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 罪該萬死
聞幽谷。
扶白鶴神色陰沉, 一腳将旁邊趴着的雪豹踢開,交疊着雙腿,冷冷看向對面的扶玉闕。
兩人已經多少年沒有這樣面對面說過話了, 此時重逢, 依然恨不得殺了對方。
扶玉闕漠然道:“玉秋呢?”
陰藤已經回他的山洞養傷去了, 此時聞幽谷就這兩人。
還有個蹲在角落裏當鹌鹑的木鏡。
——扶玉秋一走, 原本和和氣氣溫溫柔柔的扶白鶴像是變了個人似的, 木鏡根本不敢靠近, 唯恐被波及。
扶白鶴冷冷地說:“鳳行雲趁着妖族來聞幽谷的空當,不知使了什麽妖法将他抓走了。”
扶玉闕蹙眉:“然後?”
扶白鶴氣得胸口疼, 卻還是看在扶玉秋的面子上, 道:“蒼鸾族族主又說他被仙尊救走,此時不知所蹤。”
扶玉闕轉身就走。
“你做什麽去?!”扶白鶴厲聲叫住他。
扶玉闕:“仙尊是瘋子, 玉秋危險。”
“去好了。”扶白鶴冷聲道, “但凡你能靠近鳳凰墟十裏之內, 我就心甘情願叫你哥。”
扶玉闕蹙眉。
扶白鶴知道扶玉秋被仙尊帶走後,并不是沒有去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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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花主處知曉仙尊許是會隐居在鳳凰墟, 他便馬不停蹄地趕了過去。
雖然料到鳳凰墟會有結界,可扶白鶴卻完全沒想到鳳凰墟方圓十裏好似布了鬼界, 無論往哪裏走都會回到起點。
根本無法靠近鳳凰墟, 更何況進去了。
扶玉闕滿臉漠然:“你就等着?”
扶白鶴當即怒瞪他:“扶玉闕!你聽聽自己說的到底是不是人話?!”
他一生氣,渾身靈力肆意,旁邊委委屈屈蹲着的雪豹差點吸瘋了, 被扶白鶴一腳蹬開, 氣勢兇悍地走到扶玉闕面前。
扶玉闕眼睛眨都不眨, 一縷縷毒煙也開始溢出。
眼看着兩人都要打起來了, 角落裏的木鏡怯怯道:“你們……別打。”
“有你什麽事?!”扶白鶴平日裏和和氣氣, 此時乍一動怒,簡直無差別攻擊,呵斥木鏡,“邊兒待着去!”
木鏡吓得一哆嗦,忙點頭,恨不得自己就是一棵角落裏的雜草,誰都別注意到他才好。
最終,扶玉闕和扶白鶴還是沒打起來。
樂聖匆匆趕來,無可奈何地分開兩人:“別鬧了,玉秋沒事,就是暫時在鳳凰墟養一陣子傷,仙尊說過段時日就放他回來。”
扶白鶴擰眉:“放他回來?你确定?”
“應該……吧。”
樂聖有些心虛,實際上他自己也完全不信仙尊這番鬼話。
就鳳殃瘋成那副鬼樣子還不忘瞞着扶玉秋金烏之事,就那種把鳳凰墟方圓十裏不讓任何活物靠近的占有欲,哪裏願意放人回聞幽谷。
扶白鶴蹙眉,又問:“仙尊對玉秋……沒有那種心思吧?”
樂聖:“……”
樂聖神色複雜,回他一個“你說呢”的表情。
扶白鶴臉色徹底沉了下來。
遠處鳳凰墟的扶玉秋根本不知道聞幽谷開始商量着如何“營救”他,他暈暈乎乎地從夢中醒來,無意中擡眼一瞥,發現鳳凰正垂着眸看他。
不知道為什麽,明明只是普通的注視,扶玉秋卻有種鳳殃看了他許久的錯覺。
扶玉秋歪歪腦袋:“啾?”
鳳凰垂頭用尖喙給他理了理睡得炸起來的那根紅色翎羽。
扶玉秋不清楚是不是鳥類都愛給對方梳理羽毛,但鳳凰這麽用心,他也奮力爬起來,打算看看鳳殃哪根羽毛亂了。
可明明兩人是一起挨着睡覺,鳳凰一身華美翎羽卻依然柔順,哪怕被扶玉秋在懷裏亂蹭,也完全沒有一根亂毛。
扶玉秋不死心,“啾”的沖上前,用腦袋在鳳凰軟羽上一通亂蹭。
這下鳳凰的羽毛終于亂了幾根。
扶玉秋這才高高興興湊上前,蹦蹦跳跳地用嫩黃的尖喙給鳳凰梳理羽毛。
鳳殃:“……”
鳳殃笑了起來。
外面天還沒亮,雪白的床幔傾灑而下,緩緩随風而動。
這樣封閉的環境給了扶玉秋極大安全感,覺得此事正是個談心的時候,他仰着腦袋問:“鳳凰,你的毒是自己解了嗎?”
鳳殃愣了一下,搖頭:“我不記得了。”
“那你是涅槃過嗎?”扶玉秋試探着問,“涅槃,就是死過一次嗎?”
鳳殃沉默好一會,才道:“對。”
扶玉秋急忙問:“怎會如此?當時你不是仙尊了嗎,誰還能殺得了你,你、你殺回去了嗎?”
見鳳殃不說話,扶玉秋才意識到鳳殃根本沒有之前的記憶,只好重新趴回去,讷讷道:“對不起……”
鳳殃卻抓住扶玉秋最後那句話:“殺回去……對,受到傷害就該報複回去,對嗎?”
扶玉秋本來想回答“當然”,可見鳳殃的神色似乎不太對,謹慎地沒有直接回答。
“分、分情況的吧……”
鳳殃也沒想他回答,他收攏好翅膀,化為人身将扶玉秋捧在掌心,神色淡然道:“走,去見鳳北河。”
扶玉秋越來越覺得不對勁:“鳳凰?”
雖然兩人分開二十多年,但扶玉秋總是覺得現在的鳳凰沒有半點當年的影子,甚至和前段時間在九重天遇到的仙尊、鳳凰都有區別。
到底發生什麽了?
鳳殃五指輕輕撫了撫扶玉秋的脖頸一直捋到尾羽,讓扶玉秋舒服得直啾啾,也沒閑情去思考鳳殃的異樣了。
扶玉秋本以為鳳殃是要帶他離開鳳凰墟見鳳北河,誰知走過游廊,依然是鳳凰墟的大殿。
此時天已亮了,朝霞從東邊泛起,絢爛斑駁。
扶玉秋整個身子都仰躺在鳳殃掌心,眯着眼睛含糊地喊:“鳳凰,我們不出去嗎?”
話音剛落,扶玉秋感覺鳳殃的手指似乎本能收攏了一下,但在即将捏住他之前又迅速松開,鳳殃笑道:“你想出去嗎?”
扶玉秋翻了個身,趴着晃了晃尾羽,賴叽叽地說:“你不是說外面危險嗎,我在聞幽谷也是待,在這兒也是待,都沒什麽差別。”
鳳殃沒說話,捧着他到了正殿。
鳳凰墟的正殿和九重天很像,扶玉秋随意瞥了一眼直接一哆嗦,大概又回想起了在九重天被關在籠子裏的憋屈。
他哼唧一聲,瞪了瞪鳳殃洩憤。
鳳殃坐在雲椅上,垂着眸漫不經心地撫摸着扶玉秋,袖口帶着雲霧冷冽的氣息。
扶玉秋舒服得直呼嚕,終于忍不住伸翅膀拍了他一下,讓他住手。
鳳殃從善如流收回手,從旁邊拿出一只雪蠶,姿态散漫地放入那熟悉的瓦甕中。
扶玉秋疑惑地看着。
好像在九重天,鳳殃也喜歡往這瓦甕裏塞雪蠶。
他在裏面養了什麽嗎?
就在扶玉秋仰着腦袋看時,鳳殃手指一點瓦甕的邊緣,一縷像是被紅繩纏繞的殘魂猛地鑽出來,受他靈力牽引猛地落在下方。
扶玉秋迷茫看去,就見那縷殘魂竟是……鳳北河?!
鳳北河的身形已是半透明,隐約能瞧見無數根密密麻麻的紅繩在他魂魄中穿梭。
細看下,那繩子竟是鳳凰火?!
鳳凰火凝成的鎖鏈将鳳北河的魂魄死死困住,也在每時每刻都在灼燒那本就受到重創的殘魂,讓他一直都處于煉獄似的煎熬中。
鳳殃靠在雲椅上,手中撐着扶手,五指懶懶撐着下颌,漫不經心瞥了鳳北河一眼。
因強行奪取鳳北河的記憶,哪怕是殘魂狀态鳳北河也是記憶破碎。
他看到鳳殃,眸子裏閃現一抹疑惑,好一會才行禮,聲音好像風一吹就斷。
“見過父尊。”
鳳殃笑了,眼底冰冷一片。
他問:“鳳北河,當年你是否受了金烏蠱惑?”
鳳北河一愣,擡頭看他。
金烏……蠱惑?
扶玉秋總覺得此時的鳳殃不太對勁,連仇人在此也顧不得了,仰着頭擰眉看着好像又開始發瘋的鳳凰。
“我說……”沒有等到回答,鳳殃微微前傾身體,金瞳好似燃起熊熊大火,聲音輕柔卻帶着無法忽視的壓迫感,“你帶绛靈幽草離開聞幽谷,是否是受了金烏蠱惑?”
鳳北河怔怔好久,輕輕搖頭:“沒有。”
他那時……
只是嫉妒。
他只想要绛靈幽草的溫暖只獨屬于自己,而不是做什麽代替品。
既然不是他自己的,那他也不要。
不要的東西,也沒有必要存于世間。
鳳殃金瞳幾乎燒成橙黃色,但語調依然很淡然:“那你說,自己是不是罪該萬死?”
是不是該被挫骨揚灰?
是不是……
“鳳凰……”
“鳳凰!!!”
鳳殃瞳孔一顫,怔然低頭,就見扶玉秋正仰着頭看他,焦急着啾啾個不停。
鳳殃聲音更輕柔了:“怎麽了?”
扶玉秋一哆嗦,看到這樣的鳳殃不知道為什麽總覺得渾身發冷,小聲說:“我還想問你呢,你是怎麽了,感覺好奇怪。”
鳳殃笑起來:“我沒事——你呢,不想和他說話嗎?”
扶玉秋猶豫地看了一眼鳳北河,回想起剛才他那句執迷不悟的話,頓時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也不從鳳殃身上下來,直接催動靈力化為人身。
雪白的衣袍翻飛,層層疊疊落下。
扶玉秋一頭白發披散而下,面容艶麗逼人,他坐在鳳殃懷裏,哼唧着磨蹭兩下,調整了舒服的坐姿。
鳳殃:“……”
鳳北河怔怔看着,視線落在扶玉秋那張臉時,死瞳一縮,竟然本能站起來,似乎想要往前幾步去觸碰他。
“你……”
見鳳北河直勾勾盯着自己,扶玉秋冷笑一聲,一只手勾住鳳殃的脖子,做足了親昵姿态,兇巴巴地耀武揚威。
“看什麽看?乖兒子,叫我爹。”
鳳北河:“……”
鳳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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