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4)
,一直都在,不去任何地方。
完整的寂靜突然生出無數細密裂痕,從內部被崩摧。
是高杉……不是多麽驚奇的答案,但是那些本來已經平複的焦躁不知從那條縫隙裏又湧了出來,滾燙的,在身體裏不斷流動着,像是一張越縛越緊的網一樣無法掙脫,比什麽都鮮明。頭腦陷入短暫的空白間他甚至忘了反駁不是假發是桂。
想要扯着他的衣領大聲質問,想要用更加直率的言行來掩飾住動蕩。然後當做一切沒有發生果那般重新向前。只要攘夷成功或者日本的黎明。
你說什麽我也聽不到,所以只是看着看着看着你要如何墜落。
往後他突然想起來,或許是從這個時候起他就對安靜下來的高杉變得沒轍。
脫離了控制,任由高杉拖着他前行。
今天下午的某些後續,他反手推來湊得過近的高杉,眉頭也蹙了起來。燈火昏黃不清,高杉神色依舊沉靜而難以揣摩,他的手指間一點金屬微光——一個做工精良的竊聽器,他們交換的情報全部都只是做戲。他的眉頭越擰越緊,無法言說的是他在一瞬間覺得痛,從最溫柔的地方開始一塊塊破碎掉。
高杉像是要說什麽,他突然後退一步。
他們什麽都沒有做出來。還能什麽都不知道。
殘存的理智告訴他,他真正在意的該是更加簡單的東西。
他開了口,叫的還是還是他的名字,因為是宿敵所以他有很多東西說不出口。封閉在完整的蛹殼裏,等待羽化。
高杉偏了偏頭示意他噤聲,那個黯淡的側影和下午眼前人漫不經心的姿态被揉碎在一起,變成了一個他不認得的模樣,古怪又遙遠,隐約還有點鈍感,就像什麽要被扯碎。
他和他,兩個人,行走在沒有盡頭的黑暗裏。靜止将他們包裹起來,時間失去了流逝的意義在原地幹涸,被蒸發成齑粉。高杉沒有松開手,會不會有這樣一種可能,他們再也走不出去,停留在誰也不知道的世界裏,沒有紛争沒有別離。和他一起原地消失。
多麽軟弱的想法,在黑暗裏被允許了。
到了稍亮的地方,高杉沒有預兆的停下腳步,桂一個踉跄差點撞到他身上,即使血腥味濃重,煙草的辛辣芬芳依舊清晰。對的,是這個人。不會錯的,握着的手沒有松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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紙門上用的是武藏野的櫻花,染上了連綿的血跡,陰暗又昏黃的花朵變得模糊不清起來。高杉站在窗子旁,頭發吸飽了風飄啊飄,輪廓像是羽邊,整個人像是透明的影子。惟獨那雙色澤瑰麗的眼睛亮如妖鬼。這樣的他和平日裏熟悉的人差別太大,他松開桂的手腕,嗜血的烈焰重新燃燒起來,将先前的映像徹底粉碎。
與其靜待敵人送上門不若引蛇出洞。桂和高杉冷眼看着層層疊疊湧現的敵人,在沖入敵陣以前竟有前路崎岖黑暗的錯覺。或許他們從一開始投入了太多精彩。也只有最初的一刻還抱有理智。
那些沒有名字的感情就像是琉璃墜地一樣粉身碎骨,毫無回圜餘地。
坂田銀時與鬼兵隊會合時做做後清掃的兩個人還沒回來。他撐着雨傘一面使勁搔自己的卷毛,黑漆漆的窗戶隔着繁密的雨線什麽也看不清。覺得寒意襲來打了個噴嚏,他含糊不清的嘟囔,這種鬼天氣還是回家老實睡覺比較好,裏面的假發和高杉不會是穿越去異次元了吧……
“高杉,老子還等着你的草莓聖代口胡,深更半夜的八人找來是違反國際勞動法的……”一頭白色的卷毛因淋濕而安分不少,“要是頭發一直這麽清爽就好了。”
在他吐槽時兩個渾身是血的人已經出來了。各自的下屬迎上前去,高杉一面接下血跡斑斑的頭帶一面擦眼睛裏面的血,收陣回駐營好好休息,剩下的明天再說。桂自然而然的向銀時走來,銀時分出一半的傘遮在桂頭上,心不在焉的嘲笑幾句對方的無能還念着高杉說過的話話不能轉頭就忘。桂不斷的反駁着不是假發是桂,也沒有看高杉一眼。
先前那些焦慮在身體裏漸漸沉澱,凝結成一顆種子。
銀時問他,“傷口有多疼,你眉頭都皺起來了。”桂突然想起高杉應該傷的比他重。
其實他是可以勉力擋開的,但高杉二話不說把他隔開替他挨了砍在右肩的一下。甚至猜不透這樣的舉動有什麽深意,高杉就已經沖向了另一邊的戰場。
啊,又來了,為什麽要把他逼得和這樣的自責整日為伍,明明受傷的還不顧傷口血流不止……先前的痛一反轉瞬即逝,開始以某種跳躍的節奏出現。
想要能理智的對待想要能無謂地接受,可無法逃離這種掌控,面對未知也不覺得惶恐。
此時高杉一人走在隊伍的最前端,在疾風之中他的衣袂和深紫色發絲被吹得紛飛,越發地清寂起來,像只暴雨裏的蝴蝶。這身影即使隔着無數人群張望也不會被淹沒,只是他在隊伍的中間想要看得更清,那身影反複的被人流遮擋,好像逐漸遠離。
或許是惶然是不安——不要走的那麽快,不要随風消逝。
他追上前去,高杉平靜的望了他一眼也将手中的傘遮到他的頭頂。“假發,你來幹嘛?”
“不是假發,是桂。”桂習慣性的吐了句老梗一樣的槽,“傷口有沒有處理?”
“真是勞你費心了。”高杉無所謂的接腔,“你是來問今天發生的事吧。”
語氣篤定,多少次桂想問這人還不講,也樂得他主動開口。
他尋找一個目光的落腳點,卻總不自覺地盯住對方沉靜的側臉。還有肩頭簡單的包紮,頭頂的雨傘。
“這個計劃從哪裏開始的?”
“很久了,察覺到鬼兵隊有內應也不是一天兩天,最近只是進一步縮小排查範圍。”
“那上一次任務失敗的小隊……”驟然覺得詞窮,整件事就像是一張巨大的網,在不知不覺間将他們包裹起來,在一個巨大的陰謀的漩渦裏掙紮求生。
高杉偏頭,眼內幽深如磷火,他用幾乎不可聞的聲音吐出,“是死士啊假發。”
有一種痛如切膚。在他的認知裏高杉是個重視同伴的人,那麽這次他是抱着多大的覺悟來下命的呢?還是說,為了更大的目标,就算是惡名也無所謂?
如果是在戰場上送命,光明正大。而明知是死路也要上前,未免悲涼慘烈,抛下眷戀着的愛着的一切将自己燃燒殆盡,又真的不悔?他甚至說不出更多的話來,這個人,總是隐瞞很多有關他的事情,拒絕這同伴的關心和安慰,表面上無所畏懼。
他太驕傲,多餘的安慰他不屑去要。
“對了,最近行事小心。”高杉沉思了片刻又接了句。“轉生鄉的交易還是被漏過去了,所以總覺得要發生什麽大事。”
“有确切情報?”
沉吟不語良久,神色不動的看着仍舊滂沱的大雨,聲音飄散在風中,“就是預感才讓人心生不安啊。”
回營地後桂開始發燒,起初還沒注意,等到整個人就直接栽進荞麥面裏面才惹得一幹人鬼叫。正享受高杉請客的草莓聖代的銀時嘴角抽搐着,不是沒有想過讓假發直接死在荞麥面裏,但基于同伴的關懷精神還是扛起來在他看來是“睡眠不足”的假發。
入手滾燙的感覺讓他直呼不妙,在這樣下去假發可就變成灼眼的夏娜了。二話不說送人去醫務室,想着還要去搞突襲他就頭大。
“辰馬這家夥也不知死哪去和人談判了……沒辦法了假發,就找你最讨厭的高杉來頂替一下吧反正你也昏迷着看不見。”銀時看着眼前沉睡的人,臉頰上還透着病态的潮紅,随手捉了個下屬,“快去隔壁鬼兵隊把他們總督給我捉過來,就說有個病人需要看護。”
“……銀時大人我不要去鬼兵隊啊!”
桂小太郎覺得所有的喧鬧都遠離了,他想起了高杉。靜默的暴怒的,和他起幼稚争執的,橫刀和他打架的,還有目光灼灼的……就像是有種莫名的力量在牽引,那些他自己都快要淡忘的影子一層層的湧現出來,重疊在一起變成一道殘像,死死地抵守在記憶裏。
一旦忘卻就永劫不複。
這些東西絕對不會是永遠,就像松陽老師。他們一路走來失去的無數人無數珍貴的東西,松陽老師絕對是最永生不忘的。然後呢,他們的同伴也要這樣一個個的倒下,倒下之後就輪到自己了。他們攘夷到底是為了什麽,這是個費解的問題,是因為憤慨還是一腔熱血,但是當那些都冷卻下來,他們還剩什麽?
曾約定過,等到戰争結束就一醉方休,偶爾小聚也好湊一桌麻将。那樣的生活讓人向往,所以今天只能更加堅毅的握緊手中的刀,為了明天,為了下一代,這樣偉大的理想又真的是他們?
可是誰的少年時期不是從一個約定跳向另一個約定,以為這樣就能無所畏懼,以為自己的後背有着同伴就能奮不顧身。記憶裏的少年,他們無畏于前途漫漫,他們總以為這個世界這樣簡單。
等高杉被帶過來,銀時早就溜得不見身影。頭痛的看着眼前病恹恹的假發,也實在是缺乏照顧病人的經驗,只能生硬地照搬某些人先倒杯水放在一邊。
距離上一次照顧病人已經過去兩三年的時間,對象好像還是假發。只是那次這家夥明顯要比這次生龍活虎的多,手臂骨折并不影響和自己吵架的力氣。不過,這幾年假發和自己吵架的次數還真是少了很多……高杉心不在焉的想着,偶爾露出懷念的眼神。
靠着窗戶打發時間,聽到桂急促地咳起來還是端着倒好的水湊過去,想着手中的水已經涼了還是去換一杯熱的。再回去的路上被急匆匆趕來的部下攔住,他還惦記着病人希望對方快點把話說完,但是聽完以後他就知道他也不能再待下去了。
昨夜大鬧的一場已經傳到幕府耳朵裏,他們的立場只怕較以往還要尴尬幾分。現在他有更加重要的事得去處理。
轉身進內室将水找個地方放好。高杉叫來桂的下屬說是要好生照顧一下。他撇撇嘴,看着在關鍵時候一病不起的人,頗為無奈的覺得力不從心,銀時找他過來估計也是不得已,而自己卻也得因為別的事把這家夥一個人抛下。雖然不至于有負罪感,但還是覺得有點不對。
他将桂略顯淩亂的發絲理好,俯下身子說了聲,“假發,我走了。”
神智不甚清明的桂只覺得有人用低沉萦回的嗓音對他說了句什麽。那人深紫色的發梢迷幻起來,像是被水渲染開的顏料,一片迷蒙的色彩。然後那道影子轉身,在光的逆照下層層剝離開來,如此淡薄。和夢境疊合在一起,讓他頭疼不已。
總以為他将一去不還,刻骨銘心的難忘。
-壹完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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