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 遺失的美好(二合一)

面對咄咄逼人的一衆修士, 杜聖蘭笑容嘲諷:“諸位是真的不嫌丢人。”

當然丢人。

甚至這種丢人已經成為大家心中的共識,只是考慮到進來這片空間的人數不多,除了他們也無外人知曉。就算出去後杜聖蘭把事情捅出去, 也不會有人信。

逼人不讓雙修,這話誰聽了恐怕都覺得荒唐。

像是看穿他們的想法, 杜聖蘭冷笑:“人在做天在看。”

他想趁機恭維一下老天爺,熟不知這句話讓正在觀看劍心鏡空間考核的人連連點頭,舉頭三尺有神明,修仙還是悠着點好。

沒人接杜聖蘭的話,氣氛再次陷入了僵局。

發不發這個誓言其實沒有影響。

杜聖蘭真正要走得是完善《淬體法》的路子。

創造出一門絕世功法能得到額外好處,就拿幽蘭尊者來說,其本身不能招來九重天劫, 但在創出《幽蘭心法》後, 他一次性跨越一個大境界,硬是半路招來九重天劫。

杜聖蘭自認完善心法都未必來得及, 哪有空閑雙修。他并未立刻開口,太容易達成目的,容易讓人得寸進尺。

拖延了足夠的時間,他方才收斂目中的一抹戾氣:“我以道心起誓, 考核期間不會雙修。”

聽到這句話, 衆人終于松了口氣。

有人立刻岔開話題:“這秘境看着無甚特別, 也不知道是否真的有機緣。”

“沒錯, 除了能使人注意力不集中,迄今為止像樣的危險都沒有。”

才說完, 地面突然開始晃動, 和空間通道封閉時的震動不太一樣, 土石僅微微震顫, 更像是有大型軍隊過路。

羅剎道君低聲道:“走。”

這麽多人聚在這裏,太過顯眼。

抱此想法的不止一個,穿越過這片山谷才會迎來大範圍的活動面積,繼續卡在這裏,只會進退兩難。

數百道身影同時朝前飛奔,快到山谷外圍時,遠處黑壓壓的一片,杜聖蘭釋放神識看了一眼,面色微變。大約有百餘名金甲兵,着重甲,頭戴赤銅盔,手持重劍,速度奇快。

這金甲兵顯然不是人,更像是殺人機器。

金甲兵兵分三路,無論他們往哪裏走,都可能會撞上。

羅剎道君:“朝南走,在安全處等我。”

速度非他所擅長的領域,少不得要和金甲兵交手。

杜聖蘭和顧崖木也不拖泥帶水,幾乎像是流光一樣消逝。飛出萬米後,後方隐約傳來兵器交接的聲音,前方是一片空地,兩人先後停下。

他們在原地等待了有一炷香的時間,羅剎道君終于趕來,拳頭上有血跡。

金甲兵瞧着可沒有血肉,杜聖蘭正要拿丹藥,羅剎道君擺手:“一點皮外傷。”

若非太容易分神,那金甲兵根本傷不到他。

羅剎道君直接說重點:“他們好像不殺人,我看有修士不敵被打成重傷,最後遭金甲兵抛向天空……”

“走你。”杜聖蘭不由想起界壁夾縫,靈青道君扔高高的畫面。

意識到跑題了,他輕咳一聲:“然後呢?”

“修士便不見了。”

杜聖蘭沉吟了兩秒,道:“看來考核不傷及性命。”

這和小世界有異曲同工之妙。小世界就有木牌以供傳送離開,不過現在想想,那些木牌應該都是為天機道人準備。

這是多沒信心,默認了弟子會在裏面死上一千次。

杜聖蘭轉念一想,會不會是因為對方實力本身不強大,他突然想到傀儡,正當杜聖蘭要進一步深思時,遠處突然傳來一聲低吼:“源兄!”

羅剎道君提醒:“小心有詐。”

杜聖蘭點了點頭,三人小心往那片地方而去,山澗處倒着一具屍體,旁邊人目睹朋友慘死,心情尚未平複。

确定周圍無其他修士藏匿,杜聖蘭靠近幾步查看,生命氣息已經消失,确實是死了。

看到有人出現,那修士立刻警惕地拿出武器。

随後走出的羅剎道君冷聲道:“要殺你,還用等到現在?”

對方不過是真君實力,聞言抿了抿嘴,沒有否認。

“是劍傷。”杜聖蘭目光掃過屍體整齊的衣衫,再擡頭時望着那真君的目中有幾分存疑。

“不是我殺的。”修士立刻道。

他知道自己被懷疑的理由,一劍斃命,任誰看都像是偷襲。

“是一柄劍突然飛來,我躲閃的時候,源兄突然發呆。”修士回憶道:“那一瞬間,我也有點恍神,好像看到了死去多年的親人。”

杜聖蘭垂眼,假設他沒有說謊,就只能歸結于一種情況:劍能制造幻境。

“劍呢?”

“飛走了。”修士說出猜測:“它好像是自主飛過來殺人的。”

若是人為控制殺人,動手的時候,多少會洩露出一絲真氣。

已經死過一位修士,這地方并不安全,真君看他們沒有為難自己的意思,匆匆離開。

羅剎道君望着他的背影,猜測對方話中有幾分真假。

杜聖蘭道:“多半是真的。問心玉璧能制造幻境,劍有類似的功效不奇怪。”

羅剎門雖然在上界,但要收集下界情報并不難,早在異象出現時,羅剎道君便已經派人去收集情報,清楚問心玉璧的功能。

“時過境遷,這片考核空間已經不安全了。”一直沒怎麽開過口的顧崖木蹲下身重新看了一遍傷口:“傷口很深,雁劫劍似乎只剩下殺人的本能。”

傷在頸部,劍身有腐蝕能力,阻止了傷口愈合,造成了很大的出血量。

杜聖蘭湊過去看,想了想道:“傀儡說過這把劍在沉睡。”

“那就只有一種解釋了。”顧崖木淡淡道:“它好夢中殺人。”

……

“頭都快挨到一起去了,他們到底在說什麽?”

作為最受關注的存在,杜聖蘭身上聚集着大半下界修士的目光。竊竊私語被山間瀑布壓住,耳力再好也聽不見。

“離遠一點能死嗎?”有人忿忿。

……

可惜他們的意見杜聖蘭接收不到。

“好像忘了什麽。”杜聖蘭突然擡頭:“五蘊大師呢?”

先前和衆修士一窩蜂地往外沖,什麽時候走散的都不知道。

顧崖木挑了下眉,後知後覺想起來他們還有這麽個隊友。

羅剎道君沉聲道:“這秘境果真不同凡響,竟能影響我們的注意力至此。”

杜聖蘭嘴角微微一抽,這好像不能全怪小世界。話說回來,五蘊和尚修煉的衆生願,本身就有降低存在感的作用,會被忽視也正常。

……

經他們一提,正在觀望的人終于回憶起一開始是四個人共同活動。

來英靈廟祭拜的金禪寺弟子迅速在天空中尋找起五蘊和尚,這一幕被旁邊的合歡宗弟子注意到,忍不住道:“有些過分了啊。”

金禪寺弟子默念阿彌陀佛。

最後還是戒癡嘆了口氣:“杜施主無論走到哪裏都是焦點。”

至少九成的修士都會被聚衆逼迫立誓的那一幕吸引,其後目光自然是一直追随杜聖蘭。

劍心鏡空間,重新出發時換成杜聖蘭開路,他的注意力現在是所有人中最集中的。杜聖蘭似乎也很忌憚那把劍,單手一直放在劍鞘上,随時準備出手應對。

“杜施主。”沒走多久,一道熟悉的聲音自前方傳來。

長劍出鞘,劍氣橫掃而去,被佛門獨有的金剛掌拍碎。

确定是本人後,杜聖蘭連忙邁步迎上去:“大師先前去了哪裏?我們一直在找你。”

顧崖木和羅剎道君目光複雜,沒記錯的話,距離他們記起來還有位隊友,尚不到一刻鐘。

五蘊和尚雙手合十:“貧僧遭遇了兩個金甲兵……”

“然後他們忽略了你,直接走了?”

“何出此言?”五蘊和尚略有些詫異:“自然是一番交手,耽誤了點時間。”

杜聖蘭佯裝剛剛只是随口一問,很自然地話鋒一轉:“有一把能制造幻境的飛劍,殺人于無形,大師稍後多注意點。”

緊接着他說起正事:“金甲兵其實不能算作真正的考核。”

五蘊和尚颔首,空間封閉前指明這是一場考核,既是考核,理當有真正的項目。

“貧僧來的路上,看到了竹施主,正在觀山。”

剛進小世界時,青山上印刻有蘭花,杜聖蘭專門關注過,其中蘊含淡淡的劍道意志,至于其他山峰,他并未特意分出心神留意。

此刻聽五蘊和尚提起,他們自然要認真去一觀。

秘境中最不缺的便是山和樹。一連路過幾座山,沒有什麽特別的發現,五蘊和尚突然看向前方某處:“竹施主就在那裏。”

一座孤峰傲然屹立,山尖高聳入雲,有一種直指蒼穹的霸道。

杜聖蘭僅看了片刻,便點頭道:“确實有劍氣。”

至于這劍氣是竹墨散發的還是山本身的,就不得而知了。

他本欲直接瞬移過去,扯開空間後,發現夾縫中全是亂飛的劍氣,保險起見衆人還是飛身而去。孤峰下不止竹墨一人,前後約有三四十位修士,大部分緊皺着眉頭,明明是盤腿悟道的姿勢,卻沒有一絲悟道所需要的‘靜’。

山壁上共刻畫着十式劍招,杜聖蘭加入觀摩當中。

第一招只有一個動作:刺。

劍招幻化成一個虛影小人,反複直刺,杜聖蘭以指代劍,模仿着這一式。第一遍有形無神,第二遍依舊如此,到了第三遍,有了神卻像是影子,過于僵硬。

前後試了十次,就在他漸入佳境時,地面傳來熟悉的震動。

周圍修士瞬間朝四面八方散去,他們沒跑得太遠,顯然已經很有經驗。

杜聖蘭運氣不錯,他和顧崖木跑得方向沒有東西追來。不遠處是舜溪道君,顧念到曾靠對方控分渡劫,舜溪道君多說了一句:“是妖獸,半個時辰能來五六次。”

妖獸水平一般,很快被打退。

衆人重新回到山腳下,有人為了争奪更靠近山壁的位置打了起來,舜溪道君也在争奪位置的行列中,杜聖蘭猜測越往前好處越大。

他本身就是劍道罕見的天才,已經有所感悟的情況下沒有參與争奪,繼續觀摩剛剛那一招。

起手,掐劍訣,刺。

全神貫注時,耳邊傳來顧崖木的提醒:“金甲兵來了。”

杜聖蘭深吸一口氣,徹底體會到那些修士身上的暴躁,時不時被打斷頓悟,誰能受得了?

暴退的時候,他的視線還死死黏在山壁上,手指靈活模仿着劍式,強勁的氣流自他手中沖出,朝其中一名金甲衛刺去。

厚重的铠甲凹陷了一指的深度,金甲衛後退三步。

他看向杜聖蘭的方向,正當後者要準備閃避時,金甲衛開口:“合格。”

差不多同一時間,竹墨一劍斬退金甲衛,同樣得到合格的評價。

先前打敗金甲衛的不少,羅剎道君還打散了兩個,但都沒有得到任何回應。很快就有人猜出原因:“要用山壁上的劍招去擊退。”

這是考驗人的悟性。

有了突破點後,陸續有人成功。金甲衛示意他們跟上來,一位修士也想過去,被同伴按下:“之前走過一位,我跟着去了,只是帶你去另外一座山。”

第二座山肯定更難,悟性不夠,去了也沒用。

羅剎道君不擅使劍,壓根也沒準備通過考核,直接跟着杜聖蘭一并過去。出乎意料的是,顧崖木和五蘊和尚都通過了考核。

“貧僧所修衆生願,核心在于是萬物歸一。”

聽着過分玄妙,杜聖蘭放棄理解。顧崖木的理由更是簡單粗暴:“天下使刀劍者最多,為了僞裝他人,學過一些。”

在假扮絕殺殿殿主前,類似的經驗他有不少。

路上,杜聖蘭試着和金甲衛搭話:“一共有多少座可以參悟的山?”

“十二座。”

兩名修士跟着提出了問題,可惜金甲衛又恢複了一開始的古板無言。

其中一名修士嘆道:“區別對待。”

杜聖蘭果然是争奪機緣的勁敵。

莫名其妙收獲了一份敵意,杜聖蘭不禁失笑,也不看看他們問得是什麽問題,有關考核成功能得到的機緣,金甲衛會洩露才奇怪。

第二座山看着要更加霸氣,山下最近的位置已經被十數人占據,可見來這片空間的劍道天才不少。金甲衛停步:“有自信者,可繼續随我向前。”

杜聖蘭跟在他後面,自信是其次,十二座山一一感悟下來,根本沒有完善功法的時間。

一連經過三座山,到了第四座,山體開始歸于平凡,它不再險峻,似乎是一個分水嶺,前方是一片白茫茫的霧氣。

三名修士在面子和穩妥中,選擇了後者。

金甲衛第二次停步:“你們還有改變主意的機會。”

确定沒有人打退堂鼓,金甲衛帶着他們走進迷霧。

如果說冥都的血霧是詭谲,這裏的霧氣就是純粹的霧,它奇妙在能遮擋視線,釋放神識也看不真切。五蘊和尚靠着出家人修煉出的一雙慧眼,勉強能看到一些東西,周圍地面橫七豎八插着一些劍。

其中一把有要飛出的征兆,被金甲兵擡手壓下。

一瞬間爆發的劍氣杜聖蘭等人也感覺到了,提起了十二萬分警惕。

“以往沒有劍會主動攻擊,”金甲衛終于再次開口,“我只負責送你們去觀山點,其餘生死自負。”

他們要負責一千位來參加考核的修士,不可能守在一邊護道。

終于抵達第五座山,可以感覺到眼前有龐然大物,唯獨看不見。他們并非第一個選擇跳過前面感悟的人,這裏還有數道氣息。

有羅剎道君護道,杜聖蘭倒是可以放心觀山。

他朝前走了一步,閉上眼睛感受着天地間的動靜。這山仿佛活物,時刻散發着呼吸時的顫鳴,杜聖蘭拔劍,讓劍的震動頻率和空氣中的顫鳴保持一致。無數次共鳴後,空間出現一道口子,如一步踏入湍急的河流,杜聖蘭猛地進入另一方空間。

下意識左右環顧,他還在尋找顧崖木的身影時,銀龍先一步從袖子中鑽出。

這裏沒有迷霧遮掩,大吼大叫蓋過了他們間的交談。杜聖蘭尋聲望去,有人倒在一塊巨石下,捂着腦袋神态癫狂。

這片空間裏有六人,羅剎道君等還沒有進來。

“你去觀摩,我守在這裏。”顧崖木道。

他們剛剛應該是直接瞬移到了山谷內部,憑借羅剎道君的本事,哪怕不能借助劍鳴的法子進來,相信也能找到入口。

杜聖蘭離那個看似瘋了的仙君遠了一點,老老實實靜下心觀摩。

少了妖獸和金甲兵的打擾,他很快進入忘我狀态,山壁上有幽蘭尊者留下的一道虛影,要比第一座山的小人更加清晰。

劍光俯沖直下,好像有聲音穿破時光回響在他耳中。

“長虹貫日。”

這一劍的氣勢實則更像是大江東流,呼嘯澎湃看不到盡頭。杜聖蘭看得如癡如醉,握劍要想要模仿時,忽然通體發涼。

顧崖木敏銳察覺到了不對。

杜聖蘭握劍的手略有遲疑:“忘了。”

不是忘了才學到的劍招,而是忘了自己的。

恰在這時,竹墨也進入了這片空間,只看了虛影一眼便蹙起眉頭。這無疑是很驚豔的一招,但其中劍勢逼人,真感悟了或許會帶來其他影響。

杜聖蘭稍緩了一下,回憶起屬于自己的劍招,重新握劍。

他對顧崖木道:“劍招中蘊含着一絲帝道意志,暫不論高下,進入意識後能截斷他人劍道。”

可如果不用心去過分投入,根本不可能悟透。

顧崖木突然拉着他後退,就近的一位修士徹底陷入魔怔狀态,把劍當成了刀用,大開大合朝着山壁上的虛影劈去。結果可想而知,虛影依舊從容舞劍,反倒是修士本人半跪在地,冷汗淋漓。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山谷內再無人敢輕舉妄動,陸續又有修士進入,等到約莫有二十人時,五蘊和尚也出現了。

兩人簡單交流了幾句,杜聖蘭第二次開始嘗試感悟,這一次他堅持得比較久,回過神後搖頭:“起初是忘劍,要是繼續下去,恐怕會‘忘我’。”

忘記自己是誰,忘記過去,甚至忘記修煉的道。

更為麻煩的一點是,他已經沒有退路。那道虛影始終在腦海中揮之不去,必須要想辦法徹底打散它。

拖得越久,虛影在腦海中的印象越深,哪怕是先前那魔怔的修士,不知何時也強行重新感悟。這是一次毀滅性的機緣,捱過去了劍心通明,過不去自身的劍道怕是會夭折。

五蘊和尚道:“倘若起了畏懼之心,只怕會更加糟糕。”

杜聖蘭也是持同一看法,調整了一下氣息,再次陷入感悟。

道理誰都懂,真正做起來時方知其中困難。天地間只剩下一片死寂,山谷中偶爾有艱難的呼吸聲傳出。不知道是不是人多起來的原因,山壁上的虛影逐漸有凝實之兆,毫無預兆地使出了另外一組劍法。

“噗——”

一名修士猛吐了口鮮血,人卻清醒不過來。

杜聖蘭也沉淪在一片只有劍影的世界,一番掙紮下,他砍斷了虛影的四肢,然而它仍舊沒有消失。仿佛虛影就是劍,哪怕砍下頭顱,它也能化身為劍光,繼續截斷自己的道途。

顧崖木眯着眼,不錯過杜聖蘭任何的神情變化,知道對方已經差不多快要到達極限。

其實還有一種比較賴皮的方法,每次只擊潰虛影的一部分,稍作緩和後再繼續,難度在于如何讓杜聖蘭先清醒過來。

他需要刺激。顧崖木得出結論。

一座流光溢彩的寶山被取出。

這是原來鎮壓天道碎片的那座寶山,因為衰竭縮為幾寸,顧崖木差不多砸進去了所有家當,才讓它恢複了昔日的一點風采。

“遇到你之前,我就和這座破敗的山一樣。”

顧崖木凝視着杜聖蘭的容顏,嗓音略有些低沉沙啞:“一開始我沒覺得有什麽,直到有一天才突然發現,大部分和你在一起的時光,我很少去想着如何報複,如何讓傷害過我的人生不如死……明明那才是我一千年來每天都在思考的問題……”

正在和劍光對決的杜聖蘭渾身一僵,顧崖木說得每一個字他都能聽清。這一瞬間杜聖蘭眼中不再只有劍,他記起了自己是一個人,而外面也還有人在等着自己。

那劍光如猛虎撲來,硬生生用劍意壓住了他的記憶。

杜聖蘭神情中的掙紮顧崖木看得一清二楚,此刻低沉的傳音對方仿佛已經聽不見。

他忽然飛身到了山頂,伴随一聲銀龍的長嘯,他先是念出杜聖蘭的名字,其後每一個字擲地有聲:“天地可證,日月可鑒,我想和你結為道侶。”

聲音回蕩在山谷中,遠比先前那群人威逼杜聖蘭立誓來得有力量。

正在和虛影對抗的修士或多或少身子一顫,其中被告白者顫得幅度最大。

五蘊和尚的佛珠又碎了三顆。

然而他們還是沒有醒來。

這是個刺激源,可還不足以讓他們在和虛影的鬥争中徹底掙脫。

“天地可證,日月可鑒……”就在顧崖木第二遍重複時,山谷中有一道身影走入,羅剎道君姍姍來遲。

他望着天空中的銀龍皺眉:“你在做什麽?”

不等對方給出回答,羅剎道君招了下手,先分享剛剛發現的事情:“上下兩界天空裏的鏡子根本不是異象,而是洞天水鏡。難怪這些道紋有的奧妙無窮,有的平平無奇。”

平平無奇的那部分實則是水鏡的漣漪。大勢力招弟子時,經常會借助這件法寶觀戰,劍心鏡的外殼便是用洞天水鏡打造。

羅剎道君忍不住對師尊幽蘭大帝生出強烈的欽佩,竟能鍛造出如此絕妙的法器。

倘若不是他在尋找空間裂縫的時候,意外發現了一些特殊晶體,根本不會往這方面聯想。

洞天水鏡?

銀龍先前那不可一世的決絕消失了,如果是這等法寶,此刻上下界豈不是擡頭就能觀望到劍心鏡空間的一切?

……

“我快要不忍心看下去了。”合歡宗弟子捂着臉。

世人有的是罵她們不要臉皮的,合歡宗弟子自認對羞恥心的界定和一般人不同,但這一刻,設身處地地代入一下,她們是真的感覺到了尴尬。

冥都,雪花獅子潔白的爪子摳了摳地,大腦袋垂得好低,快要埋進身體裏。

就連最厚顏無恥的裴家長老,此刻也忍不住道:“換作是老夫,至少要閉關三百年。”

告白是件很正常的事情,但是在全世界人的注視下,大喊要結為道侶,還是不一樣的。

只有天機樓主沒有任何波動,一邊吃橘子,一邊用留影石記錄下來,她有自信未來這東西可以賣個好價錢。

……

“噗——”

伴随接二連三的吐血,修士陸續清醒。沒有傷到本源,實在是萬幸,倘若再晚清醒一下,就真的麻煩了。

此刻,空氣中只剩下沉默。

有關羅剎道君的話,像是刀子一樣紮進了心裏。先前他們都做了什麽?像牛羊一樣成群結隊威逼杜聖蘭發誓不要雙修。

一片死寂中,有人看向顧崖木,凡事全靠對比産生,他們好歹是一群人,總比單獨大聲對着全世界呼喊‘我喜歡你’要好很多。

一位修士站起身,對着顧崖木抱了抱拳。

先前要不是對方突然告白,他就要真的迷失在虛影的劍招下。随後羅剎道君的話,更是幫助他們徹底醒來。

顧崖木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哪怕是跟他最不合的竹墨,沉默了一下後開口道:“悟劍吧。”

運氣好了可以‘忘我’,忘掉這一切,重新做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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