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彤鶴少尊
扶玉秋整個人都愣住了, 不可置信道:“二弟?!”
話音剛落,那堵黑牆竟憑空拔高數丈,恨不得直接将他侵蝕成一堆枯骨。
扶玉秋:“……”
扶玉秋頓時慫了:“二哥!哥!哥哥!”
黑牆強行壓過來, 全然不顧扶玉秋能屈能伸的求饒, 直直裹挾住他纖瘦的身體, 像猙獰巨獸張開獠牙一口吞入腹中。
扶玉秋并不懼怕扶玉闕的毒煙。
绛靈幽草當年生有靈智時, 只有兩歲幼童心智, 總是搖頭晃葉吵着鬧着要喝水。
扶玉闕成天都在角落裏研究毒性, 被他吵得煩了就将洗完葉子不知道往哪倒的水給扶玉秋。
——畢竟毒草浸過水也有劇毒,随便潑在地上, 那塊地肯定許多年都寸草不生。
扶玉秋打小就愛喝水, 哪怕是洗毒葉子的水也喝得津津有味。
扶玉闕的一道毒煙能毒倒一堆化神期修士,但從小喝扶玉闕毒草泡水長大的扶玉秋卻置若罔聞, 見到毒煙還習慣了往前跑。
只是跑到一半, 扶玉秋突然反應過來。
“不對啊, 我只是幽草的身體不怕他的毒煙,可我現在……”
是鳥啊!
扶玉秋驚得冷汗都下來了, 一瞬的時間腦海中已經閃過無數“最摯愛的兄弟重生還魂、還未相認便被他親手毒殺”“毒草扼腕不已,傷心欲絕”“慘絕人寰, 造化弄人!”等等凄慘的可怕幻想。
只是在毒煙徹底将他吞沒前的一剎那, 扶玉秋腳踝突然傳來一股熾熱溫度,騰地一聲,腳踝上戴着的金珠燒起一道鳳凰火, 氣勢洶洶地把扶玉秋包裹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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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圍要人命的毒煙被隔絕在外, 甚至被焚燒得冒出更濃的黑霧。
——鳳凰火沒有傷到扶玉秋分毫。
扶玉秋驚魂未定, 詫異看着鳳凰火燃燒後, 倏地鑽回腳踝金珠中。
之前鳳凰送他這顆金珠時, 扶玉秋只覺得好看、能勉強當鞋子來護住腳不被磕着碰着,可沒曾想,這小小的一簇火苗,竟然連扶玉闕的毒煙都能燒着。
扶玉秋詫異不已,正要回頭看鳳凰,突然感覺到一股陰冷的力量迎面而來,一直冰冷的手狠狠按住他的肩膀,将他掼在旁邊布滿苔藓的石壁上。
扶玉秋當即咳了一聲。
那只手指甲上全是中毒似的的烏紫,指尖尖利,好像随意一動就能将扶玉秋纖細的脖子扭斷。
扶玉闕森森逼近他,冷冷看着那張蒼白的臉。
扶玉秋使勁扒住他的手腕:“你!你瘋了?!”
扶玉闕不說話,依然像是發瘋的厲鬼,詭異地看着他。
扶玉秋以為他沒認出來自己,忙解釋道:“我是玉秋啊!”
扶玉闕終于開口:“去哪了?”
他依然惜字如金,扶玉秋聽出來他的意思頓時氣不打一處來,怒道:“你真是瘋了?認出來我來還要掐我?!起開!”
扶玉闕不肯松,反而力道加重了些,逼問道:“哪。”
扶玉秋一愣,也沒時間同他置氣,詫異道:“你沒感覺到我魂飛魄散?”
扶玉闕冷冷道:“有,但哪?”
這麽多年過去,扶玉闕這把一句話簡成幾個字的說話方式竟然還沒被人打死?
扶玉秋徹底服了,知道他想問“這些年你去哪裏了?”,只好先回答他:“魂飛魄散了,最近才醒過來。”
扶玉闕的手微微松了些。
此時,那濃密的毒煙已被扶玉闕緩緩吸納回內府,周圍視野逐漸清晰。
扶玉闕幽深無神的眸瞳瞥了一眼,瞳孔劇縮。
就在被濃煙遮擋的地方,有無數星星點點的鳳凰火密密麻麻懸在半空,每一簇好似都有神智,睜着一雙雙眼睛直勾勾盯着他。
鋪天蓋地,火焰織成濃密的火網,将扶玉秋團團圍住。
若是方才扶玉闕當真抱着用毒煙将扶玉秋毒殺的心思,此時這些火怕是已将他燒成灰燼。
扶玉闕眸子微沉,将按着扶玉秋肩膀的手收了回來。
扶玉秋捂着脖子沒好氣道:“煩死了,早知道不來找你——你在看什麽?”
瞧見扶玉闕在看他頭頂,扶玉秋也疑惑地擡頭望去。
成千上萬簇的鳳凰火瞬間熄滅。
扶玉秋看了空無一物的頭頂:“什麽東西?”
扶玉闕将視線收回,冷冷落在不遠處好似憑空出現的男人身上。
扶玉秋最煩扶玉闕這不會好好說話的臭脾氣,但又不好直接罵,只好跟着他的視線看來看去。
扶玉闕和鳳殃面無表情對視。
扶玉秋看得莫名其妙,不知道怎麽突然有種“帶貧苦道侶回家見父母”的心虛感。
“看什麽呢。”扶玉秋故意揮了揮手,引回扶玉闕的注意力,“我還沒和你算賬呢,你……”
話沒說完,扶玉闕突然一伸手,扣住扶玉秋的肩膀将他死死抱在懷裏。
扶玉秋一怔。
他是個心軟好哄的性子,被這樣一抱頓時原諒扶玉闕一見面就用毒煙毒他的事。
扶玉秋伸出手回抱住扶玉闕,嗅着他身上那股熟悉的味道,突然有種奔波萬裏終于到家的疲憊和滿足感。
一剎那,被人哄騙致死的痛苦、在九重天吃盡苦頭的憋屈,和下界被追殺的煩躁,悉數煙消雲散。
在這種不知安全危險到處都是醜陋人形的陌生地方,扶玉秋卻好像回到了溫暖的港灣。
扶玉秋依靠在“港灣”懷裏,滿心都是回家的感動和欣喜。
誰知,扶玉闕突然道:“殺了你。”
扶玉秋:“……”
扶玉秋一把推開他,面無表情道:“你實話告訴我,當年你感知到我魂飛魄散的時候,心中到底是悲痛欲絕,還是欣喜若狂?”
扶玉闕:“……”
扶玉闕也面無表情,擡手拿出一張玄燭樓的懸賞令,“啪”地一聲拍在扶玉秋腦門上。
扶玉秋氣急敗壞地一把扯下來,随意一瞥,絲毫不心虛,大聲嚷嚷:“我這不是回不了家,想盡快找到你們嗎?你瞧,這不挺快,才幾天啊我就找到你了。”
扶玉闕:“你……”
“我什麽我?!”扶玉秋仗着扶玉闕不會和他長篇大論地吵架,理不直氣很壯,叨逼叨逼,“還花了我一千靈石呢,啐,最後那什麽破玄燭樓沒半點用,還是靠陰藤的狗鼻子才找到的你,你真是白費了我五百靈石,那破樓血賺!”
破樓樓主扶玉闕:“……”
扶玉闕沉着臉,手指發抖地摸着扶玉秋那張蒼白的臉,看到雪白的發和身上截然不同的靈力就知道他肯定吃了很多苦。
他一會心疼一會又被扶玉秋的歪理氣得說不出話,手來來回回在扶玉秋臉上徘徊,一時不知道是該溫柔地撫摸他、還是直接掄圓了胳膊一巴掌抽過去。
兩人“兄弟情深”,羨煞旁人。
扶玉秋有恃無恐,見扶玉闕眼睛都要冒綠光,被他氣到要吃人,才大發善心收了神通。
他一伸手:“我想回家,把聞幽谷的結界鑰匙給我。”
扶玉闕揉了揉眉心,心中碎碎念:“親弟弟親弟弟親弟弟……”
這碎碎念和修士靜心經有相同的效果,默念幾遍後扶玉闕将眼底的兇光收得一幹二淨,道:“白鶴。”
“啊?他布的?”扶玉秋忙說,“那你知道他在哪兒嗎?”
扶玉闕冷冷道:“不知。”
就算知道,以他和扶白鶴的勢不兩立相互厮殺,肯定也不會告訴扶玉秋。
扶白鶴和扶玉闕兩人從小就不對付,雖然生長在同一根朽木上,但總是隔着扶玉秋用葉片打架。
扶玉秋雖然排行第三,但不知道是不是兩人總是在他腦袋頂上打架、少見陽光的緣故,卻是最晚結丹的。
生成靈丹後,扶玉秋的日子一度很難過。
因為一旦扶玉闕和扶白鶴打架,就會拉扶玉秋入戰場。
就算扶玉秋把根埋在土裏乖乖曬太陽,也總是被兩人揪着葉子一把薅出來,你一言我一語地追問扶玉秋到底向着誰。
扶玉秋小時候人傻,本就是個別人說什麽是什麽的牆頭草,誰哄得他高興他就向着誰。
二十多年過去,兩人關系肯定更加惡化。
扶玉秋蔫蔫的:“那我怎麽辦啊?我想回家。”
扶玉闕深深吸氣,又将懸賞令貼扶玉秋腦門上了。
扶玉秋還在思鄉心切呢,當即扯下來就要發火,但瞥見扶玉闕“要他猜”的架勢,只好皺着眉頭看了一眼懸賞令。
那并非是已發出來可以随意接的懸賞令,而是玄燭樓內部發布懸賞令之前的單子。
扶玉秋終于回過味來,詫異道:“你怎麽會有這個?”
扶玉闕面無表情:“破樓,我的。”
扶玉秋:“…………”
玄燭樓,是扶玉闕開的?!
怪不得剛才他滿臉菜色。
想到去玄燭樓懸賞玄燭樓主的烏龍,扶玉秋忍不住發笑,沒心沒肺笑了一通後,突然想起來一件要事。
“懸賞令!”扶玉秋叫了一聲,急急道,“我們之前可被玄燭樓的鳳凰懸賞令給害慘了!你為什麽要發這個啊?!到底是誰要殺鳳凰,你可知道?!”
扶玉闕蹙眉:“鳳凰?”
扶玉秋眼巴巴看着他。
玄燭樓懸賞令發布者一向是機密,從不外洩,扶玉闕很有道德,搖搖頭表示不能說。
扶玉秋氣急:“這都不能說?我都差點被人殺了!到底靈石重要還是我重要?”
扶玉闕還是不肯開口。
扶玉秋踹了他膝蓋一腳,知道他的臭脾氣,只好退而求其次道:“那能不能撤掉懸賞令啊?”
扶玉闕搖頭。
扶玉秋更氣了,剛才兄弟重逢的感動瞬間化為沖天委屈,沖得他眼圈微紅。
扶玉闕皺眉看他半天。
“別哭。”
扶玉秋又踹他一腳,怒道:“哭個啾啾,早知道不來找你,直接去找四哥就完事了,就你這脾氣,找你給我報仇我看也是白費。”
扶玉闕聽到那個“四哥”,沉着臉看他。
扶白鶴一直都不服這什麽二哥三哥四弟的排行,偷偷使壞,教不懂事的扶玉秋叫自己四哥,喊扶玉闕二弟。
扶玉秋隐約記得,當時他第一次喊“二弟”時,那兩人打得都要把屋頂掀翻了。
扶玉秋就坐在那啃着扶白鶴給他的糖,“好哎好哎打起來啦”地高高興興觀戰。
“別找他。”扶玉闕冷冷道,“碎結界。”
“呵。”扶玉秋故意說,“那結界可厲害了,你肯定碎不掉。”
扶玉闕緊皺眉頭,察覺到扶玉秋故意找事,視線更加陰冷。
若是玄燭樓之人瞧見扶玉闕這副神情,都得恐懼得兩股戰戰。
扶玉秋卻絲毫不怵,甚至怒目而視,滿臉寫着“我要撒潑了”。
扶玉闕看他良久,終于朝他伸手。
鳳凰懸賞令無金翎,懸賞令已算作廢。
扶玉秋将手遞過去。
扶玉闕一筆一劃在扶玉秋掌心寫了兩個字。
「彤鶴」
扶玉秋一愣。
彤鶴?
“鳳北河?!”扶玉秋愕然道。
扶玉闕沒說話,算是默認。
扶玉秋茫然:“鳳北河為何要大費周章追殺鳳凰?”
扶玉闕言簡意赅:“有仇。”
扶玉秋擰眉。
鳳凰被活閻羅一直關在九重天,哪裏能和鳳北河結仇?
扶玉秋回頭看了一眼還在耐心等他的鳳殃,不知道為什麽突然打了個寒顫。
鳳北河最想殺的人……
不一直是活閻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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