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 各自的秘密

盡管程封一再隐瞞黑衣人的結局,蔣子白還是意外發現了。

确實是非常意外——程封出差,蔣子白帶着兩個孩子一起去山間遠足，結果好奇心旺盛的小鳴誤入了建在山中的療養院。

蔣子白自然就跟了上去,一路追逐小鳴的她，誤打誤撞地走進一間陰暗的房間，而那個房間的床上，躺着一個渾身裹滿繃帶，只有眼睛露在外面的人。

非人類辨別他人,并不都是需要看臉的,蔣子白更是在第一時間就意識到了這個人的身份——她的童年陰影、那個之前在車庫裏襲擊她的人。

不好說是震驚多一點，還是迷茫多一點,蔣子白看着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男人,一時說不出話來。

床頭的病歷本顯示，那天程封把他揍得很慘——全身永久性癱瘓，只有面部肌肉還能動彈，皮膚大面積燒傷，根須也全斷了……

他估計要一輩子躺在療養院裏，承受着從每一寸神經傳來的強烈痛苦。

蔣子白想：如果是她，估計寧可自己死了，也不會想這麽躺着。

“嗚嗚嗚！”男人發出瀕死的野獸般掙紮的聲音，他的嗓子已經被完全灼壞了，發聲全靠在繃帶阻隔下的鼻音。

蔣子白後退了一步，和男人對視，看着他像是被打了興奮劑一樣抽搐。

沒過一會兒,男人就承受不住痛苦，癱軟下來，他看向蔣子白的眼神陰暗又無力，讓後者放下了警惕。

“好久不見。”蔣子白開口，聲音有些幹澀。

無法移動的男人的眼中突然流露出乞求的意味，他嗚咽着動彈起來。

蔣子白沉默地注視了他一會，等到他徹底力竭，才說：“你覺得我會同情你嗎？”

“在你差點讓我與我的家人們都死去，父親和母親至今沒有完全恢複的情況下？”

“……”

死寂充斥滿了整個房間，許久之後，門外傳來了有人呼喚蔣子白的聲音。

蔣子白的嘴角綻開一個釋然的笑容。

“再見。”

她轉身離開，留下空曠得只剩下隐約的嘶鳴聲的房間。

小鳴被一個醫師領到了蔣子白面前。

醫師戰戰兢兢地想和蔣子白說些什麽，看起來是在擔心程封讓他們隐瞞蔣子白的事情被發現了。

蔣子白沖他微笑，表示沒有關系，然後牽起小鳴和小晗，準備離開了。

“媽媽……我不是故意跑到這裏來的。”小鳴抓着蔣子白的衣角，眨巴着眼睛撒嬌，試圖萌混過關。

蔣子白揉了揉他柔軟的發頂，聲音柔和：“沒有下次了。”

小鳴用力地點點頭。

他們三個慢慢走遠了，影子被從走廊窗戶射入的陽光拉得很長。

蔣子白從療養院回來三天後，程封歸家的日子也快到了。

盡管身在遠方，但出差中的程封的全身心還是系在了蔣子白的身上。

自己不在家、她會做些什麽呢？一個人會不會無聊？兩小孩會不會特別鬧騰……？

越是聯想，程封就越是抓心撓肺的難受，恨不得能立即結束工作，回到蔣子白身邊。

而明明到了最後一天，現實情況卻和他對着幹，讓他沒辦法直接回到心心念念的蔣子白身邊。

程封黑着臉坐在一群喝大了的非人類中間，在喵喵喵汪汪汪的聲音中，努力辨識對面的胡家家主說的話。

“……這個事情……我的孫女……我們……”

不耐煩地撥開變色龍卞喬的尾巴，又把旁邊那三只醉得一塌糊塗的雪橇三傻扔到角落裏，他們談話的環境終于好了點。

“胡家主，能再說一遍嗎？”程封耐着性子對白發蒼蒼的胡家主說道。

對方樂呵呵地笑了笑，“年輕人，就是喜歡熱鬧。”

程封在心底冷哼一聲，這胡家主今年剛好長出了第九條尾巴，真實的人形狀态時，說是個大學生都不會被人懷疑，卻偏偏要把自己弄成老頭模樣，特別奸詐。

要不是程家在E國的發展需要地頭蛇胡家出面，程封說什麽也不會答應今天晚上這場飯局的。

胡家主說着要“讓我孫女帶她朋友一起來，大家一起熱鬧熱鬧”，卻沒告訴程封，他的孫女就是“胡老板”。

結果，程封來到包房時，迎接他的就是變色龍卞喬、雪橇三傻、貓魚狐三人組和一臉微笑的胡家主了。

程封：“……”

胡家主：“來來來，我聽說你們都認識，對不對啊？”

礙于胡家主在場，程封收斂了一下他那暴躁的性子，沉默着落座了；可這群家夥則仗着有人撐腰，開始自以為隐晦地八卦程封的婚後生活。

最煩的是，他們總用各種各樣的理由，拖着程封不讓他切入正題，似乎是在等着什麽一樣。

還好手機屏保是蔣子白，可以讓程封經常拿起來看看定神，不然他今天就要火燒飯店了。

就在程封想要趕緊解決事情，離開現場時，來自蔣子白的視頻電話打了過來。

不得不說，和這群吊兒郎當的家夥相處，能讓人不自覺地放松心情，所以直到這時，程封才意識到已經到了他和蔣子白慣例的視頻時間了。

結果他一接通視頻通話，剛才還鬧騰極了的家夥們，突然默契地安靜下來。

整個包房只能聽見蔣子白那邊一聲疑惑的“喂？”。

程封：“……”

他瞪了瞪包房裏的人們，平時見到他就像是驚弓之鳥一樣的幾人，這時卻膽大包天起來。

最膽大包天的卞喬甚至和蔣子白打起了招呼：“嫂子好！”

視頻那頭的蔣子白聽見聲音後，臉上現出浮誇的驚訝，接着她似乎也意識到自己太做作了，就咳嗽一聲，掩飾尴尬。

程封立刻起了疑心，他問道：“有什麽事情瞞着我的？”

卞喬等人用恨鐵不成鋼的眼神瞪着程封的手機。

盡管沒看到其他人的表情，蔣子白也大概能夠猜出他們的反應，她又幹咳幾聲，技術拙劣地轉移話題：“沒有啊，誰和你在一起呢？”

程封眯了眯眼睛，也不和蔣子白計較，而是假裝什麽都沒看出來，配合着蔣子白，把手機轉了一圈，讓她看清包房中的狀态。

蔣子白一時有些沉默，她也被這群胡鬧的家夥驚住了。

光是看這滿桌的空酒瓶，還有看起來就醉醺醺的友人們，蔣子白就能想象當剛才發生了些什麽。

“……你喝了嗎？”蔣子白問程封，眼中帶着一絲擔憂。

“喝了一點。”程封答道，他不自覺地放柔了表情和語調，沒注意到旁邊幾人正用驚恐或好奇的眼神看着自己。

蔣子白其實也不覺得程封會跟着他們胡鬧，但是得到程封的回答，她還是更安心了些。

光是從屏幕中看見蔣子白，完全不能滿足程封，他輕聲說道：“明天我就到家了。”

“可是有個東西，我要趕在明天之前給你。”蔣子白狡黠地笑笑，說這句話時的音量放大了些，故意讓旁邊偷聽的家夥們聽見。

程封察覺出不對，就在他開口的前一刻，那幾個蓄勢待發已久的人就異口同聲地大喊道：“surprise！”

手持禮花筒炸開，彩色的碎紙屑裹着金色的亮片，紛紛揚揚地灑在程封的身上。

同一時刻，安靜的夜空就被絢爛的煙火劃破了。

為了方便程封觀賞煙火，包房裏的燈應景地熄滅，發光源只剩下了程封的手機。

煙花一朵朵炸開，為程封勾勒出一副盛大又夢幻的景色。

蔣子白輕輕笑着，“生日快樂——你是不是忘了明天是什麽日子？”

程封凝視着窗外的煙火，沒有說話。

蔣子白摸了摸鼻子，繼續說道：“我估計你今天是趕不回來了，又怕零點為你慶生會打擾你的休息，所以……”

“趕得回來。”

“所以我才會請胡老板他們助攻一下……嗯？”

程封的目光從燦爛美好的煙花，移動到了蔣子白的臉上，他認真地說：“趕得回來，等我。”

不等蔣子白反應過來，程封挂斷了視頻通話，他張開雙翼，竟是從高大的窗戶飛了出去。

被留下來的衆人目瞪口呆。

被胡老板叫來、本身也特別愛湊熱鬧和八卦的胡家主樂颠颠地笑着：“年輕人真好啊……想我當年，也就那麽十幾個女生會這樣追我吧。”

把那句“十幾個”聽得清清楚楚的年輕人們：“……”

程封在零點之前趕回了家。

他收起翅膀從窗戶爬進卧室時，蔣子白正坐在床上敲着代碼。

“你可以走門的……”蔣子白忍不住吐槽程封這個放着好好的門不走的習慣。

明明是這個家的主人，偏偏要搞得像是小偷小摸一樣，每天從窗戶或是屋頂溜進房子裏。

程封沒有頂嘴，他一把摟緊了蔣子白，然後埋在她的頭發裏深吸一口氣。

“好想你。”他的聲音悶悶的，聽起來還有幾分委屈。

蔣子白突然有了種自己養了條小狼狗的感覺。

她紅着臉回應程封：“我也想你……特別想。”

她的聲音軟軟的，帶上了一點說不清道不明的奇妙意味。

程封被嬌怯的妻子這麽一喚，頓時感覺自己半邊身子都軟了，饒是他自制力再好，也克制不住地撲了上去。

“嗚……關電腦！”蔣子白在被程封吃幹抹淨前推了他一把。

程封不滿地伸手，想把礙事的電腦扔到一邊，卻不經意地瞟到一個東西，眼神和動作都定格住了。

他看見了部下曾亦行的頭像，還有他對蔣子白的“白大神”的稱呼。

蔣子白也看到了，她慌忙地開始解釋：“你別誤會！其實我就是‘白子江’，我一直在……”

程封缬住了她的唇，“我不想聽。”

他蹭了蹭蔣子白，示意她用實際行動來表明真心。

蔣子白莫名地理虧，就配合起了他的動作。

殊不知，程總早已知道了她這點“小秘密”，此刻是故意借題發揮，想讓她更主動些呢。

程封這個生日的前夜，過得相當充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