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鬼畜
陳天把火把向後縮了縮。
不是因為他退縮了,而是因為皮膜裏有油。
他心裏明白,不管怎麽樣,這通道都得爬。
陳天硬着頭皮向裏爬。
這些鬼臉和鬼手好像怕火,火把靠近的地方,鬼手會退縮,鬼臉會無聲哭嚎。
同時它們好像非常痛恨火,火把稍稍過去後,鬼臉就會變得更加猙獰憤怒,周圍的鬼手會生生向外伸出一截,即将碰到他。
陳天手肘壓在粘膩的爐壁上,小心又艱難地向前爬。
寧宿緊跟着他,舉着手電筒看清了爐壁內的情況。
接着是陳晴,她在看清爐壁內時,差點吐出來。
忍着嘔吐的欲望,忙用隐身絲巾遮住自己,她留出一部分想給寧宿,卻看到寧宿正津津有味地看着爐壁,像是在看壁畫一樣。
陳晴:“?”
寧宿注意到陳晴的動作,他說:“我不用,給李印吧。”
這時正好陳天提醒李印,“注意點,這些東西怕火又恨火。”
“怕火又恨火……他們都是在焚化爐裏被燒死的吧!”李印小心舉着火把說。
這個推測很合理,但讓人更惡寒。
連手上觸到的粘膩都難以難受了,不知道是不是幻覺,裏面好像有股濃稠的腥臭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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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晴忍住幹嘔的欲望,轉移自己的注意力,問寧宿:“你上次進來也這樣嗎?”
寧宿:“我不知道,上次太黑了,我只管往前爬。”
“……”
确實,看不到可能反而更好。
陳晴盯着寧宿的腳,不去看爐壁上的東西。
視線不轉過去,聽力卻不受控制地全部集中捕捉那些聲音了。
在這種狀态下,她好像真的聽到那些鬼臉凄厲的哀嚎聲,混在衣料在粘膩的爐壁上摩擦的聲音。
陰寒的氣息順着耳道鑽入四肢百骸,陳晴越來越冷。
“我怎麽感覺那些小手越伸越長,就要碰到我了!”身後驚悚地大喊。
陳晴身體頓時繃緊,就在這時,她感覺有一滴有重量的液體滴到了她脖子上,像是那小手上黏着的不知道是什麽的黏液。
一股腥臭直沖腦門,後頸傳來難耐的灼痛。
陳晴呼吸又快又顫,緊張地咽了口口水。
能穿透她絲巾的液體,已經讓她預感到危險的靠近。
李印:“啊啊啊操!它們抓到我了!”
陳晴也感覺她的腳踝被粘膩陰涼的東西抓到了,那小手太小,與其說是抓,不如說是緊緊附着其上。
她忍着沒叫出聲,心裏默數着一只又一只抓到她身上的小手。
“別管!快點拼命爬!”陳天在前面大聲喊。
他極力保持冷靜,用冷硬的聲音命令,想給後面的人一點安定。
其實,他的腿上腰側也落下了幾只小手,他爬得也不輕松。
努力蹬掉腿上的幾只小手後,陳天一低頭,差點沒罵出一句髒話。
原本只有左右兩側和頭頂上有鬼臉和小手,此時他們爬的身下這一面,也有一只只小手伸出來。
那小手太小了,手指如肉芽,密密麻麻地張開,粘膩的液體順着手指向下流,滲人又惡心。
“快爬!!!”
李印:“鬼臉要從皮膜裏掙脫出來!啊、好疼!”
陳天此時已經無暇顧及他,在他喊完“快爬”後,他自己就爬不動了。
身下密密麻麻的小手抓住了他,幾百只小手各處使力,他在身體在小手群上晃蕩,還有左右兩邊的小手試圖向他身體裏鑽,根本爬不動。
陳天焦急不已,他動不了,後面所有人就動不了。
其實他不用擔心,甬道裏的四個人,每個人都被身下千百只小手抓住了,粘扯不動。
從皮膜中穿出的小手在他們身上又抓又插,黑綠帶紅的液體不斷滴落,在身下形成一股惡臭的細流。
寧宿懵懵地被數不清地小手左拉右拽,像是在小手群上小幅度蕩秋千。
有一只小手抓破了他的手指,一滴血滲入小手之中,那小手猛地竄高了一截,其他小手頓時瘋了一樣向他身上伸爬。
有一群橫沖直撞,直接撞歪了寧宿的臉,在他潔白的鼻側留下一團腐臭的黑綠液體。
寧宿有點不開心了。
陳晴的頭發已經被頭頂的小手抓得直立了起來,液體把頭發粘成一團。
小手們使勁拽着她的頭發,她臉皮都被提拉得有些扭曲。
她用力睜開右臂上的小手,血淋淋的手摸向靴子,從裏抽出刀,利落隔斷了頭發。
接着,手持匕首反手一削,削斷了及時只小手。
可立即又有幾百只小手冒出來,抓住了她的胳膊,像是被強力黏膠黏住,無論她怎麽用力,那只胳膊再無法掙脫。
身上的抓痕越來越深,有幾只小手指在她身上插出了幾個小窟窿。
她能清楚地感覺鮮血在流逝,力氣也将用盡。
見越來越多,密密麻麻的小手又冒出來,陳晴眼裏漫上一層絕望。
李印只是第二次進副本,心理素質遠沒有陳天陳晴高,何況他在最後小手們的操作空間更大,此時他已經瀕臨崩潰了。
越來越多的小手冒出來,用盡所有力氣也無法掙脫一點,被鬼手鑽進身體的疼疼讓他面容扭曲。
更可怕的是,他正被動向右邊移動,即将靠近爐壁上的皮膜。
他正好對上裏面一個狗鬼臉。
這是他在皮膜裏看到的唯一一個狗臉,黑色的狗毛沾着血污,頭被砸碎一邊,狗臉上焦黑看不見完好的一塊,漆黑的狗眼裏滿滿的絕望和陰毒的憤恨。
它呲着獠牙奮力向外掙紮,皮膜被它掙得越來越薄,越來越透。
“它們、它真的要出來了!!!啊!”
顯然陳天也明白後面的情況了。
随着體力的流失,身上小手的猛增,人就随之陷入無望的深淵之中。
有一只鬼手正向他嘴裏爬,想鑽進他的身體裏,陳天身體已經動不了,他艱難地仰頭“呸”了一聲,“你們能爬就快爬!”
他的聲音已經沒一開始那麽響,預示着力氣也要見底,他把最後的希望放在寧宿身上,希望也是絕望地說:
“寧宿……我背上沒多少手,你試試從我身上爬過去。”
他話剛落,脖子上一道重力落下,他的臉被按進了小手堆裏,腥臭的屍液糊了一臉。
“……”
陳天擡起臉,眼睛被冰涼粘稠的液體糊住,視線模模糊糊中,他看到一個人保持着平趴在地上的姿勢,一頭沖向前,“嘭”得一聲後,一扇爐門被撞開。
光亮照進陳天黑污的眼睛裏,他的瞳孔在光暈裏微微顫動。
寧宿對陳天伸出手,“出來。”
陳天用盡力氣,從小手中掙出一只胳膊,手搭配到他的手上,“好!出去!”
眼看門就在眼前,陳天被寧宿拖出去,前面一片小手也不知道什麽原因枯萎融化了,本已動不了的陳晴也有了動力,再度掙紮起來。
“啊!救命!啊啊啊——救我!”
“它們要出來了!”
剛要動的陳晴立即回頭。
最後面的李印不僅爬不動,還被數不清的小手一點點移向了右邊的爐壁上,那裏好幾只鬼臉立即湧上他。
狗臉、豬臉和人臉瘋了一樣向他後背蹭,像是百年沒有聞到人氣的惡鬼。
李印背靠爐壁,瘋狂掙紮喊叫。
“李印!”陳晴拼了最後的力氣,扭動上半身,艱難地抱住李印的腿向下拖。
薄薄的皮膜裏,一只少半邊唇的羊臉,用露出的半邊得牙齒用力撕扯皮膜,同時用羊角瘋癫地頂撞。
另一邊一張腐爛的人臉也湊過來,和羊臉擠在一起,争先恐後地掙開皮膜。
“啊!啊啊啊!!!”
李印在極度的恐懼和騰空中,舉起手中的火把向羊臉揮去。
剛落地的陳天看到這一幕,驚懼大喊:“別用火把!”
火把确實在一開始起到了作用,可接着裏面的鬼臉悲憤嘶嚎,戾氣四散,扭曲着猙獰的臉,一個個向皮膜裏瘋狂地鑽磨。
一股血漿落到陳晴胳膊和臉上,伴随着一陣凄厲的慘叫。
她茫然地擡起頭,看到李印背後血嘩啦啦地落,裹着細碎的東西。
她看到了李印白森森的脊骨。
他的身體越來越薄。
陳晴還沒反應過來,李印手上的火把點燃了皮膜裏的油,焚化爐的甬道“嘭”地燃燒起來。
千百張鬼臉在火海中掙紮凄叫。
火苗沖向爐門,陳天沒有任何猶豫地彎身躍入焚化爐內。
兩秒鐘後,陳晴被陳天拽着胳膊,陳天被寧宿拽着腳腕,從焚化爐裏拽了出來。
兩兄妹一起躺在地上。
陳晴褲子被燒毀了一半,小腿上被燒出一片水泡,身上各處都是被小手抓出的深淺不一傷痕,左手腕上被小手插出一個小小的血窟窿,身上各處還有黏液灼傷的痕跡。
陳天也很狼狽,他的一縷頭發被火燒焦了,身上粘膩不堪,但他身上不見一點傷痕。
寧宿猜這和他的技能有關。
兩人趴在地上一動不動,死裏逃生的後怕與疲憊,以及同伴死亡的悲痛籠罩着他們。
寧宿沒有打擾他們。
他看向屠宰場角落那個小倉庫,果然身穿白t白馬褲的小孩正站在那裏。
這麽遠的距離,寧宿從小孩微垂着頭,只擡眼看他的姿勢,就看出小孩有點不開心。
上次屠夫把寧宿塞進焚化爐,小孩就不怎麽開心地把他拽出去了。
那怎麽辦呢。
要解密是一定要來裏世界的。
視線從小倉庫移開,打量這個屠宰場。
這裏和他們進入焚化爐前一模一樣,不遠處熟悉的屠夫正在砍肉。
好像他們又回到了原來的屠宰場。
可是他們三人都知道這不是。
他們進入焚化爐時,是早上七點多近八點,那時白而亮的陽光已經撒下來了。
這裏太陽也出來了,可是太陽上像是裹了一層黃色油膜,照出的陽光帶着一層暗沉的蠟黃,十分壓抑。
屠夫确實是那個屠夫,可表世界的屠夫在白天是正常的人類模樣,只在寧宿和陳晴跟蹤他到殡葬館旁的河邊時,才露出他不一樣的一面。
現在太陽出來了。
屠夫的眼睛卻是幽綠的,冒着詭異的光。
而且,他正在砍的不是什麽豬牛羊,那半截白花花沒有毛的纖長肢體。
在焚化爐裏一直強忍的陳晴,在看到他剁的那一塊塊白肉,終于忍不住趴在地上嘔吐了起來。
暗沉的屠宰場內,最顯眼的依然是牆上那一排血淋淋的紅字。
表世界:屠宰場內禁止殺人。
裏世界:屠宰場內只能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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