獅子的獸車,可是他們高價從黑水商會買的高級耗材,車轱辘都是鑲着金邊的。再看這些鬼修和陰物,平日裏在血霧中顯得陰森恐怖,可真正暴露在白晝中,各個蓬頭垢面衣衫褴褛,有的提着破槍,有的捧着破碗,直接拉出去到城裏當叫花子,都毫無違和感。

以為霧氣只是消散一瞬間,苦等到天亮,越來越多沉睡的陰物被喚醒,準備看一看血霧回來沒有。

一道陰影從血色石碑蔓延至杜聖蘭身前,最後化為陰犬出現。

杜聖蘭忙問:“怎麽會變成這樣?”

陰犬沒有回答,杜聖蘭順着對方的目光轉過身看去,城門口,青眼陰犬正一臉迷茫地站在那裏。

昨夜腦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現出‘秩序’一詞,魇預感冥都發生了什麽,不惜冒着被發現的風險想要偷偷回來看一眼。結果受到驚吓太大,連掩去身形都忘了。

這是哪裏?

它先是低頭,腳下是破碎的青石板磚,再擡頭,暗巷裏蘇醒的陰物陸續從小土屋中走出,石渠裏還爬出來兩個,下水道的溝渠裏也有好奇探出頭的。

情況好一點的穿着破洞草鞋,更多的是連鞋都沒有。近處有只長着兩個頭的怪物,每個腦袋的毛發油膩到不可直視。

太陽升起,暴露在陽光下的冥都呈現出了它最真實的狀态。

髒,亂,差。

從未被清掃過的地面,不但有骸骨,還有各式各樣随地亂丢的垃圾。人類邊陲小鎮最古老的村莊,布局都要比這個大氣。

“殿下?”有效忠魇的幾個鬼修看到它,情不自禁叫了一聲。

青色的眼珠停止轉動,往常追随的鬼修不少,但從未給它造成如此強烈的沖擊。

空氣再次陷入死寂。

其實這并不奇怪。

貨物放在店裏和擺在地攤上,本就是兩種觀感,何況鬼修天生長得奇形怪狀,不修邊幅,此刻處在這麽一個亂糟糟的環境裏,自然顯得無比寒碜。

“這裏是冥都。”面對青眼陰犬懷疑的眼神,杜聖蘭開口打破沉默:“沒錯,就是你一直想要繼承的家業。”

魇如遭晴天霹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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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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