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姨母

孟瓊意識到不對,趕忙回身,想看看郡署那裏到底如何了,可剛剛回頭,不知是誰站在了她的身後。

一塊濕潤的白布捂住了她的口鼻。

她全身的力氣好似被抽了個幹淨,兩眼一黑就暈了過去。

……

郡署內,周譽正提筆同李昶兩人跪坐在案幾之前,謀劃着遷到鄰郡後,南陳郡的百姓該如何安置。

兩人正思索之時,隐隐約約聽到外頭有人喊了一聲“有刺客!”

這聲音微弱,幾不可聞。

兩人互相對視了一眼,李昶有些坐不住,率先站起來,撩袍起來後走向門口看了看,又折了回來。

“王爺怎麽不慌?”

李昶見周譽動也不動,問道。

“郡署內只有你我二人,和一兩個奴仆,倘若真有刺客,早就進來了,又怎會讓李大人你聽到那一聲喊?”

周譽這兩年雖在琅琊窩着,但沒少跟刺客打照面。真有刺客的話,定然是奔着他們倆的命來的,不會光明正大給人瞧見。

李昶點點頭,面上不禁有幾分愧色,“仔細說起來,本官在燕都也遭過幾次行刺,只是從未注意過這些,當真是不如王爺仔細。”

周譽繼續拾筆在文書上勾畫,嗓音慵懶,“無妨,你不仔細沒關系,燕都那兩年,總歸是有人仔細的。”

這個“有人”說的是誰,不言自明。

李昶一心向明月,并無意将自己同孟瓊的舊情拿出來顯擺,奈何眼前這人總是刻意撩撥。他只得溫聲道:“小緣是比旁人要仔細些,是這半年,身邊沒有她,下官才有了疏漏。将來,她在,定然不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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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

周譽聽了這兩個字手裏的筆頓了頓,“你倒是覺得你們之間情分深篤。”

李昶往回走,“談不上深篤,只是這些年,本官确實是除了魏王您以外,唯一一個同她如此親近之人。”

李昶用詞坦誠。

并未将他與孟瓊之間的關系誇大一分。

也并未将他同孟瓊之間的關系削弱一分。

可越是這樣真實的話,對聽者而言就越是另一番意思。

“李昶,我說過的。這樣的話,待到将來有一日,她因懦弱而退縮,因自保而緘默的時候,你再說也不遲。”

周譽擱下手裏的筆,神色驟然變冷。

兩人正說話間,外頭突然傳來了一陣腳步聲,除此以外,還有軟轎落地的聲音。這樣的聲音定然不是刺客,反倒像是貴客。

“報,大人,王爺。”

“定國公夫人到。”

郡署裏剩下的為數不多的看門的仆役匆匆忙忙進來,對着李昶和周譽行了一禮,緊接着,報了定國公夫人的名號。

周譽和李昶互相對視了一眼,神色都有些異常。

這位定國公夫人不是旁人,正是李昶的遠房叔母,也是周譽嫡親的姨母。

定國公一脈曾為大燕立下汗馬功勞,是以,身份尊貴,無上榮耀。李昶的父親與定國公同宗,但是六房的那一支,雖同為李姓,大幾十年下來,七拐八拐早就成了八竿子才能打的到的遠親。

可雖不親,但當初李昶家中沒有餘糧,為了同母親葛氏活下去前去讨救濟的時候,也是得到過這位叔母救濟的,兜兜轉轉,恩情總歸是有一些的。

可她遠在定遠,按理說本不該出現在這裏,可眼下卻來了……

李昶心裏沒有底,但大抵猜到該跟孟瓊有關。當初福惠皇後在的時候,定國公夫人就不喜歡孟瓊。如今福惠皇後死了,定國公夫人就更厭惡她了。

“譽兒,姨母千裏迢迢來見你,你怎的不出門迎迎姨母?”帶着幾分威嚴的笑意從門口傳來。

定國夫人一身金色的直裾深衣,袖口修着大紅色的雲紋,發髻上插了支镂空鳳凰銜珠釵,雖已經五十多歲的年紀,但皮膚依舊如雪一般白,眼角眉梢雖有了歲月風霜留下的細紋,卻并不顯得老成。

周譽往前走了幾步,“譽兒拜見姨母。”彎腰行禮。

定國夫人扶起周譽,“你如今已經長本事了,滿朝文武和元祐眼下哪個不怕你?除了人心,這天下的東西該有的你都有了,姨母可不敢輕易讓魏王你行禮了。”

定國夫人含笑着扶起周譽,寒暄了兩句後這才注意到周譽身邊的李昶。

“李?”

“你是李昶。”

許是這兩年李家去定國夫人那裏打秋風的太多,定國夫人起初沒認出李昶,多看了兩眼這才瞧出是他。當初那個連口熱飯都吃不飽的少年如今已經長大了,長成了南陳郡的一郡之首了。

“是的,晚輩是李昶,勞煩叔母還記得晚輩。”李昶拱手行禮,定國夫人也擡手去扶他。

周譽并不希望姨母參與到自己的事情中來,從前不希望,如今也不希望。

“姨母不在定遠好好過日子,不辭辛苦來到這南陳郡做什麽?蜀地快要打起來,姨母若是想這兩日來看看我,可以留下個兩三日。可若有別的,恕周譽不能奉陪。”定國夫人這才剛來,周譽便要趕她。

她帶了十幾個行囊前來,此刻正在軟轎之上放着。前來跟着侍候她的仆人也來了七八個,紛紛穿紅戴綠的在外頭侯着。

自家外甥是什麽樣的秉性,定國夫人再清楚不過。可他母親死的早,他舅舅長平王也就是她大兄如今正忙着戰事無暇顧忌到他,定國夫人這個做姨母的,自然不能不理會。

“孟府那個丫頭在這兒?”

她皮笑肉不笑地望了一圈,終于說出了自己最想問的。

“姨母……”

周譽冰冷的神色慢慢變了變。

因為孟瓊同周譽這個外甥鬧不痛快也不是第一次了,定國夫人心裏早就有準備。

“無妨,她若是在,你叫她出來見我,也是使得的。譽兒,我還是那句話,她若是肯說出你母親死的前一晚上陽關到底發生了什麽,在我心裏,她就也還是個好孩子。”

“你也大了,她那樣的身份,給你做個妾室,也算是相配。”

定國公夫人了把椅子坐下,雖瞧不上孟瓊,但做個妾室已經是她最大的讓步。

李昶從一開始就知道定國公夫人不喜歡孟瓊,也知道她不是個善茬。

但是,說出讓孟瓊做個妾室這樣的話,實打實是他不曾想到的。

“姨母,一則我不需要妾室,二則,如今我與她,已經沒有什麽瓜葛。姨母莫要多想了,倘若是為了孟瓊千裏迢迢來這一趟,那她屬實是不配。”

周譽不緊不慢地給定國公夫人斟了杯茶,在提到孟瓊時,神色确實沒有半分的異常。

定國公夫人仔細打量着周譽,過了半晌才滿意地撫了撫自家外甥的手。

“這就對了。”

“簟秋你嫡親的表妹,知根知底要比那只知道打打殺殺的野丫頭強得多。你不要為了些沒心沒肺的人,白白糟蹋了自家人的一片心。”

定國公夫人說話也不避諱着李昶,而是想說什麽便說什麽。

千年的老狐貍修成了精。

縱然這老狐貍不是孟瓊的婆母,将來也得夠孟瓊喝一壺的。

李昶默默退了下去,想着去找孟瓊,先告知她定國夫人來了的消息,可出門轉頭一看,人已經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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