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初衷
他才剛剛受傷不久,如今臉色這副樣子,如何審人?
玉簟秋瞧不慣周譽這副自己折騰自己的樣子,道:“人就在大牢裏,那麽多的守衛巴巴地看着,總不至于讓他跑掉的。表兄你還是要多顧慮自己的身子。”
她這話話音剛落,也是不巧,一個侍衛剛好沒頭沒腦地闖了進來。
郡署府的人都是經過了嚴格的訓練的,這般慌亂也是出了奇。
玉簟秋揚眉,“怎麽了?”
那侍衛攤開手,掌心都是血。
玉簟秋神色一冷,“怎麽回事?”
侍衛打着磕巴道:“陳……剛剛被捉的那個陳谡在大牢裏面鬧着要自盡,幾個人看都不看住,愣是讓他自己以頭撞牆碰的都是血。他現在就在牢裏面嚷嚷,非說自己要見王爺。”
這個陳谡,真不是個省油的燈。
“他既要見本王,那就讓他來。”
“本王也想聽聽,他有什麽話要同本王講。”
周譽饒有興味地撐着身子坐起來,牽動到胸口處的刀傷,疼得略皺了皺眉頭,但很快,神色又變得自然起來。
小侍衛不知該去還是不該去,将目光投向玉簟秋。
玉簟秋吸口氣,閉了閉眼,“去吧。”
小侍衛這才敢去将陳谡帶來,在深山老林裏藏了兩天,許是遇上了野獸,他身上的衣服破爛不堪,衣衫褴褛,額頭上是剛剛撞牆留下的傷,看着格外的滲人。
“聽說你在獄中一直想着要見本王,如今見了,有什麽話要對本王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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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譽倚靠着榻邊一面把玩着榻邊的折扇,一面看着陳谡。
山洞大火,陳谡在逃跑之前留了個心眼,将孟瓊先前藏下的那些書信都留了下來。
如今這時候剛巧派上用場,他将它們從懷裏掏出來,用傷痕累累可以見到骨頭的手将那些信都遞了過去。
周譽嫌他髒,讓丫鬟去接。
接了之後,丫鬟順勢将那些信都拆開。裏頭一張張都是當初福惠皇後寫給他的。
其中一些信因為是當初福惠皇後跟玉簟秋一起寫的,被裝在了一個信封裏。
周譽的眼神一下子變得意味不明起開,把玩折扇的手頓了頓,“怎麽來的?”
陳谡就等着他這句話。
“魏王爺,我一介草民怎麽能夠有機會拿到皇後娘娘從燕都寄來的信。”
“這些東西都是當初你同孟瓊走後,我去你們住過的舊屋裏翻出來的。”
陳谡擡眼看着周譽,他一張原本還算白淨的面龐此刻漆黑,額頭一片血紅,額前的頭發上還粘着尚未幹涸地如同血痂一般的血漿。
“我曾經羨慕過你身邊有孟瓊這樣的丫頭,一心一意跟着你,我也曾經想過,如果我少年的時候身邊有這樣一個傻子該多好啊,可周譽,你猜怎麽樣,去了一趟你們的舊屋,看見這些信後,我突然就不那麽羨慕了。”
陳谡笑了,露出一排白森森的牙齒。
周譽擱下手裏的折扇,去拿被丫鬟拆出來的那一堆信。那些信上有的是福惠皇後提醒他天冷要多穿衣的,有些是玉簟秋三言兩語提及到的邊境軍務,還有一些是跟元祐和孟庸昶有關的。
“周譽,魏王爺,這些可都是孟瓊當初藏起來的。”
“她不是奔着陪你來的,打從一開始,她就是奔着害你來的。她在梁閣接到的第一樁生意,就是接近你。”
陳谡一字一頓地開口,笑得宛若一只鬼魅。
沒有陳谡想象中的暴怒,周譽靜默了片刻,将信紙擱到一邊,“來人,備一只油鍋,”
雲淡風輕的嗓音回蕩在整個屋子裏,讓衆人起了一身的冷汗。
玉簟秋從椅子上坐起來,“表兄……”
“油鍋。”
周譽輕輕敲了敲床榻,耐心已經耗盡。
一個能在邊境和朝堂之間游走的人,一個僅僅用了兩年時間就将這天下的大半兵權收入囊中的人,自然一直都是個狠角色。
玉簟秋素來怵他,聽他耐心已經快耗盡了,瞬間洩了氣坐了回去,“積德行善”這四個字勸勸李昶那樣的人還行,勸周譽屬實可笑。她不說話了,只如坐針氈地待在原地。
郡署裏刑訊的東西向來備得很齊全,像油鍋這一類,也一直在郡署後頭的大牢裏放着。
周譽行事的狠絕在幾年前陳谡就見過,他知道自己總是逃不過一死的,可眼見着院落外頭真架起了油鍋來,還是止不住地發怵。
“周譽,這裏是郡署,不是琅琊你魏王府設私刑的地方!”
“你可以用大燕律法審我,但你不能這樣對我!”
陳谡仰頭,在侍衛的手碰到他的胳膊肘時,他劇烈地掙紮了一下,肌膚不自然地抖動着。
周譽見慣了這種場面,略微擡了擡手,燭光映在他那一雙深不見底的眸子裏,他冷笑了一聲,“陳谡,挑撥離間,你不該用在本王的身上。”
他懶懶地掀起眼皮,三分的随性,七分的讓人捉摸不透。
陳谡咽了咽口水,求生的本能讓他明白,他那番話不僅不能讓周譽對孟瓊有疑心,反倒是将自己往粉身碎骨的路上逼。
可沒法子。
已經走到這一步了,他不得不再搏一搏。更何況,那些事兒确實是孟瓊當初幹出來的。
“我有沒有挑撥離間,只有那個姓孟的丫頭清楚。我這裏還有一樣東西,周譽,你可以自己派人過來拿!”
陳谡忍着懼意,在一條腿快要被放到滾燙漆黑的油鍋裏前,深吸了一口氣,抖着嗓子開口。
“去拿。”
周譽偏過頭,對一旁的丫鬟漫不經心道。
丫鬟低垂着頭,聽從自家主子的吩咐,邁着步子趕忙到了陳谡那裏。他的胸口處放了一塊木牌,那木牌是金絲楠木做的,日久年深,不但沒有褪色,反倒是随着歲月的積澱更加光潔。
梁閣每年都有幾百上千樁生意要經營,每一樁要做什麽都會寫在木牌之上。
覺得自己有能耐去完成的去靠自己的本事去搶。
孟瓊從前每回接了生意後都會帶回這麽一塊牌子,每年到了年三十,最喜歡做的事就是躺在床上翹着腿,一塊一塊數牌子。
他曾在她的寶貝牌子上看過各種各樣的任務,各種各樣的名字。
而今時今日,火光照着那麽一塊木牌,他的名字也赫然出現在其上。
“周譽,當初那個姓孟的丫頭接近你只是為了記錄你的衣食住行和福惠皇後的一言一行。。”
“梁閣裏走出來的死士殺手,有哪個是幹淨且有長性的?從前十年,不過是一場騙局罷了。”
陳谡笑着看着周譽,一個畏死且将死之人,此刻眼底竟然有了悲憫。
院落裏火光亮成一片,侍衛點着燈恭順地站在一邊。周譽捏着手裏的那塊木牌,情緒莫辯。
山雨欲來風滿樓。
玉簟秋不由得吸了一口氣,她瞧着周譽那一張越發漠然的臉,只覺得從脊背開始都有冷氣在往上竄。
周譽撥弄了一下手裏的木牌,卻突然嘲諷地笑出了聲。
“你瞧瞧,這牌子後頭的小字是不是她孟瓊的字?”他随手将牌子甩給玉簟秋。
牌子的最後頭刻了一個“緣”字,她每接下一塊梁閣的牌子,都會在後頭刻上自己這個“緣”字。
這世上,任何人的挑撥離間,周譽都能不信。可這字,這木牌,當真是鐵證如山,沒有半分冤了她。
這個字刻得歪歪扭扭,一看就是出自孟瓊的手。玉簟秋蹙了蹙眉,“把人叫來問問?”
碳爐子的火光映襯着周譽清峻且陰鹫的眉眼,他倏地低笑一聲,“叫來?”
“她現在已經在回燕都的路上了,從南陳郡到燕都只有一條路,讓他們去把她捉回來,生死不論。”
他将手裏的血玉扳指摘掉,伴着這一聲輕笑,話說的不重,可從他的話裏聽出對孟瓊的殺心,這般不留餘地,還是頭一次。
玉簟秋起身。
有那麽一瞬間不知道自己是還慶幸,還是該悲憫。
……
南陳郡縣,諸事不斷。于此同時,千裏之外的燕都也是不得安寧。
當今天子是個病秧子,多疑敏感還殘暴,這是天下人都知道的。
孟庸昶入朝為官幾十年,也輔佐了幾任明君,怎會不知道自己的外甥是個什麽樣子。可權柄在手,得如今的上位者喚一聲“舅舅”,元祐的命運就是孟府的命運。
他必須要保住自己外甥的皇位,為了孟府,為了他自己,也為了他死去的妹妹。
“蠻夷的援兵如今已經到蜀地了,周譽不知使了什麽法子說動了那幫蠻夷。大梁是鐵了心要跟咱們打到你,蜀地是大燕的口子,這一仗已經熬了太久了,若輸了,勢必會影響士氣,父親,您真的不出手相助長平王麽?”
孟府內,孟庸昶脫去早朝後的官服,拿着魚食在逗弄缸裏的玉錦。
孟獲一身落拓青衫走了進來,他身姿挺拔高大,劍眉星目懸膽鼻,腰間還挂了柄鋄金錯銀兩尺場的寶刀。說話恭敬,可眉峰始終桀骜的揚着。
孟庸昶不緊不慢道:“長平王身經百戰幾十載,戰無不勝攻無不克,他不會輸。”
孟獲聽父親如此說,便知道他是不會出手相助了。
“沒有援軍,那軍糧呢?”孟獲問。
孟庸昶喂食的手停了停,半月不見,他這兒子哪裏是來看望他這位父親,分明是來逼問他的。可嘆他孟庸昶在朝堂之上圓滑游走了半輩子,最後竟有了一雙這樣的兒女。
“軍糧之事,由戶部管。你如今是兵部主事,同戶部侍郎不是很熟麽,此事你該去問他。”
孟庸昶并不正面回應他。
如今的朝廷,一盤散沙,官官相護卻又層層推诿。底下的稅收一分沒少收,百姓們的皮一寸沒少刨,可到了要打仗的時候,一分軍糧都拿不出來。
“問戶部,沒您的準許,他們敢給長平王發糧麽?”
“上陽關為何決堤?”
“你拿家國大義去诓騙小緣,讓她閉嘴,可長平王真的怕東窗事發麽?他手裏的兵好端端是瘋了麽要去砸大堤?你跟小緣講,當年的事若說了,長平王會反。”
“那你怎麽不敢跟她講,朝廷在大堤決堤的前一日曾在上陽關安插了一百伏兵,想要長平王的命呢?”
孟獲一字一頓,嘲諷出聲,“你們以為長平王是個打了幾十年仗沒有心眼的人,殊不知老實人也是會反擊的。父親,你還記得你當初為什麽做官為什麽讀書麽?你做官的初心難道就是為了成為皇帝的走狗麽?又或者是自己沉溺在這權力的溫柔鄉裏?嗯?”
他腰間的腰刀動了動。
這麽多年過去了,最後的最後,他曾經一心敬佩的父親終究成為了他心中的狗官。
孟庸昶聽完兒子的這一通發洩卻很平靜,他回頭直視着自家兒子緩緩道:“髒的事幹淨的事,都要有人做。大郎,你如今也要學你小妹,為了一個周譽,舍棄孟府舍棄為父麽?”
庭前花開又花落。
孟獲聽着孟庸昶的話,突然覺得眼前的父親變得熟悉又陌生。大權在握,他分明已經什麽都得到了,又分明什麽都不滿足。
“父親,直到今日,兒子終于明白了小緣當初的那句話。”他低低地嘲出聲來。
“說說。”
“孟府是孟府,我們是我們。”
孟獲輕嘲完,似是失望至極,搖了搖頭,最終捏緊腰刀頭也不回地出了孟府。
作者有話說:
男主需要發個大瘋,作完後就開始虐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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