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花主合籍
那人是彤鶴族長老, 也是四族中難得會替鳳殃說話的人。
鳳殃微微一點頭,算是應了。
彤鶴長老看起來有些激動,左右看了看, 低聲道:“尊上貿然下界, 怕是會引來麻煩。”
鳳殃可有可無地應了一聲, 視線依然停留在扶玉秋身上。
彤鶴長老道:“聽說您……讓鳳雪生又重修天聽塔?”
鳳殃淡淡道:“嗯。”
“好, 這樣好啊。”彤鶴長老高興得很, “天聽塔本就是下界祈福為求平安的寄托罷了, 前些日子鳳雪生說聽命與您将天聽塔推倒,引得下界怨聲載道, 重修了就好, 重修了就好。”
他看起來有些老了,話颠來倒四的話, 鳳殃耐心地聽着。
彤鶴長老呢喃說完, 才意識到自己又多嘴了, 趕忙閉嘴。
這麽會功夫,扶玉秋終于跑了回來, 好奇地看着彤鶴長老。
只是視線落在那衣衫上的彤鶴紋後,扶玉秋眉頭一皺, 渾身是顯而易見的排斥和厭惡。
鳳殃金瞳一閃, 掃了彤鶴長老一眼。
彤鶴長老左右看了看,意識到仙尊在趕人,便恭恭敬敬颔首一禮, 拄着拐杖離開了。
扶玉秋一愣, 似乎不懂這彤鶴族的人為何要向鳳凰行禮。
鳳殃看向扶玉秋。
彤鶴族長老德高望重, 根本不會輕易向人行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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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極其明顯的暴露身份, 扶玉秋只要不傻,肯定……
鳳殃還沒想完,就見扶玉秋踮着腳尖在他耳畔竊竊私語。
“他……是來抓你的嗎?”
鳳殃愣了一下,一言難盡地看着他。
彤鶴長老看起來太老了,扶玉秋也不怕鳳殃被抓走,随口問了一句,也沒多想。
見鳳殃還在注視着他,他迷茫道:“怎麽了?那人你真的認識?”
鳳殃沉默。
扶玉秋看起來沒心沒肺極了,似乎根本不覺得哪裏奇怪,或者說他就算覺得不對,也懶得去思考、去想。
——像是在排斥那個可怕的真相似的。
鳳殃無聲嘆了一口氣,這才淡淡開口:“他認錯人了。”
扶玉秋“啧啧”兩聲:“眼神真不好——走吧走吧,那有好玩的,快去看熱鬧,要不然就沒了。”
鳳殃沒辦法,只好被他帶着去看熱鬧。
浮筠州好玩的地方衆多,扶玉秋溜達了一會,鼻子輕輕一嗅,回頭道:“花香哎。”
鳳殃擡頭看了看。
前方便是百花苑。
百花苑雖然名為“苑”,實際上三界花草樹木成精的精怪大部分都聚集于此,幾乎算得上可以和妖族媲美的種族。
只是花草一向性子溫柔,不喜争端,還會釋放純淨靈力,妖族也将他們當成壁花庇護,兩族相安無事數千年。
還未靠近百花苑,便能明顯嗅到純正的天地靈氣。
扶玉秋深吸一口氣,眼睛都亮了:“好香啊。”
靈壤、靈力、花香草香,以及草木在生長時隐約發出的一股奇特的氣息,絲絲縷縷鑽入扶玉秋的肺腑,讓他差點就要在地上歡天喜地地打滾了。
“嗚。”扶玉秋眼巴巴看着不遠處百花苑用千年老藤盤起來的巨大花門,激動地跺腳,“我一直聽我四哥說過那裏,可從來沒去過——百花苑的花草雖然溫婉柔和,但很是排外,尋常修士無法進入。”
鳳殃淡淡道:“你若想進去,我們便去。”
扶玉秋詫異道:“能進?”
鳳殃點頭。
整個三界,百花苑應當是對九重天仙尊最效忠的了,畢竟沒了冬日,百花苑便會如名字一般,常年百花盛開,不必遭受寒冬的森冷。
扶玉秋不知道他為何這麽篤定,半信半疑地走過去。
今日百花苑極其熱鬧,枯藤築起的數十丈大門此時正開出無數五彩斑斓的花簇,看着眼花缭亂,滿是生機盎然。
在花門兩側,有兩簇花正一左一右開出“囍”字模樣。
百花苑似乎有人成親。
扶玉秋颠颠地跑上前,正要進去湊熱鬧吃蜜糖果,還沒踏進門就被一根藤蔓攔住了。
扶玉秋趕忙說:“百年好合,早生貴子。”
說完吉祥話,他又要往裏沖。
藤蔓:“……”
大概沒見過這麽不要臉的,藤蔓一把纏住扶玉秋纖細的腰身往後一拽,冷冷道:“不是百花苑之人,禁止入內。”
扶玉秋失望地回頭:“啊?”
鳳凰的金瞳倏地一閃,一簇鳳凰火緩緩憑空出現。
就在那簇火苗要狂掠過去時,一枝小花藤從藤蔓上蹦下來,原地化為嬌嫩的小姑娘,脆生生道:“來者即是客,二位請吧。”
藤蔓不明所以。
扶玉秋倒是高興了,回頭朝鳳殃笑。
進入百花苑,扶玉秋這才發現外面那一星半點的靈力氣息簡直就是滄海一粟,裏面的靈力才是真正的汪洋。
扶玉秋白衣白發,腳踝處的金珠和陰藤果核墜在踝骨下方,行走間說不出的缱绻。
白雀和鳳凰過來時,遍地花草的地方沒有半分動靜。
但當扶玉秋的障眼法似乎到了時間,乍一現出漂亮的人形,本來安安靜靜的周遭突然像是炸了鍋似的,花草樹木皆叽叽喳喳朝着扶玉秋圍過來。
扶玉秋一棵草根本不懼怕這種場景,甚至還覺得親近。
他握住第一個湧上前抱住他小腿的花藤小葉子,真誠地祝福:“早生貴子。”
小花藤:“……”
小花藤咯咯地笑,見扶玉秋的雪白長發已經拖至地上,自告奮勇爬上扶玉秋的長發,交織在雪發間,很快就用細軟的藤給他梳了個漂亮的發辮。
扶玉秋任由它弄。
鳳殃站在一群花草外,好似被孤立了般。
這麽一小會的功夫,扶玉秋發辮已經編好,雪白長發間的軟藤被藤生花切斷,微微一點,一簇簇五彩斑斓的花朵陡然盛開在發間。
像是雪日的一抹不合時宜的春色。
扶玉秋做幽草時,身邊有一根伴生藤,不過并未生出神智,只是能受扶玉秋驅使,每日給他紮個頭發、開開小花臭臭美。
瞧見這和伴生藤編出來極其相似的發辮,扶玉秋眼睛一彎,高興得連連道謝後。
鳳殃視線落在扶玉秋編織的發辮上,金瞳倏地渙散一瞬。
鹓雛少族主留下的那面破碎鏡中的人影……
便是類似這副打扮。
之前鹓雛司尊明南也曾效仿鏡中人的打扮,妄圖引起仙尊喜愛,可鳳殃見到卻只覺得厭煩。
東施效颦。
但現在扶玉秋這副模樣,鳳殃卻覺得心口像是被什麽活生生剜出一塊,疼得他渾身發抖。
只是那疼痛只是一瞬就消失,快得像是錯覺。
扶玉秋不愛人類的皮囊,但雪發間插滿各個品種的花簇頓時讓他自信滿足感爆棚,甚至覺得自己已今非昔比天下無敵了。
扶玉秋開開心心跑到鳳殃面前,還轉了個圈,長長的發辮在空中劃過一個弧度,“啪嗒”打在鳳凰膝蓋上。
“我是不是很好看?生機勃勃?!”
鳳殃:“……”
一大簇花墜在頭發上,也不怕繁瑣嗎?
“好看。”鳳殃點頭,“生機勃勃。”
扶玉秋頓時喜笑顏開。
臭美半天,百花苑花主合籍的吉時也差不多要到了,扶玉秋兩人被擁簇着前去合籍祭祀臺。
兩個美貌傾城的女子身穿春錦織華服,優雅華麗,好似一副絕美至極畫卷。
——合籍的竟是兩個女子。
扶玉秋悄無聲息倒吸一口涼氣,拼命拽了拽鳳殃的袖子,聲音雖小也遮掩不住滿腔震驚:“鳳凰你看到了嗎,兩個姐姐也能結為道侶!”
鳳殃:“……”
扶玉秋這才意識到問題所在,詫異道:“難道兩個男人也可以?”
鳳殃點頭。
扶玉秋滿臉寫着離譜。
“兩個男人又開不了花,怎麽結果子呢?”
鳳殃:“……”
從未想過的問題。
扶玉秋在努力思考結果子的問題。
這時觀禮的人群突然被分開,一只雪豹優雅踏步而來,氣勢冷冽,和周圍溫柔的花花草草極其違和。
方才還熱鬧的合籍典陡然安靜,一直笑嘻嘻的小花藤也沉下了臉,鼓着臉頰滿臉氣咻咻。
雪豹走至花主面前,微微一颔首,将一份大禮懸在半空,口吐人言:“恭賀花主合籍,妖主特命我前來奉上大禮。”
花主相貌傾城,臉頰有幾朵芍藥花紋,溫婉豔麗,聞言輕輕一笑。
“多謝妖主。”
雪豹一笑,懸空的“大禮”微微一閃,竟然當空炸開。
下一瞬,無數雪花簌簌落下,憑空下了一場飄揚大雪。
觀禮的花花草草當即一陣喧嘩雜亂,尖叫着四處奔逃。
花主眸子一沉。
扶玉秋也吓住了,本能往旁邊的鳳殃懷裏一躲。
“下雪了!”
下界二十多年沒下過雪了,四季全是春意,是花草最愛的适宜季節。
乍一下雪,一些從未見過雪的年幼花草驚得直接拔根就逃。
一時間,整個合籍典混亂不堪。
鳳殃冷眼旁觀。
雪豹淡淡道:“還望花主三思而行——若無妖族庇護,百花苑不出三日便會化為焦土。”
合籍典被毀,芍藥花主依然淡然,她笑了笑:“多謝妖主告誡。”
一旁始終安安靜靜的花主道侶眸子一冷,原地化為猙獰的食人花藤,森森道:“滾出去!”
雪豹微微颔首,大步離開。
森寒大雪終于停止。
鳳凰的懷裏像是小火爐,扶玉秋待了好一會,才試探着探出腦袋來。
四周一片狼藉,小花藤都要氣哭了,嗚嗚咽咽道:“花主!妖族那群人太放肆了!九重天仙尊明明都禁了雪!嗚……”
花主溫柔道:“別生氣……”
小花藤還是氣得不行:“妖族敢和仙尊作對,肯定不得善終!仙尊禁雪本來就禁得好,我看是他們想被燒成焦土!”
花主還是溫溫柔柔的,合籍典禮被毀了,卻好似沒有半分脾氣。
鳳殃淡淡瞥了她一眼。
扶玉秋催促道:“走、走吧,咱們走吧。”
鳳殃也沒多留,帶扶玉秋從百花苑離開。
短短一天,扶玉秋見識了太多,回去的路上都在和鳳殃喋喋不休。
一會說炎火雨,一會說花主合籍,一會又叨叨叨下界禁雪。
“為什麽要禁雪?”扶玉秋嘀咕着,“雖然禁雪挺好的。”
這應該是活閻羅唯一做的合乎扶玉秋喜好的事了。
鳳殃沉默好久,搖頭道:“不知道。”
扶玉秋也沒多問,叽叽喳喳回了住處。
芥子住處是個小院子,相隔開有兩個房間,前幾日扶玉秋和鳳殃都是化為原形彼此相互依靠着睡覺。
扶玉秋還記得鳳殃躲開自己手的事,主動道:“我去和小草睡覺,省得打擾你。”
鳳殃輕輕蹙眉。
扶玉秋說完,溜達着就要走。
鳳殃突然說:“玉秋。”
扶玉秋止步。
“什麽?”
鳳殃伸出手,微微一撫,一根閃着無數靈紋的鳳凰金翎出現在掌心。
——那是和鳳北河性命相連的吸取氣運陣法的金翎。
鳳殃其實并不在意自己身上的氣運是否被吸取,留着金翎在身邊甚至還打算有朝一日故意讓鳳北河吸走氣運,看看沒了那氣運庇護,天道會不會一道雷劈死他。
但現在……
鳳殃将那枚鳳凰金翎遞過去。
“送給你玩。”
扶玉秋好奇地接過:“是你的翎羽嗎?你掉毛啦?”
“……”鳳殃怕說出“仙尊”二字,會惹得扶玉秋排斥,只好道,“嗯,對。”
扶玉秋高興道:“那我肯定要好好保管愛護!”
鳳殃:“……”
倒也不必。
“不是什麽重要的東西。”鳳殃說,“你若喜歡,可以拿着放呲花。”
呲花放完,鳳北河許是會被反噬得去掉半條命。
扶玉秋這樣恨鳳北河,許是會開心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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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