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漂亮呲花

鳳雪生被迫努力。

因為那身灰撲撲的羽毛, 鳳雪生自小任人欺辱,不受重視,明明是只驕傲的孔雀, 卻自卑到塵埃裏, 每天最想做的事就是想找個角落裏死一死。

鳳雪生別無可戀, 連死都不懼怕, 唯一一點愛好就是吃蛇。

——當年他自卑得連門都不想出, 之所以到了鳳殃奪位成為仙尊的筵席上, 便是聽說蛇族也會過去。

平日裏他只能逮幾只凡蛇啃一啃,生了神智的蛇族人吃不了, 眼巴巴看着解解饞也成。

但沒曾想高高在上的仙尊随手一點, 便改變他糟糕的一生。

鳳雪生當時滿臉懵然,還以為自己想吃蛇的意圖太明顯, 忙不疊将視線收回去。

後來……

他稀裏糊塗成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少尊。

孔雀族再無一人敢忽視他, 之前欺辱他謾罵他的同族也戰戰兢兢哭哭啼啼地來告罪, 險些将額頭都磕破了。

受鳳凰金翎靈力影響,鳳雪生終于擺脫那灰撲撲的羽毛, 重新生長出無比華麗的翎羽。

鳳雪生看着面前的鳳北河,茫然地想:“要是我慘敗鳳北河之手, 父尊會把羽毛收回去嗎?”

這只頹喪孔雀連死都不怕, 卻害怕再次變回那灰撲撲的模樣。

“那羽毛……”鳳雪生悶悶的,“好漂亮的。”

要是收回去,太可惜了。

這樣想着, 鳳雪生微微一擡手, 手中光芒一閃, 一柄蛇狀彎曲曲折的長劍躍然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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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鶴和蒼鸾交手時悉數用靈力蠻橫交手, 但鳳雪生明顯不喜歡那樣野蠻的交手方式——就算要打, 也要打得漂漂亮亮華麗至極。

鳳雪生骨子裏還是有些孔雀對華麗的審美。

鳳雪生握緊劍柄給自己打氣:“嗯,起碼能撐上十招再被打下去,不給父尊丢臉。”

扶玉秋在芥子裏看得眉頭緊皺。

雖然鳳雪生疑似放蛇吞他的“靈丹”,但矮子裏面拔将軍,相比害他慘死的鳳北河、下毒暗害他的鳳行雲,扶玉秋對鳳雪生還是稍稍有那麽點好感的。

見他明明振奮了卻還是一副喪氣的樣子,扶玉秋偏頭看鳳凰:“他修為如何?”

不知不覺,扶玉秋幾乎覺得鳳殃對三界所有事無所不知,一有問題就找他。

鳳殃淡淡道:“勉強可以。”

扶玉秋:“那能贏嗎?”

鳳殃輕描淡寫道:“能。”

扶玉秋對他太過信任,聽到這個“能”立刻将緊懸的心放下,興奮地期待鳳北河被暴打。

鳳殃的神色更複雜了。

好像無論他說什麽,扶玉秋都會無條件信任。

可鳳凰的這個身份和扶玉秋認識,也不到一個月。

怪不得他被鳳北河哄騙得這般凄慘。

就在這時,扶玉秋突然“啊!”了一聲。

鳳殃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

鳳雪生本就不愛和鳳北河打交道,往往碰上喪孔雀便會先罵自己一通,讓鳳北河無法再嘲諷他。

但這次他無法逃避,只好硬着頭皮拎劍而上。

鳳北河本就受傷未愈,方才又被鳳行雲的焚水傷到靈脈,此時不知用什麽靈力強行撐着。

他從始至終都沒将區區一個鳳雪生放在眼中,畢竟在他和鳳行雲互相算計的這些年,鳳雪生就是個縮頭烏龜小廢物,除了自罵就是窩在流離道不出門。

根本不成氣候。

可下一瞬,那不成氣候的小廢物突然身形像是瞬間消失在原地,如同鬼魅似的悄無聲息欺身而來。

鳳北河只是一個眨眼的功夫,鳳雪生已逼近他面門,蛇劍絲毫不留情面地一劍刺過去,漂亮的眉眼處全是頹喪又天真的殘忍。

鳳北河本能擡手一揮,冰冷的幽藍火焰烈烈燃燒,呼嘯一聲裹挾在掌心,一掌隔開鳳雪生的劍。

“锵——”

鳳雪生一擊不中,立刻回來找了個角落裏茍着。

鳳北河:“……”

鳳殃:“……”

鳳雪生本能茍好就後悔了,心道“糟糕,給父尊丢人了”。

他試探着回頭小心翼翼瞥了一眼,果不其然看到鳳殃那張臉上全是冷意。

鳳雪生趕忙拎着劍又颠颠回去了。

這次鳳雪生沒有再逃走,手持長劍竟然一改脾性主動朝着鳳北河刺去。

兩人靈力雖不相斥,但也不是什麽相融的,打起來十分費勁。

鳳北河眉頭越來越皺。

這平日裏一聲不吭的鳳雪生……

竟是比鳳行雲還要難纏。

就在他沉着臉招架鳳雪生那像是毒蛇似的攻擊時,耳畔的聲音竟然在此時響起:“殺了他!”

鳳北河呼吸一頓。

與此同時,一直懶洋洋看着比試臺的鳳殃突然金瞳一眯。

“噤聲。”鳳北河臉色難看,“他在這裏。”

聲音卻忍不住心中的狂喜,依然執意開口:“快殺了這只孔雀,他心髒中有「枯榮」!”

鳳北河一怔。

枯榮?

當年仙尊将三人點為少尊後,便賜給他們一根鳳凰金翎。

鳳北河用那根金翎将修為提升;

鳳行雲用金翎控制住焚水不再随意傷人。

鳳雪生則是拿那根翎羽給自己替換了一身漂亮的孔雀翎羽。

第二日,仙尊将三人叫去,淡淡笑着告知。

“昨天三根翎羽中,其中有一根被下了枯榮。”

三人一愣。

他們自然知道枯榮是什麽,鳳行雲和鳳北河的神色一時間都十分難看,鳳雪生卻是生平第一次感覺到愉悅高興,都樂了一天竟然還在那高興自己有了漂亮翎羽。

之後,鳳北河将雪鹿醫安插在九重天。

經由雪鹿醫無數次查探,終于确定仙尊的心髒的确有被下過枯榮的痕跡。

鳳北河是個狠茬,思來想去竟然硬生生将自己的心髒剖開,去查看其中到底有沒有枯榮。

幸運的是,枯榮并不在他身上。

這些年鳳北河一直以為「枯榮」被下在鳳行雲心髒中,畢竟鳳行雲雖是個僞君子,但能力的确能和他一戰。

鳳雪生……

鳳北河和鳳行雲争奪仙尊之位時,根本沒算他。

可現在,那聲音卻說,「枯榮」在鳳雪生身上?!

鳳北河心中莫名有些煩躁。

仙尊就這般随意将性命系在一個随時随地都能自戕而亡的頹廢孔雀身上?

他到底在想什麽。

越想鳳北河越覺得仙尊深不可測。

聲音還在催促他:“快殺了他!錯過這次便再無機會了!”

鳳北河隐約察覺到仙尊的氣息,被那個聲音催得更加不耐煩,直接原地騰起遍地幽藍火焰,一整個将鳳雪生包裹其中!

鳳雪生逃跑的功夫一流,察覺到危險當即就要狂奔而走。

只是下一瞬,一股奇怪的威壓突然淩空而至,強行将他壓着跪在地上。

鳳殃眉頭一挑,似笑非笑道:“金烏?”

金烏的威壓對四族也有用,鳳雪生剛被壓得渾身發抖,連抗拒之心都無法升起,直直跪下後,索性往地上一歪。

直接順勢躺平了。

反正這股威壓這樣強,他就算逃也根本逃不掉。

扶玉秋着急道:“啊!直接躺下了!鳳凰,他真的能贏嗎啊啊啊?!”

鳳殃:“……”

鳳殃還沒說話,鳳北河的靈力已經化為兇悍鋒刃,好似下雨般簌簌朝着地上躺着的孔雀悍然刺去!

方才鳳行雲似乎就是被那股突如其來的威壓逼得無法動彈,才被打下了比試臺。

現在,鳳北河打的并不是将鳳雪生踹下去的心思。

而是殺了他。

鳳雪生垂頭喪氣地一動不動,任由那雨似的靈力砸下來。

這密密麻麻的攻擊,就算是鳳行雲許是也招架不住。

完完全全是下的死招,孔雀族的人見狀全都驚叫起來。

“少尊!”

連其他圍觀衆人也被吓住了,沒曾想鳳北河竟然真的要殺人。

可下一瞬,那刀子雨似的攻擊刷刷落在鳳雪生身上後,卻像是擊在了什麽透明結界,撞出一簇簇鳳凰火苗,散落在四周。

鳳北河眼瞳一縮。

鳳雪生……

竟然将這些年得到的所有鳳凰金翎,築成了個烏龜殼護身禁制?!

那樣堅實的結界,要打到猴年馬月才能打碎?

鳳雪生還在躺平,對砸在身上的攻擊充耳不聞。

不是他不想努力,是那股威壓太強了。

他真的站不起來。

扶玉秋替他焦急,不自覺握着拳使勁:“起來啊快起來!”

鳳殃冷冷傳音過去:“起來。”

鳳雪生慢吞吞道:“父尊,我起不來。”

鳳殃道:“需要我幫你起來嗎?”

鳳雪生:“……”

鳳雪生不敢,生只好嘗試着慢吞吞起身,然後發現……竟然真的可以起來!

那股威壓似乎被另外一道氣息強行壓制了。

見到鳳雪生終于起身,扶玉秋才松了一口氣,雖然早就知道勝負,但他還是看得額頭都要冒汗了。

鳳殃大概是看煩了,突然按着扶玉秋的肩膀,道:“我送你的金翎呢?”

扶玉秋乖乖地伸進衣襟裏,将那用白布包了一層一層又一層的鳳凰金翎拿了出來,雙手捧着遞給鳳凰。

“在這兒呢。”

鳳殃也沒接,反而往他身邊靠了靠,一只手從扶玉秋纖瘦的後背環過,搭在後肩上,另外一只手輕輕帶着扶玉秋的手,讓那骨節分明的五指輕輕捏住那根金翎。

扶玉秋近乎被鳳殃整個擁在懷裏,不知為何,後背貼着鳳殃溫暖的懷中,竟讓白雀悄無聲息炸了毛。

可這次的炸毛感并非是之前的驚悚或憤怒,反而是一股酥麻之意緩緩順着後背爬上腦髓的難耐感。

扶玉秋說不上來那感覺是什麽,只覺得無法忍受,本能想要逃離這個奇怪的懷抱。

鳳殃将他半強迫地困在懷裏,湊到他耳畔,溫聲地道:“想看焰火嗎?”

扶玉秋耳朵都麻了,也沒聽到鳳殃說了什麽,只知道匆匆點點頭。

鳳殃見他像是炸了毛的兔子要蹦走的架勢,不知怎麽突然輕輕笑了一聲。

那溫潤清越的嗓音在耳畔低低笑起來簡直要人命,扶玉秋甚至覺得半邊身子都莫名麻了。

“看好。”鳳殃笑完,柔聲提醒他。

扶玉秋勉強将注意力放在鳳殃所指的地方。

鳳殃的兩指帶着扶玉秋的五指捏住那根金翎,微微灌入一絲鳳凰火的靈力。

扶玉秋似乎意識到他在做什麽,猛地一驚,立刻就要收手。

這是鳳凰送他的第一件禮物!

不能浪費放焰火!

可鳳凰五指如山,力道不大卻讓扶玉秋動彈不得。

“沒事。”鳳殃淡淡道,“之後再送你更好的。”

一道靈力徹底灌入金翎中。

下一瞬,漂亮的金翎猛地炸了起來。

……開出一簇簇漂亮的呲花,細碎的暖光将扶玉秋艶美的臉照得明明滅滅。

與此同時,比試臺上的鳳北河突然察覺到不對。

——他用來竊取鳳凰氣運的法陣,驟然破碎。

鳳北河臉色瞬間變了。

鳳北河道:“他要摧毀靈紋金翎!”

“不會。”金烏沉沉答道,“靈紋陣法發動的媒介是鳳凰的金翎,他肯定知道,若是摧毀金翎,他也必定遭受牽連。”

陣法反噬極其痛苦,鳳殃就算想死,也不會故意折磨自己。

為了區區一個鳳北河,不值得。

可下一瞬。

呲花炸開漂亮的焰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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