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歸還冬日?
鳳殃得到扶玉秋被抓走的消息時, 剛從冥府出來。
雲收失魂落魄,不知是因沒看好白雀、還是惡龍說的那番話,他眼眶通紅, 跪在地上讷讷道:“尊上……恕罪, 是我看護不周。”
鳳殃淡淡瞥他一眼。
察覺到雲收微微發抖的身體, 鳳殃饒有興致道:“你怕我?”
雲收一僵。
鳳殃說:“你怕我。”
這次是肯定的語調。
雲收此時對他的懼怕, 并非是沒看好白雀而擔心仙尊真将他扒皮抽骨, 而是一種發自內心源源不斷、且随着時間流逝還在不斷加深的恐懼。
鳳殃不知他在怕什麽, 但他懶得過問。
別人的恐懼,也是他這些年最大的惡趣之一。
哪怕聽到扶玉秋被抓走的消息, 鳳殃也沒有方寸大亂, 他甚至比尋常還要冷靜。
微微擡手,鳳凰火“噗嗤”一聲從掌心冒出, 随鳳殃意念而動, 緩緩凝成一根紅繩。
那繩子似乎是從中間斷裂, 接口處還有幾绺細弱的火苗。
——當時扶玉秋讓鳳殃給他穿陰藤果核戴在腳踝上時,便是用這根繩子。
扶玉秋的腳踝細, 鳳殃當時只用了半根。
只要跟着這半根繩子,就能尋到扶玉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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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扶玉秋還帶着鳳殃給的金珠, 就算整個下界一起出手, 也絕不會将他這般輕易帶走。
鳳殃手指輕輕一動,見那半根斷裂的繩子飄向空中,好似蝴蝶般朝着南方翩然而去。
那是, 妖族的方向。
鳳殃足尖一點, 轉瞬便到了妖族腹地上空。
那根斷繩的靈力還是太過弱, 只能尋到大致方向, 無法細致地尋到人。
鳳殃慢條斯理地迎風而立, 微微一擡手,招出一團鳳凰火。
鳳凰火好似破空的隕石,被鳳殃牽引着轟然砸向下方。
既然尋不到,那就主動讓他們交出來。
妖族腹地的結界瞬間出現,結結實實擋住鳳凰一擊。
護族結界強悍,哪怕今日的炎火雨也沒有落到妖族腹地一星半點,可鳳殃輕飄飄一擊,卻直接将結界擊出一道道裂紋。
只聽到“嘶嘶”的聲響,鳳殃又是一道鳳凰火砸下。
“砰——”
妖族結界瞬間破碎,轟然炸開。
那破碎的靈力和靈丹自爆不遑多讓,激起的氣浪将半個妖族的樹都直直吹歪,樹葉全部脫離枝頭,帶着卷入天空的璇兒,呼嘯一聲直直沖上雲霄。
整個妖族好似下了一場落葉雨。
鳳殃這才收了手,飄飄然落地,站在妖族腹地入口的界碑處,饒有興致地看着那象征着妖族象征的石碑。
妖族族主姍姍來遲。
雪豹察覺到護族結界已碎,臉上已不怎麽好看了,但同時心中還是有些慶幸。
仙尊連護族結界都能兩擊擊碎,更何況是妖族全族。
不同他作對,才是正确的抉擇。
“見過尊上。”妖族族主心中思緒翻飛,但表面上還是看不出絲毫端倪,他恭敬行禮,“不知您來妖族,有何要事?”
鳳殃勾了勾唇,似乎想笑一笑。
但唇還未揚起,似乎想起了什麽,唇角又猛地繃緊了。
他負手而立,淡淡道:“你不知嗎?”
妖族族主心中一咯噔。
真的是……為那只白雀而來?
還沒等他想好對策,卻見鳳殃金瞳一縮,一道鳳凰火從天而降,呼嘯一聲重重落在妖族。
又是一聲驚天陣地,不遠處傳來慘叫和哀嚎聲。
妖族族主一僵,微微擡頭一看。
整個妖族上空不知何時已經被密密麻麻的鳳凰火包裹,每一簇都閃着森冷的殺意和兇悍的暴戾。
鳳殃似笑非笑地看他:“族主現在想起來了嗎?”
妖族族主:“您……”
話音剛未落,又是一簇鳳凰火重重落下。
鳳殃心不在焉地伸着手看了看五指,那根斷了的繩子正纏在他的無名指上,明明只是一根普通尋常的紅繩,但和雪白的手指相互交映,尊貴無暇卻又缱绻暧昧。
在妖族族主被鳳殃這不按常理出牌的震懾驚住的時候,又是幾簇火苗從天而落。
妖族族主:“……”
他一直聽說九重天仙尊是個不折不扣陰晴不定的瘋子,但從來不以為意,直到此時,終于體會到何為喜怒無常瘋癫無狀。
“您若是要尋白雀,他就在妖族!”
妖族族主不敢再隐瞞——畢竟他若再遲疑下去,整個妖族都要被鳳凰火滅族了。
鳳殃淡淡“嗯”了一聲。
可天空中依然有幾簇火苗不斷落下,砸得半個妖族都起了大火,烈烈燃燒。
妖族族主瞳孔劇縮,不可置信看着他。
不是都說了白雀在……
突然間,妖族族主好似理解鳳殃這瘋子的意思,立刻道:“我這就讓人将白雀送來!”
鳳殃沒有應答,還在那漫不經心看着手指上的紅線。
妖族族主卻不敢再像之前那樣抱有幻想,立刻化為雪豹,利箭似的沖了出去。
遲一分,妖族遭受的損毀就要多一分。
妖族之前對仙尊的怨恨和恨不得殺之後快的怨恨明明那樣濃烈,卻在看到鳳殃的一瞬間,完完全全被恐懼和忌憚所掌控。
他們全然被鳳殃不要命的瘋狂行徑牽着鼻子跑,根本沒有半分心思去思考還有“殺了仙尊”這個選擇。
妖族全然被鳳凰火籠罩,四處一片廢墟哀嚎。
幽靜小院中。
扶白鶴依然漫不經心撫着掌心白雀柔軟的翎羽,懶散地道:“蒼鸾少尊還有要事嗎?若無事,恕不遠送了。”
鳳行雲冷漠看他。
他既是妖族聖物,為何妖族遭此劫難去這般一副漠不關心的模樣?
“将白雀給我。”鳳行雲也懶得多問,直接朝扶白鶴伸出手,“他是我蒼鸾族之人。”
“哦?”扶白鶴笑起來,“現在知道他是你族之人了,方才要拿他挖靈丹時怎麽沒想起來呢?”
鳳行雲沉下臉來。
“若是仙尊為白雀而來,你将它帶走,那妖族豈不是要遭滅頂之災?”扶白鶴朝他一眨眼,“蒼鸾少尊方才不是說‘合作’嗎,這麽快就忘到腦後了?”
鳳行雲已經隐約感覺到仙尊威壓,手指微微合攏。
只是掌心靈力還未凝出,一直安安靜靜趴在扶白鶴腳下的雪豹瞬間擡頭,森森看他。
鳳行雲深吸一口氣,将靈力收回:“你到底想要什麽?”
仙尊在外,妖族遭災,将這白雀交出去才是上策,可這扶白鶴卻一直在閑聊扯皮,要麽他是個冷血無情的蠢貨,要麽就是別有所圖。
扶白鶴笑起來,姿态慵懶地交疊着雙腿:“蒼鸾少尊果真聰明——我的确想要點東西。”
鳳行雲面無表情:“要什麽?”
“關于你的,二十一年前秋冬兩季的所有記憶。”扶白鶴說。
鳳行雲本以為這個妖孽至極的少年會獅子大開口說出自己給不了的東西,乍一聽到這個要求都愣了一下,匪夷所思道:“你要我的記憶?”
“對。”
“你要記憶做什麽?”
扶白鶴纖細五指輕輕一撫,一根燒焦的翎羽飄飄然落下,被他兩指捏着,微微一旋,心不在焉道:“這是你的翎羽嗎?”
鳳行雲實在不懂他到底是什麽意思,擰眉看着那燒得不成樣子的翎羽,不知是不是時間太久,上面也毫無靈力波動,看着就只是一根燒焦的凡鳥羽毛。
“我不知這是否是我的。”
“那就把記憶給我。”扶白鶴笑起來,“我只看你的記憶,不會傷害到你——你若實在擔心,可将記憶灌入這珠子中再給我。”
鳳行雲接過扶白鶴送來的珠子,手指輕輕摩挲良久,突然道:“你在找什麽東西嗎?”
扶白鶴也不隐瞞,輕輕撫着白雀,淡淡道:“當年我至親被人害得魂飛魄散,唯一的線索只有這根被燒焦的翎羽。”
“在下界嗎?”
“嗯。”
“此事同我無關。”鳳行雲将珠子懸在眉心,一邊将二十一年前的記憶從識海中灌進去一邊道,“那年我一直在流離道和九重天,并未來下界。”
扶白鶴随口應了一聲,根本不信。
從剛才扶白鶴說出“至親”時,扶玉秋已經怔住了。
他呆呆看着扶白鶴,好半天回過神來,眼淚差點直接飚出來。
白雀眼淚汪汪扒着扶白鶴的手指,黑豆大的眼睛裏全是感動。
“啾啾!啾啾嗚——”
扶玉秋決定原諒扶白鶴這眼瞎認不出自己的事。
扶白鶴見白雀眼淚啪嗒地看他,笑了一聲,自吹自擂地勾了勾白雀下巴:“喲,小白雀,這麽感動啊?你說說看,我是不是舉世無雙的好兄長?”
扶玉秋:“……”
兩句話的功夫,鳳行雲已經将記憶抽出灌入珠子中,随手抛給扶白鶴。
“拿去。”
扶白鶴一把接過,兩指捏着看着珠子裏漂浮的一根縮小無數倍的蒼鸾翎羽。
鳳行雲伸手:“将白雀給我。”
扶玉秋當即炸了,啾啾直叫:“你要是把我給他,我可就站在扶玉闕那邊了啊!”
扶白鶴饒有興致看着白雀炸毛,問鳳行雲:“你和他同族,從剛才起他一直在叫,是在說什麽呢?”
扶玉秋罵罵咧咧:“我罵你祖宗呢!”
鳳行雲:“……”
“沒說什麽。”鳳行雲伸手,“給我。”
已經耽擱了時間,仙尊不知何時就到。
有鳳北河的前車之鑒,鳳行雲不想再正面和他對抗。
扶白鶴看着更加氣憤啾啾的扶玉秋若有所思。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總覺得這只白雀莫名熟悉。
可已經用鳳行雲的記憶達成了交易,扶白鶴只好按下心中疑惑,擡手将白雀遞過去。
在遞過去的剎那,扶白鶴心口驟然一跳,好像七魂六魄都在本能制止住他這個舉動,讓其動作猛地僵住。
“不能給出去。”扶白鶴心想,“若是給出去……”
可仔細一想,那股本能又随着理智散開了。
就算給出去又如何,只是一只白雀,就算是天賜靈物……
扶白鶴瞳孔驟然一縮,不知想到了什麽。
天賜靈物?
扶玉秋吓得都像是啄木鳥似的拼命啄扶白鶴的手指,眼睜睜看着鳳行雲的手伸來,心髒都要收縮成小小一團。
可下一瞬,扶白鶴猛地将他抱在懷裏。
扶玉秋還沒來得及驚喜,頭頂突然傳來一陣劇烈的強光。
轟然一聲,一簇鳳凰火當頭落下,轉瞬将周遭夷為平地。
扶玉秋猛地伸翅膀抱住扶白鶴的手指。
“啾——”
就在那鳳凰火即将砸在兩人身上時,白雀腳踝上那縮小的幾乎看不見的陰藤果核上的紅繩宛如游龍似的凝出一道帶着火焰的屏障。
火焰一閃而過,四處都是殘留未燒盡的火光。
鳳行雲似乎察覺到了什麽,思緒急轉,猛地凝出焚水靈力,呼嘯一聲朝着扶白鶴沖去。
仙尊應該已經到了。
拿白雀取水連青的法子已行不通,鳳行雲唯一能解釋自己出現在妖族的原因,便是将髒水潑向妖族。
妖族聖物觊觎白雀,妄圖将白雀內府水連青挖出,夥同妖族要對仙尊不利。
鳳行雲來此是為了制止妖族,幫助仙尊奪回白雀。
——只有這個解釋得通。
焚水裹挾着能焚毀世間萬物的靈力猛地朝着扶白鶴而去。
扶玉秋驚魂未定,瞧見那股逼人的靈力,忙道:“當心——”
扶白鶴根本聽不懂他說話。
他僥幸存活,也沒有半分慶幸,甚至沒有看到鳳行雲那不留絲毫情面的焚水靈力,而是罕見沉着臉,将修長的五指伸向一旁烈烈燃燒的鳳凰火。
鳳凰火當即将他的手指燒得焦黑一片,可他卻置若罔聞,手指在火焰中動了兩下,終于收回來。
在他焦黑的兩指中,正捏着方才不慎掉落的珠子。
——那是鳳行雲的記憶。
扶玉秋呆呆看着他,“啾叽”的一聲哭出來。
“報什麽仇啊蠢貨?!”扶玉秋邊哭邊道,“你葉子都要被燒沒了——當心!啾!”
焚水淩空而至,破空甚至傳來嘶嘶的聲響。
扶玉秋拼命張開并不寬闊的翅膀想要護住扶白鶴,內府本能催動水連青。
那股蝕骨的疼痛再次密密麻麻浮上來,可扶玉秋一看到那幾乎要燒焦的手就不記得疼了,更加努力沖擊內府水連青上的禁制。
終于,水連青沖開內府而出,凝出一層厚厚的水流屏障。
鳳凰火緊跟其後,同焚水、水連青相互碰撞。
砰的一聲悶響。
周遭一陣灰塵煙霧,伸手不見五指。
仙尊一身白衣,破開雲霧緩步而來。
金瞳好似火焰,穿透濃烈的煙霧,直直落在地上的白雀身上。
扶玉秋癱成一張餅,蔫蔫趴在地上,展開的雙翅全是灰塵,灰撲撲的好似湯圓炸開了芝麻餡。
鳳殃掃了一眼,心尖猛地一疼。
他按捺住那股突如其來的情緒,繃緊唇角看向鳳行雲。
鳳行雲早已準備好了說辭:“父尊,妖族抓來白雀妄圖要挾您歸還冬日,行雲知曉,特來此為您分憂。”
鳳殃視線冷淡:“歸還冬日?”
冬日那樣冷,為何要歸還?
扶白鶴怔然看着地上的白雀,似乎認出了似的,一時間竟然有些回不過神來。
扶玉秋恹恹趴着,聽到這句話氣得差點要翻白眼。
倒打一耙!
惡人先告狀!
其實事實也确是如此,妖族的确打得這個主意。
可和鳳行雲想挖他內府水連青的惡劣行徑一對比,妖族這拿白雀做交易歸還冬日之事,都顯得幼稚得要命。
扶玉秋氣得要命,聲音細弱蚊嗡地罵罵咧咧:“啾啾啾!”
「分明是你想挖我靈丹!」
仙尊聽到這句話,微微側身。
但不知為何,他有些不太敢靠近扶玉秋,只能保持個不遠不近的距離,用餘光輕輕看他。
扶玉秋說完後,內府猛地一震劇烈逆轉,好像是方才強行破開內府禁制的反噬。
“咳……!”
小小的白雀猛烈咳了幾聲,腦袋一垂,似乎是昏睡了過去。
鳳殃金瞳一縮,霍然沖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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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