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南轅北轍
扶玉秋和扶玉闕兄弟情深的時候, 鳳殃安安靜靜站在那,哪怕聽到扶玉闕将懸賞他之人告知扶玉秋也沒有出手阻止。
鳳殃近乎冷漠地看着扶玉秋呆怔住的神情。
鳳殃是金瞳,仙尊為何也是金瞳?
鳳北河為何要追殺一只鳳凰;
鳳殃姓鳳, 為何三族少尊也姓鳳;
鳳凰既然涅槃不死, 為何會被人輕而易舉折斷翅膀囚禁在九重天。
鳳殃露出這麽多破綻, 若是換了旁人, 早已将他仙尊身份扒了出來。
扶玉秋不知道是太天真還是太過信賴鳳殃, 呆愣了好一會, 猛地甩了甩腦袋,似乎要将奇怪的念頭甩出去似的, 再次變回了平日的模樣。
扶玉闕道:“認識?”
扶玉秋哼了一聲, 陰陽怪氣道:“你問我,我是如何魂飛魄散的?”
扶玉闕蹙眉:“如何?”
扶玉秋冷冷道:“就是拜你這個主顧所賜。”
扶玉闕神色一冷, 靈脈無意識散發出一股濃郁的黑煙:“彤鶴少尊, 你如何認識?”
“先把毒收了!”扶玉秋後退幾步, 唯恐被扶玉闕一不小心搞死了。
扶玉闕這才意識到毒煙又冒出來了,微微一揮袖子瞬間收回。
扶玉秋又将鳳北河是如何哄騙他、如何帶他出聞幽谷、又如何要挖他靈丹的事從頭到尾說了一遍, 說着說着他又委屈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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绛靈幽草自從有神智起,被扶玉闕扶白鶴兩人寵得無法無天, 哪裏受過這等委屈。
扶玉秋悶悶不樂地往前一蹭, 低頭将額頭抵在扶玉闕左肩,難過道:“我在全是沙子的地方待了整整七日,一滴水、一絲靈力都沒有。”
扶玉闕聽得眼神森森, 渾身都在微微發抖, 他擡手按在扶玉秋的後腦, 将那陌生氣息的身體擁入懷中, 輕輕一閉眼。
扶玉秋當年被蛇咬了一口, 雖然毒奈何不了他,但他哭天喊地地硬是把兩人從千裏之外叫回來,哭得嗓子都啞了。
這麽不耐疼的小草,竟在他們看不到的地方被人硬生生逼到靈丹自爆……
扶玉秋平時哭起來時都不忘噸噸噸喝水,被囚在不見絲毫水氣的地方,又該如何難熬?
只是随意一想,扶玉闕想殺人的心都有了。
再次睜開時,扶玉闕眼中難得一見的心疼已然消失,他撫摸着扶玉秋微冷的白發,冷冷道:“回聞幽谷,莫再離開。”
扶玉秋吃了大虧,拼命搖頭:“肯定、肯定不出來了,我死也要死在聞幽谷。”
“乖。”扶玉闕摸摸他的腦袋,道,“去玄燭樓,我尋白鶴。”
扶玉秋告完狀,見扶玉闕一副要給他報仇出氣的架勢,乖巧得要命,他點點腦袋,想了想又道:“可我見鳳北河等會要去打架,我想去看耍猴。”
扶玉闕冷冷道:“不行。”
扶玉秋也不撒潑了,他一垂眸,讷讷道:“我在全是沙子的地方滴水未沾,被困了整整七天……”
扶玉闕:“……”
扶玉闕又用那種死亡視線森森看他。
扶玉秋根本不怕,還再接再厲,說:“鳳北河還勾結一只雪鹿,當着我的面商議怎麽将我剖丹入藥……”
“……”扶玉闕說,“去玩。”
扶玉秋立刻收起可憐巴巴的神情,高高興興“哇哎”一聲,摟着扶玉闕的脖子親昵抱了一下:“那我去玩了,等會看完我就去玄燭樓找你。”
扶玉闕:“嗯。”
扶玉秋又和他叨逼幾句,才哼着小曲往回跑。
扶玉闕眼底全是冷光,心中盤算着如何報仇。
就算是仙尊之子,扶玉闕也不懼怕。
只要能給扶玉秋出氣……
就在這時,颠颠跑了幾步的扶玉秋突然轉身,好奇道:“哥,剛才那個姐姐,是你的道侶嗎?”
扶玉闕:“……”
出個鬼的氣。
扶玉闕言簡意赅,森冷說:“走。”
扶玉秋也沒多問,笑嘻嘻地跑去鳳殃身邊。
只是剛走過去,就見剛才還心情愉悅的鳳凰此時卻像是被人戳了肺管子,哪怕他神色還在溫和笑着,扶玉秋卻能隐約察覺到那壓抑不住的滅頂殺意。
扶玉秋好像不知道害怕是什麽——反正鳳凰肯定不會生他的氣。
“鳳凰?”扶玉秋逆着那壓迫的氣勢跑過去,小聲道,“誰惹你了?”
鳳凰渾身的鳳凰火似乎都在灼灼燃燒,被他強行壓入體內經脈,顯得那金瞳越發燦然,活像是被燒着的銀木炭。
扶玉秋離得太近,感覺自己腳踝上金珠中的那點鳳凰火似乎也要沸騰燃燒,破開那層金珠禁制熊熊燒起來。
鳳殃黑衣上看不見的鳳凰火紋像是在掙紮咆哮,他在一片幻聽中險些被逼至瘋癫,但始終有一根弦死死繃着,将他強行拉扯着不随癫狂的欲望而為。
“沙、沙子……”
鳳凰終于開口了,聲音卻吞了滾炭般嘶啞,好似在壓制什麽:“是沙芥嗎?”
“你聽到啦?”
扶玉秋還怪不好意思的,畢竟被人輕易囚禁還被逼至自爆的事不怎麽英勇,甚至還算得上是丢人。
不知道為什麽,扶玉秋總想讓鳳凰覺得自己好厲害,并不是棵一無是處的廢草。
鳳殃的手垂在身側,寬袖落下遮掩住大半手背,隐約瞧見一絲絲順着指尖往下落。
一滴鳳凰血滴在潮濕的地面。
地面苔藓瞬間被蒸發水氣,化為薄薄一層枯黃幹衣。
鳳殃強行穩住暴亂的情緒,垂着眸看着地面,垂着睫毛遮掩住眼底可怕的殺意。
他的語氣已恢複正常,近乎淡然地道:“他要你的靈丹做什麽?”
“不知道呢。”扶玉秋搖頭,都這個時候了也不忘在鳳凰面前誇贊自己,“我的靈丹能穩固神魂起死回生,什麽都能治,可有用了。”
鳳殃見扶玉秋傻乎乎的,被人害得這般慘死也不知道原因,也難怪剛才扶玉闕問也不問其他的,直接讓他回聞幽谷玩泥巴。
“走吧。”鳳殃沒有多說,轉身道,“馬上要到鳳北河比試,去看好戲。”
扶玉秋“哦哦哦”,忙高高興興追上去:“要是我能找回原本的身體,就摘一片小葉子送給你。”
反正鳳殃知道自己是奪舍重生,扶玉秋也沒有再故意隐瞞,奮力地掄圓胳膊比劃一下,給鳳殃畫大餅。
鳳殃聽到“小葉子”三個字,不知怎麽眉頭一皺,本能道:“我不要。”
扶玉秋一愣,茫然道:“啊?”
他莫名有些難過,對绛靈幽草來說,表達自己喜愛之情的評判标準,便是看他給不給葉子。
這麽多年,扶玉秋也就對除親朋好友之外的兩個人動過送葉子的念頭。
第一個是“醜八怪”——雖然拿了他的葉子人直接就不見了。
第二個就是鳳北河,但他只是動過念頭,扶玉秋對他的喜歡還沒有到忍痛揪葉子的地步。
而現在,鳳殃是第三個。
可扶玉秋将自己最珍貴的東西送出去,人家卻根本不稀罕。
扶玉秋葉子都要蔫了。
鳳殃見到他這樣就知道自己說錯話了,擰眉猶豫半天,才嘗試着措辭,溫聲道:“不是,我的意思是,你是草,葉子不是你身體一部分嗎?若是随意揪下來,不疼嗎?”
扶玉秋太好哄了,鳳殃随口一句他立刻從剛才被拒絕的羞恥恢複過來,一拍胸口,欣然道:“就只有一點疼,我能忍住的。”
鳳殃垂眸。
那還是疼。
扶玉秋還沒恢複成幽草呢,就開始暢想要選哪片葉子給鳳殃了。
“肯定要選一片最漂亮的。”扶玉秋眸子彎彎,想個不停,“要不給兩片也行。”
扶玉秋的愉悅十分有感染力,他哼着歌在路上溜達,鳳殃也能感同身受他毫不懷疑的推心置腹和滿腔信賴。
鳳殃突然覺得那股信賴太重,重得他根本接不住。
扶玉秋高高興興想完,說:“往後我就不能離開聞幽谷啦,你若沒地方去,可以和我一起在聞幽谷住下。”
鳳殃腳步一頓,回頭看他。
扶玉秋想要證明自己不是棵廢草,拼命挑自己有用的說:“我什麽都會的,我也不、不笨,我還會種靈草靈藥,你翅膀如果再斷了我肯定能給你治好。”
鳳殃:“……”
扶玉秋不過腦子說完立刻後悔了,正常鳥怎麽會總是斷翅膀?
他是在詛咒人嗎?
扶玉秋十指相互交纏,讷讷道:“對不起……”
鳳殃看他好久,突然笑了。
扶玉秋仰頭看他。
他正想問鳳殃笑什麽,就見一直氣定神閑的鳳殃像是做了個鄭重的決定似的,眼神都有些變了。
鳳殃直直注視着扶玉秋純澈的眸瞳,輕輕道:“玄燭樓主說,懸賞追殺我的,是鳳北河。”
扶玉秋不太懂他為什麽突然說這個,微微想了想,也跟着他的思緒跑:“嗯,又是他,他怎麽到處要殺人?不過別擔心,我哥一來,他們都得死。”
鳳殃一愣。
他不是這個意思……
“你就沒有……”鳳殃提醒他,“覺得哪裏不對嗎?”
就不能多動動腦子發散一下思維,去懷疑鳳凰的身份?
真的從頭到尾都覺得不可疑嗎?
扶玉秋臉色一僵,他像是在排斥什麽,眉頭輕輕皺了皺。
他的神色越來越嚴肅,眼神上上下下在鳳凰身上看來看去,似乎是在思考。
鳳殃悄無聲息屏住呼吸,神色淡然和往常無異,心中卻像是等待懸在脖頸屠刀落地般。
扶玉秋動了腦子思考半晌,冷冷道:“我知道了。”
鳳殃袖中的手猛地一緊。
“肯定是活閻羅!他還賊心不死,想抓你回九重天。”扶玉秋擲地有聲,冷聲說,“若不是他親自下令,鳳北河怎會這般大張旗鼓在下界追殺你?”
鳳殃:“……”
鳳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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