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 棋子(一更)

自己的龍還是要自己心疼。

修士被刺激到清醒, 但還有一部分虛影未被擊潰,包括竹墨在內,大部分稍作調息繼續發起最後的進攻,杜聖蘭走到顧崖木身邊, 緩緩伸出手。

顧崖木有些不解。

“不是要送我東西?”

顧崖木微怔, 化成人形後面上有了明顯的笑意, 他小心拿出寶山交給杜聖蘭。沒有在意洞天水鏡, 鄭重其事道:“我很想你。”

杜聖蘭目光流露出一絲費解, 不是一直都在一起, 哪裏來的思念?

“跟你在一起的時光, 我想得都是你。”顧崖木一字一句說:“報仇, 證道這些都不重要。”

不知從何時起, 似乎是從杜聖蘭變成雷劫回來後,顧崖木的視線便一直離不開他。

每一個字都說得格外認真, 他們間有很多個心動的節點, 每當心悸時, 顧崖木都會回避杜聖蘭的視線,但這一次, 哪怕龍角都緊張得快要彈出,他還是認真注視着對方的雙目。

良久, 面對堅定的眼神,杜聖蘭笑了:“我也很喜歡你。”停頓了一下, 繼續說道:“也最信任你。”

清楚‘信任’一詞在他這裏的份量,顧崖木面上的緊張也化為笑意。

暧昧美好的氣氛被羅剎道君一句話打破:“觀山結束了嗎?”

終于想起了正事,杜聖蘭收起寶山, 重新盤腿坐下。先前的劍光是能與日月争輝的程度, 如今就只剩下米粒般大小, 腦海中過招不過幾個回合,劍光化為灰塵堙滅。

再站起身時,劍心澄澈通明。

觀他精氣神,便知道收獲不小,羅剎道君開口道:“準備去下一座山。”

這邊修士已經走得差不多,五蘊和尚是最後一個站起身的,他沒有劍心,和虛影交戰對他來說只有一個磨煉意志的作用。

金甲兵沒有等他們,好在五蘊和尚的慧眼能在霧氣中簡單看清一個輪廓,幾人及時跟了上去。

這一次走了很久,路過山而腳步不停,一連過了七重山,終于有人忍不住問:“這不就到頭了?”

之前金甲兵可是透露過,只有十二座山用來感悟,還是說,剛剛路過的這些都不是?

他的疑問沒有得到解釋,金甲兵的腳步終于停下時,剛好經過最後一座山的山尾。一路随行的修士突然發現周身出現了不少光點,像是螢火蟲萦繞着他們。

“往回走,最先到入口有蘭花所在青山之人,并保留六個以上光點的,視作考核第一。”

這一次不等人發問,金甲兵直接解釋到位:“光點可以搶奪,但不能贈予。霧中藏劍,會随時殺人,這屬于異變,并非考核所設的難點。如果想要退出,只需震碎所有光點,會自動離開這片空間。”

金甲兵說完原路返回,有人想要跟在他後面走捷徑,卻只能眼睜睜看着金甲兵和霧氣化為一體,消失不見。

走到這裏的修士實力不一,立刻有仙人憑借氣息判斷,妄圖用真氣震碎竹墨的光點。對方看上去只有星君實力,且獨行,是最好下手的目标。

然而這真氣只讓竹墨後退兩步,光點依舊完好無損。

“蠢貨。”

竹墨一句話讓那人面色極為難堪,正要動手,便又聽他道:“如果單純考察實力,只需選擇境界最高的修士,哪有考核的必要。”

很有道理,但有些事情總得嘗試一下。

那人用先前悟到的招式朝竹墨刺去,旁人紛紛讓開,想要通過這二人看看最後的考核究竟暗藏什麽玄機。

微弱的光點在交戰時蒙上了全新的光彩,視野範圍稍微清楚了一些。一個星君,一個真君巅峰,單是威壓都夠前者吃一壺。

就在劍尖快要抵到竹墨喉嚨處時,持劍的真君居然在這個時候走神了,就是這麽一晃神的功夫,錯失先機,險些吃了個大虧。

年齡和境界成為平衡考核的一個重要因素,任你實力再高,只要無法一擊斃命,都有被反殺的可能。

這種情況下殺人太麻煩,早在想通這個環節的剎那,立刻有人飛身離去。畢竟只要能保留住六個光點,最終的勝利者是按照抵達的先後順序來算。

飛出去了約有七八道身影,五蘊和尚突然眯眼:“不好。”

幾乎在他話音落下的剎那,一道血光飙射在霧氣中,最前面的修士及時側身閃躲,但仍舊被飛劍削斷了半個手掌。

刺鼻的血腥味撲面而來,杜聖蘭很快也顧不上費力去看前面發生了什麽,因為有幾柄飛劍正朝他們而來。杜聖蘭大腦有一瞬間的放空,他看到裴琉焰從棺材中爬出來,她捧着自己的心髒,問他喜歡這顆心嗎?

“心……心魔……”

九奴的身影浮現在腦海中,杜聖蘭突然意識到裴琉焰已經死了。

目光中剛恢複一絲清明,就看劍尖直沖自己而來,其餘人也受到了飛劍的攻擊,五蘊大師和顧崖木還好,一個有《清心咒》加持,而龍族的身體很扛造作,即便真被劍尖刺上,一擊也不會致命還能及時清醒過來。

羅剎道君可能是受到兇獸血脈影響,渙散程度要嚴重一些,不過戰鬥似乎是他的本能,身體會自動作出反應。

飛劍很小,它似乎是真的在夢中殺人,沒有任何技巧,單純是釋放自身制造幻境的能力。

顧崖木意識分散時,耳邊突然傳來一聲‘嘿’,猛地驚醒,手化龍爪,打飛了飛劍。

飛劍被重重拍到了另外一邊,去尋找下一個目标。顧崖木偏過頭,看到杜聖蘭橫劍擋在自己身側,如果剛他沒有反應過來,也能及時擊退飛劍。

至于那一聲不必要的‘嘿’。

顯然是個惡作劇。

杜聖蘭笑了一下,顧崖木借着幽光看着他的笑容,嘴角不由跟着勾了起來。

“別笑了。”羅剎道君道:“你們難道沒有發現,身體有些沉重?”

這種沉重是指威壓,空氣中像是有着一座無形的大山,往前走的過程中,不亞于渡歸一劫時的感受。這一刻,杜聖蘭竟有種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的感覺。

旖旎的氣氛再次被無情打破,一雷一龍的心思回歸正事。

顧崖木讓杜聖蘭後退一些,皮皮蝦的鐵拳重出江湖,地表在重拳轟擊下,很快出現一個圓形開口。

“稍後在洞口用陣法封印,即便是有飛劍暗襲,破陣的過程也能感覺到動靜。”

霧氣中有不少飛劍,本身實力一般。杜聖蘭一度懷疑這些劍會不會是雁劫劍的分身,合到一起才能發揮巨大的殺傷力。

五蘊和尚:“如果飛劍從半路刺下該如何?”

皮皮蝦面無表情問:“你看不起我?”

他挖得洞,質量和深度絕對沒問題。

“……”五蘊和尚被迫修了閉口禪,無話可說。

很快一條足夠深邃的地道就打好了,随着顧崖木一聲‘上路吧’,衆人像是下餃子一樣下去暗道。

顧崖木領先他們數千米,負責繼續開路,杜聖蘭要在洞口結陣,負責斷後。

為了保證他的安危,羅剎道君走倒數第二。

上方的壓力越來越大,虛空繪陣費了大力氣,這個過程耗費了不少時間,等到杜聖蘭布陣結束,前方是一條漫長的甬道,看不到和尚和皮皮蝦的身影,顯然他們已經走到了很前面。

“不知道外面現在還能不能看到我們的情況。”

羅剎道君拿出一顆明珠照亮,搖頭:“洞天水鏡只能看到明面上的東西,別說是地道,哪怕是個山洞,随便找東西一遮,也看不到什麽。”

外界确實什麽都看不見。

若說唯一的優勢,正在觀看考核的人在他們進入霧氣後,看得要比身處其中的修士清楚很多。目睹顧崖木利落的打洞過程,衆人表情精彩紛呈。

趕在杜聖蘭等人之前,搶着往前跑的修士在百倍的壓力下,現在也飛不動了,還要應付時不時偷襲的飛劍,可以說是疲于奔命。重力可以壓碎光點,他們不得不耗損部分真氣當做光點的保護殼。

不是沒人想過走地下,但條件太過苛刻。

首先要擅長打洞,其次還要會陣法封住洞口,最重要的是要有可靠的隊友,在開路的過程中,守住周圍。

杜聖蘭等人轉到地下活動,等于說是最大的看點沒了。

冥都,九奴打了個呵欠:“第一應該穩了。”

打地洞的過程耗費精力,但在地下不用受到其他因素幹擾。

“倒也未必。”陰犬目光鎖定一處。

竹墨在一位修士受到飛劍襲擊時,冒險補刀,對方被劍氣所傷,三個光點飛去了竹墨身邊,他身上的壓力陡然減輕了許多。

盯着光點了看了片刻,竹墨繼續往前走。

若說這片空間最神奇的東西,不是金甲衛,而是這些光,它們是特定規則的化身。

同一時間,杜聖蘭也在研究這些光點:“很像是小世界裏的規則。”

表現形式不同,但本質一樣,光點運行的規則不容違背。譬如金甲衛說過光點不能贈予,如果故意放水,恐怕會直接喪失考核資格。

地下千米,一路暢通無阻。

杜聖蘭可以分出心神思考,重點在想兩個問題:如何獲得劍心壁的認同,以及徹底完善《淬體法》。後一個不可強求,前面一個是必須要做到的。

傀儡的話雖然聽着離譜,或許有可行性,畢竟幽蘭尊者的行事本身就有些離奇。

得到考核第一,引起劍心壁的注意,至于那個用愛感化,杜聖蘭尋思着淬體法能不能代替?比如勝利後對着入口處的青山,施展一招欲仙欲死的天雷淬體。

“……那我可能會被直接丢出去。”

他喃喃自語的時候,走在前面的羅剎道君突然頓足,掌心夜明珠的幽光下,其目光難以琢磨。

“不用把得到劍心壁當做必須要做的事情。”

突如其來的一句話,讓杜聖蘭疑惑地‘嗯’了下。

地道中還有五蘊和尚,羅剎道君對此人了解不深,保險起見用了傳音的方式說話:“傀儡可能是聽從你二師兄的交待,故意引你來這片空間。”

早在小世界時,羅剎道君提到天機道人便幾次欲言又止,現在終于說出全部推測:“我懷疑小世界是用來給他磨煉心性,傀儡也是留給他的。”

羅剎道君只是懷疑,杜聖蘭見過幽蘭尊者,完全可以佐證第一點。

沉默片刻,他苦笑道:“難怪大師兄會特意跟來。”

如果傀儡是留給天機道人,這一切極大概率真的是天機道人促成。羅剎道君捉摸不透狐貍的深意,只覺得對方已經拿杜聖蘭當棋子用,落子時必定是險之又險。

做事情總得有個理由,天機道人要做什麽,杜聖蘭不得其解,好奇下問道:“天機道人在上界時是什麽樣子?”

“神棍一個。”羅剎道君的評價很犀利。

杜聖蘭聽出他語氣中責怪和擔憂。

“他是一個很護短的人。”羅剎道君打了一個不恰當的比喻:“如果有一天殺百萬人,能救一個師門弟子,他一定會毫不猶豫舉起屠刀。”

“師尊說過,這其實也是一種自私,萬物皆有命數,縱使要逆天改命也不可禍害蒼生。”羅剎道君嘆了口氣:“師尊一直想讓二師弟當一個真正的修行者,而非棋手。”

杜聖蘭倒是能理解幽蘭尊者的苦心,自古有棋子跳脫棋局的,但真正高明的棋手,善終者寥寥。

就拿天機道人來講,能在下界待這麽久,實力必然嚴重衰退,源頭和勘測天機脫不了幹系。

“既拿你當棋子,對你的算計應該很早之前就開始了,所以在你身上,他恐怕不會講太多同門之誼。”

杜聖蘭嘆道:“來晚了。”

羅剎道君失笑,繼續傳音道:“所以說,先保證自身安危,不要太将劍心鏡放在心上。”

杜聖蘭只是默默在行走中等距布下陣法,防止後面有修士闖入暗襲,并未附和這句話。

僅僅為一個劍心鏡,不值得設計這麽多。

如今他甚至覺得就連自己的出生,都不止是杜青光的陰謀,顧崖木曾說天生道體能補天的事情,說不準就是天機道人洩露給四大家族。

沒有人喜歡被當做棋子,杜聖蘭冷笑道:“我要是幽蘭尊者,絕對把這個不省心的弟子吊起來打。”

羅剎道君聞言忍不住笑出聲來:“沒錯,二師弟以前最怕的就是師尊了。”

不知想到什麽,杜聖蘭猛地擡眼望向他。

羅剎道君回憶起往事,輕聲道:“二師弟叫嚷着不怕天不怕地,但每次見了師尊就跟耗子見到貓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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