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玄燭樓主

鳳殃聽到這兩個名字, 眉頭一挑:“這是你兄長?”

“扶玉闕是我二弟,扶白鶴是我四哥。”扶玉秋随口回答,眼巴巴看着女修幫他下懸賞令。

鳳殃:“……”

鳳殃還是頭一回聽到這種輩分, 問:“你排行第幾?”

扶玉秋說:“三。”

“那誰排行老大?”

扶玉秋本來高高興興的, 聽到這個話題小臉登時就不太好看了, 他趴在桌子上, 足尖不高興地在地上撞了撞, 似乎不喜歡這個問題。

女修也嘆為觀止, 她接待無數人發布懸賞令這麽久,還是頭一回瞧見真正的“兄弟阋牆”。

“你确定嗎?”以防萬一, 女修又問了他一句, “若是發布懸賞令,便是默認你想取他們性命。”

扶玉秋一愣。

鳳殃沉默。

他不會真的把殺人的懸賞令當成尋人令來用了吧?

誰知扶玉秋猶豫一下便點點頭:“确定呢——這樣不是很快嗎?”

女修:“……”

鳳殃:“……”

女修肅然起敬, 唰唰唰給他寫好懸賞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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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謝惠顧, 攏共一千靈石。”

扶玉秋這才想起來這茬, 他沒靈石卻也不尴尬,甚至還打算空手套白狼, 和她打商量:“能讓我賒賬嗎?等找到随便這兩人其中一個,我再付賬, 付雙倍也行。”

“……”女修幹笑道, “不可以的呢小心肝。”

扶玉秋還挺失望:“啊?你都叫我小心肝了,都不能通融通融嗎?”

“……不、不可以的。”

鳳殃:“……”

鳳殃無奈揉揉眉心,将還在喋喋不休“賒賬”的扶玉秋薅過來, 随手将一個儲物袋放在桌上。

女修這才松了一口氣, 幹脆利落地點好靈石, 為扶玉秋懸賞親兄弟。

扶玉秋詫異回頭:“你怎麽會有靈石?”

鳳殃随口編了個理由:“你好友靈舟裏的。”

扶玉秋也沒多想, 歡天喜地發布好懸賞令, 捏着兩個烙有缺月紋樣的玄燭樓玉佩左看右看。

女修說:“若是尋到這兩人,玉佩會發光,到時你就跟着靈紋的方向去就好了。”

扶玉秋點點頭:“嗯嗯,嗯嗯嗯!”

這麽會功夫,拿鳳凰懸賞令的人已從樓上下來,掌心捧了一枚和扶玉秋手中玉佩差不多的懸賞令,只是那上面的紋樣卻是滿月。

那人恭恭敬敬奉上。

鳳殃漫不經心用兩指捏着玉佩穗子,感受其中只有一道微弱的鳳凰金翎氣息,就知道這肯定只是一道分神。

扶玉秋湊過來,蹙眉道:“這确定是鳳凰的懸賞令嗎?”

“是。”玄燭樓的人回答道。

玄燭樓這樣大的買賣,自然不會将鳳凰懸賞令上的鳳凰金翎大大咧咧拿出來。

鳳殃也不着急,将玉佩捏在手中,帶着扶玉秋離開。

扶玉秋懵懵懂懂地跟着鳳殃出去,小聲道:“就這樣嗎?我們不找出來你的懸賞令毀了?”

“嗯,不着急。”鳳殃一指旁邊的賭盤,淡淡道,“聽說再過幾日就有好戲看。”

扶玉秋望過去,聽清楚那開賭盤的人在嚷嚷什麽後,微微皺眉:“龍族布靈雨澤?嘶,竟然還需要搶嗎?我還以為每個地方都有呢。”

想到這裏,他罵道:“果然是活閻羅吊蘿蔔看傻驢追的怪癖,呸!真摳門。”

鳳殃:“……”

鳳殃道:“靈雨澤等同于下界世家賴以修煉的靈脈,布下一道已是艱辛,并不算吝啬。”

扶玉秋瞪他:“你又替活閻羅說話?”

“……”鳳殃沉默好一會,說,“真摳門。”

扶玉秋這才滿意了。

“不過話說回來。”扶玉秋扯了扯身上單薄的衣裳,疑惑道,“剛才那人說‘小年’,那不是冬日臘月嗎?現在是夏天,為什麽你說‘過幾日’?”

鳳殃笑了笑:“因為自從二十年前,整個下界……”

一陣炎熱的風從長街一掠而去,将扶玉秋單薄的袖擺衣擺吹得微微拂起。

“……已經沒有冬日了。”

扶玉秋吃了一驚。

“沒有冬日?就是說……不會寒冷下雪了?”

鳳殃點頭。

扶玉秋高興得不行。

對于一棵草來說,最難熬的便是冬日。

土是冷的、水是冰的,葉子還會被冰霜凍住,一落雪就能将小小的幽草埋了一半。

可讨厭了。

“沒有冬天好啊,可真是太好了。”扶玉秋眼睛都眯起來了,說,“是哪個好人做的這等好事啊?!”

鳳殃似笑非笑:“據說,是九重天仙尊。”

扶玉秋:“…………”

扶玉秋面無表情,啐了一聲,罵道:“晦氣。”

鳳殃:“……”

扶玉秋就此結束話題。

正事忙完後,扶玉秋看什麽都覺得新鮮,索性拽着鳳殃到處玩。

上次出來玩還是和鳳北河一起,二十年過去,浮筠城比當時更加繁華,四處都是扶玉秋見都沒見過的小玩意。

他“嗚哇”了一路。

扶玉秋一直都是個沒怎麽出過門的土包子,當年第一次出來時,鳳北河那做作的臭脾氣總愛去品茶喝酒,什麽矯情做什麽,還極其嫌棄那些街頭巷尾的小玩意兒,扶玉秋每次一“嗚哇”地想湊過去,就會被他拽回來。

扶玉秋不高興,問他:“為什麽不讓我去?”

鳳北河淡然地說:“那些市井小玩意兒不值錢,粗鄙簡陋,并不好玩。”

扶玉秋當即愣了一下,垂下眸莫名覺得委屈。

可他……

就是覺得很好玩啊。

但他什麽都不懂,見鳳北河說粗鄙,只好戀戀不舍地将視線收回去,跟着他一起去品茶賞花。

好在那些酒樓雅間有時會有說書人,才讓扶玉秋沒那麽無趣。

這是第二次來浮筠城,扶玉秋咋咋呼呼了一路,有時反應過來怕鳳殃覺得丢人,還偷偷摸摸去看鳳殃的神色。

鳳殃滿臉縱容,有時扶玉秋指給他看根本不值錢卻很精巧的小玩意兒,他還會點頭稱贊,甚至拿靈石給他買。

扶玉秋偷偷摸摸看了好幾回,發現鳳殃根本沒有嫌棄自己是土包子,當即興高采烈地玩得更瘋了。

直到入夜,扶玉秋懷裏抱了一堆吃的玩的,美滋滋地跟着鳳殃尋了個芥子雅舍住下。

扶玉秋困得直打盹,抱着零零碎碎的東西倒在寬敞的床榻上,哼哼唧唧道:“明天還想玩。”

鳳殃看着窗外滿月,回頭道:“睡吧。”

扶玉秋不知道嘟囔了句什麽,沒一會就原地化為巴掌大的白雀,埋在那一堆小玩意兒裏根本瞧不見他。

鳳殃沉默看他許久,直到他睡着了,才輕輕一點窗棂。

“唰”的一聲微弱聲響。

雲歸從窗外而來,悄無聲息化為人形跪在地上。

“尊上。”她道,“四族之人聽聞您的命令怒不可遏,有幾位長老甚至氣昏過去,說了不少大逆不道之語。”

鳳殃仰頭看着滿月,随口道:“随他們去——據說龍女祝已到下界?”

雲歸道:“是。”

鳳殃笑了起來,他手中一直在漫不經心摩挲着玄燭樓給他的玉佩,此時那如玉的手指猛地用力,竟将玉佩硬生生搓生齑粉。

那其中一絲鳳凰氣息像是在拼命汲取靈力似的,微微一轉,竟然憑空出現一枚全是靈紋的、金燦燦的鳳凰金翎。

鳳凰懶懶捏着那根鳳凰金翎:“你再去四族一趟……”

雲歸:“?”

又去?

每次一些得罪人的髒活仙尊都會讓她去,因為她很能打,不像雲收那個小廢物,看着脾氣爆實際上根本沒有半分用處。

雲歸屏住呼吸,心想:“讓四族改姓已是極其得罪人之事,尊上應該沒有再超過改姓的大事了吧?”

才剛想到這裏,仙尊就淡淡開口了。

“告知四族,讓他們重建天聽塔,屆時靈雨澤大比在天聽塔辦。”

雲歸一愣,重建天聽塔?!

可之前鳳北河才剛将下界所建的天聽塔推倒啊?!

雲歸完全無法理解仙尊到底在想什麽,滿臉淩亂。

仙尊似笑非笑加了一句:“到時讓他們派三族少尊和司尊過去。”

雲歸:“???”

雲歸悚然。

下界為靈雨澤的大比,幾乎算是龍族為讨仙尊歡心,特意讓一群人争奪靈雨澤而大打出手讓九重天仙尊看好戲的“戲臺子”,大有“烽火戲諸侯、只博仙尊一笑”的昏君做法。

就算四族要強行參加給仙尊當樂子玩弄,也只會随便叫幾個四族族人前去過過面子就罷了。

可現在……

仙尊竟然讓四族的少尊、司尊前去下界參加那逗猴似的大比?

再說,四族又不缺靈脈,平白無故參加大比,不是明晃晃給仙尊當樂子看嗎?

這簡直比改姓還要羞辱!

雲歸心驚膽戰,覺得尊上是不是又開始心存死志,怎麽來了下界反而變本加厲了?

但見鳳殃一幅興味盎然的模樣,雲歸就知道自己勸不住,只好讷讷道:“是。”

“還有鳳北河。”鳳殃将那枚全是靈紋的鳳凰金翎收起來,重新凝出一枚鳳凰金翎遞給雲歸,意有所指,“告訴他,鳳凰金翎這種好東西,不要随随便便丢掉了。”

雲歸疑惑地接過那枚金翎。

這次仙尊說起“鳳北河”時,好像并不像往常那樣滿是欣賞和看重,怎麽聽起來有股莫名的森寒和殺意?

雲歸懷疑自己聽錯了,接過那枚奇怪的金翎,化龍而去。

鳳殃站在窗棂處依然看着滿月。

鳳雪生不知何時到的,正抱着膝蓋坐在外面的窗棂下,悶悶道:“父尊。”

鳳殃:“怎麽?”

鳳雪生讷讷道:“我……我不想參加什麽大比。”

鳳殃垂眸看他,淡淡道:“為什麽?”

“我這麽廢物,對上鳳北河和鳳行雲肯定一招都接不住就被打下來。”鳳雪生将臉埋在膝上,頹喪道,“雪生會給父尊丢臉的。”

鳳殃柔聲說:“你何時給我長過臉?”

鳳雪生:“……”

鳳雪生結結巴巴道:“好像、也、也是啊。”

“去吧。”鳳殃說,“別怕丢人。”

鳳雪生眉頭一皺:“可是……可是他們都說我廢物,我的羽毛還灰撲撲的,一點都不好看。”

雖然有了鳳凰金翎讓他脫胎換骨,但骨子裏的自卑依然如影随形。

鳳殃垂眸瞥他一眼。

鳳雪生慣會察言觀色,一見就知道自己惹父尊不耐煩了,只好爬起來,乖乖行了個禮,丢人去了。

鳳殃将人全都打發走,回頭微微一瞥。

白雀依然埋在一堆雜物中,睡得不省人事。

鳳殃看了好久,突然無聲嘆息,悄無聲息走上前,将白雀身邊的雜物輕輕移開,讓他睡得更舒适些。

地面的玉佩齑粉中,還未完全破碎的玄燭樓滿月靈紋正在微微閃出光芒。

玄燭樓,二十三樓。

黑衣男人捧着盛放鳳凰傳承的匣子,讷讷道:“樓主,有兩件事——那位貴客的金翎,方才突然憑空消失,怎麽尋都尋不到去處。”

書案上放着成堆的卷宗書籍,雕花木窗大開,天空滿月仿佛伸手便能觸碰到,皎潔月光好似雪一般,在這炎熱的臘月落滿整個浮筠州。

一個穿着缺月祥雲紋的玄衣男人背對桌案而坐,手中捧着一本厚厚的書,正漫不經心翻着。

“嗯。”他随口應了一聲,聲音帶着點許久未開口的嘶啞,莫名陰郁。

滿月的溫柔光芒灑在他身上,反而将他渾身氣質襯得更加陰冷強大。

黑衣男人讷讷道:“第二件事……今日有位白衣白發少年前來玄燭樓發兩則懸賞令,名為……”

玄衣男人手不釋卷,聽出黑衣人的語調有些奇怪,微微側身,露出一張俊美的臉。

他的嘴唇帶着點中毒後的烏紫,眼瞳森森如同失去瞳光的傀儡,只是一抹目光輕飄飄瞥來,身上的陰冷邪毒讓黑衣男人都情不自禁發起抖來。

玄衣男人言簡意赅:“什麽?”

知道他在問“名字是什麽”,黑衣男人臉上露出一抹慘痛的神色,幾乎抱着赴死之心,一狠心一咬牙,低着頭戰戰兢兢回答。

“名為……扶、扶玉闕、扶白鶴。”

玄衣男人——扶玉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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